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她去暖阁。”

冯晏颖笑容满面地走入了暖阁,说是暖阁,但放置了几大盆冰块,室温很是凉爽。

冯晏颖穿一件浅蓝色纱衣,内衬一条素白阮烟罗束腰长裙,飞仙髻上簪了一对点翠凤尾钗,配上蓝宝石耳环,和皓腕上的羊脂美玉镯子,显得珠光宝气、端丽非常。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低调恭谨的二少奶奶似乎不复存在了,在表弟荣升正三品中书侍郎后,水涨船头高,她在姚家的地位如日中天。

“二少奶奶来了,快请坐。”水玲珑微笑着将冯晏颖迎上了铺着凉席的炕头,“外边太阳大,瞧你脸都晒红了。枝繁,奉一杯蜂蜜柠檬茶,二少奶奶喜酸。”

冯晏颖在炕头坐下,一手搭在二人中间的小几上,一手拿了帕子擦汗:“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倒叫我受宠若惊。”

水玲珑笑意不变:“承蒙姚老太君厚爱,我往姚家也曾走得频繁,大姐又素来与你交好,这点简单的习性我都记不住,岂不太没良心了?”

“噗嗤——”冯晏颖被逗乐,假意嗔了嗔她,“你这张巧嘴儿!从前在姚家时我可就见识过了,反正谁也说不过你!”

水玲珑笑而不语,内心却着实感慨,两年前的冯晏颖是决计开不出这种玩笑的,冯晏颖和董佳琳性子类似,都属于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小女人,而今董佳琳如何暂且不谈,冯晏颖却越来越像一名在权贵中如鱼得水的贵妇了。

枝繁奉上茶蜂蜜柠檬茶,冯晏颖捧起琉璃杯,借着喝茶的空挡细细打量了水玲珑一番。水玲珑上穿一件正红色窄袖直襟上衣,下着一条白底撒花烟罗裙,青丝挽了单髻,斜斜坠于脑后,没有繁复首饰,只一支紫金镶珍珠孔雀钗,和手腕上一只绿宝石金镯子。比起出阁前的灵秀清丽,眼下的她更多了一分淡雅高贵的少妇风韵,却又不让人觉得招摇。可尽管不招摇,也自称一派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沉稳。

冯晏颖的心底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自卑,明明出身也没多高贵,还是庶女,为何简简单单地便在气质上将她比了下去?

枝繁又从茶水间端来水果,是一盘西瓜和一串葡萄。

水玲珑扫了一眼,都不大感兴趣,素手端起装满枸杞菊花茶的青瓷杯,温声道:“智哥儿我天天见,知书达理,身子健壮,佟哥儿我却好久没听说他的消息了,可也高了?”

冯晏颖的眼底泛起丝丝柔和:“智哥儿常和我提起,说妗妗待她是一等一的好,他恨不得住进王府再也不走了呢!”

住着不走,也不知那一下学便往李靖的游乐场跑的孩子是谁?冯晏颖倒是得了姚大夫人真传,夸大其词的本事与日俱增。

水玲珑浅浅一笑:“也是他乖,讨人喜欢。”

冯晏颖用袖子掩住嘴,眼底笑意更甚:“佟哥儿大了,两岁半的孩子能跑能跳,比他哥哥还调皮,快要把我婆婆折腾疯了。”

水玲珑附和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佟哥儿只有半岁的样子,小小的一团,时间过得真快,这都两岁半了。”

“可不是?你家的宝贝们也一岁多了呀!”冯晏颖顿了顿,眸光一扫,惊讶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弘哥儿和湲姐儿?”

水玲珑和颜悦色道:“在卧室玩,我怕你有事找我,便没让他们过来闹腾。”

冯晏颖没再强求,而是眼神一闪,含笑说道:“我今儿是和大嫂一起来的,先去天安居看了老太君,这才来看你。”

诸葛汐也来了?

水玲珑没忽略冯晏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促狭,笑了笑,又听得冯晏颖说道:“我找你的确有事儿!”

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单子,缓缓打开,笑得看不见眼珠:“阿诀大了,早到该成亲的年纪了,我与他说了几个好人家的女儿,他都一口回绝,起先我还纳闷儿他到底怎么了?后来一细问方知他呀,看上你们家五小姐了!”

