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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觉得这样更好看些。”她含笑答。

“无知!这样完全丧失了Janin的风格,是对Janin的不尊重!”詹姆士薄怒道。

“但却有了我的风格。”

她微微笑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她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时装是为顾客服务,而不是要顾客去配合时装,不是吗?”她笑了笑,接着说,“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很美丽的裙子,很钦佩您的设计。”

“确实很美。”

香绯儿女士摇动香扇,笑吟吟地说:

“詹姆士,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你太轻视女性了,设计的服装总是柔媚有余,力量不足。你看,这条裙子改动之后,廓型多么的好,柔美中有了建筑感和支撑力,又显露出了这位小姐美丽的双腿。当然,百合花的配饰也是点睛之笔,这位小姐在配饰上也很独到。”

詹姆士神色陡变。

冷硬着面孔,他对香绯儿女士和越瑄点头示礼后,穿过人群,去到大厅的另一角。

“不要在意,詹姆士是个老顽固。”香绯儿女士眨眨眼睛,又探手摸了下她的裙角,和蔼地对她说,“如果有机会,可以介绍你的服装设计师给我认识,这件裙子改得很精彩。”

“谢谢您,我叫叶婴。”

叶婴伸出手。

“哦?”香绯儿女士将香扇收入掌心,眼角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越瑄,握住她的手,“叶,很荣幸认识你。”

灯光暗下。

一束白色的光芒打在宴会厅的发言台上。黑色礼服的越瑄站在那束光芒中,他神色淡然,气质清远,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然而声音低沉清越,有种疏远矜持的气势,使得满场宾客皆屏心静气聆听他的致辞。

有六十年悠久历史的国际顶尖奢侈品牌Brila被亚洲谢氏集团收购,在时尚界引发了巨大的反响,今次的六十周年纪念酒会是收购事件后谢氏首次在巴黎公开露面。

原本业界传闻,酒会将会由谢氏大公子亲自主持。

未曾想到却是谢氏二公子。

银质的落地话筒。

异常清峻的年轻男子。

白色耀眼的光束中,那淡雅清傲的身姿,宁静如深井的目光,又是让人无比想要亲近,又是仿佛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

致辞中的越瑄轻微咳嗽了一声。

叶婴立时凝神望去。

他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唇色又更加苍白了些,继续神色淡定地将致辞完成。她很佩服他,其实致辞前她就已经察觉到,谢二少的身体状况很不对,他走路的步伐愈来愈滞重,胸腔中的咳嗽似乎也愈来愈难以控制。

在满场掌声中。

越瑄走下台来。

她第一时间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竟感觉仿佛有冰冷的汗意从他的体内沁出一般,令她硬生生打个寒颤。心下一怔,她仰头看向他,见他面色苍白,额角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从随身的包中拿出手帕。

她悄悄将手帕塞给他时,指尖碰触到他的掌心,也是潮湿而冰凉,如同被冬夜寒洌的井水泡过一般。

接下来是Brila的品牌总监上台致辞。

站在发言台的旁边,叶婴含笑地挽着越瑄的手臂,看似轻松,实际在暗暗用她全部的力量支撑住他。虽然他始终克制着尽量不发出咳声,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凉,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加重。

“需要离场吗?”

察觉到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她低声问他。

“不用。”

他用手帕掩去几声低咳,淡淡地说。

香绯儿女士作为特邀嘉宾的致辞也结束后,酒会正式开始。

著名钢琴家理查德弹奏着钢琴,红酒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满场宾客一个个酒意微醺,谈笑风生,从最新的时尚话题,到业界的八卦佚事,无所不聊。

越瑄自然是酒会的焦点。

络绎不绝地有宾客过来寒暄,作为礼节,几乎每个宾客都会向他举杯致意,而他也都会微啜一口红酒。虽然每口都很少,但是积少成多,她注意到他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杯。

“我不要你喝那么多酒,”揽紧他的手臂,叶婴脸颊红扑扑,笑容妩媚,星眸闪耀,她半醺地偎在他身上,用周围宾客们都能听到的声音,凑在他耳边,柔柔地说,“你今晚剩下来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

见惯了浪漫风情的场面,他们相视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位淡静清远的东方年轻男子多了几分亲近感。

于是叶婴帮他挡下了所有的酒。

于是她再接再励。

索性将他拉出了酒会。

雨还在下。

走出宴会厅,被冷风一激,体内微醺的酒气陡然散去,叶婴打个寒战,忽觉越瑄脚步一涩,然后就听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如翻天覆地,他咳得喘不过气,面颊潮红,胸口发出似撕裂般的轰声,直咳得弯下腰去,仿佛要咳出血来。

“二少!”

