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挑了挑眉,听得姚老太君道,“老身想提的是蕙姐儿与弘哥儿的亲事。”

蕙姐儿与弘哥儿是名义上的表姐弟,但蕙姐儿非诸葛汐亲生,诸葛钰也非冷幽茹亲生,二人并不存在近亲的血缘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可以成亲的;从门第上来讲,更是门当户对的。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匹配,但水玲珑的眸子里还是掠过了一丝冷光:“老太君这话与哀家说说倒也罢了,可千万别传出去,哀家早年嫁过镇北王,而今却是先帝的妃子,哀家如何做得了镇北王世子的主?”

心里却补了一段:你是怕有一日诸葛钰推翻了荀奕的江山吧!若果真如此,作为诸葛钰长子的弘哥儿便是太子,蕙姐儿若真嫁了,岂不成为太子妃?那样的话,后宫还是姚家女人的天下。

很快,水玲珑又想到了湲姐儿,湲姐儿十六,也该议亲了。

姚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另外有件事,老身想向娘娘请教一、二。”

水玲珑缓缓地道:“老太君请说。”

姚老太君像戴了一张优雅的面具,笑容一直暖人心扉,但水玲珑不难看出她厚厚的妆粉下所呈现出的老态和沧桑,水玲珑觉得她没多少时日了,这么虚弱的她应当在家静养,究竟为何大张旗鼓地举办了一场寿宴?

姚老太君迎着太阳,白发熠熠生辉,她道:“老身想问太妃娘娘,何时把正统之权交还给太后!”

水玲珑的眸色一厉,探究的眸光落在了姚老太君的脸上:“老太君认为是哀家架空了太后的权力吗?”

难道姚欣没告诉姚家人,她是如何被强迫了这么多年的?

姚老太君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脸色出现了不健康的酡红:“难道不是吗?先帝钟情于你,即便你怀了镇北王的孩子,仍然不计前嫌纳你为妃,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这么多年一直与镇北王来往密切,别告诉老身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因为快死了,所以不怕她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了吗?“老太君,当年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若非先帝拿我母妃和她腹中的胎儿的命做交换,我焉能签下休书自离王府?你怎么好意思要我感恩?他拆散了我大好姻缘,我凭什么对他感恩?”

姚老太君的情绪越发激动,语气越发透出一股压抑过后的沉重:“所以,这些年你其实对先帝怀恨在心了!”不待水玲珑反驳,她立马接着道,“难怪你强行把皇上养在膝下,让皇上与太后生离那么多年!你是在报复先帝拆散你和诸葛钰的行为啊!”

水玲珑的脸都气绿了:“南宫雪,哀家敬重你是冰冰的干祖母,也敬重你是太后的祖母,所以对你礼遇有加,可这并不代表哀家就得被你指着鼻子骂!皇上为何会被养在我的寝宫,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孙女儿?是她不给我自由!是她用先帝的圣旨逼迫我接纳皇上!又用菩提子逼迫我留在皇宫!她说,如果我敢离宫,她就立刻毁掉皇上与梅家的婚约,让我拿不到菩提子!这些,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姚老太君当然知情,当年梅夫人看到皇榜,得知荀焕需要菩提子做药引续命,这才跑到熄族治活了菩提树,但种出菩提子的条件是让梅清儿入宫为妃。如果期间皇家敢毁掉婚约,她就毁掉菩提树…但姚老太君并未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愧疚,反而愈加理直气壮:“如今菩提子到手了,你仍不离宫,哼!依我看,你就是贪恋权势!就是放不下太妃之尊!说不定,你还想和诸葛钰串通一气,里应外合,颠覆我重孙的江山!”

“南宫雪!”水玲珑从没觉得姚老太君这么可恶过,她和诸葛钰十几年来为荀奕付出了多少,其衷心日月可鉴,这个可恶的老太君怎么能如此污蔑他们?“你们看我碍眼,我看你们也恶心!你若真想把我从宫里除掉,让太后下旨放行啊!冲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这个太妃,谁要当尽管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带着我儿子离宫,从此远离你们这些麻烦!”

