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见周天昊马跑的急,忙甩了一鞭子,追上去道:“就是谢姑娘身边的那小丫鬟。”

周天昊闻言,再抬起头看的时候,马车的帘子早已经盖住了,哪里还还能看见人影。这谢家的马车也不同于京城里各家的马车,上头都有标记,周天昊只看一眼,便能把马车里坐着的人猜得七七八八的。这会儿瞧着马车越走越慢,周天昊索性一甩鞭子,从马车边上超过去。

夏天本就风大,就在周天昊超过马车的那一瞬,一阵凉风卷起了车厢一侧的帘子。周天昊只微微侧首,就瞧见坐在马车中,正阖眸养身的谢玉娇。

不过就几日不见,那精巧的下巴似乎又瘦了一圈,眼睑下还留着淡淡的乌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此时正带着几分倦怠,在马车里头睡觉。

周天昊只摇了摇头,心里略有几分担忧。这一路上山路不断,前几日又下过了雨,随处可见山路滑坡,马车行走本就颠簸的很,她倒还有心思在里头睡觉,还真是心大的很。

周天昊想了想,终究还是慢下了速度,让那马车先过去了,自己等着云松跟上来,两人并辔而行,在马车后头不远的地方。

“少爷,你不赶时间了?信上说明儿征南军就要到金陵城外了,几位将军都等着少爷过去呢!”云松看着周天昊,眉梢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少啰嗦!”周天昊冷冷斜了云松一眼,慢条斯理的挥着马鞭:“先看看她们去哪儿。”

进了金陵城,打探到了周府的位置,结果却和传言中的一样,那位周太医一早就不给人看病了。徐氏和谢玉娇连人都没见着,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车就停在周府后角门边上,随行的丫鬟抱着几样厚礼,站在谢玉娇和徐氏的身后,迎出来的老妈妈还算和气,知道她们慕名而来,只劝慰道:“这位夫人请回吧,我们家老太爷如今已经不给人瞧病了,夫人要是想请大夫,可以去城里的回春堂,那是我们家的铺子,里头的大夫医术很高明。”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知道她所言非虚,自己若还是一再坚持,反倒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徐氏虽然心急,可也无计可施,只好谢过了那位婆子,两人往马车上去。

周天昊一路尾随着谢玉娇过来,见两人到了周家门口,才弄明白是来请大夫的。周太医最擅儿科,谢家唯一的娃儿,就是谢老爷那遗腹子,谢玉娇的弟弟。如此一联想,周天昊便明白了过来,大约是谢朝宗病了。

周天昊看着不远处谢玉娇不胜娇弱的模样,莫名多了几分心疼,自己的病还没好全呢,也不好好养着,还出来奔波。

谢玉娇扶着徐氏上了马车,开口道:“母亲不必太难过了,其实周太医不看病了也是对的,试想谁家的孩子不金贵,要是人人一生病就想着来请周太医,那周太医可不就忙不过来了,我们还是按着他们的规矩,去回春堂请大夫吧。”

徐氏虽然难过,可瞧着谢玉娇这一脸惫色,又心疼了几分,便点头应了,正要喊了车夫驾车离去,忽然瞧见方才请她们离去的那位婆子从后角门上兴冲冲的跑了出来,见谢家的马车还没走,只急急忙忙迎了上来道:“谢夫人请留步,我家老太爷今儿心情好,听说有人请他看诊,一时高兴就答应了,这会儿已经在房里头换衣服了,还请夫人和小姐稍等片刻,我们老太爷一会儿就出来。”

婆子说完这话,只又折回了角门,收回方才满脸堆着的笑,对前来传话的小厮道:“老太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谢家从哪儿冒出来的,从来也没听过,怎么也说去就去了?”