黑色宾利停下,管家从车内冲出来扶住他。门童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赶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喊救护车,越瑄摆了摆手,勉力靠着她和管家的搀扶进入车内。

司机胆战心惊地将黑色宾利发动。

半躺在车内宽敞的车椅中,一阵阵猛烈的咳嗽之后,越瑄的咳意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又是一阵巨咳,他眼睛霍地睁开,死死握住扶手,喘不过气来一般,胸腔内迸出一声声尖锐的撕裂音!

“二少,您的药!”

管家惊慌地掏出一罐喷剂,可是越瑄全身僵硬住,眼看进气多出气少,面色已变得发紫,牙关咯咯地紧闭着,喷剂哪里塞得进去。

“让开。”

叶婴皱眉,劈手从管家手里将喷剂夺过来,左手握住越瑄的颌部,用力一捏,硬生生将他的嘴巴捏开。

“吸气!”

她大声喊着,右手中的喷剂伸进他的嘴巴,向他喉咙喷去,又喊:

“再吸!”

如此几次,药物喷入他的喉咙,窒息渐渐被缓解,虽然还是有一声声的哮鸣音,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可怖。

她松了口气。

半跪在他的身前,她伸开双臂抱住他,让他向前趴,半伏在她的肩上,她用双手轻柔地拍抚他的后背。以前妈妈犯病的时候,这样子可以让妈妈恢复得更快些。

半晌,他推开她。

呼吸渐渐平稳,他虚弱地望着车窗外已转为细雨的夜色,沉默不语,管家将棉毯覆在他的膝上。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四季酒店大堂门口。

犹豫了一下。

见他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外面又还在下雨,她就厚着脸皮,抱着画具,跟在他的轮椅后面一同走进了酒店。

嗯,巴黎的四季酒店果然是全球最奢华的酒店之一。

跟酒店外观的古拙朴素不同,自踏入大堂,立时便觉得满目生辉,富丽堂皇,处处优雅华丽,浪漫典雅与浑厚的历史感融合得浑然一体,如同踏入了王宫殿堂一般。如果不是因为随在二少身后,她真的很想拿出相机来,太美了,无论是走廊墙壁上的油画,还是大堂一角的雕像。

越瑄住的是总统套房。

她原就该想到。

但当她真的看到这总统套房时,却还是呆了一呆。

将房间收拾妥当,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她赞叹地将目光从房间的每个奢华精致的细节中收回来时,见谢二少正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中,淡淡地望着她。

“房间真漂亮,我可以拍照吗?”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就只当他是默许了,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每个她欣赏的角落和布置,啪啪啪地按下快门。可惜这只相机只是普通的卡片机,拍出的色彩比原景要逊色不少。

镜头一移。

取景的液晶屏幕中,光线氤氲,奢华怀旧的金丝绒沙发,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朵,色彩华丽暗沉,花瓣凸浮,精致如生,仿佛有暗涌的香气,又带着几缕糜烂与颓废,与那人清高至远的气质本应是格格不入的,竟又恍若浑然一体。

他的眼神很淡。

她忽然很想对着他按下快门,倒看看他是否还是无动于衷。终究她还是作罢,乖乖坐到他的对面。

“为什么我会有种感觉,”她倚在沙发里,笑着说,“你就像一个很快要死去的人,或者说,你已经死过一次?”

“对,就是这种眼神,就算我说这么不礼貌的话,你也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是因为你的身体吗?因为哮喘太严重,活得很辛苦,所以不想再活着了吗?”故意刺激了他几句,见他依然毫无反应,她叹口气,低头摆弄着相机,翻看刚才拍到的照片,“你看,这套房间多么美丽,随便拍下来的照片就这么好看。”

凑过去,她把相机给他看。

照片一张张的翻过。

每张都如油画中的静物,很美。

“这么美,世界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住得起这样的酒店和这样的房间,如果不好好珍惜,多么可惜。”瞅着他,她摇摇头,“而且,你又长的这么好看。”

跪坐在沙发中,她往前趴了一下,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面容。

“知道吗?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手指从他的眉骨,温柔地滑落到他的面颊,她赞叹着说:“我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看着你,我也许会爱上你的……”

他皱眉。

向后避了一下。

“啊,终于有反应了,”她笑起来,眼底有深幽的亮光,跪身起来,她凑得离他更近些,声音如蜜地说,“我忽然很好奇,如果我吻你,你会怎样呢?是不是也这么平静,这么无所谓?”

