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谢鹤圃皱眉呵斥,又叹息道:

“应该是兆辉早料到你会如此,所以他在临终前,将名下所有的谢氏股份,全部转到了璨儿的名下。”。

“什么?!”谢华菱震惊,“全部转到了越璨名下,一点也没有分给瑄儿吗?!他竟然那么偏心那个野种!父亲,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谢鹤圃扫她一眼。

谢华菱讪讪地收起脸上的怒色,鄙夷地说:

“就算越兆辉名下的全部给了越璨,也没有多少,不足为患。”

“一共是——”谢鹤圃说出一个数字。

谢华菱面色大变,惊呼:

“怎么可能?!越兆辉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虽然他入赘进来,多拿了一些股份,总共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狼子野心!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亏我觉得越兆辉清高自持,原来偷偷吞了这么多谢氏的股份!”

她愤怒地来回踱步。

“早知如此,我对越兆辉和那个贱女人还是心软了!贱种,全都是贱种!”

“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谢氏的股份,”放下手中的鼻烟壶,谢鹤圃走到窗前,夜色映着他的白发,“查不出是谁的举动,但是那些已被收购的股份,全部加起来,足以动摇谢氏的根基。”

“父亲!”

“菱儿啊,”谢鹤圃长叹说,“从小我对你疏于管教,养得你任性跋扈,但是你现在毕竟不小了,凡事要顾虑大局。谢氏几百年传承下来,靠的是团结一心。璨儿虽然是越兆辉的外室所生,但你毕竟当时也是认了他,他这些年也将谢氏运营得有声有色。谢氏到了瑄儿这一代,人丁单薄,瑄儿又身体不好,为他找一只臂膀,胜过为他结一个仇敌。”

“就算我肯放过他,他也不肯放过我啊。”

谢华菱面色凄然。

“父亲,你在一天,越璨可能会安分一天。但说句不孝的话,哪一天若是你不在了,我怕他会生吞了我和瑄儿。”

“放心吧,瑄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弱,”银发雪白,谢鹤圃叹息,“他只是身体不好,否则……唉,华菱,总之你记住,不要再去招惹璨儿了。就当是为了瑄儿,多给他一些调养身体的时间。”

夜色愈来愈深。

“……别管我……”

唇色紫得骇人,在持续的颤抖中,越瑄吃力地阻止叶婴,断断续续地说。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哮喘音也越来越尖锐和急促,淋漓的冷汗湿透了他的黑发。

再顾不得许多,叶婴急忙按下唤人铃。

首先冲进来的是谢平,然后24小时守候在门外的两个特护也全都赶了进来。打开窗户通风,一个特护拿药,一个特护为越瑄按摩痉挛的双腿,叶婴扶着越瑄坐起来,拍抚他的后背,帮助他缓解窒息般的哮喘。

“丝厄——!”

“丝厄——!”

从身后拥住越瑄,她的手触到他的后背沁满了冰凉的冷汗,那样剧烈的颤抖,好像他的生命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会断掉。他面容苍白,双颊有异样的潮红,他的头无力地倚在她的肩上,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用她双臂的力量紧紧抱住他。

“二少!”

谢平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疼痛似乎在渐渐缓解,越瑄虚弱地闭上眼睛,偎在她肩头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点,哮喘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那么吓人。谢平递来毛巾,叶婴小心翼翼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水。

见情况稳定下来,两个特护静静退出去。谢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明白二少爱清静,只得凝重地看了叶婴一眼,才缓步走出去。

越瑄身体冰冷。

叶婴抱扶着他的后背,送他轻轻躺回枕上。她犹豫了片刻,觉得床单、枕套、薄被和他的睡衣实在湿透了,即使睡下也无法休息好。于是她轻声解释了几句,帮他翻身到床的左侧,把这一边全换好了,又帮他再翻身过到另一边。

枕头、床单、薄被全都是干爽舒适的了。

她拿过一套干净的睡衣,俯下身,准备帮他换上,却发现他正默默地凝视她,眼中有种复杂得令她完全看不懂的神情。

叶婴一怔。

“怎么?”

她下意识地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怕他刚才疼痛出汗、疲倦之后会开始发烧。刚触到额头冰凉一片,他已吃力地扭转头,让她的手落到空。

“……”

叶婴眼眸一黯,苦笑说:

“刚刚才宣布你和森小姐的婚约,我就连碰也不能碰你了吗?”不久前的花园中,那个温柔地吻着她,问她该怎样证明的越瑄,跟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神情清冷的男子,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不是希望我识趣,能够安静地离开这里?”她低低地问。

突然几声低咳。

刚刚平复的喘息又急剧了起来,雪白的枕头上,他的睫毛幽长地颤抖着,一声声压抑地低咳,潮红的面颊有种病态的清艳。他闭着眼睛,房间里很静,久久都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她已经走了,夜风吹动窗纱,他将手蜷在唇边咳了许久,才缓缓又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愈来愈黯。

愈来愈黯。

就如同在那一刻,连低咳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没走。”

从床头那边走出来,叶婴微笑着。

有些如释重负,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越瑄的床边,她俯下身,笑目盈盈地瞅着他忽然显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既然不舍得我走,刚才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厌烦我,害我真的难过了一下,”用力扭了扭他的手指,她紧紧盯住他,眼底有种可怜巴巴的的神情,“在花园里还好好的,跟森小姐谈完话回来就变这样,哼,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越瑄禁不住微微莞尔。

“啊,看来就是!”她一脸委屈,“你别听她的,她嫉妒我,她嫉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想抢也抢不回去了。”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的,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阿婴。”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底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暗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究竟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的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这里呢?”

“……”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赤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去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

……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

…………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Chapter 7

几天后的清晨,叶婴跟谢宅其他的佣人们一起,安静地等候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旭日的阳光一缕缕照耀,茵茵的草坪,清爽的绿格凉伞,白色藤制的圆桌上,一屉屉散着热气的精致广茶早点和各色炖盅。谢老太爷、越瑄和森明美,三人在共进早餐。

草坪上传来谢老太爷精神矍铄的笑声。

远远地,可以看到谢老太爷慈爱地给森明美夹一只虾饺,又为越瑄夹一只烧麦,森明美娇嗔地又夹了很多放在谢老太爷的碟中,两人和乐融融地边吃边谈笑。

轮椅里,越瑄穿一件蓝色衬衣,浅蓝色薄质开衫,膝上盖着墨蓝格子的薄毯。在一缕缕的晨光中,他神色宁静自若,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仿佛一直在宁心静听。

三人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协调。

晚宴后的几天,每日的早餐都是如此。为了更加方便,森明美甚至住在了谢宅,房间就安排在越瑄的隔壁。

第一天的时候,叶婴将越瑄推到草坪的圆桌旁,向后退了稍远一点的距离,以便随时照顾越瑄的身体情况,管家却客气地请她再远些,不要影响到主人们进餐。于是,她与那些手捧着餐具、毛巾、清水的佣人们,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