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屠刀

管珏跟陶意之他们都觉出了自家王爷的一些不同。香香最近经常做了奶羹、甜汤去书房看他,而一向身边有人就不爽的慕容厉居然也不赶她。有时候任她在里面一呆半个时辰什么的。每次香香出来时,衣裙都特别整理过,头发也重新梳过,各种整齐。

连平时不大回来的冉云舟都对管珏说:“王爷最近脾气好了些。”

管珏说:“你皮子痒啊?”他脾气再好也不会介意给你一顿板子。

冉云舟笑笑,半晌说:“韩续的事……”他脾气好了些,是不是可以提一提了?

管珏想了想:“这事儿还得再搁一搁,眼看都已经淡了,再一提又惹王爷上火,反倒不妙。”

冉云舟说:“你一直在他身边,找个机会也提一提。这么多年兄弟,就算有什么过错,也不能真就划地绝交吧。”

管珏说:“算很好了,王爷居然没把他砍死。”

冉云舟也失笑:“也是命大。王爷若不是对香夫人有那么点亏欠的意思,他早就被沉塘了。”

正说着话,香香从书房出来。冉云舟和管珏俱都见礼。香香微笑着点点头,拎着食盒离开了。两个人这才进去。管珏禀道:“王爷,小郡主将满一岁,庆典的事……”

因着慕容厉不看重这些,府上除了年节装饰点缀,从来就没有大宴宾朋之类的事情。管珏这样提,还是因为最近慕容厉没事就哄女儿,跟香香处得也特别融洽。他觉得有这个必要,才有此一问。

慕容厉根本就不记得萱萱的生日,经他一提方才想起,嗯,是五月生的吗?

呃,好像是吧。

他大手一挥:“你自己准备吧。”

管珏闻听,知道他心情实在是不错,看了冉云舟一眼。冉云舟咬咬牙,说:“王爷,属下带了几匹马场新育的种马过来。还请王爷过目。”

慕容厉嗯了一声,同冉云舟一起出府。他是个好马的,而且时下战马对国家军队来说太重要了。西靖、东胡、中山等,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这方面可是半点不敢松懈的。

慕容厉跟他出了城,外面有六十几匹骏马。慕容厉下得马背,上前摸了摸一匹马的鼻子,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旁边有人抱了草料到马槽边。定睛一看,正是韩续。

他身着靛蓝色的粗衣,竟然是在喂马。慕容厉浓眉微皱,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冉云舟厚皮厚脸地笑:“这狗东西太不像话,还想做点小生意。什么东西?得罪了王爷还想过悠哉游哉的日子?周公子命人不许他做生意,罚到到我这里喂马!”

慕容厉哼了一声,知道他们兄弟情深,断不会如此折辱。冉云舟这才说:“王爷,您若仍不解气,属下让他打扫马厩,挑一辈子马粪!”

慕容厉气笑了,拍拍马嘴,说:“让他过来。”

冉云舟忙去叫韩续,韩续过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慕容厉说:“我不可能把她给你。”韩续身体微僵,慕容厉说,“她是我女儿的母亲,就算我对她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何况我对她……

他这样直白,韩续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接话了。慕容厉接着道:“如果你对她还存着一丝一毫的糊涂心思,你就不要出现在本王身边。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了这点心思丢了性命。我不可能每次都原谅你,韩续。兄弟感情、袍泽之谊,也是会慢慢被消耗掉的东西。所以你要想清楚,如果不能完全割舍,你还是留在这里喂马比较安全。”

韩续咬牙,下定决心般地道:“从此以后,韩续必不再见香夫人。若违此誓……”

慕容厉打断他:“不韩续,我不听允诺。你只要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的退让宽容,你再没有机会。若有下次,我会直接派你战死。但我会奉养你的长者家人,终身。”

韩续心中一惊,这一刻,他彻底相信这几句话的真实性。他以额触地:“韩续谨记。”

慕容厉说:“既然歇够了,该去哪就滚回哪去。留在晋阳看着碍眼。”

韩续知道这是允许他继续镇守平度关了,他郑重地又磕了三个头:“末将终身不敢忘王爷知遇之恩。”

慕容厉哼了一声,不敢忘恩,你还敢惦记老子的女人!忘恩负义的东西,人伦尚且不能顾及,还能指望你怎么报恩?以身相许啊?

哼!

