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戒酒了。”周天昊说着,只翻身上马,跟上了迎亲的大队伍。

到了午后,谢玉娇在徐家吃过了午饭,正好歇过一个中觉,周天昊便亲自来接她了。谢玉娇只让大姑奶奶留步,让丫鬟婆子们送到了门口,周天昊亲自下马扶了她上了马车,一行人这才往王府去了。

回了王府,周天昊也不过就是逗留了片刻,便又往康家去了,谢玉娇本来还打算再劝他几句,最后也只就作罢了。晚上自己吩咐厨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膳食,略略吃了一些,又预备好了醒酒汤,唯恐周天昊喝醉了回来。

至戌时末刻的时候,周天昊果然回来了,身上虽然带着些酒气,却不曾喝醉了,见谢玉娇正在房里看书,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去净房洗漱去了。谢玉娇放下了书,吩咐丫鬟道:“厨房的醒酒汤可以让人倒了。”

周天昊从净房出来,房里早已经沏好了一盏清茶,谢玉娇从身后抱着他道:“如今你倒是学乖了,果真戒酒了不成?”

周天昊只摸了摸她的手背,笑着道:“我说戒酒自然是戒了,在军营若不以身作则,怎能服众?”

谢玉娇想想也是,平白又多心疼了他几分,两人闲聊了片刻之后,便上床歇息去了。

虽然徐蕙如嫁给了康广寿,但其实谢玉娇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担忧的,生怕将来康广寿要是对不起徐蕙如,那她这个做媒人的,肯定是首当其冲要被说道的。

“你平常可得都提点着康大人,让他不能欺负我表妹,知道不?还有…他若是要纳妾什么的,你也要先告诉了我,知道不?”

周天昊见谢玉娇又关心起这个问题,只忍不住问道:“你表妹才出阁第一天呢!你就想这么多,这时候正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也。”周天昊说到这里,倒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今天他克制着自己少喝了几杯,也是怕万一喝多了,一时乱了神智,控制不住就伤了谢玉娇。

谢玉娇见他提起了洞房花烛这四个字来,便抬起头看着他,指尖顺着他英挺的眉梢一路下滑,来到他的唇边,小声道:“怎么?你又羡慕人家洞房花烛夜了?”

周天昊被说中了心事,只清了清嗓子,最后身子往被窝里一钻,开口道:“睡觉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呢!”

谢玉娇见他这样,也不去勾引他,便也跟着往被窝里钻了进去,只觉得身子被人从后背抱得紧紧的。

周天昊又在王府休息了几日,终于到了又要去军营的日子。谢玉娇也一早就打点了行李,打算跟着他一起去汤山。周天昊起初不肯,后来谢玉娇百般的坚持,周天昊这才答应了下来,还特意去宫里,向皇帝求了一个医女,让她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服侍在谢玉娇的身边。

谢玉娇平常也小心谨慎,况且她也不是土著姑娘,对生孩子这种事情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谢玉娇,已经怀着很平静的心态,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原本谢玉娇想留了刘妈妈在王府治理下人,可她如今瞧着谢玉娇身怀六甲的,再也没办法安生下来,只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往汤山那边去。谢玉娇拗不过去,只好答应了,如此一来,偌大的一个王府,就又只剩下一帮下人并看门的了。

谢玉娇只交代好了管家,带上了箱笼铺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汤山那边去。

周天昊原本以为就谢玉娇一个人来,因此只买了一个两进的小院,还是跟当地算的上名头的地主家买的。如今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小院一下子就便的拥挤了起来。不过好王府实在人丁简单,在谢玉娇的安排之下,人人都有了一席安生之地。

刘妈妈瞧着这乡下农户家一样的小院,比起谢家宅的祖宅都差了不是一点两点,虽说花了银子修葺过,但那个院墙看着还是矮了一些,谁能知道这里头还能住着个王妃呢?

“夫人也真是的,好好的朱门玉瓦的王府不肯住,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走几十里都也不见个像样的集市,你说这是何苦来着呢?”

