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宸握着的双拳渐渐松开。“快到中午了,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南州吧。”

专案组为了封闭消息,异地提审,印钟添被关在陵州。陵州市距离南州市比较远,大约三小时的车程,现在已过十点,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虽说我不想印钟添和叶正宸有过多的接触,但也不能逼他挨着饿开车送我们回去。

犹疑间,印钟添已替我做了决定。“也好。”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违心地说了几句请他吃饭表示感谢的场面话。

叶正宸一向最不爱听这些废话,瞥我一眼,径自走到的车前。“上车吧。”

印钟添看见这辆白色的车和车牌,似乎想起什么,看看我,又看看叶正宸。

我打开后车门。“我们坐后面吧。”

叶正宸曾经教过我一点坐车的礼节,比如:假如开车的人不是纯司机,那么乘车的人中应该有一个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陪他聊聊天。乘车的人都坐后面的位置,把副驾驶的位置空出来,那就等于把开车的人当出租车司机了。

我刚要上车,叶正宸回头冷冷瞪我,表情像在说:你跟他坐后面试试看!?

被他瞪得无地自容,我灰溜溜推推印钟添:“你坐前面吧。”

叶正宸带我们去了陵州最高档的酒店,一进门,酒店的经理满脸堆笑迎过来,对他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还亲自为我们点菜,长篇大论的奉承话。

我大体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些信息:叶正宸连着两天在这里盛宴款待客人,消费极高,客人的身份地位更高。

印钟添闻言,低头把卷起的衬衫袖子放下,系上袖口,又扯了扯脏了的衬衫衣襟,理平。就像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担心别人看不起他一样。他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大大小小出席过不少应酬,许多场面都能应对自如。今天的他却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自信,不知是被几日的审问弄得颓废,还是在叶正宸的气势下显得没有底气。

点完菜,经理为我们斟上茶,俯身退出去,双手把门合上。

我帮印钟添整理一下后颈的衬衫领子。“你瘦多了,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苦笑,看向叶正宸。“幸亏叶参谋帮忙,我才能这么快出来。”

“你不用感谢我。”叶正宸靠在椅背上,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薄冰已经谢过我了。”

我一惊,吓得心都揪在一起,生怕他接下来语出惊人,急忙说:“是啊,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谢谢了。”

不待印钟添开口,叶正宸顺口接道:“薄冰就是太客套,总跟我见外。其实,只要她开口求我帮忙,我肯定义不容辞,别无他求。”

什么叫太客套,什么叫别无他求,难道我在总统套房做的事,纯属自作多情了!

我吸气,忍下跟他争辩的冲动,满脸堆笑。“是啊,叶参谋一向施恩莫忘报。”

印钟添当然领会不了我们之间的客套,拉过我的手,问我:“小冰,你和叶参谋认识很久了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实话,印钟添这话问的有点不给人留面子,换做以前,他一般会说:常听小冰提起你然后偷偷问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叶正宸看出我为难,主动替我答了。“我们在日本认识的,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要不是为了求我帮忙救你,她恐怕早忘了有我这个师兄。”

“师兄”两个字,叶正宸故意咬的很重,听上去十分刺耳。

印钟添眼光一沉,用心打量着叶正宸,陷入深深的思索。

气氛越来越诡异,我不得不调节一下,陪着笑脸说:“怎么会呢?当年师兄和师嫂对我那么关照,我就是失忆了,也铭感五内。”

我不调节还好,这一调节,气氛顿时火苗四射。

叶正宸扬扬眉,笑得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可惜你当年走的太匆忙,没给我个机会好好为你送行,道个别。我遗憾好久,后来我还常常跟你师嫂说:这丫头说走就走,真让人牵肠挂肚……尤其是她欠我二十九次的补课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我。”

提起补课费,一口鲜血从丹田直冲而上,我硬生生咬牙咽回去。

叶正宸勾唇一笑,又补充了一句,“不信你问你师嫂。”

我还真想问问,要是他真跟喻茵说过这样的话,我做梦都能笑醒!

听我们反复提起“师嫂”,印钟添的表情轻松自然了些,人也精神起来。“小冰,你欠叶参谋的补课费没还?”

