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再等等。”他倒是有足够的耐心。

目光在唐氏夫妻二人面上一扫而过,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来喝。意思着轻啜了两口,就放下来了。

除了天子,这太子爷可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等过谁。即便太子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但侍奉太子多年的东宫大太监总管万德平还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自己主子自己知道,轻易喜怒不形于表,素日里瞧着温润平和,但手腕却是强硬。

杀罚起人来,可是半点不会含糊。今儿这位小主子可真是惹到了真佛了,也不知日后日子会怎样,万德全倒有些同情这个还未谋面的主子来。

而恰好这时,唐细过来了。

万德全目光朝门口探去,心中倒松了口气。悄悄抬起袖子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轻叹:这小主子倒是好清丽的长相。

唐细没怎么刻意打扮,还是跟从前在榆桐的时候一样。一身素雅的裙衫,简单梳着新妇头,脸上只薄薄一层脂粉,口脂都没抹。

“你可终于来了,叫太子殿下好等。”见女儿过来,唐兆成率先指责,“还不快给太子赔罪。”

唐细正要盈盈拜过去,朱佑廷却对唐兆成夫妻说:“孤有话与小姐说,唐老爷与夫人可否暂时回避?”

尹氏不放心:“殿下,细儿她……”

“走吧。”唐兆成拉了拉她袖子,侧头背着朱佑廷的时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那边唐细也道:“爹,娘,殿下找女儿说话,你们便先回房休息吧。”

尹氏真是有一百个不放心,可眼下除了退出去,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原地踌躇了会儿,临走前,紧紧握了握女儿的手。

秋意最后一个退出去,退下前,顺手关了门。屋内只剩下唐细与朱佑廷二人后,唐细才跪拜下去。

可还没拜下,人就被一个温热有力的力量托了起来。同时,她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清苦中夹着点药香。虽然唐家有经营香料铺子,唐细对香料也颇多熟悉,但却一时没闻出来他身上的是什么香。

唐细抬眸望去,正与朱佑廷清润却透着疏离凉薄的目光撞上。唐细觉得眼前之人熟悉,却也陌生。

“坐下来说话。”朱佑廷指了指一旁,而后他又弯腰坐了回去。

唐细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见是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她略犹豫一瞬,然后拜谢坐了过去。端端坐着,半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朱佑廷忽然想到了在榆桐的那段日子,他心中忽然就软下去一块,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

“孤记得你以前没这么老实,怎么现在这么乖巧听话

?倒是有些端着了。”

从前虽然也斯文安静,可她身上有股子灵气。在他面前的时候,会生气会开心,也不会刻意藏着自己伤心难过的情绪。他一眼看去,就能把人看透。

她与魏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她在他面前,也毫无保留。

她嫁给他后,也与他保证过,定会好好与他过日子。至于从前的人,不重要了,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虽她未必能那么轻易就忘了人,但他相信,她却不是诓骗他的。

做夫妻不过数月,他却是能把她看透。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却也不会刻板无趣,若是他于床帏之间贪得无厌惹得她恼了,她也会情急之下动手打人……朱佑廷思绪飘得有些远,待反应过来后,眉心轻拧了一下。

其实唐细自己端得也累,便轻轻叹息一声说:“从前民女不知殿下身份,有许多得罪殿下的地方。殿下若是想罚,民女都认。只是,我爹我娘无辜,他们……”

“孤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后,朱佑廷打断了她的话。

怕她担心,于是给她一剂定心丸:“你爹你娘的品性,孤信得过。日后他们留在京城,孤也会多有照拂,你不必担心。”

唐细郑重颔首道谢:“那民女先替爹娘谢过殿下。”

寒暄了几句后,朱佑廷便说起正事来:“现在还不能安排你入东宫,孤想给你一个更高的名分。”