谢玉娇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便笑着道:“妈妈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山中空气好,更养人呢!再说了这里离王爷的营地不过才五里路,王爷以后每日都可以回来用饭,就不用睡在军营里头了。”

刘妈妈也知道他们如今难舍难分,王妃为了王爷,肯住到这样的地方来,这情分到底是不一般的。若是换了别的公侯小姐,谁不愿意舒舒服服的在城里呆着,况且…王妃如今还有着身孕呢!

“夫人说的是,王爷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军营里头没个女人,吃住都和那些兵丁一样,王爷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这些苦头他到底很少吃的。”

谢玉娇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而已,既然周天昊有那样的心思,她便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只等着那一天罢了。

这时候丫鬟婆子也已经将东西都收拾了妥当,周天昊更是派了自己的亲兵,每日里潜伏在这小院的周围,保护谢玉娇的安全。

谢玉娇瞧着他一声银甲站在自己跟前,便想起当日在江宁府的围墙下头,他那一番无赖模样。这一眨眼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如今变便的这般英明神武、俊朗非凡,让人实在无法想象,当日他居然是那样的一个无赖!

山中气候宜人,虽然已经是深秋天气,倒也不至于严寒,入了夜丫鬟婆子拢上了暖炉,里间早已经薰得暖融融的。谢玉娇怕炭火烧多了闷热,只等房里热了,就让人捧去了厅中,这样值夜的丫鬟婆子也能暖和暖和。

周天昊洗漱过后,从净房出来,见谢玉娇竟闲来无事正在烛光下做着针线,便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月白色的香囊,上头绣了简单的文竹图案,至于做工么…虽然算不上精致,但至少看得出很用心。

“这是给我的吗?”周天昊只忍不住凑过去问道。

谢玉娇没预料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身子一偏,稍稍避过了他一点道:“谁说这是给你的?我做着玩的,等练好了针线,给我们孩子也做一个。”

“练着玩多浪费啊,依我看不如给了我算了,然后你再多练练,再给我做几个?”周天昊从身后揽过谢玉娇,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又问道:“这小院如何?”

谢玉娇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倚在周天昊的胸口,从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外头忽明忽暗的月色,便半阖着眸子,小声道:“好是挺好的,只是如今人多了一些,若是只住上十来个人,又清静又惬意,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听这里的百姓说,离这边不愿,有好些大户人家建的温泉宅邸,可见这儿也是人杰地灵的。”

周天昊便道:“我原本就打算在那边买宅子的,只是那儿确实有很多官家的别院,怕你住到了那边,他们免不了要上门请安,又落的不清静了,因此才选了这边。”

谢玉娇便淡淡道:“这边极好,风景又好,离你又近,这就最好不过了。”

周天昊只低头在谢玉娇的脸颊上蹭了蹭,见时辰不早了,便索性吹熄了蜡烛,抱着她上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周天昊已经去了军营,谢玉娇知道他晚上还回来,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吃起了早膳来。

这一眨眼就到了年节里头,恰逢刘福根带着徐氏的口信来看谢玉娇,问她回不回谢家宅过年。这是谢玉娇嫁给周天昊之后第一个年节,按理是要在夫家过的,只是这几日军中事忙,因此周天昊还没向她提起此事来,因此谢玉娇便回了刘福根道:“你回去告诉母亲,就说今年就不回去过了,等过几日再回去给她拜年。”

刘福根只点头应了,又开口道:“太太的意思是,姑娘你如今身怀六甲,怕住在这边不方便,若是去了家里,大家都照应着,也好放心些。”

谢玉娇知道徐氏关心她,便笑着道:“你告诉母亲,这儿有医女伴着我呢,饮食起居也都照料的齐全,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刘福根还只是点头,顿了顿又开口道:“上个二老太爷去了,太太已经做主赏了四十两银子,如今族中正要重新选族长,太太让我问问姑娘,七爷行不行?”

徐氏以前不常料理庶务,在这上头难免还是有点束手束脚的,好在生意上有徐禹行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错。家里的事情呢,又不是那么要紧,因此她这几个月下来,也稍微能应付了几分。

“就七爷吧,今年祠堂祭祖的银子按往年一样先拨给七爷,给族里的东西,按照八百里银子的惯例去置办。”谢玉娇说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刘福根脸上带着笑,似乎还有话要回,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在我这儿有什么好忸怩的呢!”

