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根本没看赏的是什么,戏台上的人却都红了眼了——五百两银子啊!这豪门贵妇,随随便便就让个丫头扔上戏台了!

戏园子老板忙又亲自过来,还笑嘻嘻地试探着问:“香夫人,可要见见旦角?”其实是暗里试探,那时候戏园子本就乱,遇到大主顾,小生、旦角出来陪陪酒也不是没有的事。这一下子往上扔五百两,老板也吃不准夫人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只是毕竟是王府的妾,不好直说,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旦角,没敢说小生。香香不知道,死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啊!!

她就说:“能够请过来坐坐吗?我看唱得挺好!”

老板自以为心领神会,将小生、旦角都请过来,跟香香说了一番话。自然是谢谢打赏之意。再者,令支县飞出去一只金凤凰,那可是全县闻名的事儿。老听人说起这位昔日的豆腐西施是如何美貌动人,如今有缘一见,这些戏子们也都是好奇的。不免三不四时拿眼角直瞟香香。

这有男有女的,郭田一看不成样子,也没让他们坐,说了几句就客气地将人请走了。然后训香香:“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你身为妾室,也要恪守本分!一个人无论身居何等富贵门庭,也不能胡乱挥霍,不识柴米之贵!”

香香一怔,再一问,这才知道向晚打赏了五十两金子的事。登时也是颇为不安,郭田见了,反倒是安慰了几句,只说日后万不可如此。

那于庆在一楼,眼见得二楼人家父女、姐弟说笑,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真是又羞又恼。恨得直磨牙,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当年郭田看见自己,那可是左一个贤侄,右一个贤侄叫得很顺口的啊!

再说那个郭阳,毛都没长齐,也能到县衙里跟着团练教头学功夫了!以前他见到自己,一口一个于庆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现在看见可是眼高于顶,理也不理了。人在气头上,大多时候只恨他人过,不思自己非。他自动无视了自己的退亲,自动无视了当年自己家里遭匪时,于老爷子下落不明,郭田一边收留他在家,一边满县城跑断了腿一样替他寻找他爹。

也忘记了当时于家钱财被土匪洗劫一空,于老爷子下落不明,无数媒人上门劝郭田退掉这门亲事,将香香另许人家,而郭田却称旧谊难舍,岂因贫富论交情的事。

他只觉得一口气咽不下,但又无可奈何!先前他还觉得自己现在家境好了,自己努力拾掇了于老爷子先前的产业,将生意慢慢做得又有了些起色。一年千八两银子是稳稳地跑不掉了。这个收入,在令支县无论如何也称得上一个富字了。

然而原本以为可以用来炫耀的本钱,被向晚扔到戏台上那锭金子砸了个粉粉碎。

慕容厉打猎回来,香香有些心虚,说:“王爷,今天我跟父亲、姐姐和弟弟去戏园子听戏。”慕容厉嗯了一声,见她吱吱唔唔地,不耐烦:“说!”

香香有些紧张,说:“他们都往台上扔东西打赏,我就让向晚也打赏一点,但我没想到……”怕慕容厉怪罪向晚,转口说,“不小心扔了一锭金子。”

慕容厉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他懂了。怒道:“陶意之,你要是不会管事,就滚回晋阳城,让管珏换个会管事的来!”

陶意之腿一软,人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跪在地上了。跪是跪下了,但仍旧一头雾水啊,转而看香香。香香也摸不着头脑。慕容厉怒目,老子的女人要打赏伶人,身上竟然只有一锭金子。台上戏子那么多人,一锭金子够分?!你想死啊!!

当天夜里,陶意之就急急命金铺融了五百两黄金熔成金瓜子、金叶子,出门时让向晚、碧珠都带上一些,以供香夫人赏人之用。

第五十五章:小人

这头于庆回到家里,晚上就看什么都觉得不入眼。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华服的香香总在眼前晃悠。面前的妻子就怎么也看不顺眼了。忽而心里又想——她真的完全忘记我了吗?

当然不可能,十几年的感情,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她其实不过是一直同自己赌气罢了。然后又脑补了一出香香对他情深意重,却又碍着王爷势大,不能表露的凄楚来。

辗转了一会儿,总是睡不着。人总是如此了,放在眼前的时候可有可无,真要挂高了,就觉出垂涎三尺之意来了。

一时睡不着,他披衣起来,见外面春月如钩,偶尔有几声猫儿叫|春。于庆只觉得心里也抓心挠肝一样痒起来。出了院门,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郭家大宅外面。

时间挺晚了,里面灯火已熄,没有人声。于庆狗一样来回转了几趟,突然身后有个影子,鬼魅一样贴上来。于庆突然转头,吓得差点软倒在地。那人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半月之下狼一样闪着寒光:“什么人?”

