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轻轻拂去姚欣脸庞的一根青丝,又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依金桔所言,惠昭仪便是皇后出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本宫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件事与惠昭仪有关。”

董佳琳打了个哆嗦,苍白着脸道:“不是嫔妾!皇后娘娘最后见了水家二小姐的!”

此话一出,她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水玲珑似笑非笑道:“哟,敢情惠昭仪拖着即将小产的身躯一路追踪了皇后啊?那惠昭仪可看清是谁对皇后下的毒手了?”

董佳琳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头辩解道:“不是,嫔妾…是事后问了侍郎府的守门婆子,她们告诉嫔妾皇后娘娘与水二小姐同时出府的。”

水玲珑笑意凉薄道:“惠昭仪敢对天发誓你没参与此事吗?”

董佳琳的眸光一颤,泪水掉了下来:“娘娘,嫔妾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揪着嫔妾不放?娘娘若真看嫔妾不顺眼,就向皇上请求,赐嫔妾出宫礼佛,一辈子替大周祈福吧!”

水玲珑淡淡一笑:“别介,你怀着龙种呢,本宫哪儿敢把你驱逐出宫?起来吧,本宫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没证据的!”

回到玉昭宫,董佳琳的正片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她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心绪不宁。

杏儿忙用帕子擦了她额角的汗:“娘娘,您在害怕什么?”

董佳琳吞了吞口水,呼吸急促,说道:“水玲珑怀疑我了。”

“啊?”杏儿睁大了眸子,“怀疑您?哪方面?”

董佳琳斜斜地靠在绣了芍药的团枕上:“她怀疑姚欣的事是我动了手脚。”

杏儿微微一愣,不就是你动的手脚吗?

董佳琳阖上眸子,一筹莫展,当初她逼迫冯晏颖对付姚欣,原本是希望冯晏颖能永除后患的,姚欣死了,她便是联系荀枫与姚家的唯一纽带,若她再诞下长子,前途…不可估量!偏偏冯晏颖下手不够狠,只把姚欣弄得长眠不醒,却没要了姚欣的命!等某一天姚欣醒来,她们所有人都会跟着完蛋!

杏儿奉上一杯茶,劝慰道:“娘娘您别太忧心的,皇上只说有希望救醒,没保证一定能醒。”

董佳琳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杯,却因手抖得厉害,一下子便将茶杯摔掉在地。杏儿瞠目结舌,自家主子看似温婉怯弱,实在坚强隐忍,但现在她似乎被逼得方寸大乱了。

董佳琳按住胸口,若有所思道:“本宫新得了红十八学士,请栗昭容和武贵嫔前来观赏。”

却说水玲珑离开了未央宫,脑子里便不停思索着姚欣受伤一事,直觉告诉她,董佳琳非常可疑!

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一个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了。

“娘娘,娘娘!四小姐求见!”门外,小宫女禀报道。

水玲月是来辞行的,她没来得及找云礼要的恩典,荀枫给了她,荀枫废黜了她前朝太嫔的身份,她如今又是水家庶四女。再次回到原点,她满腹感概:“年轻气盛,虚荣心强,不服输、不认命,左折腾、右折腾,把自己大好年华耗在了深宫。”

水玲珑与她分别在冒椅上坐好,柳绿奉了茶,二人各自端在手中,水玲珑也是感慨颇多,从没想过和斗得最狠的庶妹能有这般宁静祥和的相处,水玲珑晃了晃茶杯,语气如常道:“离宫后你有什么打算?”

水玲月微微扬起唇角,叹了口气道:“太上皇赐的首饰皇上允许我带走,能变卖不少钱,我喜欢热闹,但又讨厌京城,大概我会带着…”顿了顿,跳过名字,直接道,“去一座热闹的城池定居。”

水玲珑转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叠银票和两大盒金银珠宝,递到水玲月跟前:“我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你代替我把宫外的日子一并过了吧。”

水玲月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好,多谢大姐。”

司喜见状,不由地红了眼眶,司喜拿出帕子想擦鼻尖,却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大姑奶奶,奴婢那晚盯梢二小姐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重物落地和门板响动的声音,然后,像是有谁走出了房间,还不止一人,奴婢心虚不敢推门去看,待到脚步声远离,奴婢才壮着胆子往外走,刚走一步,又听到那边的房里传来似有还无的‘救命’啊‘救命’之类的话。”