“回大小姐,就是…就是我那儿媳妇前两日生了一个胖小子,她知道我要来,还让我跟大小姐稍话,说等她做完了月子就过来,要给小少爷当奶妈子呢!”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让她好好在家呆着吧,这是头胎,自然自己家的孩子重要,我好歹也是个王妃,难不成连个奶妈也请不起。”

刘福根便一个劲陪笑,又道:“前两日舅老爷家的小少爷满月,太太亲自去了,也把姑娘送的东西带去了,大姑奶奶一切都好,还有个喜讯也要告诉大小姐,表小姐有了!”

谢玉娇听了这消息,还当真不知道是高兴好呢!还是不高兴好!这古代没有避孕措施,但凡不是身子有些毛病的,进门两三个月都准能怀上了,到底少了一些两人世界的光景。不过这样也好,康大人必定是乐得嘴都歪了。

“我现在也不便回去看她,既然如此,你以后就更要多帮衬着点舅老爷,只怕他最近忙得很呢!”

“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多上着点心呢!姑娘这儿若是没什么事情,那老奴就先回谢家去了。”

刘福根说完,又朝谢玉娇鞠躬行了礼,谢玉娇才道:“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在这儿一切都好,让她别挂念着了。”

送走了刘福根,谢玉娇又稍稍歇了一会儿中觉,转眼就到了晚上。她现在月份大了,晚上不容易能睡得着,昨夜又恰逢周天昊起了兴致,便稍稍弄了她一会儿,早上起来身子就有些懒怠得动。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丫鬟才过来喊了她起来,谢玉娇打了个哈欠起身,见周天昊穿着一身甲胄进来。谢玉娇只亲自上前,帮他卸下了铠甲,换上家常的衣服。

原本这些谢玉娇也是不会的,后来学了几次,倒也熟练了起来。谢玉娇用梳子提周天昊将下面的几缕碎发梳理整齐了,喊了小丫鬟把铠甲拿出去擦洗干净了晾好,才开口道:“今儿母亲打发刘福根来了,问我回不回谢家过年,我已经回绝了,我想这今年是第一年,也不知道你皇兄会不会召你进宫去。”

周天昊闻言,只开口道:“我今日正接了皇兄的口谕,要我早几天回京去,顺便你那四十万两的嫁妆,也是时候拿出来让人见识见识了。”

谢玉娇见他还没忘记骗银子这回事情,只笑着道:“还不知道能诓几个人呢,你就这么有信心?”

“怎么没信心,我听前线线报,鞑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如今已经打到了齐鲁一代,要是再往南边来,离我们可就近了,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

谢玉娇见周天昊说的热血沸腾的样子,也不好意泼他的冷水,反倒往他怀中靠了靠道:“打仗也没那么容易,大雍休整了一年,鞑子也休整了一年,况且他们占了京城,自然是强盗一样,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倒是不容小觑。”

“此事自然是要从长计议的,只是又要劳顿夫人,和我一起回京城去一趟了。”

其实谢玉娇在这边住惯了,倒是喜欢上了这儿的清静,况且她如今月份大了,也懒怠的动,若是回了京城,免不了又要进宫去,听说上回因为那两个丫鬟的事情,徐皇后被皇帝给训斥了一番,若是两人见面了,只怕连表面上的和气也难做得出来了。

谢玉娇想了想,只抬起头看着周天昊的侧颜,小声道:“在这儿住惯了,我倒是不想回去,你若是两三天就能回来,我就不去了,如今肚子越发大了,走动什么的也不方便。”

周天昊听谢玉娇这么说,便伸手搂着她越发粗壮起来的腰线,一双大掌整个都抚摸在上头,笑着道:“哪里不方便了,我瞧着你方便的很,不如我们今晚再试试?”

谢玉娇想起昨夜被他弄的全身瘫软,却又忍不住求了他给自己的那窘迫境况,顿时就红了脸,只开口道:“大白天你说这些,还要不要脸,真是精虫上脑了呢!”

周天昊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已日薄西山,外头都开始掌灯了,只笑着道:“谁说现在是大白天的,这不天都黑了!”