水玲珑不信她真的现在才知道,她若是连这点儿“逼供”的能力都没有,只怕把不住姚霂那样的男人吧!但一开始不提,估计是觉得阿诀配不上水玲清,后来不提,大概是认为水玲清无法成为阿诀向上攀爬的助力,现在…就不知她怎么又同意这门亲事了。

水玲珑拿起单子一看,微微诧异:“二少奶奶…把董佳侍郎纳聘的礼单给我过目做什么?”她又不是秦芳仪,能保住水玲清的婚姻自由还是托了诸葛钰的福,可嫁娶的具体事宜着实轮不到她插手。

冯晏颖笑得意味深长:“五小姐心里最敬重你这个大姐,礼单自然要先给你过目的,你满意了,我再拿去尚书府下聘。”

竟是…这么在意她的态度!

水玲珑挑了挑眉,冯晏颖在意她是冯晏颖的事,她插不插手尚书府的礼聘是她的事,她将单子推到冯晏颖手边,淡淡笑道:“家母健在,我是出了嫁的女儿,这些事项二少奶奶还是过问我母亲的好。”

冯晏颖这回没再坚持,笑盈盈地将单子折好放回荷包:“既如此,我便改日登门尚书府下聘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冯晏颖起身告辞,水玲珑则孤身去往了天安居,外面日头太毒,怕晒中暑,是以,她将哥儿、姐儿留在了紫藤院。

“奶奶,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先试试,不行也没什么!”

水玲珑走到老太君的卧房门口,便刚好听到诸葛汐与老太君在谈论定不定什么的话,她脚步一顿,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进入了里边:“奶奶,大姐!”

诸葛汐今日穿一件淡金色曳地长裙,外笼一层半透明纱衣,发髻上点缀几朵鎏金小珠花,右侧簪一支彩凤步摇,步摇顶端坠下流苏齐耳,与珍珠明月珰交相辉映,也与她一身华丽金光交相辉映,端的是贵气天成、艳绝风华。

老太君笑眯眯地招呼她在炕头坐下,诸葛汐在一旁的杌子上,和颜悦色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你是越发标致了。”

水玲珑就笑:“再标致也美不过大姐,我呢是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大姐是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哎哟哟,这张嘴儿可真不得了,平时没把小钰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吧!”诸葛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自打有了孩子,她冷漠的性子开朗了不少。

水玲珑笑得莞尔:“都是他欺负我,难得大姐回趟门子,待会儿可得听我好生诉诉苦,了解他的十八大罪状!最好呀,也替我讨回公道!”

老太君和诸葛汐就都掩面笑了起来!

末了,诸葛汐用帕子掩了掩唇,戏谑道:“那也是在床上欺负你,你却当真不喜欢?”

老太君的眼眸一瞪,薄怒般地嗔道:“你这孩子!讲这些不害臊的?”

水玲珑“含羞带怯”地低下头,不接话。

“好了,你别再排揎玲珑,讲正事儿!”老太君拉过水玲珑的手,幽幽说了诸葛汐一句。

诸葛汐仿佛很是吃味儿的样子:“奶奶偏心玲珑!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再不回来了,遭人嫌弃!”

老太君拿手指点了点她脑门儿,不禁失笑:“你这妮子!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今后我是不敢和你们说话了!一个两个都占着天大的理儿,谁人也不让!”

诸葛汐适可而止,谈起了正事:“我小侄儿和小侄女儿怎么样?”

水玲珑答道:“哥儿挺皮的,姐儿安静些,健康状况都良好。霁哥儿和鑫哥儿呢?都能追着你满世界跑了吧?”

提到儿子,诸葛汐神采飞扬:“那是!和小钰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累死我了!”

“嫌累你丢过来给我带!”老太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得了吧您,您有弘哥儿和湲姐儿,哪里还记得我儿子?”诸葛汐和老太君在一起,话头似乎特别多,老太君就忍俊不住地笑,诸葛汐也笑了一阵,过后又看向水玲珑,“玲珑啊,过几天我想回来吃晚饭,就像前年那样露天吃烧烤和自助火锅吧,我这些日子老念叨,实在是想得紧!”

