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回淑妃的话,只先扶手抱拳朝皇上请罪:“父皇, 儿臣有事隐瞒了父皇,有欺君之罪,还请父皇责罚儿臣。”

“欺君之罪?”皇上就更是不明白了, “太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一些。”

太子这才如实说道:“儿臣只跟父皇提过,之所以流落民间一年才回京, 是因为中了一种奇毒。此毒厉害, 能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失去记忆忘记往事。”

“对,你说过。”皇上肯定他的话,“然后呢?”

太子说:“其实当时儿臣只说了一半,瞒了一半事实。此毒不但能叫人失去记忆,且解毒的方法也十分异类。欲想解此毒, 需女儿家处子之血,儿臣当时流落民间,娶了榆桐唐家的姑娘为妻,是唐家姑娘替朕解了毒。但从此之后,儿臣便也只能与一人同床共枕。”

“父皇若是不信,可以问淑妃娘娘。”太子说的好好的,偏特意提了淑妃一句。

淑妃自然知道此事,也知道这可以说算是太子的一个短处。太子身为储君,子嗣最为重要,若日后只能与一个女人行房生育,子嗣必然不能繁盛。淑妃原还想,这也算是太子落她手中的一个把柄,日后实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也好拿此说事。

可却没想到,今儿太子忽然自己向皇上请罪招了实情。

淑妃此刻心中又怕又忧,怕的是太子已经知道了朝他下此奇毒的人是谁,忧的是,她一时猜不到太子忽然拿此事来说是何意。

淑妃正焦虑中,忽然又被点了名,她一时也有些失态,但好在她素来能装会演,临场应变能力好,倒也没彻底就被唬住了。

见太子提她,淑妃忙也起身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臣妾也有错,也请皇上责罚。”

皇上拧着眉心:“你也知道此事?之前倒帮着太子一起隐瞒于朕?”

淑妃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多言。臣妾想,太子或许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跟皇上说,等他知道怎么说了,自然会说。皇上太子父子间的事儿,臣妾不该插嘴的。”

又伏首:“但臣妾也知道,皇上您是臣妾的天,臣妾不该瞒着您任何事儿。若是瞒了,便就是臣妾的错,臣妾不敢狡辩。”

太子却也帮着淑妃道:“当时郭昭训有男扮女装跟着儿臣往北疆押送粮草,所以淑妃娘娘是从郭昭训那儿得知的此事。而淑妃没说,也的确是不好开口,若说了,倒像是挑拨父皇和儿臣的父子关系。”

太子若此刻继续落进下石奚落于她,她倒是还觉得此事正常。但太子此刻话语一变,竟然帮着她说话,她就真的彻底懵了。

话转来转去的,太子这是何意?

却不容淑妃多想,皇上就问淑妃:“淑妃,太子所言,都是真的?”

“是。”淑妃说,“太子虽没明确和臣妾提过莫要告知皇上,但臣妾知道太子的心意,所以,臣妾便没说。”

太子又道:“郭昭训通医术,当时儿臣出事的时候,她又在儿臣身边。所以,儿臣身子状况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她明明知道儿臣身中奇毒,却还在送给儿臣的汤羹中下了下作的药,争宠倒是小事,但她有谋害储君的意思,却是国之大事,有意图动摇国之根本的动机。”

“儿臣身中奇毒,若昨儿夜里真叫她得逞,今儿躺在床上下不来床的,就是儿臣。此毒奇就奇在,太子妃既解了儿臣之毒,儿臣便再碰不得别人。”

淑妃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太子打迂回术的意思,原来,他是想定珑儿一个谋害储君的大罪。若不先逼着她承认她们姑侄二人知道此毒的厉害,等他先说了珑儿所做之事,到时候若是她们姑侄抵赖说并不知此毒如此厉害,也就构不成故意谋害的大罪。

而眼下,她已经承认了,就等同于默认了珑儿的大不逆之罪。

淑妃一下子就慌了神。

皇上沉默着不说话,淑妃见状,忙哭着道:“珑儿她这么深爱着太子,又如何会做得出有害太子玉体之事?她是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太子有毫发之损的人,臣妾觉得,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太子却淡漠道:“本来孤也觉得昭训不会是这种人,其中有误会。但当昭训一再不顾及孤的感受,强行要逼迫孤喝下那碗汤羹的时候,孤心中就有所起疑了。”

“可殿下到底是没喝?”淑妃依然挣扎着,“既然殿下没喝,又如何知道那碗汤羹有问题?”