那小厮更是一脸茫然,只开口道:“我哪儿知道,老太爷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传话,你先备马车吧。”

周天昊瞧着那婆子把谢玉娇母女留住了,这才牵了马缰绳,稍稍往墙根后头躲了躲,只见云松笑嘻嘻的从另一头的角门出来,溜达到了周天昊的身边,开口道:“少爷,搞定了,老爷子知道少爷来了金陵非说要见你一面呢,奴才就告诉他,少爷已经奔赴军营了。”

“你是怎么请动周老太医的?”周天昊虽然觉得靠自己这面子,请周老太医应该不算难事,可也没料到云松进去之后,分分钟就把事情搞定了,倒是让他也有些好奇了。

云松挠了挠头,笑着道:“这还用请吗?我直接说,方才来请他的谢姑娘是咱王妃…”

云松的话还没说完,周天昊一个软鞭打在他屁股后头,催促道:“少废话,赶紧上马,不知道明儿一早援军就要来了吗?”

谢玉娇和徐氏在周家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果见府上的人亲自备了马车,谢玉娇只扶着徐氏下了马车,便瞧见一个胡子眉毛一把白的老先生从后角门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小厮。

周老太医瞧见谢玉娇和徐氏,脑中便过了一下方才睿王跟前小太监云松的话。感情如今站在跟前的,这位容姿楚楚、却带着几分病容的姑娘,就是未来的睿王妃?

周老太医眉梢一抖,只弯腰就要向谢玉娇和徐氏拱了拱手道:“谢夫人久等了,老朽很久没有替人诊病了,所以这药箱一时间不知道放哪儿了,便耽误了一些时候。”

谢玉娇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可见这周老太医忽然间这样殷勤的愿意出诊了,到底也高兴,只开口道:“多谢周太医,今日冒昧前来,原就是我们的不是,劳烦周太医跟我们走这一趟,诊金必当加倍奉上。”

周老太医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只是老朽确实定了这个规矩,不过今儿心情好,开个例外也无妨。”周老太爷和周天昊之间还算有些渊源,真正的睿王其实三岁那年就已经夭折了,所以自从周天昊醒来,他的病就一直都是周老太医负责,两人算是忘年之交。

如今听说睿王有了心上人,周老太医如何不想看一眼,这不云松才一提起,他就等不及换了衣裳出来了。

因为这一路上有些路程,周家亲派了两辆马车跟着,徐氏和谢玉娇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带路,两人出了城门,徐氏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只开口道:“这周老太医倒是奇怪,原先不肯,后面又急急忙忙出来,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谢玉娇这会儿细细想了想,心里也早已经明白了几分,她们先前过去的时候,那婆子压根就没进去通传,可见平常遇上这样亲自上门来请人的,她们一贯就是这样打发的。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应了,这里头发生了些什么,大约也只有周老太医自己知道了。

马车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申时了。谢朝宗因为病了,并不肯吃奶,沈姨娘正坐在厅中落泪。听说徐氏和谢玉娇果真请了周太医回来,一时只喜极而泣,起身迎到了二门口去。

一众人众星拱月一样的把周老太医迎进了谢朝宗的床边,周老太医一抬眸,看见一溜烟清一色的太太、姑娘,顿时也明白方才那一老一少为何这样的紧张,感情这病着的小娃儿,可是谢家的独苗。

众人安安静静等着周老太医号脉,神色中各自带着几分担忧和期许。

周老太医低头沉思了片刻,松开谢朝宗的脉搏,眉间带着一丝淡笑,开口道:“小少爷的病没有大碍,当务之急是要控制饮食,防止发热,这人乳先过两日再用,人乳性热,在加上奶娘或许最近也心忧上火,这火气带给了小少爷,就越发难散发出去了。娃儿小,也吃不得什么苦药,我正好带着几瓶丸药,到时候用水化开了,早晚各味一顿,这两日先吃一些米汤白粥,等不发热了,再把奶加上。”

第0084章

虽然周老太医这几句话和别的大夫说的都是一个道理,可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仿佛就一下子提高了可信度,徐氏和沈姨娘两人俱松了一口气。

张妈妈一颗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虽说她年纪大,有些见识,可到底谢朝宗是谢家的独苗,如今有老太医这样一番话,大家紧绷的精神也就都放松了。

周老太医从药箱中拿了药出来,递给张妈妈收好了,谢玉娇正欲起身送周老太医到外头厅中休息片刻,却听周老太医开口道:“老朽受人所托,要为谢姑娘也诊治诊治,还请谢姑娘稍坐一会儿。”

谢玉娇正为今天的事情奇怪,这会儿听周老太医这么说,到底有些奇怪,只一边伸了手腕出去,一边道:“敢问老太医受了何人所托?”

