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您和世子爷便是在那儿结的缘,三小姐也是在那儿求的平安符和姻缘签,结果,所有姐妹里,就属您和三小姐嫁的最好!由此可见啦,普陀寺是极灵验的!”

枝繁一口茶水梗在喉头,差点儿背过气去!钟妈妈要是知道大小姐是怎么算计三小姐的,大抵不会觉着三小姐的总督夫人之位是菩萨给的了…

水玲珑瞪了瞪枝繁,枝繁赶紧抿唇低下头。

钟妈妈没察觉到她们二人的异样,自顾自地笑道:“咱们改日去普陀寺上香怎么样?奴婢听说,三公主就住在普陀寺,替帝后祈福呢!”

水玲珑撇了撇嘴,还没喝三公主敬的媳妇儿茶呢!放开多多,没精打采地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去给王妃请个安,下午去趟普陀寺。”她不会承认,求神拜佛是假,探望媳妇儿是真,她思念郭焱,三公主想必也一样,而按照以往的惯例,三公主应当上门找她问郭焱的消息才对,三公主…居然没来!这,有点儿奇怪。

水玲珑去往清幽院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最后一次去寺里上香还是前年冬季和母妃初遇的那一回,当时许了愿,如今夙愿得偿,我想还个愿。”

冷幽茹淡淡一笑,不在意水玲珑是否撒谎,她不允,等诸葛钰休沐,诸葛钰也是要带水玲珑去的,“下雪天路滑,多带些人手,路上走慢一些,普陀寺倒是不怎么远,天黑之前应当能赶回来。”

水玲珑再三谢过,带着叶茂和枝繁出了王府。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刚踏上马车,就有另一辆马车停在前边儿拦住了她的去路。帘子被掀开,水玲语跳下地来,这是水玲语出嫁后,两姐妹头一回碰面,水玲语穿一件鹅黄色绣蔷薇缎面长袄、一条烟绿色撒花烟罗裙,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簪一支梅花金步摇,流苏很长,坠至耳畔,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很巧妙地遮了她一脸稚气。

“大姐!”水玲语也看向了水玲珑,只见水玲珑穿着正红色琵琶扣短袄和素白曳地百褶裙,样式简单,却通身贵气,她挽了个较为随意的发髻斜在脑后,一缕青丝挂肩头,没有步摇,没有金钗,只簪了一对红宝石白玉花钿,但水玲语看得出,仅这一对花钿就能买下好几处庄子!她摸了摸自己的步摇,暗暗一叹,这才是真正的凤凰啊!

水玲珑的眼底噙含了恰到好处的惊喜,笑着看水玲语朝她走来:“三妹!你今儿怎么来了?”

水玲语很是亲热地嗔道:“我不来,只怕今年都未必能见着大姐呢!”

水玲珑笑了笑:“瞧你说的!妹夫德高望重,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叔,此次返京小住,求着你们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姐姐我怕挤不进去,打算等你们消停些了再去拜访,到你嘴里怎么好似我故意躲着你似的?”

水玲语对水玲珑的态度满意极了!能和镇北王府的世子妃套近乎,她的面子不是一般的足!

敛起心底的喜悦,水玲语四下看了看,笑容一收,正色道:“祖母病了,我来是请你回府看看。”

水玲珑的眸子微眯了一下,老夫人病了自有秦芳仪或水航歌派人报信,怎么变成水玲语了?她可不想被谁拿去当了枪使!

水玲珑的眼底溢出了一丝冷意:“我没接到通知,就这样回去…不太妥当。”

水玲语急了:“大姐!祖母是真的病了,我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反正是要出行的,顺道看看祖母吧!”

顺道?水玲语不与公公婆婆相处大抵忘了婆媳规矩了,娘家是自作主张偷偷回的吗?水玲珑斜睨了她一眼,下车去往清幽院,禀明了老夫人患病的事实,冷幽茹十分大度地许了她回尚书府,并让乔妈妈备了两支上好的雪参给老夫人补身子。

这是在长她的脸,水玲珑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回了尚书府,水玲珑才知道老夫人原来是中风了,老夫人躺在床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不停有口水流出,仿佛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讲不清楚!