水玲珑眨了眨眼,如果她没记错,前年吃火锅和烧烤的时候诸葛汐好像不怎么喜欢!水玲珑再看向诸葛汐,四目相对的一瞬,诸葛汐的眼神一闪,水玲珑的脑海里思绪一闪,记起冯晏颖也是这么个神色,不由地心头疑惑,这俩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笑着应下:“好啊,我这两天便着手准备,嗯,三天后怎么样?”

诸葛汐与老太君交换了一个眼神,尔后开心地道:“三天后正好,你姐夫也有空,王妃有孕,就不必请她了。”

讲到冷幽茹时,声线明显冷了一分,“除她以外,其他人都叫上吧!”

其他人?这范围…很广啊!

诸葛汐却不再提点,留着空间等水玲珑自个儿琢磨。

水玲珑暗暗计量了一番,大致有了主意,忽而想起另一件事,便对老太君笑容可掬道:“对了,奶奶,我想和您说件事儿。”

却说冯晏颖告别水玲珑后,并未立刻离开王府,而是去往了董佳琳紫荆院。

董佳琳正在缝制仙鹤腾云的荷包,她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反正她闲来无事就做,做了也不送人,只自己珍藏。

杏儿看着她穿针引线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仆,尤其董佳琳冲她发了几次火以后,她再也不快言快语地与董佳琳起正面冲突了。

“姨娘,姚家二少奶奶来了。”门口,传来小丫鬟的通传。

杏儿的眼睛一亮,没有诧异只有惊喜,快步行至门口将冯晏颖迎了进来:“二少奶奶!您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动了动眼皮子!

冯晏颖的眸子一紧,冷光闪过,却和和气气地高声道:“我陪大嫂回门子,顺便和世子妃商议一下阿诀与五小姐的亲事,这不就跑了一趟?”

董佳琳慌忙放下针线,连同荷包一块儿塞进了枕头底下,并迅速调整了表情,站起身走向了门口:“表姐,你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好去门口接你!大热天的,跑来跑去累坏了吧?”

说话间,二人已回了屋内,董佳琳将冯晏颖迎上主位,又拿了团扇替她扇风。

冯晏颖却直接越过她走到床边,一把掀翻枕头,抓起那未绣完的仙鹤腾云荷包质问道:“这是给谁做的?”

董佳琳的头皮一麻,讪讪笑道:“给…给郡王做的呀,表姐…你发什么火?”

冯晏颖冷冷地睨了睨她,俯身从床底下捞出一个小箱子,将里边儿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有荷包、有丝帕、有暖手捂、有穗子…

董佳琳勃然变色!

冯晏颖拾起暖手捂,目光凛凛,说道:“这也是给郡王的?大冬天都过完了,你怎么还没送呢?别告诉我你是打算今年年底送!董佳琳,这兔毛料子我去年十一月就给你了!”

她发怒的声音不像别的女人那般粗声粗气,而似一排绵软的针,细细尖锐,更加让人发痛。

董佳琳慕地倒退一步,苍白着脸道:“表姐…我…”余光剜了杏儿一眼!

杏儿装作没瞧见,反正她最终的主子是冯晏颖,为董佳琳效命也是因为冯晏颖让她这么做。

“你瞪她做什么?难道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无法挽回你才甘心吗?”冯晏颖气得够呛,“我就想不通了,郡王到底哪里不好,你非得移情别恋?不就是冷落了你一段时间吗?男人都是需要哄的!他越是冷落你,你越是要想法子博得他的欢心!女人没办法在婚后挑三拣四,就像谁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一样!你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安分守己地做男人的附庸!

当然,你也不是不能左右男人,可前提是你得征服男人!

董佳琳,你什么都不做,就窝在房里异想天开,或悲天悯人,你指望谁来疼惜你一下?”

董佳琳的眼眶一红,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冯晏颖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脑门儿娇喝道:“哭?遇事就知道哭?我要是也像你一样自甘堕落,姚家哪里还有我一席生存之地?你和阿诀又哪儿来的屋檐遮风挡雨?”