周老太医听谢玉娇这么一问,顿时老脸一红,急忙否认道:“哎呀说漏嘴了,没…没谁。”

谢玉娇瞧着老爷子红脸胡子白的样子,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只乖乖伸出手去让她诊治。

一旁的徐氏听了这话,倒是上了一些心思。谢家偏居江宁,虽然坐拥一方水土,却鲜少和金陵的那些官家富商打交道,若非说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无非也就是晋阳侯府的那位杨公子了。周老太医未致仕之前,在京城行走,认识晋阳侯府的少爷,到也合理。徐氏想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了一些笑意,只仍不住问道:“老太医说的那人,可是康大人的表弟?”

周老太医拧眉想了想,康大人的姑母是先帝的妃子,要真的论起关系,睿王可不真就是康大人的表弟?只是…谢夫人既然知道,何必还问的这般委婉?

“原来谢夫人知道,那云松那小子还神神叨叨的,说此事万不可泄露,当我小孩子耍呢?”周老太医一提起云松,谢玉娇顿时也就明白了,只觉得忽然间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坐在自己跟前的周老太医就松开了脉搏,摆着手道:“就说了不能提,着一提起,姑娘的脉就不稳了,等静下来了在测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也忍不住泛红了,只低着头,偷偷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咬着牙郁闷:谁说我的脉不稳了…

过了片刻,周老太医见谢玉娇脸色也恢复了常色,这才让她伸出手来,按着她的脉搏探了半日,这才松开了道:“姑娘的身子倒的确要好好调理调理了。”周老太医一边开药方一边想:这身子虚得,要是现在不好好调理起来,将来进了皇家,想要开枝散叶的时候再着急,可就晚了。

徐氏听了这话,也着急了几分,只急忙问道:“娇娇她没什么吧?”

周老太医见徐氏着急,便笑着道:“虽说有些严重,到底不是什么大病,好好调理个一两年,将来生养就不成问题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都黑了,看来这宫里的太医实在够闲的,没事就研究这些优生优育的药方,如今致仕了还不忘初衷,推销给了自己。不过…谢玉娇虽然这么想,可也知道这周老太医是为了自己好,便只好装作羞涩的低着头。

徐氏见周老太医这么说,越发紧张了,只开口道:“她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她父亲去世那会儿还大病了一场,后来虽说好了许多,可这两年也是大病小病从来没停过,上个月又受了些惊吓,如今瞧着才好些。”

“这种病怎么可能那么快好呢,气血两虚,乃是弱症,至少也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夫人要是真的为了小姐好,可真的要让她好好养着了。”周老太医并不知道如今是谢玉娇管着谢家,只是瞧着她一个姑娘家也要出门奔走,且这家里一个男丁没有,便知道她这一身的病从何而来的了。

徐氏听了这话,越发就自责了几分,只一一答应了,又让周老太医写下了方子,交给下人去抓药。

徐氏送走周老太医,一时间心也定下来了,瞧见谢玉娇还在椅子上坐着,只上前道:“没想到杨公子还念着你,只是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们家朝宗病了,这次倒是多亏了他了。”

谢玉娇自从那日被徐蕙如点出了徐氏的心思,每每想起周天昊却总有几分异样的感觉。虽然她穿越之后也没遇上几个男子,可生前言情小说却也看了不少,这些豪门世家的公子,都都是一个个内敛深沉,十五六岁就一副老城气派的吗?为什么周天昊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战场都上过了,却还是一副孩子模样?瞧着就让人觉得轻浮的很。

谢玉娇见徐氏故意提起了周天昊了,这次也不得不相信徐蕙如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徐氏这样的念头,始终还是要不得的。