秦芳仪和水航歌吓坏了,若是老夫人病逝,水航歌得卸职丁忧三年,对在朝堂如日中天的水航歌而言,这无疑是一项致命的打击!水航歌和秦芳仪亲自在屋里侍疾,端茶倒水、捏肩揉腿,无一不细致谨慎,弄得好像老夫人一死,他们也会跟着殉情一般!

水敏辉跪在床前,默默垂泪。

水敏玉站在一旁,不屑地拿眼瞪他!

水玲溪一大早得了消息,十分殷勤地回府探望,老实说,这不太像她的风格!她自幼在秦芳仪的教唆下,与老夫人并不怎么亲近,老夫人病重与否,她应当不放在心上才是,难道是学着她爹娘,做个贤德样?

水玲珑进屋,收回视线,给众人打了招呼:“祖母,父亲,母亲…”

老夫人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啊…啊…”了几个字,却表达不出内心所想。

水玲溪看向两月不见又漂亮了许多的水玲珑,只觉那一身正红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秦芳仪看了看一身贵气的水玲珑,又越过她肩头瞟向垂眸不语的水玲语,眼神闪了闪,态度出奇的好:“玲珑回来了呀,你祖母病得急,我正打算托人给你捎个消息,倒是玲语比我快了一步。”

水航歌闻言眉头就是一皱,狠狠地瞪向了水玲语!

水玲语的脑门儿一凉,赶紧缩回了水玲珑身后。

水玲珑探究的眸光落在了黯然神伤的水敏辉头上,问道:“祖母怎么突然中风了?敏辉又跪着做什么?”

水航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水敏玉双目如炬道:“还不是这个孽子?好端端的非要弃文从商,我不同意他就去求老夫人!结果把老夫人生生气成了这副模样!”

水敏玉在课室与男宠交欢,被院长逮了个正着,这件事全京城都传遍了,皇帝把水航歌骂了个狗血淋头,丞相府和荀枫的爪牙在朝堂上上演了一场唇枪舌战,一方要求保水航歌,一方要求罢了水航歌的职,半数以上的官员被“倒歌派”说动,纷纷上折子请求严惩水航歌。皇帝看水航歌和秦丞相如此的孤立无援,当即动了恻隐之心,象征性地罚了些俸禄,言其教子无方,其他的却没什么了。

水航歌得意幸免,水敏玉的仕途却毁于一旦,因此,水航歌将所有心血转投在了水敏辉身上,希望培养水敏辉成为朝中栋梁,将水家的官威世代发扬光大。哪晓得水敏辉是个经不起风浪的,一听冯姨娘的死讯便动了弃文从商的念头,还说什么…投奔二叔!

娘的!

投奔乞丐也不许他投奔水清歌!

“就这?”听完水航歌的阐述,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单单弃文从商不至于让老夫人气得中风吧,她将身后瑟瑟发抖的水玲语拉了出来,“你躲什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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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和另一名作者交流了一下,她说她在连载期间也有一段特别难熬的日子,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瓶颈期,只要突破了后面就顺畅了,我会努力突破的!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3】前世债今世偿,母子团聚(一更)

水玲语支支吾吾不说话。

水敏玉讥诮一笑,对着水玲珑,满眼嘲弄:“怎么?三妹把大姐骗来,没告诉大姐她到底想做什么吗?”

水航歌恼火地哼了儿子一眼:“给我闭嘴!”

水敏玉破罐子破摔,早没了去年的意气风发,脸还是那张脸,眼睛却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显得颧骨越发吐出,精神尤为不佳。听了水航歌的训斥,他轻蔑地嗤了一声。

水航歌又想发火,秦芳仪赶紧和起了稀泥:“老爷你别生气,玲语叫来玲珑未必就是希望她替敏玉求情的!”把水敏玉给摘了个干干净净,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水玲语!