太子直言道:“孤没喝,但是昭训却喝了。昭训喝完后的反应,东宫中好多人都看得到,淑妃若不信,孤大可把知情者都招来。”

淑妃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可在皇上面前,她却只敢装着委屈柔弱的模样。

她道:“东宫里都是太子的人,太子说什么,他们自然不敢辩驳。叫他们来,还不是由着太子说了算。”

太子不慌不忙道:“东宫里也有淑妃娘娘安插过去的人,当时也有不是孤的人看到了昭训的反应。淑妃的人,孤的话他们可不会听。但若事实如此,孤料想他们也不敢狡辩。”

淑妃词穷,一时脑子里全是浆糊,倒答不上太子的话来。

但她只是一直哭,抹着泪悄悄对皇上说:“臣妾没有,臣妾断不敢往东宫安插人。皇上知道的,臣妾势单力薄,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

太子却懒得听淑妃说话,只抱手与皇上说道:“儿臣一直念着淑妃数年的抚育之恩,哪怕成年后,渐渐往长春宫去的少了,可一旦淑妃有难,儿臣也会第一个冲上前去。但若说只因淑妃抚育儿臣几年,而因此成了淑妃与昭训可以暗害儿臣的护身符的话,儿臣怕是不能答应。”

他又说了句严重的:“今日可以暗害儿臣,助长了她们的胆量与野心,明日或许连父皇也不放在眼里。”

“臣妾冤枉。”淑妃又急又躁,眼泪哗哗流,但却装着自己嘴笨受了委屈辩驳不过太子的样子,“臣妾没有,皇上,臣妾万不敢有害皇上的心。皇上您想想,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您给的,若害了您,臣妾不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说:“淑妃有没有害父皇的心,孤不知。但郭昭训有害孤的心,孤证据确凿,这个任谁也抵赖不掉。”

皇上看了眼太子,又看向淑妃问:“郭昭训此举,淑妃可知情?”

淑妃将脑袋拼命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

!”

皇上点头,脸色难看:“淑妃说不知,太子又没证据证实逆知情,朕便当作逆不知。”说罢,看向太子,“太子起来吧。”

“多谢父皇。”太子起身。

皇上说:“既是你东宫之事,有人犯了错,你自己看着罚。那几个东宫的奴才,朕就不宣来问话了,太子既说是有,那朕便相信。”皇上到底是倚重太子的,也怕若是此事他处置不公,会有损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所以,皇上倒也没说让太子从轻发落。

伤害储君,关乎国本,皇上还没那么糊涂。

不过,皇上没让太子从轻发落,太子倒也没赶尽杀绝。到底留了郭昭训一命,只是从此蒹葭殿便真成了东宫里的冷宫,一应用度削减,只留了一两个粗实婆子供她使唤,日子大不如前。

太子这么做,倒不是念着淑妃的情,只是留着郭昭训一命,还有用处。今儿他一番试探,显然是探出了点情况来。从前只是有所疑心,如今倒是更加笃定了,他中此奇毒,怕真是淑妃姑侄所为。

只是郭昭训一事此次未把淑妃牵扯进去,而他也瞧得出皇上对淑妃有情。所以,在没有拿出十足十的证据来前,他不可能会打草惊蛇。

留了郭昭训,或许日后有可用之处。这是其一,其二,此番倒也是做给皇上看的,做给宫里所有人看的。他越是对郭昭训宽容,便越是会把淑妃姑侄推至风尖浪口。若他真一怒之下要了郭昭训的命,且不说别人会说他无情,便是皇上,怕也会因此而更怜惜淑妃一些。

淑妃年前的这段日子可当真是不好过,郭昭训一事传得后宫沸沸扬扬,很多人自然也对淑妃指指点点,说太子对她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与此同时,唐细也日日去慈宁宫请安,顺便向太后宣扬一下那日太子“九死一生”的危险处境。