冷声说完,水玲珑转身,就此离去,却一抬头,看见荀奕站在门口,狰狞着脸,泪如泉涌…

不好看么?那我,不写了?

【番外07】 母子联手

“奕儿…”水玲珑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荀奕的拳头捏得死紧,太阳穴一鼓一鼓,仿佛连青筋都要爆裂开来:“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我父皇在你眼里也这么不堪!难怪你总对二弟那么好,他是你和心爱之人生的孩子!而我,是你仇人的儿子!”

“不是的,奕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母妃解释,母妃…”水玲珑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走过去,试图拉住他的手,荀奕却一把甩开,隐忍着泪水,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你那么好,比对母后还好,你为什么不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谁都比我重要,不管是诸葛钰还是荀焕!”

水玲珑泣不成声:“奕儿,你误会了,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所以有些口无遮拦,我心里…是把你和开心放在同一个位置的!你相信我…”

“够了!”荀奕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泪水因为这剧烈一喝导致的身形震动而滑落了双颊,这模样,便是姚老太君看着也不禁红了眼眶。姚老太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皇上,您要保重身子,切不可动怒,动怒伤肝啊!”

荀奕冷冷地扫了水玲珑一眼,迈步离开了原地,水玲珑无声地落着脸,在姚老太君与她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姚老太君的胳膊,咬牙道:“南宫雪,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自问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和姚家的事,你为什么这么陷害我?我又是替谁守住的江山?”

姚老太君满是沧桑的眼底划过一丝哀凉,没有立刻回答水玲珑的话,而是将视线投向远方,一看,犹如定格在了一朵华丽的牡丹之上,再看,又好似透过牡丹望向了无边无际的死亡,是的,她的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老身用了点儿激将法,但亲口道出那些刺痛皇上心坎儿之言的是太妃娘娘自己。”

所以,你是咎由自取!

姚老太君深深地看了一眼几乎崩溃却强壮镇定的水玲珑,暗付她不愧是能忍,这要换做别的女人,怕是早吓得六神无主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证明她的表现都是真的!

姚老太君追上了荀奕,荀奕气得不轻,坐在炕头一边掉泪,一边捶桌子,满打满算,他今年也才十三岁半,寻常家的孩子在他这年龄根本单纯得不像话,他没闹腾没当众发脾气已经实属不易了。姚老太君点了点头,果然是帝王之材,可塑性极高,换做她的几名重孙,指不定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儿了。姚老太君在他身旁坐下,拿帕子擦了他眼底的泪水,怜爱地叹道:“皇上,太妃娘娘在气头上,话就说得重了些,您别往心里去,苦了自己,心疼的却是太后娘娘。”

这话是有玄机的,就不知荀奕听不听得明白。

荀奕任由老太君擦了他的脸,可纵然再坚强、再隐忍的人,被最爱的人狠狠伤害了一把,都无法不难受得一塌糊涂,他皱眉,狠敲了敲自己脑袋,几乎要吓晕姚老太君,才蹙眉道:“老太君你告诉朕,太妃的话都是假的!她抚养朕不是因为母后拿父皇的遗照逼她,而是她喜欢朕!这些年她不走是因为她舍不得朕…”

姚老太君没想到荀奕对水玲珑的执念这么深,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荀奕这回大抵很难原谅水玲珑了,姚老太君眸光微闪,握住他不停敲打脑袋的双手,低下头,静默不语。

这是一种无声的辩驳,荀奕不傻,他会出来了。

姚老太君倒了一杯茶递到荀奕的手中,并语重心长道:“皇上,请您不要陷在莫须有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您的江山帝业呀!”