这事儿水玲月没听司喜提过,水玲月疑惑地瞪了瞪眼,有些埋怨司喜瞒着她。

司喜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她…她这不是一时激动就忘了形么?本不打算把捡到名贵帕子的事儿讲出来的:“大姑奶奶,您瞧,这是奴婢在廊下发现的帕子。”

水玲珑接过帕子,仔细端详了起来,一般女眷的帕子上都会绣自己的名讳或常用图腾,这里绣的是一朵君子兰,有些熟悉啊,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指的房间应当就是姚欣和董佳琳歇息的房间,若我记得没错,金桔去了荟宾阁,房里便只剩三个人,姚欣、董佳琳和冯晏颖。你说的脚步声不止一人的,可董佳琳却一口咬定姚欣是独自外出的。”

“奴婢没有撒谎!”司喜义正言辞道,“以奴婢下半辈子的幸福起誓,奴婢绝无半句虚话!”

那么,便是董佳琳在撒谎。

但屋子里仅有董佳琳和冯晏颖二人,究竟是谁追着姚欣出去的呢?划破手臂的冯晏颖?亦或是自称差点儿小产的董佳琳?

如果董佳琳真的差点儿早产,一定非常虚弱,虚弱如她,当务之急必是保胎,而非追着姚欣满大街地偷袭。当然,不能排除她偷袭了姚欣,为排除嫌疑故意装出十分虚弱的小产之兆的可能。假设是后一种可能,那么留在房里的便是冯晏颖,冯晏颖要替董佳琳做掩护,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手臂上的刮伤就喊救命?这不是太容易引来丫鬟们,从而发现董佳琳不在房里吗?

推理完毕,水玲珑立马断定是冯晏颖追上姚欣并偷袭了姚欣,这帕子…是冯晏颖的!

“她们在你前面离开的,你当时可注意到地上有血迹?”水玲珑带了一丝期许的目光,问向司喜。

司喜努力回想了一番后摇头:“没呢!地上干干净净的!”

所以,冯晏颖没有受伤!房里的一大滩血迹来自董佳琳!而虚弱地喊着救命的人也是董佳琳!

冯晏颖是去干坏事的,若非到了生死关头,董佳琳不会盲目喊救命,因为她也要替冯晏颖做掩护!

生、死?

“…昭仪娘娘自己吃了,当着我的面吃的!我,我也吃了,药是没有问题,王妃不是也…好了吗?大姐你凶我干什么?”

“你看见她送进嘴里便以为她吃进肚子里了吗?她不会含在舌头下,等你走了然后吐出来?你又不是孕妇,你吃点儿活血药当然没有不适了!”

这是她和清儿的对话,可眼下,她觉得董佳琳之所以敢当着清儿的面吃下活血药,或许本身,董佳琳就已经没有孩子了!

水玲月观察着水玲珑越来越冷冽的眼神,隐约猜到了什么,好心提醒了一句:“当心董佳琳!那些越是表面良善之人,发起狠来越是叫人措手不及!”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水玲月一眼,水玲月今年也就十七岁,却被无情的宫中岁月打磨得宛若中年妇孺般老成,容颜再美又如何?心死了,即便看彩虹也只有黑白两色。水玲珑暗暗一叹,吩咐了枝繁几句,枝繁转身进入内室,不多时,手里抱了个包袱出来,水玲珑云淡风轻道:“六妹满月不久,我回了趟尚书府,周姨娘拜托我把这些鞋子送到你手上,她说你的脚与普通人的脚不同,容易摔跤,所以她把鞋子改良一下,看着不起眼,穿着却很舒服。”

六妹两岁半了…

水玲月握住鞋面,像握着一块发红的烙铁。

周姨娘坐在床头,一边纳鞋底,一边轻轻哼唱着烂熟于心的催眠曲,唱着唱着,眼底落下泪来。

六小姐从被子里爬出来,探出胖乎乎的小手,抹去她滚烫的热泪后软软糯糯地问:“姨娘,你又想姐姐了吗?姐姐怎么不回来看我们?”

周姨娘含泪笑了笑:“你四姐姐是宫里的娘娘,很忙,没功夫回来。”

六小姐歪着脑袋道:“她不回来,你做这么多鞋子干什么?高妈妈说你做了两箱子了哩!她又不穿!”