储君只能与一人行房一事,说起来不光彩,且也关乎皇嗣。所以,外头传的都是,说昭训争宠不成竟起了毒心,有意给太子下毒。

太后听到的也是这样一个版本的说法,本来就已经不待见淑妃了,又有唐细日日去陪她说话,自然更是不愿再见淑妃。

淑妃先后失了东宫和慈宁宫两大靠山,如今在宫里,日子倒大不如前。但她能忍,日日把自己关在长春宫内,吃斋念佛,以此求心静。

唐细虽然在太后面前说是郭昭训给太子下了毒,但她知道不是这样。所以,每回这么说的,时候,倒有些心虚。

回来的时候,也会在太子面前抱怨。

“对别人说谎,只要是于殿下有好处的,我也不会那么在意。可在皇祖母跟前说谎,我总有些自责愧疚。皇祖母待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对她实话实说,真怕她日后知道实情后会怪我,不理我。”

太子闻声朝她看来,道:“倒也不算期满她老人家,郭昭训的确是有害孤之心。”

唐细不太明白,但也没细问。她觉得,或许于太子来说,给他下那种下作的药,也是伤害身子的一种方式吧。

唐细本来不打算细问的,但太子却有话与她说。太子倾腰来够过她软绵的小手,揉在掌心,一本正经的说:“孤有一件事瞒着你,深思熟虑后,觉得还是有必要与太子妃实话说的好。”

第67章 第067章

唐细有些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架势吓到了, 其实郭昭训一事,她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 所以, 也就没问。可现在太子说有事情是瞒着她的,她心下一时胡乱猜测起来。

很是担心,不知道是何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太子说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打算告诉她的,能让太子反复沉思之事想来是大事。所以,她也跟着严肃起来,并且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被太子拉着手, 唐细跟着他的力道顺势挨着他坐下。太子还没开口说的时候,她也不多问,只说:“殿下说, 臣妾听着。”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 太子到底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的。所以,对于瞒着她此事, 他颇为愧疚。

所以, 在告诉她真相前,先和她致以歉意:“你我夫妻,孤有些事情本不该瞒着你。不过,此事关乎重大,真正的凶手又还没抓到,孤之前觉得告知太子妃也只会徒增太子妃的烦恼, 所以便没说。”

“但今儿发生了郭昭训一事,孤想,也不能再瞒着太子妃了。”

“太子妃可还记得,孤与你提过,当初因中有奇毒,流落民间,后与太子妃做了夫妻,是太子妃解了孤的毒?”

唐细点头:“臣妾自然记得,当时臣妾还未入东宫,殿下特意把臣妾唤进东宫来与臣妾说与此事的。”

太子继续道:“孤当时话只说了一半。太子妃的处子之血解了孤的毒,但若是孤日后再宠幸别的女人,于自身会有大损。当初郭昭训扮作男子暗藏军队随孤去了北疆之地,孤中毒的时候,她也在。”

“她是通医术之人,不会不知道下药欲夺宠此举对孤的伤害。既是知道,却还这样做,说她下毒欲害孤,也没错。”

唐细听后十分震惊,她竟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内情。她原只以为郭昭训是想争宠,可她当真就毒辣到起了谋害太子之意。

惊讶之余,唐细艰难吐字,道:“臣妾……臣妾是万万没想到。可若是这样,殿下……”唐细话到嘴边,却没立即说出口来,她是稍稍思考了一下,这才问出来的,“殿下既然知道郭昭训有歹毒心肠,为何又对她网开一面?”

她原以为郭昭训只是行下作之事,殿下只是夸大了这件事,郭昭训罪不至死。可若是这样的话,那她的罪过真就大了。殿下只是削减了用度,却并不算是实质性的惩处,难道,殿下还在念着淑妃的旧情?

又或者,是念着这郭昭训的旧情。

虽然殿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但至少是一起长大的,总归不可能没有半点情意。

太子却道:“孤还留她一命,不过是想日后拿她对付淑妃。若孤猜得没错,孤身上的毒,乃是这位昭训所下。”

唐细轻蹙了下眉心,认真想了想,倒也明白了。

若这种奇毒真是郭昭训下的,倒真说得通。这种毒,要不了性命,但却能让中毒者只钟情于一人。郭昭训深爱着太子,求而不得,故而起了下这种毒的心思。当时太子身在边疆,她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条件的。若当时与太子行夫妻之实的是她,如今怕得太子独宠的人是她。

可她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太子失去记忆后竟然失踪了。

太子失踪,跑去榆桐,被她父亲带回去,安排入赘唐家……所以,她这算是捡了郭昭训的便宜了?