半个时辰前,姚府门口,马车内。

水玲珑挑开帘子往外看,荀奕倾国身子,顺势望去,却只看到一辆缓缓驶离的马车,他问:“母妃你看什么?”

水玲珑放下帘子,疑惑地吸了口凉气:“我在看刚刚上了马车的人,是房妈妈亲自送她出府的,像房妈妈这种地位,便是连我都不一定能得她亲自迎送,我倒是不知,姚老太君几时有这般看重的人了。”

“男的女的?”荀奕追问。

水玲珑道:“女的,裙衫的款式和鞋子的花样来看,应当是已婚女子,可惜,没看见容貌,具体多大我无从判断。”

荀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管她了,姚家出了三任皇后,早就是大周当仁不让的第一家族,会认识一些德高望重的人不足为奇。”

不知想到了什么,水玲珑眉心微蹙,略有担忧之色:“奕儿,你信不信母妃?”

荀奕微微一愣:“母妃希望我信你什么?”

没有不经过大脑便一口说“信”,这是帝王的多疑,也是帝王的谨慎。

比起云礼,水玲珑觉得年少的荀奕具备许多优秀帝王的特质。水玲珑看向荀奕,一本正经道:“如果母妃告诉你菩提子本身就是一项酝酿了十三年的阴谋,其目的就是要让梅清儿入宫为妃,你信不信?”

荀奕大惊:“啊?”

水玲珑幽若明渊的眸子里浮现起一丝晦暗难辨的波光:“你难道没发现那一伙人很奇怪吗?那天…”

柳绿笑着道:“奴婢刚随梁太医探望了梅小主,梅小主没什么大碍,奴婢便回来复命。半路,奴婢碰到了皇上,奴婢想着皇上好歹是梅小主的夫君,这事儿告知他一声是应该的,奴婢就说了。然后呀,皇上急得不得了,理都没理奴婢就那么走掉了!奴婢回头一看,皇上去的方向可不正是梅小主的马车么?”

她闻言欢喜:“皇上当真去看梅小主了?”

她挑了挑眉:“算了,他若喜欢就宠着吧,宫里孩子少,他多个玩伴也是好的。晕车之人饮食要清淡些,吩咐厨子单独为她熬些薏米粥。”说完,又想起了那个肚兜,笑容淡了几分,“你去查一下皇上身边的宫人,看有没有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柳绿问:“是。”

她又叫住柳绿:“等等,他身边的宫人我再了解不过了,应当不是宫人。我记得皇上那天是出去猎了一头小老虎的,或许其间碰到什么人了也不一定。”想起了庄梦蝶看她时虽极力隐忍却还是不小心暴露出来的恨意,她倍觉疑惑,“留心一下庄梦蝶。”

柳绿拍着脑袋道:“奴婢想起来了!刚刚奴婢下车,要带庄梦蝶去找梁太医,庄梦蝶却逃一般地跑掉了,说有点儿事儿,咝,哪有人这么当差的?”

“去看!”

她一声令下,柳绿赶紧去厨子那儿领了一份现成的粥,尔后借着送粥的名义走向了梅小主的地盘,在经过庄梦蝶的马车时,柳绿刻意放缓了步子,就听到里边传来令人瞠目结舌的谈话。

“姨娘,姨娘你洗过澡了,很干净的!”

“我…洗过了?”

“是的啊,你洗过了呢,我帮你洗的呀,你全身都特干净!你睡着了,所以不记得了!”

啪!一耳光!紧接着,是庄梦蝶的怒叱:“你这没轻没重的东西!给我搓澡不会轻点儿吗?”