“母亲心里想什么,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只是母亲也不想一想,杨公子和我的身份云泥之别,这次他出手相助,大约也只是看在那面偶然救了他的镜子的份上,母亲实在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得。”况且今儿沈石虎还跟她表白了,谢玉娇如今心中也够烦乱着呢!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道:“其实若论身份,我们也没有多差,论理你还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呢,只是…”当年徐氏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和安国公府就再无瓜葛了,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怕安国公府也快不记得他们这庶出的三房了。

这些都是谢玉娇在穿越过来之后,平常里听张妈妈闲聊说起来,徐氏很少提起,她也不会去问,这时候徐氏自己说了起来,反倒又心酸了起来,谢玉娇便安抚着徐氏道:“母亲快不要想这些了,昨儿照顾了朝宗一宿,今天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谢玉娇用过晚膳,就回了自己的绣楼,沐浴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服侍着拆下头上的朱钗,打开妆奁的时候,却又瞧见那汉白玉的发钗还静静的躺在里头。谢玉娇莫名就有些心烦,只随手将那发钗拿了出来,丢到一旁道:“把这个收起来吧,以后我都不用了。”

喜鹊看着那日被周天昊拿在过手中,最后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谢玉娇头上的玉钗,只能叹息它命运多舛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刚刚才起身,紫燕一边端着水进来为谢玉娇洗漱,一边道:“沈姨娘的爹娘一早就来,大约是听说少爷病了,过来瞧少爷来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这心里头就咔哒一下,知道他们进府上来,必定不止为了看谢朝宗这件事情。

谢玉娇梳洗完毕,往徐氏的正院里去。沈老娘正在和徐氏聊天,面上瞧着还算平静,可一看见谢玉娇进来,顿时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又恳求的神色,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迎出来,一边道:“大姑娘来了,有些事情,想请大姑娘帮个忙。”

谢玉娇心里明白沈家父母的心思,可她昨日已经劝过了沈石虎,他自己主意已定,她也没有办法。

“沈大娘,您若是为了沈大哥要投军这件事情,我也帮不了你,我昨儿已经劝过他了,可他主意已定,我也没有办法。”

沈老娘听了这话,只一脸为难,心里却不肯放弃,一个劲道:“石虎自从上次回来,心思就定了下来,还说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您做牛做马的,从没有提过要投军的事情,如今他忽然说要走,我们如何不慌神,我们只是想着他比较能听得进姑娘的话,希望姑娘帮我们劝劝他,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情想偏了,一时进了牛角尖,所以才非要去投军不可的。”

知子莫若母,沈老娘能想到这一层上头,已经不容易了,可谢玉娇如何能说出昨日沈石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呢?若是想他要留下,兴许确实有别的办法,只是谢玉娇心里不愿意…她对沈石虎,似乎真的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神思微微一晃,谢玉娇反倒却想起了周天昊来。那日从青龙山山道上下来,她远远看着他袒胸露肉的下来,到了跟前却套上了一件衣服,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却劝服了青龙寨一群落草为寇的难民。

谢玉娇抿了抿唇,淡淡开口道:“大娘,该劝的我都已经劝过了,若是沈大哥执意不肯,你只告诉他,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是朝宗的亲舅舅,也是…我的长辈。”

话虽然说的委婉,但身为人母的沈老娘如何没听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讷讷道:“那…那我回去再劝劝他。”

沈家终究还是没能劝下沈石虎来,半个月之后,朝廷在江宁县招募的一千新兵就绪。这一千人中其中有六七百人都是谢家的佃户。

吵杂了好一阵子的谢家又安静了下来,外头下起了阵雨,谢玉娇站在书房的外头的抄手游廊底下,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片雨幕。

外头刘福根打着油纸伞进来,瞧见谢玉娇在门口站着,只急忙道:“大小姐咋还在门外等着,快进去吧。”

谢玉娇见人来了,只忙让丫鬟替刘福根收了伞,径自往书房里去,又问道:“县太爷那边怎么说的?这一千新兵什么时候走?”