董佳琳的呼吸一顿,哭声戛然而止!

冯晏颖按了按额头,隐忍着道:“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不为我着想,难道也不替你哥哥着想?当初为了顺利抵达京城,他吃了多少苦,又护着你挨了多少打?一个馒头掰两瓣,还是把大的那瓣给你!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你就逍遥自在,想怎么着怎么着,浑然不顾他的仕途!”

董佳琳心头一颤,又落下泪来!

冯晏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道姨娘和姑爷勾搭的传闻会给你哥哥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他会被撤销官职!不仅他倒霉,就连管束妻妾无力的郡王也将受到惩处!而姑爷,他,将以私通罪名被打入大牢!诸葛家和姚家势必声名狼藉,太后和皇后将要面临诸多指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董佳琳所赐!

至于你自己,浸、猪、笼!”

董佳琳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哦,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祖母身子不好,你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你五妹素来与你亲近,眼看着年龄大了要议亲,你做长姊的,多回去陪陪她,与她说说为妻之道也好。你如今掌家,不必什么都过问我的意思。你母妃中年怀孕,风险高,你也必要去找她,我信得过你的能力,且都自己拿主意吧!”老太君慈眉善目地道,“预备哪一天回呢?我好备些薄礼给老太太。”

水玲珑就道:“多谢奶奶,我提前问问,大概月底才回。”

离开天安居,水玲珑便吩咐下人着手搬院子的事,虽说紫藤院与墨荷院只一墙之隔,可东西太多,一样样整理、一箱箱搬运,一不留神即有可能出岔子。整理完发现重物多,水玲珑又叫上了安平,安平乐淘淘地搬进搬出,与大家一起忙到日落西山,总算将事情打点妥当。

水玲珑给每人赏了十天月钱,大家欢喜谢过。

安平趁人不备,从怀里掏出一支银簪子塞到了枝繁手里。

枝繁不想要,打算还给他,他却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跑没了踪影!

枝繁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她才不嫁人!要嫁…也不嫁安平!

今年江南再次发了大水,江南的抗洪抢险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虽有南水西掉工程,可喀什庆的旱灾在去年便得到了控制,不宜接纳过多的水,至于蓄洪池和大坝又尚未竣工,南方的汛情再度拉响了警报。各家各户,纷纷节衣缩食,响应朝廷“杜绝铺张浪费”的号召。

水玲珑望着桌上密密麻麻的食谱,提笔蘸了朱砂,圈上“鲍鱼”、“杏鲍菇”、“大闸蟹”、“鹿肉”、“甲鱼”、“白鳝”、“血燕”,说道:“阖府通知,这些食材免掉,以后膳房都不许购买。”

钟妈妈接过清单看了看,又道:“那…明天的晚膳,就是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也要回来吃的,其中便有几样大小姐你禁掉的食材,若去掉这些,就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了,好歹是待客,太寒酸了落的是王府的颜面,这…要不,等明晚过了再发通知?”

水玲珑摇头,正色道:“不了,从即日起开始实行!明天的晚膳也别要这些食材了。颜面不重要,叫人抓住骄奢**的把柄才最为不妙。”

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我柜子里是不是还有血燕和天山雪莲的?”

钟妈妈点头:“是,世子爷在胡国打仗完毕,从熄族给您带了两斤极品血燕和两株绝品天山雪莲,你是想吃了是吗?我今晚炖。”

水玲珑幽幽地吐了口薄气:“我就不吃了。老太君和王妃一人一斤血燕、一株天山雪莲。”

钟妈妈心疼地蹙眉:“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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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荀枫的梦境大家别跳过,里面很多细节和上一次是不一样的(实际上他每次梦境都是不一样的)。上一次的梦境出现在【169】章《震惊的真相,玲珑》,大家可以对比着看,有线索哟。