正这时候,听见外头丫鬟传话道:“王爷、夫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膳了。”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一副被人撞破了好事的表情,只忍不住往他脸上点了两下,笑着去了外头。

晚上,两人用过了晚上,稍稍运动了一会儿,虽说不能尽兴,但好歹算是开了一回洋荤了,周天昊吃的非常满意,只搂着谢玉娇,恨不得自己就埋在她那一双柔软白滑的双峰之下了。

谢玉娇则有些困倦的靠在周天昊的胸口,想起白天的事情来,又开口道:“上回的事情,只怕皇后娘娘还记挂着,我之所以回了母亲,主要也是懒怠的动弹,你好歹心疼心疼我,就别让我回去了吧?”如今谢玉娇住在这边,一来没有要花心思动脑筋的事情,二来这山村里人丁简单,都是淳朴山民,虽说这儿不是竹篱农舍,却也有几分归隐的样子,正是谢玉娇期盼的生活。

周天昊搂着谢玉娇,一遍遍的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看着她恬静淡然的脸,自嘲笑道:“没想到你来了古代,还喜欢农家乐?”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吐了吐舌头,又往周天昊怀里靠了靠,阖眸睡去了。

第0146章

因为谢玉娇不想回京城,周天昊也舍不得她马车劳顿,便答应她留在了这边,只将府上的丫鬟、婆子并那医女都喊到了跟前,务必要好好服侍谢玉娇。

丫鬟婆子们心里也高兴,毕竟若是回一趟京城,她们又要忙上好几日,不仅这里要收拾妥当,回了京城又要各处整理打扫,大年底的倒是越发忙碌几分。倒不如就住在这日,反正每日府上吃用的东西都有附近庄子上的小厮送过来,平常没什么事情,做些个针线私活的也都方便。况且这儿原本有几个拖家带口的婆子,前两个月王爷在这边置办了庄子,早已经把家都搬去庄子上住了,就算年节里头要回家也方便。

谢玉娇见周天昊板着个脸跟下头的人交代东交代西的,只笑着道:“我的王爷,你就声声吧,这样一本正经的,她们又不是你的将士,你这样还怪吓人的呢!”

周天昊自成亲以后倒是把以前那放荡不羁的性子改了好几分,况且如今整日在军营操练,脸上的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除了在谢玉娇跟前还是那副无赖样,如今连刘妈妈都说他一下子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不是以前那般嘻嘻哈哈的了。

周天昊见下面人都小鸡啄米一样的应了,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过于严肃了一些,便清了清嗓子道:“总之本王不在,你们都要好生服侍王妃,若谁都惫懒的,就早早的发卖了。”

众人听了这话,谁还敢吭声,这大年底的,要是被发卖了出去,人牙子一看就知道是犯了事儿的,将来如何会有人要,不过就是卖到窑子里去罢了。

谢玉娇只苦笑了一声,听见外头小厮进来回话,说是往京城的车马都备好了,谢玉娇才站了起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大氅,替周天昊披上了道:“你就安心去吧,我这儿能有什么事情,过两日让婆子们贴上了春联,照样也热热闹闹的,大年夜你就别回来了,这一路上怪冷的,知道不?”

周天昊便笑着道:“若是皇兄不留我,那我就回来,这样的日子,总不能留你一个人过年的。”

谢玉娇也跟着笑道:“把眼面前这些事情都张罗完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一起过年,我才不在这一天两天的,平白还让你受累,还是别回来了,等事情办完了,横竖你回来多陪我几日便好了。”

周天昊也知道谢玉娇不重这些虚的,便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若是不能回来,只打发人来给你报信就是。”

谢玉娇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周天昊到门口,这时候又下起了雪来,飘飘洒洒的落在谢玉娇的发丝上。自谢玉娇有孕之后,连脾气都好了几分,周天昊见她这般娇美温婉,忍不住就低下头去,竟然在众人跟前,就狠狠的吻了她一番。

丫鬟婆子们顿时只能当自己暂时失明了,只等两人分开了,谢玉娇才羞红了脸颊,伸手拂去周天昊大氅上的一丝雪花,笑着道:“快走吧,他们都等着你呢!”