我干笑两声。“你别当真,叶参谋哪会记得那点补课费,他开玩笑的。”

“是啊,开玩笑的。”叶正宸微笑着说:“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只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你若是非要还我,我也不介意。”

我扶额,硬挤出点笑意。“师兄,多年不见,你幽默多了。”

“承让,承让!”

饭菜刚端上来,举杯把盏“客套”了几个回合,我头疼欲裂。

趁着印钟添去了洗手间,我憋了满腔的鲜血终于可以吐出来。“叶正宸,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叶正宸玩着手中的酒杯。“丫头,你用得着非跟我撇清关系么?承认我是你前男友,没那么辱没你吧?”

“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换做是你进了监狱,你愿意我找前男友救你吗?”

叶正宸冷笑。“别说我进不去,就算我进了,救我的人多得是,轮不到你牺牲色相……”

闻言,我急忙开门看看走廊,确定印钟添还没回来,我才放心回来。

刚坐稳叶正宸倾身过来,靠近我一点。“你跟我说句心里话:换做我进了监狱,你会不会牺牲色相救我?”

“不会。”

我说的是实话,除了叶正宸,没有男人能逼得我脱衣服,包括印钟添。

至于未来的新婚之夜,我从来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失神间,叶正宸凑到我耳边,低语。“我也死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一句话,勾起几日前激情澎湃的画面,他拥着我,百般温存,赤~裸裸的占有,和欲。

我转过脸,面对他眼中赤~裸裸的占有欲,早就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他笑了,叶正宸式的坏笑。“我没逼你……你自己愿意的。”

“我愿意?!”

“是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把衣服脱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失望。”

“你?!”我气得无话可说。

“别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他压低声音,唇覆于我耳边。“你在我身下宛转呻吟,欲罢不能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

我刚想把茶水泼他脸上,门锁响动了一下,叶正宸立刻坐直。

见印钟添推开门,我也换上笑脸,把端到半空的茶杯稍稍放低些,碰了一下他的茶杯。“师兄,以后有机会还望你多关照钟添,多向他传授点宝贵经验……我必定感激不尽,受益无穷。”

刚进门的印钟添听到我们提起他,茫然问:“哦?什么经验?”

正咬牙切齿的某人从齿缝里逼出四个字。“人情世故。”

看着叶正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底蓦然有一道阳光照进来,唤醒了沉睡多年的心。

抿着唇角的笑意,我喝了口茶,心跳快速撞击着胸口。

原来我的心没死,只是没有叶正宸的世界,没人能让我心跳。

总算吃完了一顿鸿门宴,回去的路上,我累得一句话都懒得说,缩在靠车门的位置,睡觉。

偶尔醒来,揉揉眼,总能在后视镜里对上叶正宸的眼光,一望无际沉寂。闭上眼睛,梦里还是他的眼光,缭绕不去有些人,你忘记他,需要漫长的三年,想起,三秒钟足矣。

你恨他,恼他,持续漫长的三年,他逗你笑,三秒钟足矣。

把印钟添接回南州,我陪他见了他的爸妈和我的爸妈,又陪他回家,找出换洗的衣服给他,在洗手间帮他洗衣服。

揉着手中的衣服,听着印钟添跟印伯父,印伯母聊着几天的经历,我不经意间瞥一眼空荡荡的门框。

惆怅像手中的泡沫,越揉越多。

洗完衣服,挂在阳台,我回来小声对印钟添说:“晚上要值夜班,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吃完晚饭再走吧。”印伯母说。

“不了,我还要去医院看我爸。”

印钟添送我到电梯口,电梯没来,他有意靠近我一些,我压抑住本能的反应,一动未动。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你和那个叶参谋,关系好像不错。”

“还好吧。”我想了想,补充一句:“很多年没见了。”

“他为什么帮你?”

可能心里有愧,我不喜欢这个问题,有点世故,还掺这点怀疑。

“念着点过去的情分吧。”

电梯来了,里面没人,我急忙向前一步。“你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印钟添拉住我。“哪天有机会,再叫叶参谋出来吃顿饭吧。”

“嗯?”我不懂。

“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他!再说,关系需要多沟通。”

电梯门合上,封闭的空间里,我苦笑。

关系,需要多沟通?

印钟添若知道这几天里我和叶正宸的关系沟通得有多好,不知他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人就怕比啊!叶子没回来,丫头还觉得印对她不错,叶子一出现,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叶子:后妈,你还想虐到什么时候。

亲妈心心(冥思苦想):快了,快分手了。

叶子:然后呢?

