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已是辰时末刻了,是被谢朝宗给吵醒的。谢朝宗是个属鸡的,没想到也跟鸡一样,一大早就起了。沈姨娘喂他吃了早饭,自己坐在厅中做针线,便让他一个人在房里走走逛逛。

早些时候因为谢朝宗要学走路,徐氏一早就命人把房里所有的古董摆件都收了起来,如今倒是都平平整整的,就连角落里的暖炉,都用大木板子围了起来,谢朝宗也够不着。

谢朝宗在厅里头玩了一圈,觉得没意思,一早又没瞧见徐氏,便以为徐氏还在房里睡觉,就和往常一样往里间去了。小短腿一路走到了床前的脚踏下面,看见上头睡着的居然不是徐氏,而是谢玉娇。

谢朝宗本来就特别喜欢谢玉娇,只是有时候瞧着这姐姐凶巴巴的,所以有时候他的小心脏还怕怕的。此时看见谢玉娇睡得正熟,白皙的脸颊有这样细腻好看,便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

谢玉娇嗯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扭了个身子继续睡。谢朝宗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又用手指戳了一下谢玉娇的脸颊。谢玉娇朦朦胧胧的张开眸子,就瞧见谢朝宗笑得乐呵呵的站在自己的床前,两个奶牙都露了出来。

这时候沈姨娘从外头听见神情,放下了针线走了进来道:“朝宗,姨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吵着姐姐睡觉了,姐姐昨儿守夜呢,要多说一会儿。”

谢玉娇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起来,一把抱了谢朝宗坐在床沿上,对沈姨娘道:“没关系,我也是该起了。”又在谢朝宗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朝宗真能干,都会叫姐姐起床了,真是乖宝宝呢!”

其实谢玉娇内心是很宠孩子的,只是作为谢家的独苗,谢朝宗身上的担子确实有点重,要是只知道享福,不知道人间疾苦,将来又怎么能撑起这个家呢?

谢玉娇抖着谢朝宗玩了一会儿,把他放下让他自己去玩,自己穿衣起身,昨儿除夕,吃过晚膳之后,徐氏就打发了好些家就在谢家宅的丫鬟回家去了,因此喜鹊和紫燕这一早都不在,另外还有几个外地买来的小丫鬟却还不会贴身服侍。沈姨娘瞧见外头奶娘看着谢朝宗,便上前亲自服侍谢玉娇穿衣服。

谢玉娇原本就很少让人服侍穿衣洗漱,不过就是端个水、梳个头才让丫鬟们去做,因此便道:“姨娘坐下吧,我用不着人服侍,一会儿帮我梳个头就好。”谢玉娇来了这里也有两了,还是没学会梳头这一项工作,按照她的意思,就应该直接扎个马尾巴了事了。

沈姨娘只规规矩矩的应了,让外头小丫鬟送了洗脸水进来。见谢玉娇不说话,便也坐在一旁不开口。早些时候,沈老娘来找她的时候,说起了沈石虎的事情,话语中依稀透露了那么点的意思。沈姨娘想了想沈石虎平常对谢玉娇那份上心,也知道沈老娘只怕推断的不错。可如今家里来了一个杨公子,一家人都这样厚待他,听说又是一个家世极好的,这样的人和沈石虎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沈姨娘想到这里又觉得沈石虎心大,可他又是自己的亲兄长,如今在外头打仗,生死未卜的,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想起这些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谢玉娇瞧见沈姨娘叹了一口气,大约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故意道:“听说下个月你二弟三弟又要考秀才去了,这回要是中了,我请康大人替他们写举荐信,让他们去栖霞书院念书去。”

谢玉娇对于沈石虎对自己的那份忠诚是感激的,但这和爱情是两码事情,她一直觉得自己无法爱上这里土生土长的男人,因为脑子里有太多礼教的思想存在,所以在遇上周天昊之前,她甚至对婚姻从来没有期待过。那种类似于随便找一个伴,能将就着过日子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这可不敢当,这哪里能去那样的地方念书,要不少银子吧?”沈姨娘心里虽然很期待,但是一想到那必定价格不菲的束侑,沈姨娘还是只有期待的份儿了。