唐细一时心情复杂。

她道:“郭昭训这么做,的确有可能。她爱慕殿下多年,有动机,当时又随太子在塞外,有条件。只是,方才殿下说要拿她对付淑妃,难道,此事淑妃也知情?”

太子点头:“这么大的事情,若无淑妃在背后支持,她也不敢。”又说,“事出之后,她回了京入了宫,估计也是知道待孤回京她再没很好的机会入东宫,所以,姑侄二人便找了托词让父皇钦点她入东宫为妾。”

“若不是母后当时阻拦,或许父皇会许她以良娣之位。”

唐细道:“当时亏得有母后在,如今看来,母后才是洞察秋毫的那一个。”夸皇后英明,倒衬得贬了他这个太子,唐细意识到不对,忙又说,“淑妃心机深沉,从一开始便处心积虑,殿下当时还小,被骗也正常。”

小的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太子对淑妃的确是真有感情的。尤其是每次去坤宁宫挨骂后再去长春宫时淑妃待他百般体贴温柔,两相对比,他更觉得淑妃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

他甚至想过,若他真是淑妃的亲儿子该多好。

后来渐渐长大,心中自有自己的看法。最开始疑心淑妃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去承认的,后来渐渐的,倒也麻木了。

且长大后,他去后宫的日子也日渐少了,感情也不如小的时候那么浓烈。

只是他万没想到,淑妃的心有那么大,手腕也那么的厉害。虽说父皇母后是少年夫妻,可淑妃伴在他身边也有二十余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形象早已深入帝心,她在皇上心中地位早已扎得牢实。

这些年,父皇母后一直不和,却正好成就了淑妃。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啊,哪怕当初并非真心喜欢,可这么些年过去了,父皇待淑妃,怕是情根早已深种。

太子凝神暗忖,似是想事想得入神。唐细见状,倒也没再出声打搅。

当时太子告知真相的时候,唐细惊于郭昭训的恶毒行为,有些事倒没细想。但之后,再一个人坐着细细琢磨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就提炼出了当时被她忽略掉的重点。

比如说,太子倒非真的心甘情愿独宠她一个,而是因为他只能宠她一个。想到这个,她有伤心,有难过,同时也有些羞愧。

她当真以为过太子是一心一意待她的,如今想来,倒是叫人惭愧难当的。

太子是何人,当朝储君,未来天子。身份尊贵不说,又生得姿容俊雅,气质清华……这样的人,她怎么有脸敢奢望他的独一份的爱的?

不过好在她明白过来得快,若是再迟些日子知道这些,等那时候深陷于太子的深情中,再想抽身,怕是难了。哪怕是现在,抽身出来,逼着自己不能再对太子动情,已是很艰难了。

太子对她的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想想都觉得难过。

不过有魏融的事情在前,如今再发生这样的事,虽难过,但也能接受。

唐细坐在窗户前发呆,秋意从外面进来,见主子似有心事的样子,忙问:“娘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总时常望呆出神。”

太子与她说的淑妃姑侄的事,秋意并不知情,唐细也不能告诉她。所以,很多事儿,也就不能和秋意分享了。

她笑着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些累着了。”

秋意闻声也道:“是啊,今年皇后娘娘特别倚重娘娘您,不但教了您许多打理后宫的本事,连过年前

需要准备的许多事情,都教与娘娘去做。这些日子来,娘娘的辛苦,奴婢也是瞧在眼里的。”

秋意到底疼主子,劝说:“娘娘,若是觉得累,要不要跟殿下说一声?殿下最是疼娘娘的,若娘娘说了,殿下肯定会去坤宁宫和皇后娘娘说。”

唐细摇头,拒绝:“太子诸多事情需要打理,怎能拿后宫的事情去叨扰他?本宫身为太子妃,既享了身份带来的好处,自也有需要付出的地方,哪能是觉得累了就不愿干活的。”