于庆吓得声音都哆嗦了——他看见了对方腰间的刀。对方也是觉得他毫无威胁,连刀都没拔,只是问问。若是遇到真有点身手的,只怕这时候已经血溅当场了。

慕容厉平素不喜欢呼奴喝仆、众星拱月,他我行我素惯了。但是这并不表示堂堂巽王身边就连亲卫死士都没有了。赵武吃白饭的啊!只是这些人平素都影子一样,香香至少是完全感觉不到的。

她就是觉得回家了,很自由啊,想去哪里带上向晚和碧珠就行了。

于庆目光迟疑闪烁,对方察觉了,二话不说,一招锁喉!这时候于庆感觉到对方逼人的杀气了,他只觉裤裆一湿,嘴唇抖抖索索了好一阵,终于说:“我……我只是路过。我没想做什么,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不知道为什么就站都站不住了,两腿面条一样软,黑影一看是个孬人,冷冷丢下一句:“滚!”

于庆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里,越想越气——那不过是王爷手下一个狗腿子!自己怎么就跪下了?要依着平时,自己也算是个人物。慕容厉就算了,肯定是惹不起。但是他手下一个人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

一种深刻的耻辱在心里反复发酵,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酿成了仇恨。那个女人攀了高枝了,我竟然还受她的恶仆如此羞辱!我于庆也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岂能容这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淫|妇好过?

他换了裤子,躺回床上,徐氏还睡着,见状只模糊问了一声:“去哪了这是,深更半夜的。”

于庆骂了一声:“闭嘴!”

这时候,身边的女人突然就狗屎一样了。他一腔愤怒,又想那王爷不就是投了个好胎?老子要是生在慕容家,指不定比他有出息多了!他凭什么就可以这样欺辱老子?

在外面受了羞辱,无处发泄,他将徐氏攥过来,覆身上去。只把她当作郭香香,又咬又掐,一边剥她衣服,还一边恶狠狠地道:“死淫|妇,让你浪,让你浪!”

徐氏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推拒了几下,于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腰身一挺,开始逞凶。

徐氏的哭声惊醒了于老太太,于老太太披衣起身,问了句:“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

于庆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也不怕娘了。又想起当初就是她毁了自己跟郭香香这门亲事,没好气地说:“睡你的觉!”

徐氏一直哭,于老太太本就偏心儿子,登时也横眉竖眼地骂开了。一家子一夜也没睡好。

香香是睡得很好,枕着慕容厉的手臂一觉到天明。慕容厉觉得县里不好玩,兴致缺缺,也还没起。香香睁开眼睛,就见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正看一本书。不免有些惊奇,慕容厉是很少看书的。

慕容厉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皇子出身,即使不爱读书,也上过太学、作过文章的啊。香香轻声问:“王爷今天不出去?”

慕容厉不答反问:“身体好些了?”

香香啊了一声,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数日睡眠不好,人就显得特别憔悴。如今在家里,心情舒畅,又有人陪着说话,病势竟然不药而去了大半了。

回来的时候还用胭脂遮掩病容,现在已经透出些健康的颜色。这时候听见慕容厉问,她说:“谢王爷关怀,已经好多了。”

慕容厉翻身压住她,含住她的丁香小舌,香香哭笑不得。原来他问这话,是问她能不能……

她脸都红了,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已经传来郭陈氏跟着碧珠、向晚她们做早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这样羞人的事啊!!香香用力推他:“不不,王爷!”一时情急,只得推说,“我……我还有点头昏。”

慕容厉听罢,松开她,又有些欲求不满。香香笑着哄他出去玩,说:“王爷喜欢钓鱼吗?令支县城外有一处深潭,今天天气不错,去钓鱼好不好?”