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徐家落败,徐禹行和大姑奶奶就算将来有所出,那也会比朝宗小上好几岁,将来能帮衬这谢朝宗的,也就只有沈家这几个兄弟了,毕竟是亲舅舅。

“束侑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念得下去,将来还怕赚不回这些银子吗?”谢玉娇说着,从镜中瞧见为自己梳头的沈姨娘笑了笑,边知道她也是乐意的。

“其实我娘跟我说过,石楠已经十六了,若是这一次还不能考中秀才,只怕也不是读书这块料子,到不如让他出来了,去城里铺子里当个学徒,将来也算有了一技之长。至于石舟,他年纪还小,还可以再看看。”

谢玉娇倒是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几岁中秀才才算正常,她以前看的书里面,写的神童才能十一二岁中秀才,况且就算中了秀才,也不能马上中举人,还是得一步一步的来。当然也有考了一辈子,只能是个秀才的,就比如大名鼎鼎的孔乙己。

沈姨娘帮谢玉娇梳好了头,拿着镜子给她照了一下,谢玉娇看了一眼,果然是好手艺。虽说她对古人纳妾这件事情实在看不过去,可如今有沈姨娘这样的人陪在徐氏的身边,谢玉娇多少也放心些。

用过了早膳,谢玉娇逗着谢朝宗又完了好半天,徐氏和老姨奶奶们也就回来了。因为去的早,虽没烧到头一炷香,但那时候人倒是不多,因此回来也就早了一些。

谢玉娇让丫鬟去准备几样素点心端过来,她们一早就走,必定没吃什么东西。徐氏又带了好些菩萨跟前供果的水果点心,让沈姨娘收起来,说一会儿端出来让谢玉娇和谢朝宗多吃几口,可以保佑人身康体健的。其中还有一些长生果,徐氏只吩咐道:“这长生果可以放一些时日,你用瓷罐子收好了,到时候我还要用它招待人。”

这种菩萨跟前拿回来的体己东西,招待什么人呢?谢玉娇只有些疑惑的打量这徐氏,那边老姨奶奶笑着道:“人家京城的公子哥没准不信这个,还不肯吃呢,就你当宝贝一样的。”

谢玉娇听了,顿时就明白了,徐氏便笑着道:“那老庙祝说了,这东西吃的好,可以让身体快些好起来,我就随便抓了一把回来。”

谢玉娇瞧着那袋子里满满的小半袋子,心道这还叫随便抓了一把回来?指不定都拿回来呢!肯定是我们家捐的香火银子多,所以人家老庙祝才没说什么。

里头正聊的高兴,外面忽然跑了个婆子进来,见了众人,只开口道:“太太快出门去瞧瞧,外头来了好些穿靴带帽的人,长长的一个车队往这边来,领头的已经到了门口了。”

徐氏闻言,只微微愣了一下,扭头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这时候第二波报信的也来了,刘福根亲自从外头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太太…外头…外头…”

平常刘福根出了名的巧嘴,说话从来不结巴,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结结巴巴半日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徐氏在一旁听了直皱眉头,却是急也急不出来。

“二管家,您倒是好好说呢,别着急!”谢玉娇只开口道。

刘福根喘了一口粗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稳住了情绪,开口道:“太太,那领头的说,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娘后娘娘…”

众婆子丫鬟都不明白,私下里好奇问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知道一些的,只急忙道:“皇后娘娘她不是个东西…”

谢玉娇越听了哭笑不得,又暗暗好奇,这皇后娘娘跑到谢家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认亲戚的?似乎听徐氏说起过,当今皇后是安国公府的姑娘,那倒的确和徐氏有那么些关系。只是…十几年没联系了,这会儿来做什么?