秋意也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了,忙道:“奴婢多嘴了。”

唐细便趁机道:“太子待本宫好,这是太子厚德,也是本宫的福分。太子与本宫奉属君臣,这东宫也不是榆桐的唐宅,你日后行事万要小心谨慎些,莫要越了规矩。”

第68章 第068章

从前娘娘倒不会说这些话, 虽说娘娘一直敬重太子,可并没有严肃着说这样重的话来交代她。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娘娘倒认真起来。

秋意很想说一句“虽是君臣, 但更是夫妻”, 可当目光触及自家娘娘那张难得严肃起来的脸的时候,她把话又咽了回去。或许,是亲眼见着太子对郭昭训雷霆手腕,娘娘怕了?

太子平素瞧起来是温和可亲,可毕竟是东宫之主一国储君啊。他是有强硬的身份和手腕的,那郭昭训就是想趁娘娘不在的时候争宠,可太子却拿铁血手腕对付她。虽然这于她家娘娘来说是极大的好事, 可不免又会想,今儿能这样冷心冷肺的对郭昭训,明儿也能这样对太子妃。

念及此, 秋意忙应下说:“是, 娘娘,奴婢定牢记在心。”

唐细没再说别的, 只问是什么时辰了。然后让秋意伺候她梳头穿衣, 梳洗完毕,她又去了坤宁宫皇后娘娘那里。

北伐大军差不多十二月底到的西京城,大军驻扎于城外,只主帅与诸将领入宫面圣。北伐军入京的时候,正是年底,满京城里都是浓郁的年味儿。朝廷打了胜仗, 皇上高兴,百姓们也高兴,不少百姓听说北伐军进城了,纷纷跑去街上看,口中高呼“皇上万岁”。

进勤政殿,皇上论功行赏,一一论下来,倒是论了有大半天功夫。唐细最关心的就是赵眠觉得什么赏,所以,早早差了人去勤政殿外面候着打听看看。

勤政殿内皇上论功行赏完,群臣散了后,被打发出去的小太监回来禀告说:

“回娘娘的话,娘娘说的那位赵爷屡立奇功,得赏赐最高,也是受赏将领中唯一一个被皇上赏了爵位的。”

唐细闻声面含浅笑,心中高兴,她好奇如今赵大哥能得封什么爵位。

便又问:“父皇赏了他什么爵位?”

“戍远伯,乃是一等伯爵的封号。”

其实在外征战的武将,或许立功的时候威风,但一旦战事结束入了京城,向皇上交了兵,没仗打了,就什么都不是。好点的,会于京城内谋个一官半职,但大多数其实都是赋闲在家的。

皇上能赏赵大哥伯爵的爵位,想来是极大的嘉奖了。有了爵位,必然被赐封府邸,赵大哥从小无父无母吃尽苦头,若能因此在京中安家立业,是天大的好事。

北疆战事大捷,又赶上过年,皇上高兴,举国欢庆,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除夕夜这日,宫中摆酒庆贺,亲王皇子们聚在一起吃酒看歌舞表演。按例,今儿除夕夜,是需要守岁的。

宫宴散去后,太子夫妇和齐王妃夫妇都去了皇后坤宁宫守着,陪皇后一起守岁。如今太子和皇后母子二人和好,皇上总觉得他们母子关系越好,他就越对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记忆深刻。

所以,太子去坤宁宫,他倒是不太想去。他也颇有自知之明,怕他去了皇后那儿,会影响他们母子兄弟妯娌叙话。

不想去皇后的坤宁宫,也不能去淑妃的长春宫,毕竟虽然郭昭训一事没波及到淑妃,但郭昭训毕竟是淑妃的亲侄女,若他不冷着淑妃一段时日,怕太子心中会有怨怼。

宫里妃嫔不多,想来想去,忽而见魏王家的两个孩子十分可爱,想着一会儿怕是魏王一家会去贵妃的咸福宫守岁,他便立即有了决定。

“贵妃且先回去准备准备,朕今儿歇在咸福宫。”皇上笑望着贵妃说。

相比于皇后和淑妃来,李贵妃不得宠。她虽然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但皇上似乎并不喜欢她,若不是当年她诞下了皇长子,怕位份也不能这么高。

