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好像我心里总有一种期望,期望印钟添说的不是真的,期望我认识的叶正宸始终是那个穿着圣洁的白大褂,连小白鼠都无限怜惜的叶正宸。

郑伟用很官方的语气回答我:“他与案子无关,但他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调查,向我们提供了很多有力的证据。”

“可我当时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他承认了所有的罪,会被判处无期。”

“若是连你都能打听到内部的消息,我们还怎么查案?”

我无言以对,索性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这个消息是叶正宸让你放出来的吗?”

郑伟被我问的一愣。“他这么跟你说的?”

我摇头。“不是。”

默然相对了一阵,郑伟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

“不是他让你做的?”

“不是。”

往事沉

 “真的不是他?”因为期待,我抓着围栏的手缩紧,再缩紧。

“是我让人抓了你未婚夫……国际饭店总统套房的房卡也是我让人给你的。”

“你?!”

“叶少回国,看见你正在是婚纱……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

我的眼前晃过婚纱店门外挺拔的背影,落寞又孤傲,还有那辆嚣张的闯了红灯的军车,绝尘而去。

那时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郑伟说:“我只是想帮他,帮他创造个机会,让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不过……”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一向理性的他,被你弄得晕头转向……”郑伟半垂下脸,隐晦地笑了笑。“强烈地期盼你再求他一次!”

海上的航灯变得悠远,模糊。

我努力回忆当日的情景,叶正宸好像想和我说什么,我不肯听。

后来,他和我谈条件,我就把衣服脱了,难道我误解他了。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冰水。仔细回想一下,他好像确实没说要我,我太急切了!

我抬眼看着郑伟,漫天的星光落在他眼底,他的眼眸像夜空一样深邃。我忽然觉得我应该感谢他,恰恰是那一次的失足,让我和叶正宸看清了彼此的渴望,让我们都无法回避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依然相爱。

否则,我们可能会一生遗憾。

我心中一动,蓦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郑伟,南州市这个案子,为什么是你负责?这仅仅是个巧合么?”

郑伟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我十五岁时,迷上了赌钱,有一次我被一帮职业赌徒骗了,欠他们很多钱,我不敢跟我爸说,就去找叶正宸帮忙,其实,他家教比我还严格,可他二话不说,回家偷了他妈妈的首饰替我还赌债……为这件事,他差点被他爸打死……硬是咬牙没说一个字。”

我点点头,又重重点了点头,我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

我说:“你能给我讲点他的事吗?我想多了解他一些。”

郑伟的目光看向大厅,他的朋友在轮流在敬叶正宸酒,大有不灌醉他誓不罢休的架势,叶正宸也喝得兴起,来者不拒。

“我五岁时认识他,当时他三岁,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从小玩到大……他的家教非常严格,叶伯父管他像管自己的兵一样,非骂即罚。叶伯父不准他和大院外的孩子玩,怕他跟人学坏,不准他抽烟喝酒赌钱,还不准他交女朋友,怕他玩物丧志,误入歧途。偏偏他个性倔强,根本不知道‘服从’两个字怎么写……可想而知,他的童年过的有多凄凉。”

我认真听着,想象着。

“叶伯父让他报考军校,他偏要考医学院。为了抗议叶伯父的独裁专制,他在夜店整整泡了两个月,天天醉生梦死,夜夜纸醉金迷……叶伯父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反而笑着说:‘好啊,反正这年头医生不可怜,可怜的是那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差点把叶伯父气死。最后叶伯父妥协了,准许他报军医大学。”

我苦笑,“他要是活在抗战年代,绝对是个宁死不屈的革命党。”

“是啊。要不怎么派他去日本。”郑伟嘲弄地笑笑,又说,“他这个人,特别有原则,不能说的,死也不说,我跟他关系这么好,去日本的事,他对我只字不提,要不是我看到他钱夹里那张偷拍你的照片,真想不到他去了日本。”

“我的照片?”

“在京都岚山的渡月桥上照的。我去日本考察过一次,对渡月桥印象深刻。那天一看见你照片,什么都猜到了……”

我越听越糊涂。“究竟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清楚点吗?”