谢玉娇心里略略打起了鼓来,忽然就茅塞顿开了起来,难不成皇后娘娘专程跑这么一趟,就是想威逼自己离周天昊远一点?似乎前世谢玉娇看过的所有总裁文中,婆婆不满意未来儿媳,都会用钱狠狠的砸在她脸上,趾高气昂的说:“想要多少钱,你说,只要能离开我儿子就行!”

谢玉娇心中暗暗嘀咕,这要是皇后娘娘也让自己开个价,那她应该开多少呢?好容易找了一个老乡,只怕全大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让谢玉娇撒手,确实还有那么点舍不得,只是…若是价格开的高一些,大约也能成交,谢玉娇只一厢情愿的想着。

这时候刘福根也已经不喘了,高高兴兴的笑了起来,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又对徐氏道:“那人还说…皇后娘娘是替睿王殿下,向咱们大姑娘提亲来的!”

谢玉娇听完这句话,下巴掉下来了…

第0102章

谢玉娇早就知道周天昊并不是一个按规矩出牌的人,可这也太胡闹了,让皇后娘娘上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提亲?亏他也想的出来…谢玉娇这会子都能想象出皇后那张必定拉得比马还长的脸,只怕之后的妯娌之路也不好走了。周天昊为了这事儿得罪一个做皇后的大嫂,实在太不应该了。

徐氏只愣了好半天,等刘福根把话说完了好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愣愣道:“二管家,你…你没听错吧?皇后娘娘亲自来提亲?这…这…”

张妈妈瞧着徐氏一时没有主见的样子,只连忙恭喜道:“太太还这这那那的做什么,赶紧到门上迎进来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咱谢家要出一个王妃啦!”

谢玉娇虽然也被这一出戏弄的有点头大,可一听张妈妈说起什么王妃什么的,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就是这戏中的人。提亲这么大的事情,周天昊居然一开始半点也不透露,这简直就是个混蛋…

“是是…我这就亲自去迎,张妈妈,你快吩咐下去,让家里的奴才都别乱跑,看见有人进来,就跪下,千万别冲撞了贵人。”徐氏一边吩咐,一边又开口道:“这接驾的规矩很多,我也不懂,这该如何是好呢?”

谢玉娇方才脸红了一阵,这会儿已是平静了下来,便拉着徐氏的手道:“母亲别怕,既说是来提亲的,那咱就把她当提亲的人好了。”

“你这孩子…”徐氏见谢玉娇脸上还红着,也知道她这时候必定还是怕羞的,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先带姑娘进去好好打扮一番,这样也太素净了些。”

谢玉娇只哭笑不得道:“母亲,家里还守着孝呢,你让我怎么样不素净些呢?”

徐氏也是慌了神了,又瞧着谢玉娇如今十六岁的姑娘,出落的窈窕清丽,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便笑着道:“罢了,就这样和我一起去迎驾吧,免得皇后娘娘怪罪了。”

外头,徐皇后坐在华丽高贵的马车中,四周铺着柔软的云锦垫子,几个宫女正规规矩矩的服侍在一旁。她侧着身子,单手支颐,想着昨日安国公夫人进宫时候说的那些话。

安国公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嫁睿王,可永昌侯府、诚国公府、安靖侯府,晋阳侯府,每一家都有适龄的姑娘,这睿王妃之位实在空了许久了。这些人家中不论哪家的姑娘嫁进去了,对安国公府也没有什么好处。如今既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倒不如给了她这个面子,让她嫁入皇家,将来也好拿捏。皇帝的兄弟本就不多,睿王又是最得宠的那个一个,和睿王妃搞好关系,将来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徐皇后本万分不愿放下了身价做媒婆,可听了安国公夫人的这一席话,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在行宫储物颇丰,因此派人打点了一个下午,这提亲需要预备的东西也预备全了。