刘福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点头哈腰道:“说是北边要的急,就这几天就要走,还说这次来训新兵的是睿王爷,就是过年时候打死哒哒一员猛将的。”

谢玉娇对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倒是不怎么关心,但是她也曾听徐禹行说过,大雍皇室在子嗣方面一直很单薄,如今的圣上只有四个亲兄弟,上头恭王一直就在边关打仗,听说前不久伤了,下头还有一个康王一个睿王。只是那康王虽然叫做康王,身子骨却不好的,小时候落下残疾,并不能上阵,所以皇室里头还能出去领兵打仗的,就只有那个睿王了。

只是说起那个睿王,却另外还有一番说道了,听说他是先帝幼子,从小就备受宠爱,先帝驾崩之时,他的母妃杨贵妃比当今圣上的母妃徐妃的份位还要高,皇帝也有意将地位传给他,谁知道他竟不要做皇帝,气的先帝差点儿早断气几天。后来遗诏公布,帝位最终落在了如今圣上的手中。

谢玉娇那时候听徐禹行讲起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她小时候也算看过不少正史、外史、野史,这皇室兄弟之间为了帝王之位,从来都是喊打喊杀,亲兄弟,明下手的。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睿王这样的怪胎,竟不要当皇帝的,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管是谁带兵,能把鞑子打退的就是好将军。”谢玉娇只随口说了一句,又问道:“舅舅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进城里去了吗?”

“今晚县太爷做东,请了县里这几位有名望的地主乡绅,舅老爷就留下当陪客了。”刘福根说着,只又开口道:“县太爷说大后天要在县衙门口开欢送会,到时候好些地主乡绅家的太太奶奶都要过去,让我回来问问姑娘,你去不去?”

谢玉娇心思微微一动,竟脱口而出:“杨公子这几日还在县衙吗?”

刘福根一听谢玉娇提起那位杨公子来,只觉得冷汗就嗖嗖的从脑门上流下来,只拧着眉头道:“杨公子一早就走了,这几天我去县衙走动,也没瞧见人,大小姐这是…?”刘福根才问出口,到底有些后悔了,谢玉娇平常一项都是目无下尘的模样,那杨公子在她心里,没准就是一个登徒子,她这样问一句,肯定是怕杨公子也在县衙到时候遇上了尴尬。

刘福根想通了这一层,顿时就明白过来,只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杨公子走了好几天了,断然不会去而复返的,你只管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他在,又能怎样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挑眉看了刘福根一眼,问道:“二管家,杨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竟说他坏话,我有什么好怕瞧见他的,不过问问而已。”

其实谢玉娇这两日也渐渐想通了,于情于理,周天昊都是谢家的救命恩人。之前因为身子不好,故而怠慢了他,本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他生了偏见,也确实是事实。可谢玉娇就是控制不知这种矛盾的心绪,总觉得那人不那么简单,仿佛越靠近,就会越危险。

如今既然那人已经走了,她也可以完全的放下这种警惕,只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从上头的紫檀木匣子里头,翻出几张银票来,都是这几日从福源钱庄新兑换的。

“这儿是一万两的银票,是我前几天让舅舅去钱庄兑回来的,你抽空交给康大人,就说这是我们谢家给杨公子的谢礼,让他帮忙转交。”

刘福根一听,这可不得了了,谢玉娇虽然平常不小气,可每一文钱也都是精打细算的用着的,公中要是多花一百两银子,那都得她亲自过问一下才行,如今这一万两银子,竟像打水漂一样就送出去了?

谢玉娇见刘福根没接着,只又问道:“二管家,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福根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只是大小姐,这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要是康大人不敢收怎么办?”