外头雪越下越大,周天昊便进了马车,谢玉娇只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见他的马车最终消失在一片雪雾中,心里终究有些空落落的。

“夫人,进去吧,外头风大呢!”刘妈妈瞧着雪越下越大,只扶着谢玉娇,请她进去。

谢玉娇又往马车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实在瞧不见了,这才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进去吧,刘妈妈,明儿嘱咐小厮去集市上买一些春联、窗花什么的,我们也把这小院子装扮一番。”

刘妈妈只笑着道:“这些事情老奴一早就安排了。”谢玉娇虽然住在这边,但是每隔三五日,还是有王府那边的买办送东西过来,如今有了刘妈妈这个帮手,谢玉娇倒是不用亲自操心这些了。

“这就再好不过了,那散给下人的赏钱是不是也安排了?如今你们跟着我在这边,原比在京城辛苦一些,这个月的月钱就加一倍,赏钱另外还有。”

刘妈妈闻言,只笑着道:“那老奴倒是要替众人谢谢夫人了。”

却说周天昊去了京城,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头一日就在宫里头和皇帝谈了一宿,又把谢玉娇的那些嫁妆银子拿了出来,只说是谢家支援大雍抗击鞑子所用的。皇帝听闻,更是感动的五体投地,只按着周天昊说的主意颁了旨,大年初一除了要宴请群臣之外,但凡金陵城和周边几个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宣旨入宫赴宴,一场盛大的,由皇帝发起的,捐款盛会就此拉开了帷幕。

金陵城里的有些大佬们,都富裕了几代了,家里恨不得金山银山的堆满了,以前山高皇帝远的,有什么事情也轮不着他们,如今听说皇帝请了他们进宫,谁能想到这是鸿门宴呢!一个个还不乐得跟什么似的。

周天昊却也是精明之人,原来早在他打这个主意的时候,就命户部的官员把这金陵城当地有些名望的人家都查了一通,对于那些人家的家业,多少也有几分了解。

这日正是除夕前夜,周天昊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要回汤山那必是不可能的,周天昊便遣了一个亲兵回汤山向谢玉娇报信,自己则去了箍桶巷里头的徐家。

此时徐禹行一家刚用过了晚膳,正在厅中闲聊守岁,听说睿王爷到访,忙换了一身衣裳,到外院会客去了。

大姑奶奶刚出了月子,脸色红润,一旁的奶娘正哄着小少爷睡觉,她只亲自起身帮徐禹行披上了斗篷,开口道:“王爷深夜来访,约摸是为了明儿进宫的事情,你一会儿就早点睡,不用跟着我们守岁了。”

徐禹行点了点头,目光暖暖的看了一眼正在奶娘怀中睡得安逸的小儿子,只开口道:“一会儿你也带着哥儿早些睡,若是我回来迟了,你也不必等我。”

大姑奶奶点了点头,亲自送他到了门口,这才折回了身来。

周天昊在书房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外头茫茫雪夜,到底有些想念谢玉娇了,这样的日子,本该陪着她卿卿我我的才是。周天昊想到这里,未免就有些伤感,正这时候,书房的帘子一闪,徐禹行从外头走了进来。

周天昊忙起身要迎,徐禹行只先开口道:“王爷快坐。”

徐禹行一边说,一边揭了自己的大氅,挂在一旁的墙壁上,又亲自替周天昊满上了一杯茶,两人各自捧着杯子,略略缓了缓,这才开口道:“王爷深夜到访,可是为了明日赴宴的事情?”

周天昊见徐禹行猜到了,便也不隐瞒,只笑着道:“正是为了此事。”周天昊说毕,只顿了顿道:“母亲给娇娇的嫁妆实在太丰厚了,那日我看了之后,便有所思量,这银子必定是要给朝廷抗击鞑子用的,只是谢家再家大业大,对于抗击鞑子来说,这些银子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因此我便跟皇上出了一个主意,让全金陵城的富豪商贾官家都进宫赴宴,倒时候我一开口,舅舅你就代表谢家,假作将那五十万两的嫁妆捐出来,这样那些人见了,也就不好意思一毛不拔了!”

徐禹行听了这话,一时间眼眶瞪得极大,他一辈子都是老实做生意的生意人,这种带着些坑蒙拐骗性质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周天昊这办法简直是好的不得了啊!