亲妈心心:快了,快结婚了。

叶子:真的?

亲妈心心:那要看亲给不给力,能不能多给我打点鸡血。

嘻嘻,大家明白的~~~~~~~

ps.大家觉得印钟添这个人咋样?

婚约毁

在值班室的床上翻来覆去到午夜,两个人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印钟添的颓然无助让我心疼,叶正宸的气势逼人让我心悸,两个人像在我脑中较劲儿,你一言,我一语,斗得我思绪一片狼藉。

最后,我放弃了睡眠,披上白大褂走进值班室。

坐在电脑前,我调出收藏夹里各大国外医疗网站浏览,看看有没有新的成果,有没有抗癌的新药。

不是我崇洋媚外,国内的网站到处充斥着虚假广告,我被骗过两次,再不敢轻信。

偶然在一个网站上看见有个美国专家提到淋巴癌,见解独到,我忙打开邮箱,想给这位专家发封信,咨询一下。

邮箱登陆,收件箱里多了一封未读邮件,标题:【关于淋巴癌最新治疗病历。】我以最快的速度点开,没有留言,没有署名,没有发件人信息。我隐隐猜到是谁,又不敢相信,急忙打开附件中的文档。

文档中总结了为数不多几个淋巴癌成功病例的治疗方案,每一个病例后面都有红色的注解或者专家的意见。

我细细地读,文档从头至尾,条理分明,无处不显示着笔者的专业和严谨。

是他,只有他才能写出这样有深度的东西,只有他会为明白我最需要什么,只有他会发一封没有留言,没有署名的信——他相信我能读得出,读得懂。

读到最后一页,结尾处有一行鲜明的红字:“总结这篇治疗方案,用了我二十四个小时,谢谢!”

看到这句好,我仿佛看见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坏笑,看见那个通宵达旦坐在电脑前专注工作的背影。

哑然失笑的同时,我的眼睛酸疼。

二十四个小时……他如何在这三天里挤出二十四个小时?

我记起了昨日他脸上的疲惫。

手边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着叶正宸的手机号。

我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文档,心一软,接通了。

“还没睡?”他问。

“嗯。刚收到你的邮件。”

“我知道。”电波里,叶正宸的声音格外有磁性:“我发邮件的时候设置了已读回执。”

他的呼吸声,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我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想这样听着他的呼吸,一直听。

“明天我要回北京了。”

他要走?不是说要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吗?

浓浓的惆怅化作一个淡淡的声音。“哦。”

“我真舍不得你。”他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师长说了,我再不回去,他就派人来南州抓我。”

惆怅顿时化作哑然,唉!有叶正宸这样的部下,他的师长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

“怎么不说话?舍不得我?”见我还不说话,他说:“那我不走了……”

如同一块丝滑的比利时巧克力入口,甜蜜绕舌,眉眼不觉染了满足的甜笑。“谁舍不得你。不过,钟添说想请你吃饭,既然你没时间,那就算了。”

“请我吃饭?你未婚夫挺识时务的。”

“市政府那种地方,不识时务的人怎么混下去。”我站在印钟添的立场说。

“那也不必趋炎附势吧。”

叶正宸语气里的讽刺让我极不舒服,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叶正宸一样,生在显赫之家,可以毫无顾忌地张扬他的个性,敢去和现实硬碰硬,棱角磕棱角。

印钟添生在普通家庭,从小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且为之付出了全力。

在市政府生存,他无力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

他磨去了自己的棱角,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小心翼翼往上爬,而立之年爬到这个位置实属不易,谁知一不小心跌下来,一无所有。

“他才不是。”我的口气明显不悦。“叶正宸,你别把人看低了,钟添是想感谢你,你不接受算了。”

对于我的极力维护,叶正宸冷哼了一声,相当不屑。“我真搞不懂,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我还他一个冷哼。“钟添再怎么不济,也比某些衣冠禽兽的男人强。”

他的呼吸声被话筒放大,呼啦啦的。

“你这女人……”电话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响:“怎么过了河,就拆桥。”

“……”

我倒是想拆,这钢筋混凝土造的大桥,我无从下手啊!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喊着:“医生,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