周姨娘忍住泪水,笑道:“等六小姐长大了有出息了,就帮姨娘把鞋子送进宫,好不好?”

六小姐笑眯眯地道:“好哦!”

说着,习惯性地抱住娘亲的脑袋,看了一会儿,道:“又有两根白头发了,我给你拔掉!”

“我来吧。”

一声轻柔的话音倏然响起,周姨娘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门口,只见那张无数次徘徊梦里的容颜,徐徐展开了笑靥。

“娘,我回来了…”

“呵呵呵呵…惠姐姐真会说笑,嫔妾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哪儿比得过宸妃娘娘松柏之质,经霜弥茂?”玉昭宫内,栗彩儿以团扇掩面,笑语盈盈。

武莲儿附和道:“真论容貌,放眼整个后宫,无人能与惠姐姐媲美,他日惠姐姐一举得男,封妃指日可待呀!”

董佳琳客套地道:“妹妹们谬赞了,宸妃姐姐盛宠,本宫萤火之辉不敢与日争光,这不,按位份,这凤印当由宸妃姐姐执掌,偏皇上疼惜姐姐,才将这份苦差予了本宫。”

栗彩儿与武莲儿彼此看了一眼,都笑着没有接话。

董佳琳接着道:“皇上一连三夜留宿宸宫,本宫可是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劝得皇上雨露均沾,只是这敬事房的牌子么…”

她不说了!

栗彩儿和武莲儿的心像被钩子钩住了一般,连带着人也挺直了脊背,武莲儿心直口快,率先问出了声:“宸妃不是怀孕了么?怎么还能侍寝?”尤其怀的还是别人的孩子!这早不是什么秘密的,这一届的皇帝当真是开创了无数大周史上的先河,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叫史官难以下笔!

董佳琳意味深长地笑道:“是的呢,这有身子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他日若彻底方便了…唉!算了,本宫身子沉,是服侍不了皇上了,二位妹妹年轻貌美,想来不乐意老死深宫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吧!”

武莲儿没会过意来,倒是栗彩儿眼神一凝,道:“娘娘希望我们怎么做?”

出了玉昭宫,武莲儿拉着栗彩儿的手钻进了一旁的桃花林:“喂!咱们真的要投靠惠昭仪呀?”

栗彩儿掸了掸衣袖,哼道:“傻子呀!当然是谁受宠就投靠谁了!现在后妃少,派系不明显,等秋季选了秀,你我二人再寻靠山怕是迟了。”

武莲儿蹙了蹙眉:“宸妃怀着诸葛钰的孩子呢,终究比不得惠昭仪,等皇上的新鲜劲儿过了,宸妃的下场怕是非冷宫不可了。”

栗彩儿点了点她脑门儿:“说你傻,你真傻!正因为她怀着别人的孩子,皇上都这么疼惜她,可见皇上是真把她爱到了骨子里。保不准,等她哪天生下皇上的儿子,太子之位…”

武莲儿吃痛,恼怒地瞪了瞪她,尔后揉着被她按过的地方,反问道:“皇上不是内定了皇后之子做储君吗?”

栗彩儿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另有所指道:“你又傻!万一皇后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呢?宸妃的心计手段,我瞧着与皇上有的一拼了。”

武莲儿忆起婚宴上荀枫对水玲珑的高度评价,没再反驳!

二人离开后,躲在暗处的杏儿将二人对话一五一十地禀报了董佳琳,董佳琳气得面色铁青:“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震住她们!但她们未必也太小瞧我了!”

杏儿分析道:“其实奴婢觉得最大的威胁不是世子妃,而是皇后肚子里的胎,万一她生下皇子,您就没法儿争位子。不如…堕了她的胎?”

董佳琳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不行,她的胎儿一旦没了,皇上即刻就会给她动手术,而她一清醒便会指正我,我如今根基尚浅,斗不过她!她长眠至少半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水玲珑这个大麻烦!”

宸宫内,水玲珑喝了一杯牛乳,枝繁迈着小碎步进来,神色凝重道:“栗昭容和武贵嫔去了惠昭仪的玉昭宫。”

柳绿不屑地“嗤”了一声:“又开始蹦跶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是谁收留了她和她那落难哥哥?转头她就害得皇后半死不活!”