小郡主的一岁生日,巽王府难得大操大办了一回。朝中慕容博一党的官员竞相道贺,连太子一党的官员,不好明面上闹僵的,也都送了贺礼过来。

香香是侍妾,只能跟在薜锦屏身后,抱着小郡主让大家看看。薜锦屏也不是个靠谱的,管珏没敢让两个人多露面。行抓周礼的时候,管珏本来只是准备了刀尺针缕等女儿的物件。但慕容厉就觉得,老子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准备男孩的东西了?

于是弓矢纸笔也都备了个周全,地上铺着干净的软垫。小萱萱被放在垫子上,周围放满了吃的、玩的、珍宝等,她毫不犹豫地爬过去抓起了弓箭。周围诸人俱都笑喷,管珏一脸不敢再看的表情——都放那么远了……

惟慕容厉自豪,看,老子的女儿,连爱好都跟老子一样!

香香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她这辈子是没有武刀弄枪的命了,但是巽王府也算是将门了。女孩儿学些功夫,也不算什么。

慕容厉抱着女儿,高兴:“快点长,以后老子教你拉弓射箭!”

大家一看,得,赶紧把小郡主的闺名给记一个。以后娶媳妇、孙媳妇的时候,要记着千万要躲着她走……

五月下旬,玉喉关修长城的时候遇到东胡袭击,不仅一段长城被摧毁,百姓也死伤不少。燕王大怒,命慕容厉前往玉喉关,一面监工,一面防止东胡偷袭。

虽然这个儿子最混帐最不听话,但是燕王还挺喜欢用他的——省粮啊!东胡、屠何、山戎那帮子匪寇,一见他的帅旗就扇形绕道走了。基本不会正面交兵。

慕容厉接到御旨,当天进宫,次日就起程前往玉喉关。临出府时,王府诸人到府门口相送。薜锦屏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慕容厉只看了她一眼,就怒道:“滚!”

她如蒙大赦,抱头就溜了。

香香这次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些日子他对自己是真的不错。她送到府门口,慕容厉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那种依依惜别的留恋。本已上马,却突然伸手,说:“来。”

香香不解,伸手搭在他掌心。他将她轻轻一带,人已到了马上。香香吃了一惊,转过头,唇瓣擦过他的下巴。大庭广众的,她突然就脸红了。慕容厉轻轻打马,突然想起参军陆敬希和郑广成说过的话——共乘一骑,不是打马飞奔。

他说:“两三个月,我就回来。”

香香嗯了一声,良久小声说:“我……我跟萱萱等着王爷。”

慕容厉揽着她纤细的腰身,说:“回来之后,我便扶你作侧妃。”算了,管宗正那群老东西怎么罗嗦!老子的女人就作个小小的侧妃,你们管得着?

香香倒是不太看得这个,说:“反正都是伺候王爷,侧妃还是侍妾都不要紧的。”慕容厉拧眉——老子要给,你竟然敢不要?!

香香见他这表情,不由又笑:“王爷若真疼惜萱萱,以后她出嫁的时候记到王妃名下,作嫡女出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厉将她揉进怀里,那真是又小又软的一团,肌肤生香。他将她拎起来放地上,说:“回去了。”

香香对他福了一福,柔声说:“王爷保重。”

慕容厉点头,转头离开。香香在门口目送。良久,管珏过来说:“夫人,府外人来人往,不宜抛头露面,夫人还是回去吧。”

香香点头,转头进了王府。

慕容厉星夜兼程,十二日内赶到玉喉关。周卓、韩续、严青等人都另有军职,这次跟去的只有虎牙将军沈玉城、参军陆敬希。玉喉关军队立场模糊。这些年王后和他都拼命往里面安插人手。导至将领不太齐心。

所以若论声威,这里的军纪、民望等都不如平度关。慕容厉也没办法,虽然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然总不能任由王后插手,自己毫无准备吧?

敌人磨刀霍霍,你要放下屠刀,那可就真立地成佛了。

好在王后一支文人较多,在军中立下战功的屈指可数。所以多是空有其职,在军中并不太得人心。

只有慕容厉和太尉周抑手下,那可全都是能征擅战之将,真到战时,还是只有靠他们的人。

慕容厉到了这里之后,就算是王后的人,也不得不夹紧尾巴作人。他要真把你弄死,死了白死。故而虽然内里复杂,表面倒还融洽。这就是燕王的高明之处了,无论何时,总要有一个人镇得住场面。这时候除了派周抑跟慕容厉,换了任何一个人到玉喉关这样的地方,都要被两边又拉又踹。

一个主将,若是不能服众,底下有人敢给你使坏,早晚捅娄子。

慕容厉是完全没有这方面顾虑的,谁敢使坏,你有老子坏啊?