到时候谢家一出银子,那些个平常就自诩不必谢家差的人家,必定不甘示弱,就算没有五十万两之多,那稍微意思一下,十万两、五万两也不再话下,这人头越多,那能筹集到的银子自然就越多了。

“那…那…那我就依了你了!”徐禹行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兴奋,想了想又道:“我私下再多出一万两,只当是让将士们吃一顿好的了。”

周天昊闻言,只弓手谢过了徐禹行,两人又闲聊了片刻,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

汤山那边的小院中,大雪已经停了下来,刘妈妈正打发几个婆子在院中扫清积雪。谢玉娇披着狐裘,手里捧着手炉,就站在廊下看着大家伙忙忙碌碌的。二门上新贴好的春联,写着: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

谢玉娇看着就觉得喜庆,又吩咐了紫燕去开了库房,前两日送来的已经串好了的整吊铜钱的箩筐搬出来,她要开始散过年的喜钱了。

这里头院子才扫得差不多,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看着虎头虎脑的,刘妈妈认出他是厨房打杂方婆子家的孙子,便问他道:“你跑这儿来干嘛,刚扫干净的地又给你弄脏了。”

那小厮吓得赶紧跪下,又瞧见谢玉娇正站在廊下,便开口道:“奴才想找个姐姐进来报信的,没找到就自己来了,方才外头汪护院告诉我,一里外头有马车来,他派人去探视了一下,是亲家太太过来看夫人了,让奴才赶紧进来报信呢!”

谢玉娇一听是徐氏来了,一时只高兴的要亲自迎出去,刘妈妈见了,忙不迭就上前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夫人可要小心哟,这雪才扫干净,地上还滑着呢!”

谢玉娇只点头笑了笑,任由刘妈妈扶着,两人径自出了二门,来到前院门口。这时候马车还没到呢,远远的倒是似乎能听见车轱辘响动的声音。谢玉娇探着头往路口看去,果然见树丛后面出来两三辆马车,正缓缓的往这边驶过来。

刚下过大雪,路上必定是不好走的,又是这个时辰,想必徐氏今儿是起了个大早,才赶过来的。谢玉娇想到这里,心里越发觉得暖了几分。往年大年初一,徐氏是必定要去庙里上香的,今年反倒来了她这边了。

徐氏这时候也想念谢玉娇的紧,一开始听说她不愿意回谢家过年,只当她是要回京城去,谁知道后来京城里头送信的说,这次只有睿王一个人回了王府,可想这谢玉娇必定还住在这边。徐氏一听这话,便在家中坐不住了,只张罗了两日,等过了年就要往这边来。此时她挽起帘子,看见谢玉娇正冒着严寒在门口等着自己,越发就红了眼眶。

马车到了门口,小厮送了踏脚上去,谢玉娇亲自到了马车下头,见徐氏下车,还想上前扶去,却被刘妈妈拦住了,只让丫鬟迎了上去。徐氏从马车下来,瞧见谢玉娇这几个月倒是看上去涨了一些肉出来,便含泪笑道:“这儿果真是个好地方,养人得很呢!”

刘妈妈见谢玉娇也红了眼眶,唯恐她在外头伤心又受寒,便开口道:“亲家太太快往里头去吧,这大冷天雪地里站着做什么呢!”

徐氏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谢玉娇往院里去,一时进了屋子,暖融融的坐定了下来,又瞧见谢玉娇跟前站着一个容貌清丽又沉默寡言的姑娘,便问道:“这就是那个医女吧,模样倒是好的很。”

大雍朝的医女都是戴罪之身,多半是因家中犯了事情而没入宫中的,这医女姓卫,父亲原是北边的一个小官,因得罪了权贵被迫害致死,她母亲充作宫奴的时候,得知怀有身孕,因此在宫里将她生了下来,被原来的老医女收养了,因而学了一身的医术。周天昊选了她过来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将她父亲迫害致死的权贵,其实就是安国公府,因此周天昊倒是不担心她会为徐皇后所用。

“她就是卫静。”谢玉娇开口说了一句,那卫静便上前来,向着徐氏请了安,只还是安安静静的,倒是没什么话语。

徐氏平常也是喜欢这种喜静的女子,三圈打不出个声响来,看着才没什么花花肠子,因此赏了她一个荷包,她也恭恭敬敬的接了。

徐氏又道:“我原本以为你要回京城去,故而才不回谢家,谁知道你竟然就在这边过了年?”徐氏方才从外面进来,早已将这边院子看了个大概,不过才一个两进的院落,加起来也就二十来间房子,地方竟不必谢玉娇原本住的绣楼大多少,亏她还住着不肯走了呢!