这些年,皇上不是去皇后那儿,就是去淑妃那儿。去她咸福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当听到皇上说今儿要去她那里守岁的时候,贵妃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生怕皇上会立马反嘴就后悔一样,贵妃立马应下:“是,臣妾这就回去准备。”

太子妃和齐王妃同时扭头朝皇后看去,却见皇后神色如常,并不在意。二人平静收回目光来,心中倒也都猜得到了。

宫宴散去后,因要去坤宁宫守岁,唐细索性没与太子同行,倒是朝齐王妃走去,要求与她共乘一个肩舆。

对于唐细这个皇嫂的无理要求,齐王立马投去能杀人的眼刀子,意图拿眼神将人吓退。岂料,人家压根都没看他一眼。

齐王妃欣然接受,笑着同唐细说:“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有许多话想与皇嫂说。”

女人间的悄悄话是说不完的,齐王不懂。眼见着自己妻子跟着别的女人走了,他拦不住,只好把满腔怒火对向太子。

“皇兄怎么不拦着皇嫂?你也太宠着皇嫂了,由着她抢本王的婉沁。”一脸的幽怨,说罢,一甩袖袍,摆出十分不满的样子来。

他生气?太子心中还不舒爽呢。齐王想与齐王妃同乘,他难道就不想与太子妃同乘吗?只是既然她们二人有话说,不过是分开须臾时间,又何必把不满挂在脸上。

太子蹙眉道:“三弟既然舍不得弟妹,那方才为何不拦着弟妹?自己不作为,倒是挑起了孤的不是。”当然太子也明白,凭着齐王对齐王妃的喜欢,他断然是会时刻捧着王妃,不会阻拦她的任何决定和选择,就怕王妃生气。

他怕王妃生气,自己倒是生了一肚子气。偏又心中不平,这才跑来怪他这个皇兄的。

近来皇后和太子母子关系大有缓和,齐王自然也不会再针对这个皇兄。虽然从小和他做惯了死对头,一时也做不到与他相亲相爱兄弟情深,但,至少如今对太子,还是敬重的。

太子说了他几句,他倒也不回嘴了,只一个人呆在一旁生闷气。

太子望了他一眼,说:“去母后宫里。”

二人正欲离开,转身却看到赵王朝二人走来。淑妃称病,向皇后告了假,今儿没来除夕宫宴,所以,只赵王一个人在。

赵王笑着道:“如今见二皇兄三皇兄兄弟情深,臣弟还真是羡慕。方才见二皇兄训三皇兄的样子,臣弟倒想起了小时候来。臣弟调皮顽劣,从小就不安分,亏得时常得二皇兄教诲,这才没能长歪。可如今二皇兄再见臣弟,却是只有客气疏远了。”

太子负手立在二人中间,端的是君子端方。尤其是与一副武人长相的赵王比,更显得太子清贵矜华,犹若清风雅月。

他面容清冷,闻声抬眸扫向赵王道:“四弟能成如今这般大才,乃是淑妃娘娘的功劳,孤不敢居功。”倒不想于此和赵王打口舌之争,只打发他说,“宫宴散了,四弟且去长春宫给淑妃请安吧。”

赵王却偏要多说几句的样子,闻声点头:“二皇兄教训得是,臣弟是得去探望母妃。母妃病了,连这样的家宴都告了假。母妃就臣弟一个儿子,臣弟若再不在母妃身边陪着,母妃当真可怜。”