显然,大家对董佳琳是荼毒姚欣的罪魁祸首深信不疑,荀枫知道吗?水玲珑觉得以荀枫的能耐肯定猜到了,只是一则,荀枫能趁机降服姚家,不失为美事一桩;二则呢,董佳琳怀着他孩子,他哪怕为了对方肚子里那块肉也不会彻查此事。而一旦董佳琳临盆,等待她的将是姚家无情的怒火和报复。

“大小姐,奴婢去盯梢,盯死她,看她能耍什么幺蛾子!”柳绿气呼呼地道!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云淡风轻道:“盯她没用。”

“那盯谁?”柳绿追问。

水玲珑以指尖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姓氏。

玉昭宫内,栗彩儿和武莲儿依例向董佳琳请安,董佳琳过问了她们寝宫的一些事宜,又安排尚宫局的人添置了一些时新家具,二人笑着谢过。一上午的光阴就这悄然流逝了。临近午膳时分,二人起身告退,董佳琳摆了摆手,没提及任何不利于水玲珑或皇后的言论。二人退下,刚跨出门槛便与一脸薄汗的柳太医碰了个正着。

柳全是荀枫钦点的太医,在太医院地位超然,柳全向她们行了礼:“微臣叩见昭容娘娘,贵嫔娘娘!”

栗彩儿温和地道:“柳太医不必多礼。”

短暂的照面过后,柳全背着医药箱进入了正殿。

栗彩儿和武莲儿携手朝宫外走去,身后传来似有还无的“微臣确定是男胎,与皇后娘娘的一样…”

话落,身后传来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响,紧接着,栗彩儿和武莲儿看到柳全灰头土脸,逃荒似的奔出了玉昭宫。

武莲儿望着柳全的背影,倒吸一口凉气:“诶,你说,惠昭仪干嘛动怒?”

栗彩儿冷冷一笑:“我和你同时怀孕,我的是儿子,你的也是儿子,偏我位份比你高,我儿子的身份势必比你儿子尊贵,你心里能平衡?”

武莲儿很诚实地撇了撇嘴儿:“不平衡!”

栗彩儿皱了皱眉,一把拉过武莲儿的手蹲在了假山后:“嘘!”

武莲儿大惊,不明白栗彩儿这是怎么了!她顺着栗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杏儿低着头从玉昭宫出来,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栗彩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头跟上了杏儿。

杏儿走得略快,左拐右拐,来到了皇宫西苑临近冷宫的地方,那里栽种了不少夹竹桃。时值早春,夹竹桃只零星地长了几片叶子,杏儿将那些叶子摘得精光,又偷偷塞进荷包,这才迈着小碎步回往了玉昭宫。

武莲儿目瞪口呆:“她…她…她摘夹竹桃叶做什么?”夹竹桃是堕胎良药呀!

栗彩儿的瞳仁一缩:“不好,她要害皇后!”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水玲珑躺在海棠树下晒太阳,她未梳发髻,三千青丝像一汪瀑布顺着软榻的边缘垂下,轻轻落在柔软的草地上,闪动着黑珍珠般亮泽的光。

荀枫来到后院,大家欲行礼,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枝繁不乐意,柳绿将她拽了出去!

早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水玲珑盖了薄毯却是睡得香甜。半梦半醒之间,她又梦到诸葛钰了。

诸葛钰精致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她脸颊,宠溺地说:“我来接你和孩子了。”

她喜不自胜,将头埋在了诸葛钰温暖的颈窝,感受到那徐徐跳动的脉搏,她才觉得浑身冻僵的血液一点一点恢复了流通。

诸葛钰轻轻地笑,缱绻的吻落在她眉间,像细柔的流沙掠过她肌肤,暖暖的、痒痒的、令人陶醉的。

她舒适地“嗯”了一声,有些不满足于他放不大开的亲吻。

诸葛钰受到鼓舞,宽厚的大掌握住她腰肢,顾忌她怀有身孕,不敢用力,就那么轻柔地流连着,吻却从眉间缓缓下移,眼眸、鼻尖、脸颊…即将吻上她唇瓣之际,她缓缓地从睡梦里醒来,睁眼,却陡然撞入一双幽暗中闪动着精光的眸子,像旭日落入黄泉,亮煞了百米孽渊,于万恶中透出了一股妖邪的美艳。

水玲珑一把推开他,并坐直了身子,剧烈的晃动令她胃里一阵翻滚,她躬身,避无可避地吐了起来…

荀枫的眼底涌上一层黯然,似是而非地笑道:“何必呢?你刚刚不是挺享受的吗?”