“这有什么不能过年的,再说我这里人也不多,加上下人也不过就二三十个,要那么大的院子也没用。”

徐氏听了这话,只摇头道:“又不缺银子,何苦这样呢!”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才不得不开口道:“母亲就快别说了,我自然也是想住大院子的,只是这附近没有罢了,要再过去十里路倒是有一处好的,只是离王爷的军营又远了,我既然都住过来了,何苦还让他每日跑这么远的路呢?”

徐氏这才明白了过来,便笑着道:“不过我方才看着这儿,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倒是整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你若是住得习惯,倒也无妨的。”

谢玉娇亲自奉了茶给徐氏,又开口道:“我住哪儿都习惯。”

徐氏见谢玉娇眼神有瞬间的失神,知道她必定是又念起了周天昊来,只笑道:“是是,只要王爷在身边,你自然住哪儿都习惯的。”

谢玉娇闻言,脸颊微微泛红,想了想又道:“只可惜我懒怠得动,这次没陪着他回京去了。”

“你陪着他回京,只怕也见不着他,我听刘福根说,这几日他可忙了去了,今儿你舅舅还要进宫去赴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事情谢玉娇倒是知道的,昨儿周天昊派回来的亲兵已经说了,今日大约是个鸿门宴了。谢玉娇只抿嘴一笑,淡淡道:“也是,他那么忙,就算我跟着回京了,只怕也见不着,反倒还要应付那些应酬,也怪累的,不如不回去的好。”

“就是!如今你又有了身孕,还是少走动的好!”徐氏说着,只又拉着谢玉娇的手不放,打量了一下她已经突起的小腹,笑着道:“朝宗非要闹着一起来,我怕他闹你,就偷偷的来了,只怕这会子他睡醒了,还要哭闹呢!”

谢玉娇倒也停想念谢朝宗的,这时候听徐氏提了起来,便随口问道:“今年沈姨娘家,母亲也派人送东西过去了吗?”

“自然是送了,他家老三去年考上了秀才,我想着既然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如就好好的念下去,已经和沈姨娘商量过了,往后他的束脩都由我们家出,我还让马家少爷写了推荐信去栖霞书院,估摸着等过完了年,他该去栖霞书院念书去了。”徐氏说完这句,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沈家婆子那日来府上谢恩,还说收到了你沈大哥的书信,如今在军中也很少,虽没打起仗来,到也天天操练着,还说等把鞑子赶出了大雍,他就回来。”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有几分动容,也不知道沈石虎知道她成亲了没有,他家中经常与他传信,大约是知道的吧。

谢玉娇便道:“母亲看在朝宗的面上,也要对沈家好一些,好在如今舅舅也有了后了,朝宗以后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姑舅兄弟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点头,又笑着告诉谢玉娇那孩子长得有多想徐禹行,活脱脱就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说到这里便又期盼起了谢玉娇腹中的娃儿,只说若是个男娃儿,长得和王爷一样,将来肯定俊俏。

谢玉娇和徐氏又聊了片刻,婆子已替徐氏收拾好了住的地方,丫鬟又进来说摆好了菜饭,谢玉娇便拉着徐氏先用午膳去了。

却说皇帝虽然精心预备了一次鸿门宴,只可惜金陵城的大佬们真的是太少见过皇帝了,只想着自己能在皇帝跟前露脸,也就顾不得这门票高昂了,这一顿皇家宴席不过吃掉皇帝上万两的银子,却替他募集了几百万两的军饷。皇帝看着那些个商贾一个个拍桌子给银子的爽快劲儿,龙泪都要哭出来了。

到最后谢家还是以五十一万两高居榜首,何家勒紧了裤腰带,勉强拿出四十万两,更有城里的珠宝大王郑家二十万两、茶叶世家余家二十万两…等足足百十来户人家,见了这阵势,谁家不肯掏银子?还有那些原本就打算卖官鬻爵找不到门路的,更觉得此事为自己打开了方便之门,纷纷慷概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