徐皇后想到这里还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摊上这样一个小叔子,她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就连皇帝的位置都是小叔子让的,自己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进了谢家宅,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好在谢家是大户人家,门前的路也是修得极好的,不然像她这样规格的马车,只怕还驶不进来呢。

外头太监拉长了声音,站在马车外回禀道:“回皇后娘娘,谢府已经到了,奴才已经传过话了,谢家上下一众人等,都已经在门口跪迎。”

徐皇后只点了点头,自从经历的破城,南迁这些事情之后,徐皇后对这些礼节性的东西也看淡了很多。她越发就想明白了,很多自己看似很重要的东西,在命运千钧一发的时候,其实并不重要,就比如说那匍匐在自己足下的芸芸众生。在生死这一件事情上头,他们都是平等的。

徐皇后正想开口,外头那太监又回道:“周围来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娘娘是否要驱赶一下?”

徐皇后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不必驱赶,让侍卫挡在前头,以防动乱就好。”

太监领命而去,对着人群喊道:“皇后娘娘特准尔等瞻仰凤颜,尔等跪安勿扰,违者格杀勿论。”

看热闹的老百姓哪里听得懂前头这些话,倒是对后面一句格杀勿论听的真真切切的,大家又瞧见徐氏领着谢家一家老小都跪在门口,心道这来的必定是不得了的人物,便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

只见朱红色雕漆马车前面的明黄色帷帐闪了一下,出来一个十五六岁妙龄的姑娘,众人皆以为她就是皇后,急急忙忙把头给压下来,只等看清了,才发现不过就是一个容貌出挑的宫女。

谢玉娇也抬起眸子淡淡扫了一眼,那宫女确实长相出众,鹅蛋脸型,嘴角带笑,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行事中又带着几分果敢,一看就是皇后娘娘身边体面的宫女。

众人一时都压低了脑门不敢抬头,只听她脆生生的开口道:“娘娘,到了。”

这一声原本是很轻柔的,只是众人都沉默不语,便格外能听清了。大家伙不约而同的稍稍抬起点头来,视线往马车那边扫过去,就瞧见一只白皙纤细,带着护甲的手,从帘中先伸了出来。

众人也因此而屏息了起来,肩头略略下沉,谢玉娇垂下眸子,低下头来。紧接着车帘一闪,徐皇后穿着一袭正红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长袍,款款从马车上下来。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起了一个头,众人都跟着三拜九口了起来,大家带着结结巴巴的口音道:“皇后娘娘千岁。”

谢玉娇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叩拜声,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想必皇后娘娘这辈子也能记住今天了。徐皇后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以为老百姓们目不识丁的,可能会冲撞了自己,没想到这谢家宅的百姓们居然如此民风淳朴,一个个都跪了下来磕头请安,还有人甚至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徐皇后便开口道:“福安,拿些铜钱赏他们。”

那领头的太监听了,只恭恭敬敬的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从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中,便抬了一箩筐的铜钱出来,几个宫女用纤纤细手撒了出去。一开始众人还不敢抢,后来有人忍不住在地上抓了一把,大家这才忙着一边谢恩,一边捡铜钱。

徐皇后便笑着道:“这是今年内制的新铜钱,你们拿几个回去,就当是喜庆吧。”

徐氏抬起头来往徐皇后那边看了一眼,隐隐瞧出她有几分安国公的影子,也不敢贸然上前请安,便还带着众人跪在门口。徐皇后打发了百姓们,这才转身,瞧见谢家一家老小人都跪在这边,还有婆子抱着一个一岁开外的奶娃子。徐皇后扫了一眼,果然没瞧见一个当家的男子。

“都起来吧。”徐皇后开口道,声线中透着几分威严,徐氏这才领着众人谢恩起身,开口道:“皇后娘娘里面请。”