【181】家有喜事,遇故人

天大亮,枝繁从安平那儿听到消息,流风休妻了,上官虹孤身一人回了上官家,自此常伴青灯。

水玲珑对这项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诸葛流风连亲生女儿都能绳之以法,何况是妻子?在他心里,喀什庆的利益高于一切,当个人情感和民族利益相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上官虹的苦肉计未必没有打动流风的心,但她画给他的风车灌溉图更能让生产条件落后的喀什庆受益,而且,她只画了一半!流风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只能说,流风是一个为了百姓心甘情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民族领袖,却不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丈夫,他是百姓的福星,却是上官虹的悲哀。

水玲珑取出另外一半图纸,用锦盒封好递到枝繁手上:“寄到喀什庆的诸葛家。”

当然,这种小手段没有让阖府上下知道,水玲珑只和诸葛钰提了提,诸葛钰叹了口气,睚眦必报的小女人喂,谁惹了你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晚宴和前年一样,设在空旷的草地上,从下午开始,钟妈妈、枝繁和叶茂便同膳房的仆从们一起前往指定地点进行准备。诸葛汐有言在先不请冷幽茹,但那是诸葛汐的意思,诸葛汐嫁了人不必与冷幽茹打交道,她却是冷幽茹的正经媳妇儿,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若非得得罪一个,她宁愿得罪的是一年只回一两次王府的诸葛汐。

水玲珑亲自去清幽院请冷幽茹:“母妃,今晚大家在湖边吃烧烤和火锅,您今晚方便的话便一起来吧。”

冷幽茹按住胸口,害喜严重,她又有些想吐了:“小汐和姚成也来吗?”

水玲珑点头:“嗯,来的。”

冷幽茹看了看柜子上的血燕和天山雪莲,眼神微闪,云淡风轻道:“我吐得厉害,吃不了那些,不去了。”

水玲珑悄然松了口气,如此,她便是两边都没有得罪。

她深深地看了冷幽茹一眼,眸光有些复杂。

入夜时分,空旷的草地上架起了五个烧烤炉子,摆了三张小圆桌,老太君、水玲珑、诸葛钰和哥儿、姐儿一桌;甄氏、安郡王、乔慧和董佳琳一桌;姚府的人一桌。冷幽茹不来,皓哥儿便也没来,王爷是有事外出了。

王府的人坐定,姚府的人才踩踏月辉而来。

姚成牵着诸葛汐的手,宛若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在他们身旁,是蕙姐儿、霁哥儿和鑫哥儿。霁哥儿拉着诸葛汐的手,鑫哥儿牵着姚成的手,二人都显得非常兴奋,又叫又跳,乖巧可爱的蕙姐儿安静地跟在后头,小手放在姑姑姚欣的手里。

姚欣穿一件素白上裳,一条绿色烟罗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用珍珠串子固定,薄施了粉黛,眉形特别好看,不像寻常女子的柳叶眉,柔弱兮兮,她的有棱有角,眉峰尖锐,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

她和水玲珑在三年前的赏梅宴上携手拿下了红队冠军,后又在姚家有几番会面,彼此还算得缘。

水玲珑冲她微笑颔首。

她也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她的笑容很淡很淡,像澄碧蓝天下一片似有还无的云。

“哎呀!我的曾外孙来咯!快来给我抱抱!”老太君朝两个孩子伸出了胳膊,霁哥儿立马甩开诸葛汐的手,扑进了老太君怀里,“曾外婆!”

脆生生的,很悦耳动听!

老太君乐得不行,赶紧从荷包里拿出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递给了霁哥儿一份子,霁哥儿结果糖,笑眯眯地道:“多谢曾外婆!”

鑫哥儿原本有些害羞不敢上前,但看着自家哥哥得了糖果,遂也壮了胆子走到老太君身边,略局促地唤道:“曾外婆。”

“诶!”老太君欣喜地应着,也给了他一颗糖果。

最后是蕙姐儿。

蕙姐儿抬头看向姚欣,姚欣送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蕙姐儿也跟着一笑,明眸皓齿,清新可人,

她走向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蕙姐儿向曾外婆请安,曾外婆万福金安。”

老太君慈祥地摸了摸蕙姐儿脑袋,递给她一颗糖:“蕙姐儿真乖。”

“多谢曾外婆。”两岁整的蕙姐儿吐词清晰、温柔知礼。她只打弟弟们三个多月,却仿佛大了三整岁。

姚成和诸葛汐、姚欣依次向老太君见了礼,老太君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姚成、诸葛汐、姚欣带着三个孩子围成一圈,旁边却多出了一个凳子。

姚成笑着问向老太君:“奶奶您气色不错,身子很硬朗吧?”

