柳绿爹在柳绿娘假公济私的暴打下早已晕厥,柳绿娘笑呵呵地道:“哦,先摔了一跤,然后又和人打了一架!”

王妃生病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老太君、甄氏、安郡王、诸葛姝、水玲珑等人纷纷前去探望,她精神不好,就靠在床头,众人问话她爱理不理,众人自讨没趣,灰着脸离开了清幽院。

诸葛流云没去看她,诸葛流云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在和他怄气!

诸葛钰亲自在床前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倒像是比亲生儿子还亲,府里的下人直夸世子心肠好、孝顺娘,一时间,他贤名远播,连皇帝都在朝堂上大为夸赞,当然,这是后话了。

诸葛钰留在清幽院,水玲珑先回了墨荷院,她不清楚诸葛钰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并非王妃亲生,据她的观察,诸葛钰待王妃是极敬重的,他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性子,竟然真地沉下心来给王妃侍疾,她始料未及,便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王妃是自然“生病”,浑然不知始作俑者正是那个在床前忙得殷勤的人。

当水玲珑回到墨荷院时,诧异地发现华容来了,而在华容身旁,是一名身体结实、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袁妈妈。

曾经,在宫里出了玉妃一事后,诸葛汐唯恐她心机深沉会害了诸葛钰,便打算让袁妈妈来她身旁伺候,其实也就是监视。她毫不客气地与回绝,甚至不惜与诸葛汐大吵一架,就不知今儿袁妈妈缘何来此了。

二人给水玲珑见了礼,水玲珑和和气气道:“你们是来替我大姐探望王妃的么?”

华容笑着道:“是啊,听说王妃病了,大少奶奶便差了奴婢前来问候,顺便和王爷商议了一下墨荷院小厨房的事。”

小厨房?水玲珑的眼神儿亮了几分。

华容点头,笑容可掬:“是的啊,大少奶奶说今时不同往日,世子爷为官辛苦,应酬颇多,回来经常赶不上饭点,膳房离墨荷院远了些,单独传膳需等很久,比不得小厨房方便。”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水玲珑勾唇一笑,仿佛信了华容的说辞:“大姐有心了,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华容却忽而笑容一收,正色道:“大少奶奶说了,墨荷院的下人都不怎么知晓世子爷的口味,是以,从即日起,袁妈妈将会管理小厨房,专门给世子爷的膳食。”

华容原以为水玲珑会拒绝,她连一连串的借口都提前编排好了,谁料水玲珑十分干脆地来了句:“有劳袁妈妈了。”

袁妈妈欠了欠身,道:“替世子爷和世子妃效命是奴婢的福气。”

水玲珑笑意更甚,袁妈妈是诸葛汐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如此屈才做一个小厨房的老妈子,谁说不是诸葛汐怀疑王妃对她的膳食动了手脚?也许诸葛汐还没掌握任何证据,水玲珑也不指望她掌握什么证据,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足够了,等到时机成熟,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袁妈妈是府里的来人,除了尚书府的丫鬟有些面生,其他人都认识她。袁妈妈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去往了水玲珑给她安排的房间,单独一间,在钟妈妈隔壁。

水玲珑的心里快要乐歪了,早上还想要个小厨房来着,下午便有了!诸葛汐也引起警惕了!一切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这王府果然旺她!

喜滋滋地进了屋,没多久,余伯来了!

余伯给水玲珑见了礼,言简意赅地表明了王爷的意思:王爷想要个丫鬟,名唤柳绿!

这要求委实有些不妥,王府丫鬟过百,诸葛流云要谁不好,偏得要她的陪房?换句话说,哪有媳妇儿给公公送丫鬟的?水玲珑当然不会单纯地认为诸葛流云是希望柳绿在他跟前端茶倒水。

水玲珑想起昨晚柳绿曾陪着甄氏一同给各个主子送了年画,莫非诸葛流云就是那个时候看上柳绿了?

而柳绿是甄氏带过去的!