果然,水航歌不再打理水敏玉,而是厉喝训斥水玲语,道:“你做了总督夫人就了不起了,是吧?就可以不敬父母,不敬祖母了,是吧?居然要把敏辉接到江南做生意,说什么下半辈子都由你养着!我堂堂尚书府,还养不起一个儿子?需要你这出了嫁的女儿瞎操心?”

这么说,水玲语投了赞成票,并表示让水敏辉“净身出户”,所以,水航歌气得半死,秦芳仪却乐见其成。

水玲珑终于明白一进屋时秦芳仪的那股子好感从何而来了,其实,水敏辉前世就弃文从商了,虽说比这一世晚了许多年,可他骨子里的性格没有改变,人各有志,逼着他做自己不乐意的事他未必做得好。所以,在对待水敏辉的问题上,水玲珑保持绝对的中立!

水玲珑不疾不徐地道:“母亲说的是,我来只是探望祖母的,敏辉如何,我尊重父亲和敏辉最终商量的结果。”

水玲语就露出些许失望来!

出了福寿院,水玲语拉住水玲珑的袖子,心有不甘地道:“大姐,你就这么回去了吗?”

水玲珑淡淡一笑,似嘲似讥:“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水玲语的眼珠子左右一动,长睫微颤,道:“在闺中的时候,祖母有多疼你你不会不记得吧?如今祖母中了风,言行不便,而她最放心不下的孙子有难,你难道不该帮衬一把吗?”

水玲珑的神色一肃,眸中透出了几丝凌厉:“水玲语!看在冯姨娘的份儿上,刚刚在屋里我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弄得大家连表面的姐妹也做不成!”

“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水玲语越心虚,音量就越高,像在害怕什么,或者隐忍什么!

水玲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眸子里的火气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若我猜的没错,祖母之所以气得中风,不是因为敏辉说要弃文从商,也不是因为你说想带敏辉去江南,而是你——告诉了老夫人,水敏辉是冯姨娘的儿子!”

“啊——”水玲语猛的一惊,倒退几步,完全没料到水玲珑竟连这个都猜中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水玲珑厉声道:“你要是故意的我现在已经送你去见官了!”老夫人哪怕犯过糊涂,也不怎么在意孙女儿们的死活,可到底她没对她们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不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水玲语的眼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眶,她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也是没办法…父亲这么器重敏辉,甚至打算把水家的家业交由敏辉继承…母亲是那么狠毒的人,她一定会杀了敏辉的…我就求祖母放人…祖母不肯,我才讲出了敏辉的身世,我想着祖母疼敏辉都是因为佟姨娘,只要让祖母知道敏辉不是佟姨娘的儿子,祖母就不会在意敏辉的去留了,谁料…”

这些话,水玲珑说的没错,以秦芳仪这抠门的性子,谁抢了水敏玉的荣华,她能跟谁拼命,但水玲语的动机绝对不止这个!水玲珑冷冽的眸光一扫,定睛看向她,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抓住时机,狠狠地坑母亲一把?”

她暂且不谈,只要镇北王府肯出面干预此事,别说水敏辉能顺利走出尚书府,连带着属于尚书府的财产也能分走不少,届时,秦芳仪估计要气得吐血!水玲语是吃准了她和秦芳仪势不两立,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秦芳仪的机会!而只要她开口替水敏辉争家产了,便是连水航歌也一并得罪了!毕竟水航歌…希望水敏辉留在身边!

水玲语想帮助水敏辉的心不假,却又不愿独自一人抗下秦芳仪和水航歌的怒火,这才屁颠屁颠地想拉她下水!

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水玲珑懒得理她,迈步朝前走去!

水玲语慌了,她知道水玲珑聪明,不会轻易上当,但这件事对水玲珑百利而无一害啊!平南侯府与镇北王府水火不容,水玲溪和水玲珑分别嫁入两府,父亲的态度很明确,他站的是平南侯府的阵营!水玲珑今日得不得罪父亲,二人的父女关系都不剩什么了!为什么不趁机削弱一下尚书府的势力,好替镇北王府和太子的将来铺路呢?