******

里面是灯红酒绿的世界,外面是深蓝色的天空,我倚着阳台的围栏,听郑伟给我讲关于叶正宸的事。

我才知道了许多叶正宸未曾说出口的秘密,才真正了解了我深爱的男人。

原来,那次回国,叶正宸本来很开心,告诉郑伟他有了女朋友,还求他帮忙订制一对海鸥的情侣表——因为他女朋友喜欢。

酒足饭饱,郑伟送叶正宸回家。

疾驰的轿车上,郑伟开车,八分醉意的叶正宸又拿出钱包,看着里面的照片。

郑伟又瞄了一眼叶正宸所谓的女朋友,上面的似曾相识的景物让他恍然想起那是日本京都。片刻的震惊后,他猛然意识到:叶正宸的女朋友在日本京都,这是否意味着,他不肯泄露行踪的两年,也在日本。

他记得叶正宸生平最恨日本人,从小就常说:“除非战争,我绝对不会踏上那片土地……”

刹那间的灵光一闪,很多曾经想不通的事,他全都想通了。

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他试探着说。“渡月桥,钢筋混凝土铸造,桥面木造,站在桥上纵览岚山红叶……我去过一次,印象深刻。”

叶正宸一惊,身体猛然绷直。

他的反应让郑伟更确定了自己的推测,不禁摇头,感慨道:“红颜,果然……祸水!”

叶正宸苦笑着抽出照片,最后看了一眼,撕成碎片丢出窗外。

一路上,他们什么都没再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能再多谈一句话。

第二天,郑伟托了熟人找到海鸥手表的厂商,请他们订做两块海鸥的情侣表。厂家昼夜赶工,用了三周时间做好了一对情侣表,郑伟拿到表后,约了叶正宸去酒吧喝酒。

他一进包房,就见叶正宸独自一人坐在包房里喝酒。

“给你看样东西。”郑伟献宝一样,把手表交给他。

叶正宸打开,细细摸着表链上的字,那是按他的要求刻上去的。“丫头……”

“款式仿雷达的新款,机芯是Jaeger精密度最高的一款。”郑伟说:“怎么样,满意吗?”

“满意,可惜……”他把表丢在一边的沙发上,“用不上了。”

“用不上?”郑伟大惑不解。“你叶少不是又玩腻了吧?”

叶正宸什么都不说,从桌上拿起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呛到鼻腔,引发剧烈地咳嗽。

郑伟怒了,气得抢过他的烟。“当初是谁逼着我戒烟的?!说再吸烟就跟我绝交!”

“你不是说,吸烟可以有利于思考?”

郑伟在暗光下,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眼中有着深切的痛苦。

“你别说你失恋了?!”

叶正宸没有回答,低头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俨然一副失恋样子!

“失恋也不用这样吧!就凭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这样么!”

叶正宸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我结婚了!”

郑伟干笑两声。“你才喝了一瓶酒,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醉。”

叶正宸从口袋里摸出个红本子,往面前的台子上一摔。“我TM跟喻茵结婚了。”

郑伟脑子里嗡的一声,急忙拿起小红本看,上面赫然写着叶正宸和喻茵的名字,登记的日期就是昨天。

“我靠,你这是搞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甭管为什么,这TM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为国捐躯,也不是这么个捐法。”

“为国捐躯?”叶正宸听到这四个字,似乎想起什么,苦笑了一下,然后拿了整瓶的茅台,直接往嘴里灌。

郑伟没拦着他,既然他想醉,就让他醉吧。

谁知喝了几口,叶正宸不喝了,摸索着拿起订制的手表,看了一阵,他又去摸钱包,打开……放相片的地方早已空空荡荡。

“Fuck!”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句。

“还放不下?”

叶正宸不说话,又伸手去裤子的口袋里掏,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款松下的手机。

他思考了很久,才将手机开机。

短信提示音响起,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一条一条。

“我今天煮了担担面,很好吃!我有煮你的份……虽然你不在。”

“窗前的樱花要开了,我让它一定要再等等,等你回来陪我看。”

“我养的细胞居然没死,它很坚强地活着,大概也在等你!”