午后,张伯在二进门处递了牌子,水玲珑拿着对牌去前院的花厅见了张伯。王妈妈倒是有几分机警,听了水玲珑的暗示后,一回府便藏在屋外的窗边偷听了老夫人、柳绿娘和柳绿的对话,尔后迅速告诉了杜妈妈,杜妈妈又转达张伯,让张伯把消息带入了王府。

水玲珑才知道,柳绿昨晚咬伤了诸葛流云,随即有人给尚书府通风报信,希望柳绿的老子娘劝诫柳绿一番。所以,柳绿娘找柳绿回尚书府探病是其次,说服柳绿从了诸葛流云是重点。而老夫人之所以参与此事大抵是存了重用柳绿的心思。她并不担心老夫人会唆使柳绿办什么事,老夫人所求无非是水沉香安好,却从没和水航歌同流合污想要颠覆这个王朝。

就不知那封信到底是不是诸葛流云派人送出的。

水玲珑有点儿怀疑甄氏在这件事里动了手脚,甄氏先是给柳绿送了价值不菲的镯子,尔后让柳绿帮她挑年画送年画,好像如甄氏算准了诸葛流云能够看上柳绿似的!

甄氏的动机不难猜,王妃给她下过绊子,她便将转而将王妃一军,而且这丫鬟既然是她的陪房,最后爬了公公的床,难免不让王妃认为一且都是她的主意!

甄氏这个老妖婆,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惬意了?

入夜时分,柳绿回了墨荷院,神情沮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水玲珑器重柳绿,不代表她会像护水玲清那样替柳绿铺出一个锦绣前程。柳绿上有高堂,下有幼弟,作为家中的长女,她注定会成为薄情父母眼中的一个货品,这是封建社会无可避免的悲剧。便是水玲珑曾经也和柳绿陷入了相似的窘境,只不过她用尽手段挣脱了囚笼而已。

水玲珑有能力阻止诸葛流云将柳绿带走吗?自然是有的!

譬如告诉诸葛钰,我舍不得柳绿!

又譬如,大费周章给柳绿安一个八字不详的恶名。

但这样做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前者是逼诸葛钰忤逆父王,后者是暴露自己的实力。

说她自私吗?是的,她不想因为一个丫鬟而给自己惹上一身骚,她已经得罪了王妃,切不可再得罪诸葛流云。她的郭焱,此时正享受着诸葛流云的保护,在儿子和丫鬟之间,让她选什么?

柳绿像往常那样给水玲珑奉了茶,水玲珑接过,喝了一口,轻声笑道:“余伯来了话,让你去王爷的院子。”

柳绿的眼泪一点一点迷了视线,她强忍着不让其掉落:“是,奴婢知道了。”

没什么“感谢大小姐一直以来的栽培,奴婢铭记在心”之类的客套话,也没跪下求水玲珑救她于水火,安静得仿佛在与陌生人道别。从尚书府走出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那句“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有多么可笑,别说剔透做姑子,她连寻短见的权力都没有!她就是个不中用的,明知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她卖掉,她仍无法眼睁睁亲娘给她下跪而无动于衷。

枝繁了解了事发经过,方知自己错怪了柳绿,门口,她扯了扯柳绿的袖子,低声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柳绿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总在事后对不起,为什么事先不给自己留条退路?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巴结有距离的人,伤害最亲密的人。我受够你了,以后别来烦我!”

枝繁的心口一震,眼泪落了下来!

柳绿从墨荷院进入主院,在王府一度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浪,众说纷坛,好听的不好听的都有,但毕竟只是个红袖添香的丫鬟,又没做姨娘,大家谈着谈着便失了兴趣。

老太君乐见其成,想着如果柳绿能给诸葛钰再生个弟弟最好!

冷幽茹则闭门养病,拒绝任何人的探视,可见气得不轻!

甄氏一度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会惹来诸葛钰的报复,等了几天没瞧见诸葛钰动手,她的心稍安,这事儿应当是蒙混过关了!