虽说他们在民间有喝合卺酒,拜天地,但若真说去父皇那儿,不会认。所以,与其直接一顶轿子随随便便抬去东宫,不如先把她放在外面。寻个机会,日后总有时机光明正大进去。

唐细不是蠢人,太子几句话,她心中便明白了。

榆桐的那场简单的婚礼,于他和唐家来说,都提不得。若是叫世人知道当朝太子曾入赘过唐家,不但太子会被世人嘲笑,他们唐家更是有罪。

若事真闹开,就算太子仁德不予追究,势必也有好事者会抓着不放。

“我明白,殿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唐家好。”唐细十分乖觉。

朱佑廷又说:“若是尹家留你在府上,你便住在那里。”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朝自己看来,朱佑廷解释说,“你外祖家也正有意送一个姑娘入东宫,孤想,若是你最好。”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细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让她以尹家表姑娘的身份入东宫去,自然能解如今的困境。

“我知道了。”唐细一一应下,“我会照着殿下说的去做。”

朱佑廷忽然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颇为亲昵:“去了尹府你也不必怕,左右,有孤给你撑腰。孤今儿来也给你带了个婢女,凡事她会保护你。”

虽他有尽量放下架子来表现得平和,可毕竟不是榆桐时候的那个人。若说唐细对郭俭还有几分夫妻之情,但到了太子这里,就只剩下恭敬了。

好在唐细也是个务实的,她也早想好了日后与他的相处之道。她想倚仗他,想给自己父母、给唐家一份荣耀,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朱佑廷没久留,事情交代完又略坐了会儿便走了。朱佑廷一走,尹氏便冲了进来,关切问:“怎么样?可有为难你?”

唐细摇头:“没有,娘放心吧。”

“那他与你说了什么?”

唐细便把方才与太子的对话一一都告诉了母亲,尹氏听后说:“娘与你外祖家早撕破了脸,如今若说要把你送去,他们未必会答应。”

“不必咱们求着,他们会主动请咱们住过去。”见母亲不明白,唐细解释道,“我如今人在京内,便是握着二舅一家的把柄。与其把我这个把柄扔在外头可能随时对他们造成危险,不如让我住进府里去,至少,是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留在尹府,岂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

“这不是有太子殿下么。”唐细说,“殿下特意给我送了个人来,说是可以保护我。”

尹氏抿了抿嘴,心中颇有些痛快:“他倒是想得周全。”

而此刻的尹府,尹二夫人听说小姑子母女也已经于今日傍晚时分入京了,心下着急得很,求去了尹老夫人那里。

“母亲,那丫头来京城了,万一她把兰溪和魏融的事说出去,可毁了他们夫妻。还有老爷,老爷也得受连累。”

第4章 第004章

唐家和尹家的矛盾,朱佑廷是知道的,所以,他让唐兆成去尹家拜访了一趟,并且让他透露自己要在京城扎根做生意的消息。原来唐家留在榆桐,于尹家没什么威胁,但若是唐家留在京城,尹家肯定就慌了。

所以,自打唐兆成去尹府登门拜访过后,尹家就一直派人暗中注视着唐宅的一举一动。唐细母女进京一事,他们自然知道。

“母亲,这事儿,您可得管。您那孙女婿是有大出息的人,若是因为这个毁了前程,那可也是毁了溪儿一辈子的幸福。”

尹二夫人已经在老夫人跟前哭了许久了,但老夫人始终闭着眼睛转着手里的佛珠,也不搭理。直到一遍佛经念完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垂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二夫人,老夫人肃着张脸,声线冷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娘,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早也不知道那唐兆成竟能硬气成这样,竟拖家带口跑京城里来。他们一家好好在榆桐呆着得了,京城里哪是那么好混的,非往这儿跑。”尹二夫人越说声音越小。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捧了个紫檀木盒子来,老夫人把佛珠放了进去。又有丫鬟端了水来给她洗手,洗完手后,老夫人这才郑重说:

“遇到点事情就毛躁成这样,我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心中早有了主意,“你们一家抢了人家未婚夫婿,回头你这个做舅母的在京城给她另觅一门好亲事不就行了?”