朵儿小声地啜泣。

庄梦蝶又骂了朵儿几句,随即冷笑着道:“女儿啊,你想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的话,就按照姨娘说的做。若姨娘判断的没错,小主那日在洞穴偶然碰到了登徒子就是皇上!那根紫色腰带是皇上的!因为只有皇上才会用如此昂贵的龙涎香。不过小主那日是戴了面纱的,且小主至今未与皇上正式见面,也就是说,皇上和小主彼此都不清楚偶遇于洞穴的人是对方。皇上既然拿了小主的肚兜,说明心里是有几分兴趣的,你呢,把我的猜测告诉小主,并说,你愿意代替小主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若皇上不喜,你成为小主的替死鬼;若皇上喜欢,你再道出真相,让小主盛宠。”

“这…这…不大好吧,姨娘,我怕…”

庄梦蝶冷冷一哼,不屑嗤道:“富贵险中求,孩子,幸福靠自己把握的,只要你听姨娘的,姨娘保证你前程锦绣!”

柳绿听到了车厢门梭开的声响,忙不迭地从一侧绕到了人群后方,紧接着,柳绿看到朵儿一脸犹豫地下了马车,朝梅清儿的马车走去,柳绿尾随而至,巧的是皇上又刚从车内出来,朵儿恭敬地行了礼,皇上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但柳绿注意到朵儿的脸红了,是啊,皇上这般风华绝代的人,鲜少有女子不怦然心动的。皇上都离去老久了,朵儿仍望着皇上消失的方向发带,还是丹橘丹橘拿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三小姐,你没事吧?”朵儿才如梦初醒,摸了摸发燥的脸,讪讪笑道:“哦,我没事,我想着小主晕车,晚膳是不是该吩咐厨子备些清淡的菜粥。”

朵儿揉了揉衣角,挤出一副笑容道:“今后我同你一样都是小主身边的奴才,别再叫我‘三小姐’了,省得叫人听去给小主徒增麻烦。”

朵儿拿好药碗,踩着木阶上了马车,没看见丹橘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可柳绿作为看戏的观众,捕捉到了丹橘的变化,柳绿当即得出结论:丹橘是个有想法的。

须臾,车厢内传来二人的对话,清儿打了个呵欠,道:“二姐姐,我口渴。”一会儿后又问,“二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朵儿道:“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二姐姐你说,我听着呢!”很愉悦的声音。

朵儿没立刻回答。

清儿仿佛急了:“你说呀我的好姐姐!别急死我!”

朵儿关上车窗,低声道:“我想说…”

柳绿暗觉不妥,立马窜出来,与小丫鬟打了招呼。小丫鬟忙笑眯眯地通传,同时,也打断了朵儿的话:“小主!柳绿姑姑来了!”

柳绿和颜悦色道:“太妃娘娘得知小主身子不适,特地嘱咐厨子炖了些薏米粥让小主暖胃。”余光注意着朵儿,见朵儿仍不离开,柳绿也不放心离开,就那么厚脸皮地与梅清儿闲话。

清儿再三谢过,并赠了柳绿一些熄族的驻颜药品,柳绿看见不远处丹橘回来了,深知有丹橘在,怎么也不至于让朵儿得逞,这才放心地回去复命。

当柳绿把这些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时,她简直快要惊呆了:“没想到梅清儿与皇上还有这等渊源,听庄梦蝶所言,梅清儿应该是个没脑子的,那日的偶遇只是单纯的偶遇。我更好奇的是庄梦蝶的身份…”

“母妃!你快说呀!庄梦蝶到底是谁?”荀奕听水玲珑阐述完一溜儿的情节,入戏了一般,抱着水玲珑的胳膊愤愤不平地问,“明明是姨娘,却假扮乳母;明明是庶姐,却假扮丫鬟,这些人,真把朕当白痴在耍么?”

水玲珑摸着荀奕因发怒而微微涨红的俊脸,温声道:“奕儿,世上有两件事最要不得,一是嫉妒;二是生气。嫉妒是承认自己不如人,生气是拿对方的错误惩罚自己,怎么想都不划算,明白吗?”