“这有什么,杨公子救了我母亲,天大的恩惠,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再多一些,也不过就是个意思。只是母亲说了,他千里迢迢过来,又救了人,岂能只为几样礼品,我私下寻思着,如今边关战乱,朝廷最缺的不过就是银子,所以你把这银子交给康大人,让他转交杨公子,就说我这是捐给朝*廷,做军饷用的,他们自然敢收下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当即也明白过来,现在朝廷的确是变着法子要银子,只要这么一说,这银子总能送出去的。刘福根掂了掂手中的银票,想着这银子赚来却也不容易,还觉得有些肉疼,但这是大姑娘的意思,他也只好照办去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周天昊带着青龙寨一群人和征南军会和,才走了几日,就接到朝廷的旨意,让他带着江南新召的两万新兵,在彭城一带先练兵。

周天昊只好安顿好了青龙寨众人,又折回了南边,抽空又往康广寿那边去了一趟。康夫人去世,康广寿本想扶灵回京,奈何国事当前,他也只好先放下了家事,只让老嬷嬷带着一岁大的儿子,跟着京城前来扶灵的人一起北上了。

周天昊在书房等着康广寿的时候,康广寿刚刚从刘福根手里收下了那一万两的银票。虽然对于谢家来说,这一万两银票并不算多,可康广寿和谢玉娇也算是神交了许久,最清楚要从这位精明的小姐那边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话说的很清楚,这银子是给杨公子的,但谢姑娘希望,这银子能用在抵抗鞑子上头,也算是谢家为大雍抗击鞑子出力了。

康广寿理了理衣袍进去,见周天昊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里头,听见声音只回过了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你扶灵回乡的奏折已经批下来了,如今又不去了,岂不可惜?”

“罢了,国难当头,这些小事就先放一放了,相信阿梅会也会理解我的。”

“如今孩子也走了,你一个人岂不无聊?”

“孩子走了,正好可以安心处理政务,再说自从他生下来,还不曾见过祖父祖母,让他回京城去,也权当是我在跟前敬孝了。”康广寿说着,只径自都了进来。

丫鬟送了茶进来又退了下去,两人并排坐了下来,康广寿这才从袖中拿出那几张银票来,递到周天昊的跟前。

“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你拿去。”

周天昊神色微微一变,继而玩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千里做官只为求财,你这才来一年多点,收获颇丰啊!”

康广寿知道周天昊故意逗他,只横了他一眼,开口道:“这可不是我给的,这是谢家给你的,说是答谢你救谢夫人的恩情的,还说…这银子若是可以用在打鞑子上头,就最好不过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顿时就乐了,只一手接过了银票,嘴上却还装作不满道:“钱都送来了,还管我怎么用。只可惜啊…是用来还恩情的,这若是谢姑娘的嫁妆银子,我一准还要更高兴些。”

康广寿听了这话,眉梢挑了挑,只问道:“之前我也没好好问你,你在谢家住了那些天,都做什么了?”

周天昊想起自己在谢家住的那几日,的确无聊的很,只蹙眉道:“除了吃喝养伤之外,连谢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康广寿瞧他那一脸失落的样子,只当他又起了玩心,只笑着道:“谢姑娘可跟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你若是惹毛了她,当心落得跟蒋家一样,家破人亡!”

周天昊知道康广寿故意吓唬他,只站起来,收好了银子,笑着道:“哎哟,我可真是怕呀,只可惜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惹了。”其实周天昊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心虚呢,也不知道那平常舌颤莲花一样的二管家有没有给自己传话,难不成…这一万两银子当真是小姑娘的嫁妆银子?周天昊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兴奋。

康广寿见他那副又失落又忍不住笑的样子,便知道周天昊的这颗心只怕是守不住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是还想见她一面,你今儿别着急走,我现在就派人把刘福根追回来,下一张帖子给谢姑娘,让她明日务必来县衙一趟,为江宁县的这些大好男儿送行。”

第0085章

谢玉娇一脸茫然的翻看这刘福根送回来的帖子,上头明明白白写着,邀请自己明日去县衙,为江宁县从武的好男儿送行。

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可不对劲的是,前几天刘福根已经回来说过这事情了,谢玉娇在家想了两日,最后也婉拒了,可今日刘福根刚走到半路,却又被喊了回去,结果又收到这样一张帖子,这县太爷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到底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但无疑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一次,谢玉娇没有理由再不去了,县太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谢玉娇把帖子合上,只又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你都出城了,康大人才把你喊回去,给了你这一份帖子?”