慕容厉嗯了一声,你说去就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待到吃过早饭,郭阳就领着慕容厉,兴高采烈地去钓鱼了。郭田身为家主,自然还是陪同为上。香香跟郭蓉蓉没有去,一则她推说身体不适,二则蓉蓉陪着去成什么样子。

香香还是想留下来,跟母亲和姐姐说说话。一别多日,真是把人都想坏了。

母女三人在院子里晒太阳,适逢桃花盛开,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聊的也都是些琐事,却都挺开心。小桌上盛着甜茶,放着些女人爱吃的蜜饯果干。阳光懒懒地照在身上,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有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陶爷采买的。三个女人都不以为意,陶意之经常买东买西送过来。有时候一天送好几趟,大家都习惯了。

香香让向晚把东西都捡好放起来,继续说着话,也没细看。

慕容厉一行直到下午才回来,鱼是钓了一大堆。家里是吃不完的,郭田只好送给邻居街坊。然而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怪怪的。只有见到慕容厉,才勉强恢复正常应付过去。

香香看出来了,等慕容厉不在,才轻声问:“爹,怎么了?”

郭田欲言又止,半天之后,说:“不过是些诨话,你不必知道。”

香香长吸了一口气,笑着说:“爹爹既然知道是诨话,不如让女儿知道。也免事出突然,女儿无法应对。”

郭田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令支县多少人都看见她的风光,然而谁又知道她的不易?

他轻叹一口气,说:“说来说去也都是爹失策,上次让马敬山去王府给你捎东西。街上不知哪个混帐东西传出流言,说你跟他……有首尾,还说什么小郡主……这个该死的东西,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拎下他的脑袋不可!”即使是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也是怒火烧心了。

香香听了却只是说:“女儿知道了,爹爹不必上心。”

然而晚上,谣言就越演越烈了。甚至传出马敬山戏园传情,私下里给香香写了情书,想要月下会佳人等等。

第五十六章:坏人

郭田当然愤怒,香香也听说了,就让碧珠去自己房里找找。碧珠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什么情书,明明自从来这里后奴婢就整天都跟着夫人……”

香香说:“如果没有,就不会有人传出这样的谣言,多少总是有的。”

碧珠跟向晚过去找了很久,最后竟然在一把垂金小扇中找到一张纸条。还真是约香香夜半私会的。碧珠都愣了,送去给王爷吧。碧珠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小声道:“夫人……”

身边郭田也急道:“这说的是什么诨话!原本没有影子的瞎话,你怎么能……”男人心里,多少人能不在意这个?

香香却异常坚决:“去吧。”

慕容厉拿到那纸条,上下看了一阵,问碧珠:“夫人让你送来的?”

碧珠便将流言、纸条的事俱都说了一遍。慕容厉只说了句:“知道了。”

于庆很得意,大凡流言这种东西,最是没法查证来处。最好是慕容厉在香香房里搜出这张纸条,再查查当初马敬山是不是去过王府。这样一来,看那个淫|妇还哪来的好日子过!

而就算不成功,这样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哪里还能牵连到老子身上?

他喝了点小酒,只觉得浑身松快。

其实这世界有些人,并不是过得不好。但是当他们发现身边的人比自己过得更好的时候,他们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庆正悠然自得,然而突然之间,门被踹开,几个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押了他就走!

于庆吓坏了,连连高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你们……”

几个人不耐烦了,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于庆呜了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也说不出话来。黑衣人没有下死手,因为王爷要活的。于庆的娘吓坏了,也跟着尖叫。

几个人拎了于庆就走,她一个小脚妇人,也追不上,只得拍着大腿痛哭。

于庆嘴里吐着酸水,两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身后的侍卫将他往下一压,根本没用力,他已经扑嗵一声跪地上。慕容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咦,这就是她的那个小竹马?

于庆这时候哪还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顿时连连磕头道:“巽王爷!”

慕容厉一句闲话没说,他又不是来跟这家伙唠嗑的,还要问声好啊?

多大脸!

他看完了,说:“把他舌头拔了。”

于庆整个人都傻了,他早就准备好一套推诿的说辞,正准备等慕容厉一讯问就招来。将马敬山当然如何在店里帮忙,跟香香如何暗中苟且等等都描述上一通。然而——拔舌头?就这么一句话不问?直接拔舌头?!

他惨叫:“王爷!您请听小民一言,这事跟小民没关系啊,王爷!”

已经有侍卫撬开他的嘴,他牙被打出血来,突然意识到这是真的!这个魔王真的会一声不吭直接拔了他的舌头!他哭叫道:“王爷!你这样冒然行事,万一事情不是出自小民之口呢?!”

慕容厉理所当然地说:“那就是拔错了呗。”

于庆简直是瞠目结舌,你他妈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慕容厉冷哼,讲什么道理?老子出身皇族,十几岁进入军营,带兵近十载,就是为了跟你讲道理?

你脸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