诸葛钰的确不知道前因后果,“柳绿给甄氏通风报信,甄氏回赠柳绿贵重镯子”的事儿水玲珑命枝繁三缄其口,是以,诸葛钰和其他主子一样,都认为诸葛流云看上柳绿只是一个巧合。

墨荷院内,水玲珑将给郭焱做好的冬衣、中衣、里衣、亵裤、鞋子,以及用兔毛编织的围巾打包好,又装了许多自制的腊肠、腌肉、干鱼和一些鹿茸、虫草、人参…预备让枝繁寄往军中。她在军营呆过,知道冬天的仗最难打,时常为了伏击,在雪地里一趴便是一整天,且食物营养不容易跟上,常常一碗热汤并仨冷馒头,一顿饭便算作解决。

郭焱是将军,条件或许好些,但她仍不放心。

枝繁看着水玲珑忙碌的身影,不禁失笑:“大小姐啊,装不下啦!您快把整个墨荷院给搬到北方去了!”

水玲珑挑了挑眉,看向地上的七八个大箱子,喃喃道:“的确装不下了呢…那就多雇一辆马车!多请些人手!算了,还是托镖比较靠谱!京城东有加海平镖局声名不错,你跑一趟!”

枝繁的嘴角一抽,大小姐,郭焱是你干哥哥而已,世子爷下江南一个多月,你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天下的母亲某不都是如此,给子女的永远不嫌多,水玲珑压了压箱子,又往里塞了两个郭焱根本用不着而她也知道的暖手炉。

最后,实在是装不下了,她才让人将箱子抬了出去,和送给尚书府的年礼一起,是以,没人怀疑。

诸葛钰下午去了趟太子府,和云礼商议了一些政事,大抵是和南水西掉工程有关的。

回来时就发现水玲珑坐在正房等他用膳,他净了手,和水玲珑一同坐下,小厨房做的晚膳非常丰富:湘式小炒五花肉、宫保鸡丁、秘制红焖羊肉、杭椒牛柳、清蒸鲈鱼、油焖春笋、排骨炖小土豆、地三鲜、清炒豆芽、干煸菜花,并一份莲藕猪手汤、一碗百合玉米羹。

其中秘制红焖羊肉、地三鲜、杭椒牛肉是钟妈妈亲手做的。

水玲珑馋得不行,两眼放光,觉着诸葛汐这回是真的办了一件大好事!

诸葛钰摸了摸她脑袋,轻轻勾起唇角:“吃吧!”

待到诸葛钰举箸,水玲珑也拿起了筷子。

男人吃饭总是较女人凶猛些,诸葛钰吃得略快,水玲珑还没吃到一半他的第二碗便见了底,但他还是简单用了些菜,一直陪水玲珑吃完。

这一晚,诸葛钰没看折子,而是在拉着水玲珑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貌似…有话要谈?!

水玲珑眨了眨眼,微微诧异地看向他:“有事?”

“嗯,我查了些消息想对你说。”诸葛点头,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少了独处时的邪肆,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叫水玲珑好生不习惯。水玲珑摸着洁白的裙裾,微微笑道,“什么消息?”

诸葛钰握住了她仿佛不知往哪儿放的小手,亲了亲,道:“三妹和江总督月底动身,估计下月抵达京城,江总督体恤三妹回京一趟不易,过年就呆在京城了。他在城西有座宅子,绕近路和王府不远,你得空多带五妹去找三妹玩。”

玩?!总当她是个孩子。

水玲珑用另一手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似叹非叹道:“五妹过年…估计得回尚书府。”没道理未出阁的小丫头过年仍呆在姐夫家的。

“开春再接过来便是。”诸葛钰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暖暖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了她,水玲珑垂眸浅笑,“谢谢你。”

诸葛钰来了逗弄她的心思,额头抵住她的,似笑非笑道:“怎么个谢法?口头说说吗?”

她额头冰凉,他的却暖,自己柔柔软软的身子靠上他结实温暖的胸膛,像靠着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素来坚强如她,也不禁生出了一瞬的恍惚…就想放下所有戒备,全心依赖他一回!

但很快,她又从迷情深渊里挣脱了出来,前世的背叛还历历在目,爱情这东西她真的不敢要也要不起。

“又发呆!”诸葛钰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嘴唇,水玲珑吃痛,黛眉一蹙,却是没瞪他,而是直接咬了回去!