刘福根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合理,便开口道:“大小姐若是想不明白,奴才倒是有些想明白了,大小姐一开始不肯去,康大人也就随了大小姐的愿了,可后来发现大小姐这银子给的太多了,这要是不去,就不像话了,所以这才补了一个帖子过来,觉得郑重其事的请大小姐过去,这才是个礼。”

谢玉娇听刘福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胡乱摆了摆手道:“算了,看来明儿是逃不掉了,你先去安排一下吧,原本明儿是表姑娘的生辰,我还想着在给她庆祝庆祝的。”

谢玉娇从书房回去正院,徐氏、大姑奶奶正好都在厅中跟徐蕙如说话,见谢玉娇回来,只急忙就迎了上去道:“才说要让丫鬟把你早些喊回来呢,明儿蕙如生辰,我们几个人正商量着,要给蕙如办一办呢!”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忙道:“最近家里事情多,朝宗的病也才刚刚好,姑妈还是别费事了,下一碗长寿面吃,就够了。”

“这怎么行呢!生辰就应该好好过才行,朝宗生病,家里许久都不曾有笑声了,如今他好了,更要好好庆祝一番,再说了,今年你好容易和舅舅团圆,可以一起过生辰,不好好庆祝一番,可不就浪费了。”谢玉娇一边说,一边捧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又微微蹙眉道:“只是我明儿白天有事,只能晚上来陪你了。”

徐氏一听谢玉娇有事情,只急忙问道:“什么事情?难道还要出门吗?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谢玉娇自己也郁闷,可人家是县太爷,总不能不给这几分薄面子:“明儿县里要送了那些投军的年轻人出发了,康大人亲自给我下了帖子,让我务必过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徐氏听了这话,也只微微叹了一口气,里头沈姨娘正抱着谢朝宗打算出来,听了这话也只抿了抿薄唇,背过身去了。

徐氏瞧见了,便开口道:“你明儿要是见到了沈护院,让他一路上小心些,家里有我们照看着,只让他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谢玉娇对沈石虎还有这几分内疚,听徐氏这样嘱咐,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若是能遇上,这些话我都会说的。”

这一提起打仗的事情,大家伙的情绪就都有些失落,大姑奶奶便开口道:“蕙如喜欢吃些什么菜,今儿就定下来,一会儿让厨房的婆子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省得明儿临时点菜了,做不出来就扫兴了。”

谢家住在村里,好些食材并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想吃什么,得需提前一天去镇上买了回来,这样第二天才能准时做出来。

徐蕙如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爹爹喜欢吃猫耳朵,以前在北边倒是常见的很,如今在南边就没怎么见过了,我倒是也想尝一尝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知道徐蕙孝顺,只是她以前是南方人,却也没听说过这东西,便也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好吃的,听着就馋了,我也想吃呢!”

徐氏闻言,只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个,你爹爹小时候喜欢吃零嘴,家里几乎天天都备着这东西,后来到了南边来,会做的人少了,倒的确是很少吃了,也不知道厨子会不会,我派个丫鬟去问问吧。”

徐氏正要打发丫鬟去问话,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太太怎么不问问我呢!这东西北方人家里的婆子能有不会做的吗?我今儿下午就做些出来,让你们都尝尝。”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眼睛只亮了亮,忍不住开口道:“张妈妈要是不嫌弃,我去替你打个下手吧。”

这家里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哪里就能劳动大姑奶奶打下手了,张妈妈正要回绝呢,那边徐氏瞧瞧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张妈妈顿时就会意了,只点了点头道:“那感情好,一会儿用过的午膳,大姑奶奶和我一同去吧。”

谢玉娇留在正房吃了午饭,和徐蕙如一起回去绣楼里头睡午觉,徐蕙如便拉着谢玉娇的袖子,小声道:“表姐,我想趁着明儿我生日,劝劝我爹,你说成吗?”

“怎么不成?舅舅其实心里就是担心你,这要是你亲自去说,总有九成的胜算。”谢玉娇只鼓励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