徐氏年幼时在国公府长大,到也曾见过不少豪门贵妇,只是如今多年不曾跟人打什么交代,这一下子瞧见徐皇后,还有几分紧张,说话的口音都微微颤抖了几分。徐皇后似乎看出了徐氏的拘谨,脸上依旧笑意淡淡,跟着她进了谢家。

正堂里头已经摆好了茶盏瓜果。谢家虽然是乡村土豪,在当地确实也是富贵之门,徐氏瞧着这气派的庭院正堂,略略点头。听说谢家是江宁首富,果然名不虚传,短短的时间内有这样的排场,也确实不易了。

徐氏邀了徐皇后在主位落座,自己却不敢坐下,堂中众人也都站着。徐皇后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对徐氏道:“按理,本宫还要喊你一声堂姐。”

徐氏闻言,只连忙摆手道:“娘娘快别这么说,民妇不敢当,不敢当。”

徐皇后便道:“都坐吧,坐下来才好谈事情。”

徐氏见她吩咐了下来,也只好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谢玉娇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徐皇后抬起头看了一眼谢玉娇,只见她虽然一副素净的打扮,但还是难掩光华,整个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那一双眉宇生的极好,虽然略微下垂,但是不卑不亢,竟比起京城里的闺秀都丝毫不差。这样的风流品貌,怪不得能勾引的睿王神魂颠倒的。

徐皇后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一笑,心道睿王这小子,平常桀骜不驯惯了,如今居然找了看上去这般厉害的媳妇,也不知道将来服不服管?

徐氏瞧着徐皇后一脸上都含着笑,这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只开口道:“皇后娘娘先喝口茶吧,这是我们自家茶园产的茶,外头买不到,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徐皇后便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自是香甜爽口的:“本宫那个皇弟调皮惯了,什么事情都不按规矩,可唯独这一件,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本宫亲自来,皇上又心疼他身上有伤,不让他亲自过来,少不得本宫亲自跑这一趟。”

徐氏一听,这果然是来提亲的…徐氏稍稍做在椅子上的屁股又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可惜今儿徐禹行一早就去了京城里头给马家送年礼了,不然他在好歹还能给自己一个主意。

徐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低头想了片刻,这才道:“既然是睿王殿下的意思,那民妇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谢玉娇站在徐氏边上,听了这话顿时无奈叹出一口气来。这是人家来提亲呢,怎么反倒跟自己嫁不出去一样,急急忙忙就给答应了呢!

徐皇后早就猜到徐氏会爽快答应的,皇后亲自来提亲都不答应,那她是不要命了吗?徐皇后松了一口气,正想接着往下说,谢玉娇却站了出来,对着徐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数,开口道:“皇后娘娘肯屈尊降贵来为睿王提亲,民女很是感动,只是民女有一席话不得不说,若是殿下和娘娘肯答应了,民女才肯出嫁。”

徐氏这一颗惶惶不安的心还没跳稳呢,没想到谢玉娇居然跑出去说话了,徐氏哪来得及拦住她,听她开口说这些,早已经吓得坐不住了,只急忙站起来,对着皇后娘娘就要下跪。

“民女教女无方,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娇娇,她不懂这些。”

徐皇后听谢玉娇说完,心里倒是对她又欣赏了几分,原本只觉得她看着出挑,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胆识。徐皇后便开口问道:“谢姑娘请说,若是本宫能应的,本宫自当答应。”

谢玉娇便低下头来,略略思量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似是打定了主意,开口道:“娘娘也瞧见了,谢家如今虽然有一个男丁,却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民女身为谢家长女,有义务守住家业,保全这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成婚之后,能够继续留在谢家,若是殿下肯答应这一条,那民女就嫁,若是殿下不肯答应,那民女就终身不嫁。”

徐皇后哪里能想到谢玉娇要说的是这些,让堂堂大雍的王爷住到谢家来?这…这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徐皇后听到后面的话,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意。不过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马上有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嘴角微微挤出一丝笑道:“这个问题嘛…本宫倒是不能替睿王殿下答应了你。”