诸葛钰痴痴发笑,任由她的贝齿在他唇瓣肆意攀咬,不是不痛的,这丫头使了狠劲儿,但她主动一回实在难得。

水玲珑咬着咬着,舌尖碰到了他的,一股电流自脑海里悄然闪过,像微风吹皱了镜湖,掀起浅浅涟漪,她的身子一僵,不动了。

诸葛钰唇不离她的,失笑着道:“瞧你这点儿出息!”尔后,扣住她的头,带着她深吻了起来,直到怀中之人气喘吁吁,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他方才作罢。

水玲珑抿了抿红肿的唇,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还没完全丧失理智,知道言归正传:“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你对郭焱到底是什么感情?”如果有一点点男女之情的蛛丝马迹,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到漠北杀了郭焱!

水玲珑按住心口,眸光清澈,毫无闪躲:“亲人,和五妹一样,有些事我…我无法和你解释,但郭焱于我而言,真的是个很重要的亲人,仅此而已。”实在讲不出她重生了一回的话…

诸葛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响后,拍了拍她肩膀,敛起了眼底的复杂之色,道:“瞧把你给吓的!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么?”

水玲珑松了口气,就想抽他!问都问了,还想给自己立个牌坊!

诸葛钰岔开话题:“上次小安子和你说,你娘是斯琴家的小姐,名唤斯琴塔娜,也就是他十多年前失散的姑姑,对吗?”

水玲珑幽静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他是这么和我说的,难道有问题?”

诸葛钰搂紧她,下颚贴住她鬓角,正色道:“我仔细查了斯琴家的历史,和他说的有些出入。斯琴家的确有斯琴赤那和斯琴诺娃兄妹,于十一年前在大周边境走散,按照年龄推断,赤那是小安子,诺娃是画意,这些都没错!唯一的疑点是,塔娜小姐却不是十一年前与他们失散的,塔娜出生没多久便被生母抱走,逃离了漠北,塔娜的生母…好像是大周人。”

塔娜的生母是谁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小安子真的撒了谎!她娘不是塔娜,又会是谁呢?

诸葛钰做了个深呼吸,好似怕她会经受不住事实的冲击,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放柔了语调:“玲珑,你确定那幅《观音佛莲》是你娘的物品吗?”

水玲珑凝思一瞬,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定定地看向他:“我确定,虽然我没见过《观音佛莲》,可那些锁着的箱子都是我娘的!我小时候看她清点过好多次!”

诸葛钰心疼地捧起她白皙的小脸,选了一个较为轻快的语气,缓缓地道:“《观音佛莲》是漠北皇室之物,漠北先皇传给了长公主诺敏,诺敏有个妹妹,就是以冀州知府之女的身份入宫伴驾的…德妃!”

水玲珑的脑海里响起一声平地惊雷,炸得她目眩头摇!

她曾经无数次猜测过她娘的身份,哪怕小安子抱着她喊“表妹”,她也没有停止这种猜测,或许是哪个权贵仕女,或许是某一巨商千金,但她万万没料到,她娘…是被郭焱屠戮的董氏一族的人?!

这…怎么可能?!

她和郭焱关系要好,郭焱却屠戮了她的母族,哪怕她对母族没什么感情,大抵也不免觉着有些荒唐,诸葛钰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柔柔地吻着她眉眼,感受到她纤长的睫羽颤出不规律的节奏,他徐徐一叹:“郭焱屠戮董氏一族的事好像另有隐情,你给我时间,我会查清楚的,嗯?你的身世暂且不告诉父王,等我把董氏灭门的详情查清了再说。”

她献出藏宝图搭救郭焱的事他知道了,父王旁敲侧击地问了她的身世,他都巧妙地回避了过去。在确定他父王到底对德妃、对漠北存了什么心思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先隐瞒她的身世。

水玲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如果她娘是诺敏,那,同样是董氏皇女的德妃…不就是她的…姨母?!

关于大家期待的母子团聚的问题,下一章郭焱就回来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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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花

秋风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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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无语

【120】欢喜过年,郭焱凯旋

承德宫。

德妃握着十一皇子的手,教他练字,十一皇子已经三岁了,个字高了些,口齿清楚了些,五官像极了德妃,脸型和小手却酷似皇帝。

十一皇子扬起白嫩的小脸,懵懂地问道:“母妃,儿臣写得好不好看?”满三岁那天,教习嬷嬷就告诉他,以后不能随意自称“我”了。

宫里的孩子皆早熟,七皇子才十岁也已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了,德妃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柔地笑道:“好看!母妃的十一很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写这么好看的字了!”