“大姐!你听我解释啊!”水玲语迈步追上水玲珑,她自然不会道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是说道,“我答应了冯姨娘,会好生照顾敏辉,你也看到了,父亲的态度很坚决,我一己之力根本说服不了父亲…”

“等等!”水玲珑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狐疑的眸光落进她波光闪躲的眼眸,“什么叫做‘你答应了冯姨娘’?难道冯姨娘临终前找过你?”

水玲语的嘴角一抽,这个大姐天生是来克她的吧?怎么还没讲上几句话,自己的底就全给泄露了?

水玲珑眯了眯眼,一把揪住水玲语的衣襟,眼神犀利如刀,恨不得撕了水玲语的脸:“冯姨娘到底为什么自杀?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水玲语瞳仁的光辉霎那间褪去,一瞬,眼底幽暗得仿若不见眼白,黑漆漆的,夜潭一般,笼罩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恐惧暗影:“我…冯姨娘…我就说了冯姨娘几句…说她只疼水敏辉和水玲清,不疼我…她会错了我的意,以为我会将水敏辉的身世讲出去,所以…”

所以宁愿自尽,绝了最后一丝线索,也决不让水敏辉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水玲珑推开水玲语,素手握成拳头,决绝地离开了原地。不是不恼火的,恼冯姨娘的一场算计,恼水玲语的口无遮拦,也恼冯姨娘如此不负责任的解决方式…

她们最大的错处便是太自以为是!

冯姨娘觉得敏辉必须是佟姨娘的孩子,老夫人才会将他养在身边;水玲语认为冯姨娘这些年对她不冷不热是不在意她;临死前的冯姨娘又意识到自己的确亏欠了水玲语,唯恐水玲语会报复抖出当年的真相…

但她们怎么不想想?

老夫人寂寞,敏辉是谁生的她都会养在身边;冯姨娘看见水玲语便想起曾经的佟姨娘所以无法坦然面对;而冯姨娘如果真的不在意水玲语,就该杀了水玲语这个唯一有可能会泄露真相的人,而不是通过自杀来求得水玲语的原谅!

走了几步,水玲珑的脑海里闪过一道思绪,她们是这样,她和诸葛钰呢?会否也在以自己内心的标准去衡量对方的思想?譬如,她认为诸葛钰在乎王妃比在乎她多,所以但凡关于王妃的事她都不敢告诉诸葛钰,但或许…一切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诸葛钰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她应该问问诸葛钰才对!他们两个决不能像老夫人、水玲语和冯姨娘那般缺乏沟通!

一念至此,水玲珑沉重的心情忽而轻快了不少!

偏房内,秦芳仪亲自给老夫人看炉子熬药,为她打下手的是一名姿容艳丽的新丫鬟,自从水航歌动了把水玲溪“卖”给江总督的心思,秦芳仪便对他彻底死心了,现在别说行房,多抱他一下秦芳仪都觉着恶心!偏诗情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其它丫鬟又不怎么得水航歌喜欢,秦芳仪便买来了茹儿。

水玲溪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茹儿清丽的脸,小声问向了秦芳仪:“娘,茹儿…还是处子吧?”

茹儿低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扇着火。

秦芳仪漫不经心地道:“嗯。”

水玲溪心中一喜,眼神微闪道:“我身边缺服侍的丫鬟,娘把茹儿给我!”

秦芳仪“唰”的一下看向了她,疑惑不解地道:“我给你的陪房丫鬟有十个!你怎么还缺?侯府也该有丫鬟才是!”

十个又怎么样?个个都丑得要死!

水玲溪的贝齿轻咬住红唇,柳眉微蹙,美如西子:“她们都没茹儿好看。”

秦芳仪就笑了:“那是自然,陪房嘛,太好看了容易勾搭姑爷,娘给你挑的都是勤奋办事、样貌平平的老实人,绝对耍不出什么幺蛾子,你只管放心地用!”言罢,突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笑容渐渐僵在了唇角,“你说什么?她们没茹儿好看?丫鬟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非常、非常诧异的语气!