谢玉娇也知道她提出这个问题必定会惹恼了皇后娘娘,只是有些事情若不一开始就说明白了,等将来再生什么变故,反倒麻烦了起来。谢家如今这光景,她必定是不能走的。且不说谢朝宗还小,就光徐氏和家中众人溺爱他的那副模样,谢玉娇也觉得有些脑仁疼。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遗腹子,若是最后被徐氏教成了败家子,只怕谢老爷在地底下也不会瞑目的。

“皇后娘娘,民女也知道这一条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民女身为人女,不得不这样做,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谢玉娇说完的时候,徐氏却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拉着她的手道:“娇娇,你不要管我们了,好好做你的王妃去,我一定带好了你弟弟,不给你添乱,成不?”

谢玉娇拍了拍徐氏的手背,淡淡道:“母亲若真的能撑起这个家来,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谢玉娇了。”

徐氏一时没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她这单薄的肩膀根本扛不起谢家来,但是…若因此毁了谢玉娇和睿王殿下这一段金玉良缘,她又于心不忍。

堂中侍奉着的谢家人听了这话,无不感动落泪,徐皇后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就想起当年她进端王府做王妃时候的光景。

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端王,府中却早已经有了一个王妃,只因为侧妃身子病弱,一直无所处,因此才又另纳了侧妃。作为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抵触的,可当时的安国公府,却也面临着落魄的困境。老安国公年迈,上一辈的老爷中并没有身居高位者,就连年轻一辈的少爷中,也没有过于天资聪颖之人。众人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她了…

当时徐皇后嫁给端王做侧妃是为了家族,如今谢玉娇不肯离开谢家,又何尝不是?徐皇后淡淡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一会儿本宫摆驾回宫,替你问睿王一句,他若允了,那本宫就正式择了黄道吉日,颁下懿旨,到时候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满的,那本宫也不绕你了。”

谢玉娇闻言,只提起了衣裙,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响头,抬眸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徐氏的心也一起跟着落了下来,拉着谢玉娇起来。

徐皇后并没有在谢家多做停留,因为谢玉娇提出的这个“问题”,以至于原本带着的一应聘礼都没有留下。徐氏送走了徐皇后之后,拉着谢玉娇在正房里头说话。

“娇娇…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徐氏想起方才的事情,还觉得后背汗涔涔的,若是皇后娘娘震怒,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亲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别说了。”谢玉娇淡然的垂下眸子,从张妈妈手中接过谢朝宗抱着,他方才才吃过奶,这会儿正昏昏欲睡的。

谢玉娇一边拍着谢朝宗,一边往炕上靠了靠,开口道:“虽然这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既然和睿王殿下私下相识了,两人必定也有所了解,他应该明白,这个时候我若是离开了谢家,那就是不孝。”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叹了一口气,拧了拧眉头道:“你离开谢家是不孝,那你可曾想过,他是大雍的王爷,你让他来我们这儿,这可是不忠啊!”

谢玉娇拧着眉头想了想?有吗?我可没有让他不忠,不过就是一个居住权的问题…只是,若真的住在了谢家,那他要是早起上朝,岂不是三更就要启程了?

徐氏这话,谢玉娇想了想却也有点道理了…只是…让她离开谢家,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徐皇后坐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女替她盖好了身上的衾被,小声道:“皇后娘娘真的要替那谢姑娘带话吗?那些话奴婢听着都想笑,竟是一些乡野村妇的想法,哪里有让堂堂王爷去住她们家的?难道王爷还要给他们家当上门女婿不成?”

徐皇后也正为此事发愁,可是皇帝把事情交代给了自己,自己若做不成,到底也有负圣心。可这样的话,当真是让她问不出口。

徐皇后冷笑一声,略略揉了揉鬓边的脑仁,开口道:“陛下很是器重睿王,这次若不是睿王的计策,京城只怕一早就被鞑靼破了,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那里,更别说还能南迁到这里,大雍险些一败涂地。”

回想起那几天马不停蹄的南迁,徐皇后至今还怕得要打冷战,那些她所珍爱过的古董器皿,也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带出来,就这样没了。

城外到处是叫嚣的杀戮声,那样繁华瑰丽的京城,瞬间成了可怖的修罗地狱。皇帝说他们终会回去的,可是…到底要怎样回去呢?

