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薄冰最恨被欺骗,她始终无法理解——男人越是精心打造谎言,代表他越在乎,在乎到惧怕的程度。

喻茵平复了一下呼吸,语调依旧平和。“我听说南州市副市长的秘书因为涉嫌贪污被抓,如果我没记错,是她未婚夫吧?”

叶正宸低头解着袖口处的纽扣,解完一边又去解另外一边,然后把袖子缓缓往上挽。

他自认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喻茵锲而不舍地问。“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太卑鄙吗?”

他抬头,满不在乎地笑笑。“别什么都看得那么透,不累么?!”

累,很累。

二十四,二十三,二十二

电梯上到数字在递减,喻茵疲惫地靠在电梯壁上,身心也在随之下沉。

为什么?她爱的人是叶正宸——一个永不臣服的男人。

她费尽心机,倾尽真情,她甚至用了三年时间与他朝夕相处,而他就是丝毫不为所动。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电梯门打开,喻茵走进黑夜。

不是她不想放弃这个男人,而是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眼前总会闪过一个场景。

那个雨后的清晨,那个庄严的时刻,挥舞的臂膀迎风一展,闪着金色光芒的白手套在空中张开,鲜红的旗帜冉冉升起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刚毅与责任,执着与魄力,自信与自律,骄傲与服从全都闪现在一个男人俊美的轮廓中她印象中的叶正宸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放荡不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那一秒钟之后,她忽然发现她并不了解叶正宸

他,是一个无法让人看透的男人!

她,就这么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就这么被深沉的墨绿色瓦解了心防作者有话要说:少是少了点,信息量大嘛!

叶子,卑鄙点没关系!为了两个人一生的幸福,追吧!

幻梦灭

咖啡混合牛奶的香气,漫过鼻翼。

凌凌说Latte不苦,我低头品了一口,深切的苦涩

但我喜欢这种苦涩,它能提神。

我也学过心理学么,我岂会不明白什么叫“心理暗示”,岂会不明白喻茵这个女人有多厉害。

我放下咖啡杯,呼出咖啡的香。“他的谎言能瞒过测谎仪又能代表什么?”

先不论喻茵的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就当她说的全是真的,测谎仪毕竟是个仪器,它感觉不到爱,感觉不到疼,更不会感觉到他温暖的拥抱。

我不是仪器,我是人,我有感觉。

喻茵勾勾唇,再无笑意。“你既然相信他,我也无话可说……”

我也不想和她继续玩这种心理游戏。“那么,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

“叶正宸骗我,我能够理解……”为了不刺伤她,我掠过后面那句:因为不想失去我,他在乎我。

“可你为什么要帮他隐瞒?你完全可以在第一次来便利店时,对我兴师问罪,告诉我叶正宸是你的未婚夫,让我离开他……你为什么不说?”

“……”喻茵怔了一下,之后,幽然叹气。

“一直以来,我把你当成朋友……但我知道你没有,你来便利店买东西,你开车撞我,去医院照顾我,你带我去你家喝茶……这些事情都不是偶然。”我缓了口气,待自己平心静气后,接着问:“你为什么放着光明的大道不走,要绕阴暗的小路?”

她垂首尝了一口咖啡,往咖啡里面放糖……一勺接着一勺,我数不清她放了多少勺。当我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她居然开了口。

“他已经迷失了理智,我如果告诉你我们的关系,他就要和我……”她顿了顿,没有说完整句话。“选择他之前,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我爱他,不想逼他。”

喻茵的回答,让我倍感意外,而她落寞的忧伤,让我所有的平心静气都化作乌有。

我宁愿她骂我,宁愿端出正牌女友的高不可攀,理直气壮让我离开叶正宸,我也不希望骄傲的她在我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要有多深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面对未婚夫的出轨,还要情敌面前保持微笑。

她的笑容背后,有过多少眼泪。

她爱他,远比我更深。

强烈的罪恶感让我一败涂地。“你想我怎么做?你说吧。”

我以为她会说,“离开他吧。”,或者“把他还给我吧。”