水玲溪纤长的睫羽颤个不停,美丽的眼眸里几乎落下泪来:“娘,我…疼…”

秦芳仪先是一怔,尔后“噗嗤”笑出了声,凑近水玲溪,神秘兮兮地道:“行房很疼?”

水玲溪红着脸点了点头!

秦芳仪拍了拍她冰凉的手,忍俊不禁地笑道:“傻孩子!破瓜之痛是每个女人都必须经历的,娘当初和你爹新婚燕尔、毫无节制,一连疼了半个月呢!你这才成亲几天?等里边的擦伤慢慢痊愈,你保准离不开姑爷!”

她没点破的是,疼,证明男人器大活儿好啊,照她说,女儿尝到欢愉之后,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水玲溪就服了她娘了,这种话她讲来也不害臊!水玲溪涨红了一张脸,又气又急道:“反正…你把茹儿给我!”

傻丫头!茹儿这么漂亮,若是去了侯府,保不准真就入了姑爷的眼,届时你再后悔也不成了啊!

秦芳仪摇头,坚决不同意!

白跑一趟!水玲溪强忍住泪水,又道:“我担心祖母,今儿就住下了,娘派赵妈妈去侯府和世子知会一声。”

“胡闹!”秦芳仪柳眉倒竖,眸光冷冽了起来,“哪有刚成亲便在娘家过夜的?你想博个孝顺的贤名也不该这样做!现在,趁着府里没有其他姬妾,你赶紧怀个子嗣是正经,只要诞下长子,甭管将来谁入门谁做嫡,你公公婆婆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公公基本不管事,婆婆…见了荀枫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哪里敢置喙荀枫的庶务?只会暗地里给她使绊子,一会儿说腰酸背痛让她侍疾,一会儿说口里没味儿让她亲自下厨,她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学了不少吓唬丫鬟的手段,却根本不懂应付婆婆的刁难。

要说这也不怪秦芳仪不教水玲溪,毕竟秦芳仪也没这方面的经验,过门这么多年,老夫人除了前阵子夺了秦芳仪的权就基本就没刁难过她!

秦芳仪教了水玲溪琴棋书画,也教了她看打理庶务,但这些水玲溪全都用不到。荀枫除了晚上留宿她房里,别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着;婆婆把着家里的大权,根本不许她接触庶务…

单单这些倒也罢了,乐得清静也不是不行,偏偏…偏偏…

秦芳仪再一扭头,就发现水玲溪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狠狠一惊:“怎么哭了?在侯府过得不好吗?跟娘说说!”

不知怎的,水玲溪就想到了水玲珑,她去过王府几次,也听水玲清讲了不少消息,她知道水玲珑在王府过得非常、非常滋润,王妃性情淡泊,水玲珑不用三天两头去侍奉左右,唯一一个天天会见晚辈的老太君又是孩童心性,除了吃糖就是打牌,赢了钱还都给水玲珑。至于丈夫,那就更不用说了,瞧水玲珑眉眼含春的模样,就知道二人的夫妻关系是极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嫁入王府的人不是她?

水玲溪泣不成声,秦芳仪吓得六神无主,搂住她的肩膀说道:“女儿啊,你有不开心的事就告诉娘,是你婆婆给你穿小鞋了,还是荀世子冷落你了?你跟娘说,娘替你想办法!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你,你说呢?”

水玲溪这才终于止住了哭泣,泪汪汪地看着秦芳仪:“你没骗我?你真的不会让我受委屈了?”

秦芳仪纳闷了,莫不是女儿真在侯府过得不尽人意?她的第一反应是家暴!她立刻捋起女儿的袖子,又挑开女儿的衣襟,发现她身上并无伤痕,一时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你说!”