唐细当初与郭俭的婚事从简了,且也没给京城递请帖。所以,尹家并不知唐细已经嫁人的事儿。

尹二夫人倒是不哭了,只说:“当初那事儿,可是撕破了脸的。如今,我怎么舍得下脸面来去讨好她们?”

又说:“母亲您是知道的,溪儿成亲,我们可是给他们送了请帖的,可唐家不但没来人,且连个礼都没有。这不明摆着不肯再走动了吗?”

尹老夫人始终端庄坐着,泰然得很。

“不给你面子,也得给我面子。”她目光深远幽静,“我好歹是她母亲,她既是来了京城,就这几日,必会来拜见。到时候,我便把细儿那丫头留在身边。带她见见世面,日后也好说个婆家。”

唐细有把太子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次日一早,她便收拾妥当了。尹氏心中始终有芥蒂,憎恨娘家人,临走了又不太愿意去。

“依我说,就算咱们不去,他们家人迟早坐不住得亲自过来。倒不如等他们来,你我也省得清净。”眼不见心不烦,尹氏对这个娘家,早失望透顶了。所以,倒是说了糊涂话。

“娘,气归气,但礼数不能丢。若真等外祖母亲自过来见咱们,日后传出去,没得要被人戳脊梁骨。再说,殿下的话,我不能不听。”太子让她去尹家是为了她好,人不能只顾眼前,凡事得往远了看。

唐细十分冷静:“其实也没什么气的,如今咱们手里抓着他们的把柄,他们指定昨儿一夜都没睡得好。”

“你说得也对,是该去转几圈碍一碍他们的眼。”尹氏咬牙切齿。

唐细今儿没梳妇人头,头发梳上去一般散下来一半。一身藕荷色的裙衫,头上也只简单插了几支珠钗,没刻意打扮,但也不失礼数。

从唐宅往尹府去,路上车程得近半个时辰。尹府早有下人候在大门口等着了,瞧见了唐家的马车过来,一个立即笑着迎过来,另外一个则匆匆往府里跑去。

很快,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夏嬷嬷亲自迎了出来。

“二姑奶奶,这些年了,您可算入京来探望老夫人她老人家了。”夏嬷嬷是尹府的老人了,在尹老太爷还是县官的时候就伺候在老夫人身边,自然认识尹氏这个尹家二姑娘。

尹氏与娘家人有矛盾,但与这些奴仆没矛盾。所以,她倒也没对夏嬷嬷夹枪带棒。

“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既是来了京城,自然得来拜见。”尹氏语气平淡,又问,“老太太身子可好?”

见尹氏关心老太太身子,夏嬷嬷高兴极了。

“好,可好了。如今见到您,肯定更好。”目光一转,落在安静立在一旁的唐细身上的时候,夏嬷嬷不由自主“呀”了一声,“这可是表姑娘?”

尹氏这才道:“这是细儿。”

夏嬷嬷目光黏在唐细脸上舍不得挪开,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啧啧道:“表姑娘可真是长得好。”比他们家几个姑娘长得还要好看。

尹氏却嘲讽道:“好看有什么用?亲事不照样被你们家姑娘抢吗?”

夏嬷嬷一噎,倒是不说话了,只说天气冷,赶紧请了她们母女进去。

家中来了客人,各院太太小姐们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所以,当唐细跟着母亲进了老太太屋后,老太太屋里乌泱泱坐了一群人。

唐细目光一扫,就扫到了坐在老太太右手边的尹二夫人。

尹二夫人坐着没动,倒是大夫人,站了起来迎过来。先是热络同尹氏这个小姑子打招呼,然后注意力放到唐细身上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夸赞道:“小妹,这可就是细丫头?”