可喻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她用最平和的语调说:“以前我读过一本书,上面说:从医学角度说,这世界没有爱情,所谓的‘山盟海誓的爱情’不过是人体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令恋爱中的人相互吸引,但是它在人体内仅仅能够存在大约一年时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个时间让我手中的咖啡荡起一层一层波纹。

喻茵看了一眼我的咖啡杯,终于停下放糖的举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年,并不长。我等得起……”

可我等不起。

我抬起眼睛,看着她。

“薄冰,我可以给你们一年的时间,我不会打扰你们,我希望你也不要打扰我……”

她的意思是,她做她的未婚妻,我做我的情人,我们互不干涉。这种要求,我第一次听说。她以为这是帝王的后宫,皇后与众贵妃“相安无事”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她又把我当什么!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喻茵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跟着站起来。“为什么你不离开他,以你的条件,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喻茵平淡看我一眼。“有一天你就会明白,有些时候女人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句话我听过,电视剧《粉红女郎》中万人迷的《恋爱宝典》中有过一句相似的话:“要维持爱情就要睁大了双眼,要维持婚姻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为什么会联想起这句话?

等我回神,喻茵已经离开。

也许是走的太匆忙,她的椅子上遗落了一个文件袋。

我无意刺探别人的隐私,可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个普通的文件袋,这是她原本想给我看的。

犹豫一阵,我走过去,拿起它,打开。

我情愿自己从未打开过那个文件袋

鲜红的宛如滴着血的结婚证书,在我剧烈颤抖的手中展开,滑落。

剩下的各种签证文件,银行协议,手机协议……那些写满了“夫妻关系”的纸张一一散落。

我木然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像经历一番地震般的天塌地陷,什么都毁灭了,徒留一片废墟没有眼泪,没有愤怒,人悲伤到了极致,会变得麻木一双紫色的高跟鞋出现在眼前,纤长的腿缓缓屈下,一页页拾起地上的文件,放进文件袋。

我张开嘴,试了很多次才发出声音。“这些都不是真的,我不会相信。”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点,你就继续相信他吧。” 喻茵拾起东西,站起来。

我抬眼,朦胧中看见了喻茵,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在笑,笑得十分愉悦。

临走前,她还留下一句话。“我并不想骗你。可他真的爱上了你,为了你他什么都敢做,包括离婚。我没有别的选择……”

记不清过了多久,

我走出咖啡厅。

暮色落下,我的眼前全是黑暗

手机响了,我从包里翻了好久才找到电话。电话是叶正宸打来的,他说带我去吃晚饭。

我没有回答。

他当我默许,直接说:“我在楼下等你。”

医学部的大门前,一个人笔直地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比银杏树还要笔直。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夜风彷如撼动不了他,不安撩动着他的衣襟。

不用去细看,我已看出是谁。

我走向他,走到他面前。细碎的星光中,他的轮廓很模糊。

心口一阵刺痛,我伸开双臂,抱住他。

脸埋在他温热胸口

片刻的惊讶后,伸手拍拍我的背。“怎么了?副教授又骂你了?”

喻茵没说错,他很会把握人的内心世界,这样的男人最让女人无法抗拒。

我在他怀中仰起头,轻轻摇了摇。

他试探着触摸了一下我的唇,软软的麻,我抿了抿嘴唇,没有避开银杏叶的清香里,他把我拥入怀中,一枚浅吻印在我眉心白色的月光落在他的笑容上,溢满了兴奋的期待。

我笑了笑,觉得不够,又笑了笑。“回来的路上,我不断问自己。我爱你的底线在什么地方……”

他不懂我说什么,专注地听下去。

“你有未婚妻,我可以原谅,可以等你……你和她上过床,我也可以当你一时冲动……哪怕你爱过她,我想,我也不会怪你。可有一件事,我不可能原谅。”

我怕他听不清楚,缓慢地说:“你是个有妇之夫!”