水玲溪想着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求救的机会,再想逃出侯府怕是比登天还难了…她定了定神,目光一凛,正色道:“娘!荀世子他…”

“玲溪,你在和娘说我什么呢?”

水玲溪浑身猛烈一颤,一股史无前例的恐惧伴随着儒雅清润的嗓音钻进了脑海,须臾,绝望在心底层层蔓延开来,她惶惶然地望向了门口,俊美无双的男子:“相…相公,你怎么来了?”

声音…抖得不行!

荀枫嫣红的薄唇抿成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听说祖母病了,我来看看,也接你回府,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说…我昨晚喝多酒没回房你生我气了?我睡书房了,哪儿也没去。”言辞神色…情真意切!

秦芳仪自嘲一笑,她这猪脑袋,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呢?荀家是数百年世家,何曾出现过苛待儿媳的丑闻?原来是女儿姑爷闹别扭呢!真是的,多大的事儿啊!男人喝酒睡书房天经地义,偏女儿被宠坏了,竟为了这起子小事和姑爷离心!

秦芳仪站起身,笑盈盈地道:“我就问你今儿是不是上朝去了,玲溪正要答呢,你就来了。”

荀枫行至水玲溪身边,将瑟缩不已的水玲溪揽入怀中,微微笑道:“是啊,最近刚接手我父亲的官职,需要交接的地方太多,大过年的也没能好生陪玲溪,是我疏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尤其这乘龙快婿将来有一天能坐上皇位!

秦芳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瞒世子,玲溪的性子我清楚得很,骄纵任性,想来没少给世子添麻烦,还请世子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多多海涵!”

荀枫低头看了怀中之人一眼,笑意更甚:“我会对玲溪…很好!”

水玲溪打了个哆嗦…

水玲珑和水玲语走出尚书府,总督府的马车和镇北王府的马车已然在等候,水玲语就看着奢华大气的马车和整齐划一的十六名仆人,觉得江海很给她面子,要知道,镇北王府的马车旁除了一名车夫便什么也没了。

水玲语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些,水敏辉的事水玲珑参与不参与她都是要办妥的,晚上好生求求江海。江海老是老了点,胜在懂女人也疼女人,她提的要求他一般都应允了。

就在水玲语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丈夫之际,诸葛钰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表情淡漠却满眼宠溺地朝水玲珑走来。

水玲珑眼睛一亮,微微笑了起来。

诸葛钰行至水玲珑二人身边,二人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诸葛钰礼貌地与水玲语打了招呼:“三妹。”

“姐夫。”水玲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不仰慕诸葛钰,只是觉着同为庶女,水玲珑总是轻轻松松便能过得比她好,她有些意难平罢了。

她哪里知道水玲珑前世吃的苦,今生受的累?

水玲珑眨了眨眼:“喝醉了?”

诸葛钰将手里的斗篷给水玲珑披上,纠正了她话里的漏洞:“喝酒了。”没醉!

没醉才怪?!瞧那副强撑着故作镇定的样子,与往日可太不相同了。喝高了还来接她,水玲珑心头一暖,道:“风大,我们回府吧。”

既然来了,就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诸葛钰和水玲珑进府探望了老夫人,并与水航歌、秦芳仪寒暄了几句,水航歌是只老狐狸,哪怕暗中勾结了荀枫,明面上的功夫却做得丝毫不差,翁婿聊了会儿,诸葛钰起身告辞,带着水玲珑出了尚书府。

二人刚上马车,就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荀枫搂着面色苍白的水玲溪从大门出来,与其说“搂”,倒不如说“提”,因为水玲溪的脚几乎没挨到地面,都是荀枫将她夹在身子与臂弯之间前行的。而这时,水玲溪突然朝水玲珑二人看了过来,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尔后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诸葛钰二话不说拉紧了帘幕,歪在简榻的四喜绣鸳鸯棉被上,再不掩饰醉酒的事实,嘟哝道:“荀枫和水玲溪感情挺好,嗯~”

好才怪了!瞧水玲溪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被鬼缠身一般,仿佛想逃逃不掉,想叫叫不出,无助到了极点!荀枫不是很爱水玲溪么?后宫佳丽三千,独宠水玲溪一个,怎么?这辈子人还是那人,他却…非但不爱,反而往死里折磨了?乃至于水玲溪会饥不择食到向她这个水火不容的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想起水玲溪前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荀枫,这辈子如愿以偿,结果…向她求救?