尹氏爱憎分明,恨的是二哥二嫂,虽说这些年来跟大哥一家也不多亲,但至少面子情会给。

所以尹氏说:“细儿,见过你大舅母。”

唐细忙朝大夫人福身,大夫人受了礼后,立马将人扶起。

“这孩子可真好。”大夫人亲热攥住唐细手,又将人好一番打量,见唐细长得清丽明澈又乖巧温婉,心中多少是喜欢的,但也有自己的算计,“既是来了,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但凡缺个什么,只管说就好。”

“多谢大舅母。”唐细恭敬客气。

见姑嫂气氛还算融洽,老夫人心中也高兴:“别只顾着你自己个儿瞧,也牵过来叫我瞧瞧看。”

“母亲,您早该书信一封去榆桐,把这丫头早些接进京城来的。”大夫人十分热络,直接牵着唐细手朝老太太走去,“您瞧,就这模样气质,就说是咱们尹家孙女,外人也会信的。”

尹氏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你们尹家的孙女得人稀罕,我们唐家的姑娘就上不得台面了?做什么非得一副你们尹家高人一等的模样。”

大夫人倒没挂脸,只陪着笑说:“瞧你说的,好像你不是咱们家出去的一样。”又说,“我倒也没别的意思,小妹,你可莫往心里去。”

二夫人原缩着脖子没敢说话,此番见大夫人跟尹氏间似是起了点口舌之争,她倒是梗起脖子来帮衬大夫人说话了:

“大嫂,你可别招惹她。惹得她急了,她都能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嫁出去的。母亲面前也敢放肆,当真是不懂规矩。”

尹氏原是心中压着火的,可到底还算顾着母亲,也就没找这个二嫂算账。如今见她主动惹自己,尹氏也憋不住火了。

“你懂规矩,就不会教得自己闺女抢别人未婚夫。这事儿要是传得全京城人尽皆知,我

看你们尹家还能有何脸面!”

“那亲事是魏家退的,与我们何干?怎么,人家不想娶你们一介商户女了,还不容别人另择高枝?”尹二夫人也不甘示弱,“论起来,也怪你嫁了个没用的男人,若姑爷堪当大用,你们家又何必受那等委屈。”

当年,尹家一家都百般瞧不上唐兆成。二十年前的唐兆成,还不如现在,那时候不过就是一个货郎。而那时候的尹老太爷却是县官,日后前程一片坦荡。

尹氏容貌好,被京中勋贵子弟瞧中了,尹家二老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女儿嫁入高门。但尹氏一来是看中唐兆成人好,二来也是觉得既然两人亲事早已定下,便不能因为尹家突然发迹而食言,所以,死活不肯跟着父母回京。

那时候,尹老太爷县官任满,被礼部调任回京。因任县官期间表现出色,官升两阶,尹家前程可期。

尹家二老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怎么劝,尹氏这个女儿都不肯听。最后,闹得关系有些僵。虽说没有断绝父女、母女关系,但这些年来,也一直未有走动。直到三年多前,尹二舅又回来任县官。

原以为关系会有所缓和的,可谁想到,出了尹兰溪抢了表姐唐细亲事这事儿,关系反而更僵了。

尹氏早就想炸了,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亏得你们家一直自诩书香门第,怎么尽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孔圣人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尹氏气极,也顾不得她母亲的面子,直接指着尹二夫人骂,“方才见你一直缩着脖子,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还以为你知道错了呢?如今看来,你非但不知错,反而还很得意。”

“好啊,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你们尹家都不怕,那不如我出去满京城把你们家干的好事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人家是会嫌弃我们唐家门第低,还是会背地里戳你们家脊梁骨。”

尹氏狠话一放,二夫人秒怂。

但一时又说不出服软的话来,一张脸恁是憋成猪肝色。

还是大夫人出来打圆场了,哄着尹氏说:“你与她置什么气,没得气坏了自己身子。今儿是咱们家团聚的好日子,莫要说那些不相干的。”

似是要给唐兆成这个姑爷几分面子一样,特意提了他问:“咱们家二姑爷呢?怎么没一道来。”