徐皇后有些想不出来,她也没有继续去想。

金陵的行宫,甚至比起她以前住的凤仪宫都大不了多少,落魄的皇室,很难维持它原有的尊严。

“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睿王同意,本宫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

周天昊原本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昨日请了几位太医进宫瞧过了,一致认为伤口的恢复有些缓慢,再不好好调养,将来必定会有后遗之症,周天昊也只好安心呆在行宫等着徐皇后的消息。

云松的屁股好的很快,果然是皮糙肉厚的,一早就奉命到皇后娘娘的寝宫打探消息。到了晌午的时候,才瞧见徐皇后的銮驾从行宫正门进来。云松瞧见雨景也在里头,便悄悄的招了招手让他过去。雨景放慢了脚步,慢慢从人群中出来,猫着腰往云松躲着汉白玉栏杆下走过去。

“快说快说,成了没有?”云松掏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雨景,睁大了眼睛等他回答。

那雨景那碎银子往嘴里咬了一口,在胸前擦了擦道:“成什么成啊,八成要糊。”

“啥意思你这?”

“啥啥意思?你家主子喜欢这姑娘也忒厉害了,说要让你家主子去当上门女婿,问他愿不愿意,皇后娘娘听了脸都绿了。”

云松闻言,顿时也惊得长大了嘴巴,一时只有些结巴道:“谢…谢姑娘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我就站在门口我还能听错了?”雨景说着,只有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八成要糊…”

云松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猫着腰往周天昊住的院子而去。

第0103章

徐皇后从谢家回来之后,却没有直接去找周天昊,而是去了皇帝的勤政殿。周天昊是大雍唯一一个没有成婚的王爷了,他的婚事,如何能只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皇帝虽然仁厚,可听了这话,却也忍不住震怒了起来,谢玉娇这一席话显然冲撞了皇室的尊严。

“这谢家的姑娘,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大雍的王爷,怎么可能去她们一个地主人家当上门女婿呢?简直荒谬!”皇帝猛惯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的摔在茶几上。

徐皇后只急忙劝慰道:“陛下不要动怒,虽然是这么说,可王爷未必同意,依臣妾看来,这事情兴许也就这么算了。王爷的心性一向放荡不羁,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羁绊住他,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姑呢?说不定他也就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过几天就抛到脑后去了。”

“皇嫂此言差异,臣弟此生非谢玉娇不娶。”徐皇后话音刚落,周天昊便出现在了勤政殿的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少有的肃然神色,“不说娇娇只是让臣弟在谢家住着,便是让臣弟真的当谢家的上门女婿,臣弟也愿意。”

“你…”皇帝闻言,脸上顿时气的冒出火来,指着周天昊道:“平常你特立独行也就罢了,这婚姻大事上面,岂能如此轻率,你让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周天昊拧着眉头想了想,只开口道:“皇兄要是觉得脸面重要,大可以出一通讣告,就说睿王已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重伤身亡,臣弟立刻离开行宫,从今往后,和大雍皇室再无瓜葛!”

“你…”皇帝震怒,却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周天昊道:“你从小到大就不屑于皇室的身份,连皇帝也不愿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天昊垂眸,忽然撩起了袍子,向皇帝跪了下来:“皇兄,在臣弟的心里,有些东西比帝王之位更重要。臣弟不愿因帝王之位放弃那些东西。比如…和皇兄的手足之情,还有娇娇。”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天昊,侧过头暗暗阖上眸子,其实他早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皇家的富贵和权柄,并不是周天昊所想要的,他的心一直在外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