呵呵,这可真是太讽刺、太有意思了!

猜她会怎么做呢?

水玲珑促狭一笑,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荀枫和水玲溪面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并面露愠色地道:“二妹夫,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妹妹好歹是尚书府千金,是老丞相唯一的孙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水玲溪瞬间红了眼眶,大姐,快带我走…带我走啊…我不要和这个禽兽呆在一起…

荀枫的视线越过水玲珑,射向了镇北王府的马车,正好对上诸葛钰鹰目一般嗜血的眼神,好似他稍稍碰水玲珑一下,诸葛钰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谁和诸葛钰玩斗鸡博弈,都只能是退场输掉的一方。

“呵呵…”荀枫撤回目光,笑着看向了水玲珑,“大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水玲珑结合水玲溪的异样,心里猜了猜,尔后“愤愤不平”,火上浇油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不需要我再挨个提醒一遍!我警告你,这次带玲溪回府后,你一定要好生待玲溪!要是再敢做出玲溪今天讲的混账事,别说尚书府了,镇北王府头一个饶不了你!”

水玲溪好不容易点燃的希望瞬间坍塌,她拉住水玲珑的袖子,无声地哀求——大姐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带我走吧,我真的再也不敢做对不起你的事了,我给你磕头,磕一百个响头都行,或者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带我走…

我曾经也这么求过你呀,我的好妹妹,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厌恶地看着我怀里的清儿,说:“大姐啊,不是妹妹我不愿帮你,而是天庆公主已经被烧成一团,想救也救不活了!不过,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送你去个好地方,你天天向菩萨祈祷,兴许菩萨慈悲为怀,真能保住天庆公主一条命呢!”

你绝情地将我和清儿送进了荒无人烟的破庙!

水玲珑冷笑着拂开水玲溪的手,一如冷宫里…她拂开她的一般。

前生债,今世偿,你们这对狗男女,这辈子就好生折磨彼此吧!

望着水玲珑甩袖离去的背影,荀枫阴冷一笑,像引魂的彼岸花一朵朵开在了心口,死亡的味道徐徐蔓延了水玲溪的四肢百骸,水玲溪吓得如坠冰窖,听得荀枫幽幽地道:“哦,我很好奇,水侧妃探亲是假,告状是真啊?难道我对水侧妃你真的…不够好么?还是…你是忘了我的好呢?今晚,我一定会让你深深、深深地记得我是怎么疼你的。”

水玲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天色渐暗,想去寺庙已来不及,何况诸葛钰醉得一塌糊涂,水玲珑便让安平驱车直接回了王府。

然而,当马车行进了一半时倏然被一个从巷子里奔出来的人影拦住了去路,安平勒紧缰绳,睁大眸子道:“喂喂喂!你长不长眼的?惊了王府的主子,你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你…啊——”

安平看清来人后,一骨碌跳下地,拱手行了一礼:“郭将军!”

郭将军?郭焱?

水玲珑的心狠狠一颤,尔后噗通噗通像擂鼓一般,狂跳起来!

她看了一眼熟睡的诸葛钰,按耐住心脏几乎要爆出她的胸腔的颤抖,一把掀开帘子,望向了骏马上风尘仆仆的郭焱,他穿着她做的藏青色锦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长途跋涉的缘故,鬓角飞出了几缕乱发,迎风鼓动,晃出一线碎流光般惊艳的弧度。

他薄唇微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唇瓣干涩,裂开了不少血口子,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正冒着鲜血…

很疼吧?

水玲珑的心一揪,仿佛也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每一次的跳动都刺刺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