他的笑容褪色,惨白的不知是月光,还是他的脸色。

我等着他解释,等着他坚定无比地告诉我:他和喻茵,没有关系。

这一次,他沉默了。

在我最希望他骗我的时候,他反而不骗了

“为什么不说话?”我看着他,我紧紧抓牢他的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你们没有结婚。”

只要他说,我就信。

我可以当那结婚证书是伪造的,那些所有的协议都是伪造的。

只要他说一句:“我没有结过婚。”

我真的信

“对不起!”

黑夜,在我眼前天塌地陷。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部分好纠结,纠结死我了。

我再构思构思,晚点贴上来~~~~~~~

情殇逝

“为什么要骗我?”我松开手,踉跄着退后一步。“你让我相信你,我什么都相信……”

他淡淡摇头。“我承认我隐瞒了你很多事,但,我没骗你。”

“有区别吗?”

他望着地面,沉吟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我。“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也不可能挽回你了?”

“不可能了。怎么都不可能了。”就算我再爱他,也不可能做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在你之前,我没爱过人,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是对的,我以为尽一切能力对你好,保护你,就是爱你……没想到,反而伤害了你。早知道会伤你这么深,我情愿……”

“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不想。

我原以为,我亲眼看着他走进喻茵的家,看清了现实的残酷,最伤心也不过如此。

然后,他告诉我,不,我以为喻茵是他的未婚妻,胸口疼得裂成碎片,我以为再不会比这更痛了。

然而,我太低估他了,比起这番话,之前的痛苦根本称不上“痛苦”

真的称不上,比起一个你最爱、最相信的男人口口声声只爱你一个人,却不能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称得上痛苦。

我默默离开,他没有纠缠和挽留,只问我最后一句:“你能原谅我吗?”

“能。”我告诉他:“等你死的时候。”

这段感情以最丑陋的方式彻底结束以后。

我再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大哭一场,发泄出心里的愤懑,可眼泪就像干涸了,一滴都掉不下来。

叶正宸没有再找过我。

但有时我会收到陌生的E-mail,没有正文,没有署名,附件里存着关于我研究的细菌的最新资料,某些重点的地方标注了红色。

我下载下来,细细地读。

我还收到过东京寄来的邮件,比利时LEONIDAS的现制巧克力,包裹上没有邮寄人信息。

可可脂仍丝滑香浓,我已吃不出甜味。

还有一次回家的途中,我的自行车链子断了,我推着车子走回公寓,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第二天我问清楚哪里有修车的地方,正准备推自行车去修理,却发现它已经被人修好,连不太灵敏的刹车闸也被修好了,很多磨合处还加了润滑油那天,我站在细菌培植室里看细菌,人恍恍惚惚,忘了时间。我当然知道是谁做的,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挽回,想补偿,还是已经习惯了对我好,就像我已经习惯了接受着这好。

等我发现对面楼里的灯灭了,我才想起看表,竟然凌晨一点了。

我从实验室走出来,脱下防护服,站在电梯门口

整个楼里死气沉沉的寂静,不时飘过消毒水的味道。

我用双臂环住胸口,背后似有一阵阴森森的风。

电梯到了,门打开,我急忙向前迈了一步,随即又退回原地,因为我看见一身白大褂的叶正宸站在里面,白色穿在他身上,永远那么神圣,与阴森的黑夜格格不入。

我深深望着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人,明明站的很近,迈出一步就能站到他身边,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的一刻,他快速按住了“开门键”,我在他眼中看到期待。

我不动,他也不动,我们维持着等待的姿势。

我看着他的手腕上的表,黑漆漆的海鸥表,秒针在一下下跳动。我悄悄把手放到身后,拉了拉袖子时间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电梯尖锐的警示音响起,五声,十声,声声刺耳……他松开了手。

沉重的门在我们面前关上,就像沉重的命运,关闭了再也不会开启。

眼泪终于掉下来,我捂住脸,决堤的泪水从指缝里涌出。

不是我不想进去,我怕自己进去了,会控制不住告诉他:我想他!

我想抱着他,哪怕仅有一秒钟。

电梯又一次打开,我放下捂住脸的手,走进去

等我看见他站在电梯里,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出去,来不及擦眼泪,更来不及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的白色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