嫉妒是承认自己不如人?那他这么嫉妒诸葛钰,岂非是变相地认为诸葛钰比他厉害?哼!他才不要!撇了撇嘴,荀奕嘟哝道:“儿子受教了。”

水玲珑点到为止,不再画蛇添足。

荀奕又问:“母妃,你快告诉我庄梦蝶是谁,你是不是猜到了?”

水玲珑点头:“我第一次见庄梦蝶时,她虽掩饰得很好,但我依旧感受到了一股子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的恨意,放眼天下这么恨我入骨的女人、年纪与我相仿的女人、偶尔发起疯来便幻觉自己不干净的女人…就只有我的二妹水玲溪了。”

“她不是死了吗?”荀奕本想多问一下水玲溪到底有何惨痛经历,居然会偶尔发疯,但不等他开口,水玲珑便道,“跳河死的,捞上来时尸体都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了,还是通过首饰与衣服尚书府才辨认出她是水玲溪。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一招金蝉脱壳?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事后叫柳绿密切注意庄梦蝶的动静,果然不久便发现她利用飞鸽传了一封信出去,写的是梅清儿入宫为妃,落款是‘素素’。”

“素素?”

“她嫁给你父皇后,你父皇赐她的字。”

荀奕干呕:“那种又老又丑的女人,真的…曾经是我父皇的妃子?”

“你是不知道她曾经有多美。现在这张脸,肯定是易过容的。”水玲珑言归正传,“她信上写的是梅清儿入宫为妃的消息。”

荀奕眉梢一挑!

水玲珑又道:“我疑惑的是,我明明已经拦截了她的信件,且确定她没再寄出第二封信件,你带了一名小主回宫的消息究竟是怎么走漏风声的?”

荀奕很上道,乌黑亮丽的眼珠子动了动后,道:“水玲溪是明处的小渣滓,暗处另有*oss?”

“不知道呢,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水玲珑掬起他的脸,定定地望进他眼眸深处,无比认真地道:“宫妃不能左右朝堂,却能狂吹耳旁风,奕儿,母妃只问你一句,将来若发生什么你难以接受的事,你是信你偶然看到的、听到的,还是信我们十三年一起走过的?”

厢房内,老太君见荀奕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太过唐突了,于是徐徐一叹,说道:“皇上啊,忠言逆耳,老身的话并不中听,但有一天你会明白老身是为了你好!”

荀奕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他看着老太君,神色凝重地道:“您叫朕不要陷在莫须有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朕的江山帝业,您的意思是太妃要惑乱朕的江山吗?”

姚老太君垂眸一叹:“其实老身愿意相信太妃娘娘是正直的、清白的、一心一意为皇上考虑的,但皇上您必须记住,您的生身之母只有一位,便是太和殿的太后!除了太后,谁都不可能掏心窝子对您!当然,不掏心窝子不代表有谋逆的胆子,老身只是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荀奕端起茶杯,掩住唇角微微扬起的嘲弄弧度,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朕仔细一回想,这些年的确是太过疏忽母后了。以后,朕会把眼睛擦亮,决不被那些狼心狗肺的小人蒙蔽。至于江山…依老太君之见,朕应该怎么做?您是朕的曾外婆,朕的骨子里流着姚家血,朕相信姚家不会害朕的。”

老太君努力观察着小皇帝的神色,一直没看出破绽,才又道:“先帝子嗣单薄,朝堂上关于选秀的呼声日益高亢,压,估计是压不住的。其实选秀未必是一件坏事,那些终于诸葛钰和太妃的党羽,一旦他们的女儿入宫为妃,有了竞争皇储的希望,他们当真还能心无旁骛地追随诸葛钰和太妃么?就算仍愿意追随,但倘若他们的女儿在后宫斗得死去活来,他们也未必能保持铁板一块。所以,老身是赞成皇上选秀的。”

顿了顿,见荀奕非常有耐心地听着,她心情更好,有了底气,“只一点,皇上绝不能让湲郡主入宫!太妃和诸葛钰权势滔天,将后宫、朝廷抓得密不透风,若他们的女儿成为帝妃,皇上,他们极有可能弑君,扶持小皇子登基呀!”