老太君没有否认:“多亏你爷爷这么多年拉着我锻炼,总算练出一身硬骨头!”

“没看见父王和母妃,还有皓哥儿。”姚成四下看了看,疑惑地问。

老太君语气如常道:“你母妃有孕在身,害喜严重便没来,皓哥儿孝顺,守她身旁陪着呢!”

姚成就露出欣喜和向往的神色来:“母妃和皓哥儿相处得真好。”

诸葛汐的脸色微微一变,打算替蕙姐儿布筷子的手又收了回来。

蕙姐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诸葛汐一眼,随即低头不语。姚欣忙替蕙姐儿布好筷子,姚成与老太君交谈完毕看向自家人时并未瞧见这一幕。

等下人们陆陆续续将架子上的食材上齐全,姚府席位上空着的凳子也终于等来了主人。

荀枫风尘仆仆地从天下第一街回来,南方水患对大周的经济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尤其诸葛家与南方素有经济上的往来,承担的损失也就越发不可估量。他光是清点账目就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晚上基本只睡两到三个时辰,便是来参加这场家宴他都是挤出来的时间。但身在王府,这些必要的应酬他无法推掉。

“奶奶!”他先是给老太君和甄氏见了礼,又看向姚成和诸葛汐,客气道,“大姐夫,大姐。”过年的时候见过。

姚成很喜欢这位妹夫,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简直是新一代的劳动楷模,尤其…他的眼神闪了闪,走到他身边,意味深长地笑道:“穆华,来,姐夫最近心情好,陪你喝两杯!”

荀枫怔忡的瞬间已经被姚成拉到身边坐下了,他左是姚成,右是姚欣。

这样的安排…

水玲珑靠向诸葛钰,小声道:“大姐夫不是不喝酒的么?”酒量比郭焱的还差!

诸葛钰左手揽住水玲珑的纤腰,右手夹了一块涮羊肉喂进她嘴里:“荀枫等到桃花开了。”

桃花?

水玲珑眉梢一挑,姚欣么?

前世她不怎么关注姚家,是以,并不记得姚欣的命运,但不论如何,姚欣都是没与荀枫有任何牵扯的,这辈子却阴长阳错和荀枫搅到一块儿了?

姚欣与她同岁,今年十八,原先姚老太君有让姚欣嫁给云礼的打算,冰冰成为太子妃后,姚老太君歇了这个念头。姚欣本人也并不属于水玲溪、栗彩儿一类的攀龙附凤型,印象中的几次接触,姚欣给人的感觉都是写意恬淡的。譬如此时,她与荀枫同桌而食,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娇羞或窘然,只默默吃菜,谁与她说话她便回一句,并不主动找人搭讪,若硬说她有所主动,那也是格外照顾蕙姐儿,替蕙姐儿夹菜、剔除鱼刺、剥虾子…

水玲珑撤回落在姚欣脸上的目光:“姚欣是知道的吧?”荀枫肯定不知。

“哒、哒、哒!”哥儿坐在特制的BB凳上,一边叫,一边拍摇铃。

诸葛钰夹了一小块鱼肉喂了姐儿,姐儿吃得欢,诸葛钰笑了笑,又夹了鱼肉送到哥儿唇边,哥儿吐舌头不吃,诸葛钰塞进了自己嘴里,吞下才答道:“嗯,她知道。”

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可她貌似不怎么上心!想想也对,荀枫而今用的是穆华的身份,一介商人不说,还是个二婚,姚欣贵为姚家嫡女,既无隐疾又非丑女,行情不该差到捡个二婚男人做相公。

她看向诸葛钰,诸葛钰舀了一勺子汤喂了她:“别看着我,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顿饭,老太君和诸葛汐挤眉弄眼,自然没逃过二房的眼睛。

甄氏放下筷子,蹙了蹙眉道:“你们看出什么问题了没?”

安郡王不解:“什么?看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