“他没空。”尹氏语气特别僵硬。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一半是气二夫人不会说话做人,另一半,则是气自己闺女。方才尹氏那几句话,的确也有拐弯抹角暗讽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自然听得出。

但想着以大局为重,老夫人只冷着脸把二夫人打发走了,倒没对自己女儿怎么样。

大夫人从中周旋一番,气氛又回来了。

唐细就坐在老夫人身边,手一直被老夫人攥在手中,她主动笑着对尹氏说:“你要回去就回去住,我不留你。但,这丫头你得给我留下。”她拍了拍唐细手,十分满意,“不管我是入宫去给太后请安,还是出去串门,带她在身边,总能说门好亲事。”

尹氏见母亲果然主动提了,她朝女儿唐细看去,倒没帮她做决定。

只说:“细儿大了,她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我不拘着她。”

“那你怎么想的?”老太太又问外孙女。

唐细自然只有一条路可走的。

“我也想多陪陪外祖母。”

尹老夫人满意,吩咐大夫人说:“安排她和兰池住一起,姐妹两个正好一起做个伴。”尹来池是大夫人闺女,比唐细大一岁,今年十七,还待字闺中。

大夫人忙应下说:“母亲,您就放心,这事儿我来办。”

尹兰池闻声也忙站了起来,朝唐细略抿唇,算是打了招呼。

虽说是太子让住进尹家来的,但尹氏也不想上赶着。应是应下了,不过尹氏可没肯让女儿立即住过来。

唐家在京城又不是没住处。

约好了过几日再来,又留尹府吃了晚饭后,唐细母女这才离开。大夫人亲自送到门口,也算是给足了尹氏面子。

外面天冷,但马车内暖和。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尹氏总有不舍。

前些日子赶着进京,其实倒没想得太多。如今进了京,也见了太子,一切定了下来,她反而有时间和精力多想了。

从前在榆桐的时候多好,女婿是招赘的,女儿就跟自己住一起。可如今呢?却是惹了尊佛,连退路都没有。

说好听了是攀高枝了,可日后日子好不好,谁知道?

这样的高枝,尹氏其实没兴趣。若她真有那攀附权贵之心,当初也不能嫁给一穷二白的唐兆成。

尹氏瞧着坚强、嘴巴厉害,其实最是脆弱的。想着日后与女儿不能日日见面,就落了泪来。

唐细望着母亲,一时没劝,只说:“娘,等过完年,让姐姐姐夫和小妹都进京来吧。”

尹氏重重呼出一口气来,闹够了,也大有认命的架势。

“回头先让你爹给他们写一封信,问问你姐姐姐夫的意思。若是他们愿意,最好能来。你姐夫有本事,咱们家也有点家底,日子总不会太难捱。若他们不愿意,也随他们去。总之,娘会留在这里陪着你。”

一家人齐齐全全呆在一起,自然就是最好的。

唐细侧头,将脑袋轻轻靠在母亲肩膀上。

马车缓缓行至唐宅门前的时候,天已经沉下来。唐细却在家里见到了万德全。昨儿刚见过,唐细自然认识这位太子身边的红人。

万德全笑着朝唐细走来:“夫人,殿下着奴才来请夫人去东宫,殿下在等着。”

第5章 第005章

万德全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唐兆成问殿下有何事他也不说,只笑着说有事。所以,唐兆成也着急。

唐细倒比自己父亲镇定一些,朝着万德全福了下身子后说:“我去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万德全却忙道:“夫人不必了,殿下有要事,等得急,您这便随奴才去吧。”

方才说换衣裳,唐细不过是试探。若是太子欲召她侍寝,想必万公公是不会允许她就这样去的。

可万公公并不在意她的衣着打扮,只催着她尽早过去,想来是真有别的事。

这样一想,唐细自然得急太子所急,立马就跟着走了。

东宫,朱佑廷书房内,此刻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万德全回了东宫后,先去太子那里请示,之后才折回来邀唐细过去。