胆敢冒一下头,老子正好把你拖到军前,当场剥皮。当作教育同僚了,相信燕王会感谢你为燕军所作的贡献的。

善哉善哉。

第六十章:侧妃

慕容厉走后第一个月,香香又晒了许多小鱼干托信使带过去。慕容厉喜欢小鱼干,味道重。香香又晒得脆,十分适口。香香把鹿肉干也捎带了不少。还是想着他经常在外面跑,饥一餐饱一餐的,肉干顶饱。

慕容厉收到东西,想起她上次寄家信的事儿,问了问信使,发现根本没有啊。他哼了一声,好在肉干是不错,勉强按捺着没发火。当然,也没有回信——你自己都不写信,老子怎么回啊!想让老子回,你倒是写啊!!

这样想着,面上也不表露,只是对参军陆敬希说了一句:“以后若王府有书信过来,交给本王。”

陆敬希于是一直留意,但是没有。每一趟信使往返,巽王府都托他捎带不少东西,就是没有书信。一直没有,陆敬希当然也没办法,就这样罢了。

慕容厉到了玉喉关之后,东胡是不敢来了。屠何、山戎等也是小打小闹,不过抢些财物,还俱都避着他。慕容厉每天的工作就是视察长城的修筑情况。

这一日,闲极无聊,虎牙将军沈玉城请慕容厉、陆敬希出去喝酒。玉喉关跟平度关差不多,都是边城。只是这边更落后一些--平度关临着西靖。西靖还算富强,非战之时,也有西靖人到马邑城做生意,故而还不算太荒僻。

东胡乃游牧民族,逐草而生,经济落后,但是战力更强悍。故而玉喉关无论人口还是经济都更落后一些。而玉喉关又有两条玉脉,盛产昆仑玉。怀璧之罪,常有战争,百姓虽然不算困苦,却饱受边患之苦。

慕容厉到来之后,城中还算是安定。沈玉城对这一带极熟,又会胡语,一边走一边介绍。主要还是说给陆敬希听--慕容厉本来就没什么话,总不能一行三个闷嘴葫芦吧?

慕容厉到这里的机会也不多,东胡因为是游牧,平时每每攻城也就是小打小闹,抢完东西就跑。这样的城市,他们就算攻占,也很难治理。就算治理,燕军一到,还不是只能被赶出去。抢来又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捞点钱。

没有大的战事,慕容厉当然自不必频繁往来。不过他身而为将,对地域山脉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这里的地形倒还算熟悉。

几个人说着话来到了城中最大的脂粉地--醉客楼。沈玉城叫了几个姑娘作陪,这里的女子比及平度关盈月馆又有差别。多是胡、燕人混血而生,也都是苦孩子,在胡地被视为燕人,在燕地又被视为胡人。实在没法,做这皮肉生意。

老板不认识慕容厉,便跟沈玉城十分熟悉。眼看着他对慕容厉毕恭毕敬,也不敢大意,就叫了几个最漂亮的姑娘过来。躬了躬身子,赔着笑脸介绍:“三位贵客,这位是我们醉客楼的花魁,白日。”

那个名叫白日的女子走过来,三双眼睛一齐打量她。沈玉城微笑说:“不愧是花魁,果然有几分姿色。”

慕容厉只想喝酒,不想找姑娘。陆敬希两只眼睛都泛着光,兴奋:“花魁白日?还有这等好事?!”

……

三个人喝着酒,花魁正说着边城风情,外面突然有人说话,声音传到里间,慕容厉背脊微僵。这才几杯酒,就醉了?

他起身,掀了帘子,见外面一个红衫女子正跟醉客楼老板说话。那个人……他转过头,问花魁白日:“那是谁?”

白日看了一眼,娇笑:“那是蓝姑娘,是个采玉人,我们楼里的姑娘好多人都跟她买玉。比外面的便宜挺多。”玉喉关极品的昆仑玉,往往生在千仞绝璧之上,价值连|城,却也凶险万分。除了地势险要,偶尔还有毒蛇毒虫什么的。

一块无暇美玉,可能送掉无数采玉人的性命。故而虽然这里采玉人很多,但是出的好玉还是极为稀少的。好的采玉人也是屈指可数。

慕容厉没有出去,眼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银货两讫,出了醉客楼。他说:“沈玉城,你跟着她,看看她家住哪里。”

沈玉城笑得很有内容,说:“王爷看上的人,末将自当尽力。”

慕容厉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笑意,甚至反应有些迟钝。他只补充了一句:“要跟到她家里,然后速来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