说着,她缓慢地凑向他的唇。

很慢很慢。

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推开。

他的唇清冷苍白,有夜的凉意。原本她只是为他的漠然心中暗恼,想逗弄一下他,哪怕惹得他发怒,也比他全然的漠视好些。然而,越是接近他,他身上那种淡然的冷漠越是强烈,而他的嘴唇,仿佛坚毅清冷得从没有被欲望沾染过。

这种坚毅清冷让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吻住了他。

有些狠狠地吻住了他。

辗转地反复地,她用力地吻在他的唇上,呼吸渐渐火热紊乱,她用双手箍住他的后脑,柔软地,又带着股狠劲地吻着他,想要将他唇上的冰冷吻下去,吻着吻着,久久地吻着他,她终于叹了口气。

“对不起。”

她放开他,有点颓然。

虽然她心里不甘,但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即使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他的眼睛依旧清明如泉水,无波无澜,似乎这一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将她眼底的狼狈映了出来。

一阵咳嗽。

他神色倦倦的,声音低哑,说: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依旧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她挑了挑眉毛,笑得如春日花开,眼角都带着花香,说:“我也是,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你。只是梦里你的模样都不大清楚,最清晰的只有你这双眼睛,清澈宁远,跟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是命定的缘分,对不对?或者,我们有前世的羁绊,今生必定相遇?”她咯咯地笑着,仰着头,如同盛开的蔷薇花,“其实我不该灰心啊,你刚才毕竟还是允许我吻了你。”

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面容上巡视一圈,越瑄疲倦地闭上眼睛,说: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Chapter 2

海边

天空与海水连成一片,蔚蓝的如同个宝石。

这是私人沙滩。

细细的金色沙子,绿色的椰树,大片大片盛开的鲜花,白色的纱幔随风曼扬,玫瑰精油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远处有海鸟的鸣叫。柔细的手指慢慢推过背部白腻的肌肤,香薰理疗师温柔地说:

“谢太太,最近您的气色特别好,又润又粉,比那些二十几岁女孩子的皮肤都漂亮,真是羡慕您。”。

趴在按摩床上,谢华菱枕着自己的双臂。

已经五十多岁,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浑身的肌肤也仿佛没有任何松弛的迹象。清新的海风自耳边吹过,阳光沙滩,绿树鲜花,再想到近段日子来一连串的顺心事,她只觉得生平竟从未如此快意过。

远处,沈卫看了眼手中的卷宗,又听那人低语了几句,点头,沉步走到按摩亭旁,说:

“夫人,有二少的消息。”

“拿来。”

谢华菱并不避讳,急急伸手去取,亭子四周的白色纱幔若隐若现,她丰腴的胸部微露出来,美如凝脂。卷宗里有一页纸,上面写有二少最近几天的日程,她略略扫了一眼,心中已是不快。

再看,卷宗里还有些照片。

背景几乎皆是在巴黎举行的各种时装发布会。

昏暗绚丽的灯光。

有个女孩子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几乎每场时装发布会,两人都是形影不离,并肩而坐。

三月十八日

进展似乎比她预想的顺利。

巴黎

中午的阳光暖融融的。

喷泉溅出晶莹的水花,广场中央有大群大群的白鸽,呼啦啦地飞起,又呼啦啦地落下。长椅中,越瑄穿着厚厚的黑色毛衣,微闭双眼,细长的睫毛阖在清峻的面容上,似乎已经睡去。

长椅的另一端。

叶婴凝神作画,金色温暖的阳光,广场上踱来踱去的那些肥嘟嘟的白色鸽子,画面宁静安谧。笑了笑,她又在鸽子群中添了一个身影,穿着米黄色开衫毛衣外套,里面是浅灰色衬衣的他半蹲在鸽子们前面,看起来也是异常的温暖。

这次她画的是水彩。

“以前我果然是错了。”

画完最后一笔,她扭头笑着看他。越瑄已睁开眼睛,淡淡望着她手中的画稿。

“就像即使有再好的设计,一旦布料选择错误,无论怎样也很难出来最好的效果。油画不适合你,最贴合你气质的应该是水墨画,空灵,遒劲,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意境无穷。”

她赞叹地说。

见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她心中有些恼意,却也不气馁,笑盈盈地将手中的画稿放近在他眼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