齐王觉得赵王说话阴阳怪气寓意颇深,当即就想怼他。不过,却太子拦住了。

赵王大剌剌离去,赵王妃匆匆朝太子齐王福身行礼,而后也紧紧跟了上去。望着赵王妃的身影,太子倒将眉心越发蹙得紧起来。

若说母后做错了什么事,一时赌气把鲁家之女婚配赵王,乃是她做的最大的一桩错事。

这个赵王妃,瞧着憨厚老实,怕不是淑妃母子的对手。

过了子时,太子夫妇起身道别,皇后没留他们,只叮嘱他们二人回去早早歇着。东宫离坤宁宫不远,皇后不必留太子太子妃,但齐王府在宫外,皇后就把齐王夫妇留了下来。

齐王以为一起守完岁后他就可以与王妃独处了,却没想到,好不易熬到了子夜,王妃却又被母后抢走了。

打从齐王齐王妃成亲后,王妃再没和皇后这个姑母一起睡过。皇后喜欢她,既然今儿留宿在了坤宁宫,自然就让她和自己睡。

而齐王,则被打发去了偏殿呆着。

太子夫妇回去后,宫人们伺候洗漱宽衣。待得宽了衣洗漱完后,太子倒没有立即歇下的意思,只招手让太子妃坐到他身边去。

然后问:“太子妃近来倒是有些不一样,若有心事,倒可与孤说一说。”

第69章 第069章

唐细近来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不一样的, 就是对太子比从前更恭敬了些。从前只要太子回后院来,有事没事总喜欢黏在他身边, 也很有心情与他说说笑笑斗斗嘴。可现在, 她收敛了许多。

可能也是怕改变得太多他会发现什么吧, 所以,收敛得倒也懂得拿捏分寸。可太子心细,即便是这样,太子还是察觉出了蛛丝马迹。

比如说今天晚上宫宴结束后,很明白的,她就是不想与自己同乘去坤宁宫。与齐王妃有话说,到了坤宁宫后, 那么长时间,什么时候说不行?平时几乎日日都要见面的人,又有什么秘密是非得挤在今儿说的?

唐细自以为改变得还算隐蔽, 面对太子突如其来的发问, 她一时倒是难住了。

但她没承认,只答非所问说:“臣妾还是担心母后, 总觉得, 淑妃不好对付。”她故意把话题扯开,但却不是说谎的,她心中的确也是担心这个的,“母后性子要强,光明磊落,淑妃心机深沉, 能忍,且淑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未必比母后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低,日后,怕母后这般耿直的性子会斗不过淑妃。”

倒不是说皇后愚笨,不如淑妃聪明。只是,行事磊落之人向来不屑背地里耍阴招,皇后素来清高,她不是没有手腕,很多时候,她只是不屑去使那些手腕。但淑妃不一样,淑妃心中没底线,只要于她有益,她怕是会耍尽心机。

唐细是真情实感的替自己婆婆担心,可太子却并没有跟着她的节奏走。

“母后的事,你也不必过于烦扰。淑妃再厉害,再得宠,她不过也只是一个二品妃而已,父皇再喜欢她,也得顾及尊卑,无碍。”宽慰几句,又说,“你也不必打岔,孤方才在说你的事,你不必拐到母后身上去。”

唐细只装糊涂:“臣妾怎么了?臣妾很好啊。殿下怪得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太子垂目望着她,似是静思了片刻,才说:“既然太子妃说没事,那孤就不问了。”或许是他看错了,太子妃只是近来累了,并没什么心事。或者,她的确有心事,但不想告诉他。

不管是哪一个,想来眼下都不是最好的夫妻交心的时机。先放一放,日后再说不迟。

所以,太子拍了拍她手,说:“时间不早了,歇下吧。”

次日是新年,不必早起请安,唐细陪着皇后忙了月余,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一个自然醒的整觉了。睡饱了觉,精神都是好的,唐细裹着被子起身,见秋意领着宫婢们鱼贯而入,唐细问:“殿下呢?”

秋意一边服侍一边说:“殿下早起去练剑了,说等娘娘醒了后和娘娘一起用早饭。”

唐细虽说起得比平时迟了些,但其实也不算多晚,还不到巳时。

她不必这么急着去坤宁宫请安,昨儿皇后交代了,命她多睡会儿迟些去,只要能赶上一起吃午饭就行。但是,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真就睡到午时。

她不必急着去坤宁宫,东宫内,还有姬妾和宫婢奴才们等着给她和太子请安呢。所以,梳洗完毕后,唐细亲自去了太子练剑的地方请太子。

太子清雅,平时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帮着皇上处理朝政之事,唐细只知道他骑术好,倒还没欣赏过他剑过梅花落的英姿。去的时候,恰好就瞧见了太子若游龙般矫健的身姿上下翻舞,游于梅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