水玲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步入了内殿。

荀枫挑眉笑了笑,迈步离开。

水玲珑进屋,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新鲜瓜果,不多时,宫人禀报,栗昭容和武贵嫔来了!

栗彩儿是傻子才会看不出荀枫对水玲珑的偏爱,既如此,她为何要巴结样样都逊了水玲珑一筹的董佳琳?执掌凤印了不起么?待到水玲珑生下属于荀枫的孩子,所谓凤印、所谓太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栗彩儿把自己与武贵嫔发现的古怪现象一字不落地禀报了水玲珑:“…嫔妾也不摸不准昭仪娘娘是要作何打算,嫔妾觉着蹊跷,便来告知娘娘了!”

若董佳琳做了,那么自己提醒有功;若董佳琳没做,自己只是道出事件,未加揣测,算不得诬告。

水玲珑赏了二人一对夜明珠,叫枝繁送了她们出去,另一边,柳绿拿着王府送来的信件走了进来,水玲珑看完信,浓眉蹙了蹙,继而幽幽地道:“摆驾未央宫。”

未央宫内,董佳琳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向姚欣,金桔警惕地拦在她面前:“昭仪娘娘,请把食物放在桌上,现在还不到娘娘用膳的时辰。”

姚欣无法清醒,却偶尔有微弱的意识吞咽。

董佳琳冷笑:“本宫说到了时辰便是到了,你一介卑微的奴才竟敢拦本宫的路,简直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让开!”

金桔不让!

董佳琳使了个眼色,杏儿和另一名宫女上前掐住了金桔,并用帕子堵了金桔的嘴。金桔拼命挣扎,奈何她娇弱身躯不敌二人之力,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董佳琳端着莲子羹坐在了床头,并舀了一勺子往姚欣嘴里送…

然,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响起了宫人的通传:“宸妃娘娘驾到——”

水玲珑冷若冰霜地走进内殿,董佳琳却仿佛没有意识到水玲珑已经近在咫尺,她快速拨开姚欣的嘴,把莲子羹倒了进去!

水玲珑一把拉住她胳膊,厉声道:“董佳琳,你好大的胆子!”

董佳琳应声倒地,莲子羹洒了满身,她狼狈地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捂住肚子便开始痛呼:“好…好疼…”

杏儿忙放开金桔,看向随行的宫女,呵斥道:“你们都傻了吗?娘娘受伤了!还不快去禀报皇上宣太医?”

明明假怀孕却有胆子禀报荀枫宣太医,谁又能说她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充分?

水玲珑挑了挑眉,含了一丝讥诮地随着大队伍去往了玉昭宫。

荀枫得知消息后,立刻放下手头的公务来了玉昭宫,与他随行的是专门为董佳琳请平安脉的柳太医。

柳太医绕过屏风,替董佳琳诊脉后出来对荀枫、水玲珑禀报道:“皇上,宸妃娘娘,昭仪娘娘动了胎气,孩子…保不住了!”

荀枫的眸色一深,那边,杏儿扑通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您要替娘娘做主啊!昭仪娘娘就是熬了点儿莲子羹想孝敬皇后娘娘,宸妃娘娘问也不问就把昭仪娘娘掀翻在地!昭仪娘娘前段时间便动过胎气,宸妃娘娘也知道…”

水玲珑仿佛没听懂她的潜台词,只从容不迫地道:“柳太医赶紧替惠昭仪接生吧,虽说滑了胎,这紫河车什么的,总得处置妥当。”

杏儿垂下头,得意地笑了笑,昭仪好生聪明,知道水玲珑看出她假怀孕了,与其坐等水玲珑拆穿她,不如先下手,狠将水玲珑一军!昭仪故意让栗彩儿和武莲儿发现她嫉妒皇后又摘了夹竹桃,其目的就是希望引水玲珑跳下她设好的陷阱,今天不管是水玲珑推的昭仪,还是水玲珑身边的人推的昭仪,昭仪都会一口咬定幕后黑手是水玲珑!残害皇嗣的罪名一旦成立,皇上想保水玲珑也得看群臣们同不同意,她们不信皇上根基不稳,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水玲珑与满朝文武翻脸!