十一皇子似是不信,放下毛笔,用肉嘟嘟的小手捧起德妃含了一分愁容的脸,软软糯糯地道:“那母妃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呢?儿臣做什么,母妃才会高兴?”

德妃尴尬得睫羽一阵猛颤,她讪讪一笑:“母妃没有不高兴,母妃是…是…有些思念你父皇了。”

十一皇子似有顿悟,垂眸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突然扬起笑脸:“儿臣知道了,儿臣会努力背书,下次父皇检查儿臣功课的时候,儿臣一个字也不错,然后求父皇来看母妃!”

德妃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只得将错就错道:“呃…好,你…用功读书是对的。”

这时,小德子福着身子入内,眼神四处瞟了瞟,德妃会意,唤来嬷嬷抱十一皇子去就寝。

十一皇子给德妃跪安,尔后随嬷嬷回了房间,但一进屋,十一皇子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强打着精神,把夫子教的功课拿出来重新温习了一遍,夫子说,只要熟读便好,但他想倒背如流,他要做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儿子,这样父皇就会来看母妃了。

“如何?”德妃脸上的慈祥笑容渐渐凝在唇角,潋滟的眸子里泛起点点寒光。

小安子皱眉一叹:“已经发动第七次偷袭了,仍是近不了郭焱的身!”

德妃的眼眸遽然睁大,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这样?我们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最擅长的就是暗杀,为何连郭焱的身都近不了?”

小安子的瞳仁左右一动,神情越发凝重:“有一路人马暗中保护郭焱,我们的人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守。他们似乎对我们的招式和套路非常熟悉,每次都能将我们的行动掐灭在萌芽状态,可最奇怪的是,他们也不杀我们,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我们的人只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德妃坐在藤椅上,按住脑门,若有所思道:“不让我们杀郭焱,却也不杀我们的人…好生奇怪!”

小安子直起身子,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德妃,深吸一口气,最终道出了内心的猜测:“恕我直言,能对我们的暗卫了如指掌的,除了王爷再无旁人!”

德妃抬头,眼底闪动起浓浓诧异和黯然,似深秋最后一片黏在枝头的落叶,惶惶然间唯恐不小心随风而散:“他…为什么…这么做?”

小安子根据自己打探到的情报,结合主观猜测,说道:“水玲珑和诸葛钰大婚当天,郭焱亲自到尚书府,拜了水航歌为干爹,之后,郭焱频繁出入镇北王府,甚至帮着水玲珑对付过荀世子,也就是说,水玲珑和郭焱…是一丘之貉!”

德妃腾地站起身,厉喝都爱:“不可能!郭焱是水玲珑的仇人!郭焱杀了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姑姑、侄儿…那么多亲人…”

小安子的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咬牙切齿道:“在利益面前,那些所谓的血海深仇又算得了什么?郭焱这回把泰氏一族可是往死里在打,谁能保证郭焱不是知晓了水玲珑的身份,想助她复国?包括王爷,或许也存了同样的心思!他因为诺敏给了你多少庇佑,就只会给诺敏的女儿更多!所以现在,郭焱、水玲珑、王爷,他们三个已经地紧密团结在了一起!今后漠北皇族的发展再与娘娘你无缘了!”

德妃身形一晃,跌坐在了藤椅上…

主院的书房内,诸葛流云细细打量着水玲珑敬献给他的《观音佛莲》,他找了专人鉴定,它的确是真的!

据德妃所言,这幅画是漠北圣物,由德妃的父皇传给了最钟爱的长女诺敏公主,后诺敏遭受奸人所害,被迫远离漠北,《观音佛莲》也跟着失去了音讯。这些年,他一直在找《观音佛莲》,一方面是想得到长生不老的秘方,另一方面,是想寻出诺敏的下落。

和诺敏的相识其实挺巧合,那一年,漠北皇后重病,危在旦夕,诺敏之前被皇族除名,只得悄悄返回漠北,身边还跟了个小女孩儿,约莫两、三岁的样子。诺敏误打误撞碰见小公主的暗卫杀钰儿,便出手救了钰儿。事后,他按图索骥找到了诺敏,并和她有了一段时间的来往,只是她突然又离开漠北,并中断了与他的联络,这一断,就是十几年。

这幅画是诺敏的,却到了水玲珑的手里,水玲珑会否就是当年陪在诺敏身边的小女孩儿?诺敏的女儿?