朱佑廷明显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唐细去的时候,见他蹙着眉心。虽说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还像昨儿晚上一样平和,但唐细还是能觉察出来一些异样的。

好在她如今只拿他当主子而非夫君,所以,心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请了安后,唐细站得离他远远的,朱佑廷却朝她招手:“你过来坐。”

“是。”唐细应了一声后,才半垂着脑袋坐到他身边去。

这时,朱佑廷才指着坐在他下手边的中年男子说:“这位是姜神医,是孤宫里的人。”又说,“如今孤身上中了一种毒,姜神医在替孤调理身子。找你来,是协助姜神医。”

唐细认认真真听完他所言,却不明白:“可民女并不懂医术。”

姜神医摸了摸山羊胡道:“或许,如今夫人就是那味能解殿下身上奇毒的药。”

唐细没听明白。

朱佑廷却道:“这个一会儿孤再给你解释。姜神医,如今人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姜神医侧身,从容的从他一旁的药箱里取了一根银针来。

“怕是要委屈夫人了,草民需要夫人身上的一点血。无需许多,就拿银针戳破夫人的指腹,滴一滴即可。”

表忠心的时候,唐细二话没说,立即将左手伸了去。朱佑廷目光追随她而去,倒是惊于她的坚决果敢,也讶于她的默不吭声。他印象中,她是怕疼的。朱佑廷忽又想到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夜……

走神间,姜神医已经取了血装进了一个小瓷瓶里。

唐细没受什么伤,就是针戳破指腹的时候像被蚂蚁咬了一下一样。然后,就没什么感觉了。说实话,她受过更疼的,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姜神医得了自己需要的,便起身告辞。屋里,一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唐细想了想,也起身福礼告辞说:“殿下若是没别的事,民女也先退下。”

朱佑廷没放她走,只温柔问:“手疼吗?”

唐细连忙摇头:“一点都不疼。”

朱佑廷拍了拍自己身边:“坐过来吧。”

唐细只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就又坐了回去。朱佑廷倒也没说别的,只与她聊起天来。

“去过尹家了?”他悠闲问。

他悠闲似是随口一问,但唐细可不敢怠慢。唐细点头,回答得尽量详细认真:“今儿去的,从早上一直呆到天擦黑才回家。”顺带着解释了一下让他久等的原因,“若是知道殿下寻我有事,也不敢一直拖到现在。”

这个时候朱佑廷倒是没了起初的那丝不耐,只说:“这些都是小事。既是去过了,想来那尹家也留了你。你在家住几日后,便过去吧。”

唐细不想谈尹家的事,侧过身去看着他,一脸关切问:“殿下是中了什么奇毒?为何方才那神医说,只有民女的血可解奇毒?”

本来唐细还犹豫着要不要问的,毕竟他是太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她知道。但细细一想,觉得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总该关心几句。

不问反而不好。所以,她就问了。

朱佑廷本来也是打算与她说的,正琢磨着怎么说好。此番见她直白问了,便也直白说了道:“孤中了毒,失去了记忆,后来辗转去了榆桐。此毒之所以称奇,是因为必须要女子一血方可解。”

唐细虽也不矮,甚至可以说在女子中算是偏高些的了,但是与身材高大颀长的太子比起来,她自然十分娇小。两人又离得近,目光平视不了,唐细为了表示尊重不能不看着他,所以,只好仰着脑袋。

朱佑廷也垂着眸子看着依偎在身边的人,继续说:“你我有夫妻之实,倒算是救了孤一命。”他说的含蓄委婉,但唐细却听懂了。

虽说已经是妇人,但总归是新妇。这种事,她总是羞于谈的。

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血与她先前理解的不一样后,唐细脸蓦地就红了个透。她性子算是比较稳得住的了,可这回,也难堪得不知道怎么做好。

自然是不敢再看他,她收拾目光来,只垂着脑袋把玩着自己系在腰带上的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