水玲珑此时真想笑,董佳琳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岂能不知?这招对云礼或许有效,可对荀枫一定适得其反!荀枫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和嗜血因子不比诸葛钰的少,谁胁迫他?他会血洗朝堂、血洗大宅,然后威风凛凛地告诉那些人,胁迫朕?杀你全家!

柳太医带着两名医女进入了产房,产房里,董佳琳撕心裂肺地叫着,水玲珑暗暗称赞,此等演技,不红都难。

浓郁的血腥味儿从内室传来,荀枫的脸色一沉,看向漠然如水的水玲珑,清凉的眸光微微一动:“你回宸宫。”

杏儿骇然失色,这、这、这就放水玲珑走?

水玲珑美眸一转,声音低润道:“我还不知自己‘弄掉’的皇子还是公主,怎么能就此离开?”

话音刚落,一道凄厉的尖叫像利箭般驰入了众人的耳朵,荀枫浓眉一蹙,下意识地想询问,那头已经有一名不堪惊吓的医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了:“皇…皇上!好…好可怕…娘娘…娘娘她…”

水玲珑以帕子掩了唇角的笑,董佳琳服用特殊药物改变了脉象,今日无论来的是哪位太医都会说她是滑胎了,而为了彻底取信于荀枫,董佳琳也准备了新鲜的死胎和紫河车。董佳琳无法自由出入皇宫,一直替董佳琳请平安脉的柳全就成了水玲珑怀疑的对象。要不是她叫王府的人盯紧柳全的动静,大概猜不到董佳琳会来这么一剂猛药。只是,这“药”——

荀枫的眸光微微一颤,沉声道:“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医女抖如筛糠:“昭仪…昭仪娘娘…生…生了一窝老鼠!”

荀枫的眉头狠狠一皱,大踏步跨进了内室,犀利的眸光自那窝软软小小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米奇身上逡巡而过,心底,漫上一层史无前例的恶寒!

董佳琳怔忡地看着荀枫,泪水滑落了双颊:“皇…皇上…你…你听…臣妾…臣妾冤枉…”

不管她如何舌灿莲花荀枫都不会信了,老鼠是水玲珑捣的鬼,但胎儿不翼而飞就不是水玲珑能左右的了。

荀枫冷冷地看了看一直替董佳琳把平安脉的柳全:“车裂!”

至于董佳琳,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厌恶地道:“褫夺封号,降为更衣,乱棍打死!”

董佳琳如坠冰窖,惶惶然道:“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皇上!”

荀枫决绝地走了!

水玲珑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绣花针,眼波微动,似笑非笑:“我和皇后从母婴店出来,突然遭遇一匹疯马,险些双双丧命于马蹄之下,我起初以为是水玲溪,但转念一想,水玲溪根本不知道我与皇后会出现在母婴店,又怎么会提前安排好肇事的马?董佳琳,是你干的吧?”

那日是实情是荀枫要见姚欣,查到姚欣去了母婴店,便坐马车前往目的地,这则消息,一直随侍荀枫左右的董佳琳自然也知道。董佳琳没想过害水玲珑,她想弄掉的是姚欣的胎。一个连未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的女人,水玲珑有什么理由放过她?

身后传来董佳琳母狮子般的咆哮,水玲珑浑然不在意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郭府。

郭焱做了一桌子好菜,笑容满面地推开房门,看向蜷缩在床头,眼神空洞的三公主,说道:“娘子,吃饭了!”

三公主无动于衷。

自从听闻皇权更替、云礼等人被圈禁的消息,她就这样了。

郭焱有些怀念她蹦蹦跳跳,动不动就炸毛的样子,但任凭他怎么哄她,她都仿佛再也不会笑了。

他和她之间横了一个国仇家恨——他父亲夺了他们云家的江山,她没举起刀子宰了他,已算仁至义尽。

“娘子,我喂你。”郭焱端来一碗米饭和一盘装了若干菜肴的盘子,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嫩笋,“啊,张嘴。”

三公主撇过脸。

郭焱不放弃,绕到另一边,把嫩笋送到她嘴里。

三公主不嚼,就这么呆呆地含着,泪水,吧嗒吧嗒掉砸在了手背。

郭焱又用筷子把嫩笋夹走,徐徐叹道:“你又三天没吃东西了,你心里不舒坦就打我好了,我皮糙肉厚,挨多少打都没关系,但你娇贵,饿久了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