荀奕心中冷笑,和母妃说的一模一样,若非母妃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实在的,就凭他对诸葛钰的那股厌恶和嫉妒,哪怕他不怀疑母妃,却也一定会认为诸葛钰有这等见不得人的心思。

荀奕正想着怎么忽悠这老太婆,外边,房妈妈一脸阴郁地打了帘子进来,未经通传。

姚老太君的脸色不好看了:“皇上在这儿呢!你懂不懂规矩?”

房妈妈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奴婢是真真儿没办法了,大夫人镇不住场子,那个…湲郡主闹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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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有点儿烧脑子哈,大家看懂了没有?

【番外08】夫妻相见

艳阳高照,寒风凛冽。

白炽的光照在湲姐儿脸上,几乎能看清那半透明的汗毛,她双目如炬地瞪着眼前之人,用压抑过后略显沉重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府?”

水玲珑缓缓地阖上眸子,又缓缓地睁开,眸光无疑是复杂的:“这是姚老太君的寿宴,你是不是应该先进门给她老人家道一声贺?”

姚大夫人按住胸口靠在蕙姐儿的身上,几乎要背过气去,湲姐儿来他们家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从未见过湲姐儿这么大动干戈,偏姚成被调往知州巡察,得三年后才回,诸葛汐也不在,谁又真敢冲她发火?

蕙姐儿探出手揉着姚大夫人的背,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水玲珑与湲姐儿,轻轻地道:“祖母,我们退下吧。”

她们母女俩说话,吵架或笑谈,其他人都是插不上嘴,也最好别插嘴的。

姚大夫人明白蕙姐儿的意思,想着水玲珑是有分寸之人,况且湲姐儿今日本就是来找水玲珑的,自己在这儿反而不利于她们母女俩解决问题,是以,姚大夫人拉着蕙姐儿悄悄地离开了二进门。

她们刚走了几步,便见着一道伟岸的身影跨过门槛,奔向了差点儿暴走的湲姐儿,姚大夫人适才松了口气:“放心了放心了,走,回我院子。”

“是。”蕙姐儿慢慢地撤回落在那人身上的眸光,含蓄一笑,扶着姚大夫人走向了小路深处。许久,风中隐约飘出姚大夫人几句喟叹,“唉!虽说是看着长大的,但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门亲事呀,我心里直打鼓…”

风大,吹得水玲珑衣袂翩飞,沙沙作响,水玲珑拢了拢衣袖,听得对面湲姐儿冷冷地哽咽道:“我今天是来找你的,不是来贺寿的!你去不去给个话就好,我没功夫浪费在和你的谈判上!”

一旁的柳绿吞了吞口水,这是母女吗?怎么像一对仇家?不,确切地说是郡主仇视太妃,仿佛太妃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柳绿叹了叹,郡主早产,生下来时才两斤六两,所有人都觉得郡主活不了,是太妃不日不夜地精心呵护,也不知掉了多少头发,长了多久黑眼圈才让郡主终于像正常孩子那般有了健康的身体。可这些,郡主都不记得了…

水玲珑捏着衣袖,云淡风轻地道:“哀家不可私自离开,若郡主有事找哀家商议,可等宴会结束与哀家一并入宫。”

湲姐儿的眼眶都红了,她很想道出事件的真相,可眼神瞟了瞟现场,又生生压下话头,只道:“想请太妃娘娘过府一叙罢了,顺便,把二王爷的丹药呈给太妃娘娘。”

咬重了“丹药”二字,若水玲珑还听不明白湲姐儿影射的含义就太说不过去了,但水玲珑握了握拳,语气如常道:“哀家先替二王爷谢过镇北王了,但哀家实在不便前往府中拿药,就请郡主和诸葛世子将药送进后宫吧!”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湲姐儿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个狠心的女人,抛弃他们父子三人那么多年就算了,为何还要让父王这么辛苦?