“我在听《爱》……”

“你有没有想我?说吧,不要不好意思!”

“今天有个帅哥约我去东京,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和他私奔了!”。

……

郑伟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来,哥陪你喝酒。”郑伟开了另外一瓶酒,仰起头喝一大口。“今天痛痛快快喝一场,明天酒醒了,回家好好疼你老婆,该忘的都忘了。”

不知喝了多久,他们都醉了,郑伟问:“你跟哥说说,真心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感觉?”

“想她,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有没有迷路,有没有被教授骂,有没有躲在研究室里偷偷哭,有没有,想我……”

“就这样?!”

叶正宸躺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还想……知道……睡她的床什么感觉。”

“你别跟我说,你还没对她下过手?”

“没有。”

“你们刚认识?”

“认识半年多了,她住我隔壁。”

郑伟一拍桌子。“靠,我服了!”

……

喝了一个通宵,郑伟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头疼欲裂,他打电话给叶正宸,想问问他怎么样,头疼不。

谁知某人气定神闲告诉他,正在给喻茵办理去日本的签证手续。

“想通了?”郑伟问。

“想不通还能怎么样?难不成搞婚外情?”

“哥们儿说句良心话,喻茵也没什么不好的。人长得漂亮,性格好,家世好,最关键,对你一心一意……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合法夫妻,你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明白,我会的。”

天台边

  叶正宸,这个第一天见面,便让我扣上花花公子帽子的男人,原来背负着这么多不能说的痛苦。

我望着天空,星光在我眼前一片混沌。

郑伟问我,“他一向是个理智且自制的男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把什么理智,自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我苦笑着摇头,表示我对此一无所知。

毕竟,我不能告诉他,叶正宸的自制力没他想得那么好,别看他平时镇定自若,其实脱了衣服,禽兽不如!

郑伟叹了口气,将一切归因于:“孽缘啊!”

谁说不是呢,中国有十几亿人,偏偏我与他住隔壁,用冯哥的话说:这天时地利人和,不发展出点奸~情,实在天理难容!

好在我们都够坚定,把奸~情坚持到底。

夜,深了,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

又一个火爆的节目演完了,演艺大厅的五光十色的灯光全部熄灭,音乐声骤然消失,世界一片宁谧。

我正吃惊,想问郑伟是不是节目结束了,只见天花板自动分开,帘幕散下,月光从玻璃搭建的圆拱形屋顶倾泄而下,薄薄的白光罩着整个演艺大厅,如梦似幻。

我隐约看见舞台上站着一个女人。

一缕光束打在舞台上,我才看清舞台上有一位棕色长发的西方美女,站在银白色的钢管前,身上只穿了一件鲜红色的薄纱长裙,雪白的肌肤清晰可见。

激昂的音乐再次奏起,美女随着音乐扭动着水蛇似的腰,一条性感的双腿缠绕在钢管上,柔软如丝带。

摇滚乐激情四溢,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也有人在鼓掌,气氛异常火爆。

这未免也太……资本主义了!

短暂的震惊后,我立刻把目光锁定在叶正宸身上,想知道他这位所谓的军人能不能抵挡住资本主义糟粕的侵蚀。让我倍感意外的是,叶正宸并没有看表演,而是看看身边的位置,又看看郑伟空着的椅子,目光开始在整个大厅游移不定,好像在寻找什么。

找了一阵,他拿出手机拨电话。很快,我的手机响了,我不必看来电显示也猜到是谁打来的。

电话接通,叶正宸微醺的声音透着焦急。“丫头,你在哪?”

我如实回答。“我在阳台,和郑伟聊天。”

“聊天?”他又环顾一遍四周,“聊什么?”

“随便聊聊。”

他终于看见了我,收了线,起身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不消片刻,阳台的门帘被掀开,叶正宸深深看一眼郑伟,伸手把我揽过去,用郑伟绝对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我忘了告诉你,据说跟他聊天有怀孕的可能。”

郑伟反驳。“作为一个医学博士,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叶正宸严肃认真地回答他。“我很负责任地建议你:去做个检查,你绝对有这方面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