可不管他怎么问钰儿水玲珑的身世,钰儿都一口咬定不清楚!

“来人!”

“在!”

“查一下世子妃的生母到底是谁。”

一道黑影悄然跃出书房,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迅速没入迷离的夜色中。

诸葛流云将《观音佛莲》收好,突然,双耳一动,细碎的脚步声和衣衫摩擦声传入脑海,他的眸色一深,厉声道:“谁?”

柳绿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托盘差点儿砸落!她战战兢兢行至门口,颤声道:“是奴婢,奴婢给王爷换药来了。”

自从王妃卧病,换药的工作便由余伯继任,而自打柳绿来了主院,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柳绿的头上。

诸葛流云神色稍缓,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一丝严厉:“进来。”

柳绿悄然松了口气,她自问胆儿肥,在王爷跟前却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像一座冰山压住了脊背,也像一根绳索勒紧了脖子,不过几步的距离,寒冬夜晚,她竟走出了一身冷汗。

她跪在诸葛流云身边,将他的裤腿撂起,揭开纱布,取下原先的膏药,拧了帕子擦洗,尔后换上新的,做这些时她的余光瞟了瞟诸葛流云有着一排牙印的右手,心中暗叹,后悔,真后悔!不该咬他手的,应该咬他脖子,咬死他!

磨磨蹭蹭地换完药,柳绿没有离开的意思。

诸葛流云翻开一本典籍,不拿眼瞧她,只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想要什么也别兜圈子。”

柳绿觉着王爷虽然犯贱,但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他很大方!王爷送给她爹的药和补品,人参鹿茸血燕之类的,连老夫人看了都眼红。

回王府之前,老夫人和她促膝长谈,婉转地表达了接下来的战略策略和中心思想,大致是——你好生讨王爷欢心,努力说服王爷救水沉香出冷宫,你老子娘和弟弟我替你全权照顾,如若不然,这种“照顾”也能衍生另一层意思。

但柳绿不是寻常丫鬟,她骨子里的奴性较少,忠于主子不及忠于自己,是以,对这件事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威胁这种东西,一旦上了瘾,有一便有二,有二则有三,老夫人这回只求她助水沉香出冷宫,下次保不准会要挟她助水沉香夺回儿子,而更遥远的将来…越发不好说了!

反正是求王爷办事,倒不如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柳绿给诸葛流云磕了头,凝眸道:“求王爷…把奴婢的家人接出尚书府!随便放哪个王府名下的庄子里就行!”退一万步说,助废妃出冷宫,和弄她家人出尚书府完全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任务,王爷做前一件事艰难,做后一件事简单,她是傻子才不选对自己最有利又最容易求的!

诸葛流云冷沉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像在审视,又像单纯的观赏。

柳绿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生怕王爷会拒绝她的请求。

半响后,诸葛流云淡淡唤道:“余忠!”

余伯在门外应道:“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柳绿心头一喜,这是…答应她了?!

但很快,柳绿的眸光暗了下来,有代价的吧…

诸葛流云探出手,摸上她精致的脸,冰凉而磨砺的触感令柳绿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一寸一寸细绘着她的眼,轻柔缱绻。

“回吧,我歇息了。”

就在柳绿以为诸葛流云这次真的要宠幸她时,诸葛流云忽而抽回手,淡淡地下了命令。

柳绿松了口气。

十一月逐渐步入下旬,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飞雪,纷纷扬扬,忽聚忽散,一夜光景,屋檐悬了冰凌,积雪落了满地,端的是硬装素裹、分外妖娆。

水玲珑穿上一件湛蓝色素绒短袄、一条白底撒花烟罗裙,腰间挂着一块和田白玉玉佩,坠下三寸长的红色穗子,显得喜庆大气。她头上挽着瑶台髻,左边簪一支蓝宝石金钗,并一对迷你珍珠钗,钗身没入发髻,只看得到圆润光泽的珍珠,像繁星闪在夜幕,潋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