眼看着湲姐儿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闻讯赶来的弘哥儿急速拉住了她的手:“好了妹妹,跟我回府,那么多人看着,别闹了。”

宾客众多,不乏有人躲在远处旁观。

水玲珑静静地看着湲姐儿与弘哥儿。

湲姐儿仰头,将泪意逼回眼底,尔后望向水玲珑,颤声道:“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不与我回府一趟?”

不远处,有两道暗影悄然靠近,却又在假山后停住,驻足不前。水玲珑的眸光动了动,淡淡地道:“你回吧,哀家去不了。”

湲姐儿的身形一晃,仿佛绝望了一般,整个人都软得无法站立,弘哥儿大惊,忙将她抱入怀中:“妹妹!”

湲姐儿盯着水玲珑,目光凛凛地道:“我不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你既然绝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也别怪我翻脸无情,从此不再与你有任何关系!”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眼底有极强的哀凉和落寞一闪而过,但她依旧不言不语、不怒不急。

弘哥儿暗叫不好,冲水玲珑摇了摇头,似在劝她别往心里去。

弘哥儿强行将湲姐儿拽走后,姚府再次恢复宁静,偷看的宾客们纷纷从小道溜走,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大抵是水玲珑抛夫弃子贪图荣华,湲姐儿心有不忿与之决裂云云。

姚老太君拍了怕荀奕的手:“孩子,随我回屋,老身有话要说。”

不多时,柳绿去倾竹院禀报荀奕:“皇上,太妃娘娘不舒服,已经先行回宫了,您与老太君难得一聚,可多与老太君聊聊。”

姚老太君望着柳绿离开的方向,徐徐叹了口气:“湲郡主是怎么了?居然把太妃娘娘气成这个样子?”

荀奕沉着脸不说话。

姚老太君暗暗摇头,水玲珑这号人物,简直颠覆了她对女性和历史的认知,桑玥厉害吧,一代传奇女帝,可与水玲珑相比,其传奇色彩远远不足。水玲珑以卑微的庶女身份嫁给诸葛钰,诞下一儿一女,后又与诸葛钰和离,成为先帝的宠妃,生下体弱多病的二王爷,二王爷究竟是谁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皇家的遮蔽手段已经没人再去谈论,若非今日她故意道出真相,便是连荀奕都会一直认为二王爷是先帝的孩子。史记比较客观得记录了水玲珑的功过,百姓们却不像文官那般理智,上至深闺名媛,下至平头百姓,谁不是在骂这位不贞洁的阴毒太妃?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那些人是嫉妒,嫉妒水玲珑的好命,嫉妒她拥有世上最优秀的三名男子的心,更嫉妒不论任何阴谋阳谋都无法把她拉下马的运气,可那些真的是运气吗?姚老太君揉了揉太阳穴,对付此女,必须剑走偏锋啊。

“皇上,恕老身直言,湲郡主今日来得蹊跷。”

荀奕掀开眼皮子,冷冷地道:“她不就是想见她娘吗?不就是想把她娘从朕的身边夺走吗?有什么好蹊跷的?”

姚老太君闻言,心咯噔一下,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没有立刻与水玲珑反目成仇的意思,被水玲珑伤得满心疼痛了还是舍不得,这…真是冤孽呀!

姚老太君越发坚定了除掉水玲珑的决心:“皇上,您不怎么与湲郡主打交道,不了解她的为人,她和太妃娘娘一样,堪称女中诸葛,她的智慧和隐忍绝非寻常女子可比,但今天,她如此失态得大闹姚府,甚至不惜讲出与太妃决裂的话,老身以为,王府…怕是出了大事!”

姚老太君趁热打铁:“皇上何不派人暗中瞧瞧?”

荀奕想了想:“朕有些累,去厢房歇息。”

没提派不派人去查,但姚老太君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

房妈妈送走荀奕后踅步而回,福着身子问:“老太君,皇上这是不怀疑王府有事?”

姚老太君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淡道:“自古帝王多疑,比起他父皇,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荀奕是一定会派人去查的,派谁?既然是查王府,自然不可能动用诸葛钰留给他的人。那么,他只能用凌霄了。

“老太君,您笑什么?”房妈妈撤掉不新鲜的水果,换了一盘暖房里养的凤梨。

姚老太君牙口不好,偏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姚老太君放下茶盏,拿起一片凤梨,意味深长地道:“我在笑,皇上派人夜谈王府,或许是探访秘辛,又或许是捉奸在床,谁又说得准?”

她可不信水玲珑是回宫了,水玲珑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湲姐儿的请求,无非是想混淆视听,其实,水玲珑早就在回宫的半路金蝉脱壳溜去了王府吧!

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诚如姚老太君所料的那样,水玲珑并未回宫,马车在城里兜了个圈,下来一位身着粉红色丫鬟服饰的女子,尔后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直奔镇北王府。

水玲珑选的是僻静小路,避开众人的视线,轻轻松松地潜入了墨荷院,这是她和他大婚后住了两年的院子,她怎会不熟悉?

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水玲珑不大懂药材,却也闻出了三七的味道,这是有人受了内伤。

水玲珑打了帘子进屋,就看见诸葛钰虚弱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就连柔亮的发丝都失了往日光泽。水玲珑按住唇,却还是“唔”的一声哭了起来。

似是感受到身边有非比寻常的动静,诸葛钰慢悠悠地睁眼,未开口先猛烈地咳嗽了一阵,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瞬间染红了宝蓝色的锦被。水玲珑快步行至床前,拿出帕子擦起了他的唇角:“你怎么吐血了?你前几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诸葛钰握住她的手,沙哑着嗓音,语速很慢地说道:“你傻不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怎么可以来王府?这要被人发现,你性命难保。”

水玲珑抽泣道:“我很小心的,没人发现。快别说我了,你又是怎么回事?和谁打架了吗?”

诸葛钰轻笑,虚弱得几乎无法睁眼,却努力睁眼,睁眼看着她:“这多年了,敢情我在你心里一点儿也没变啊。”

水玲珑俯身,将头靠在他胸膛,哽咽道:“你为什么就是不回答我?你到底怎么了?你再不说,我这就去把胡大夫叫来!”

言罢,作势起身,诸葛钰大臂揽住她肩膀,不让她离开自己怀抱:“别走,让我抱抱你。”

隐约带了一种哀求的语气,就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挽留自己唯一的亲人一般,水玲珑无法不动容,她脱了鞋子,拉开锦被一滑而入,枕着他臂弯,舒适地闭上了眼睛:“是不是炼丹受了内伤?”

诸葛钰却不回答,而是开始吻她,先是浅尝,只用唇瓣摩擦着她的,后又似不满足,舌尖细细勾勒完她唇形,便撬开她贝齿,与她缠绵地深吻了起来。

水玲珑觉着浑身燥热,不满足于这样的亲昵,想要更多,于是她抬手扯开他亵衣的丝带,麻利地褪去他衣衫,露出他精壮结实的身躯。

诸葛钰一个翻身将水玲珑压在身下,被子里,一件件衣物被抛出,水玲珑搂紧了他脖子,他却不愿水玲珑受凉似的,将她手臂塞回了被子…他动情地吻着她,从唇瓣到脸颊,再到软软的耳垂。

“诸葛钰…”水玲珑微喘着感受他的疼爱,谁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诸葛钰身躯一震,再次吐出大量鲜血,尔后两眼一闭,趴在了水玲珑身上,水玲珑失声大叫,“诸葛钰!诸葛钰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诸葛钰…诸葛钰…诸葛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