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属下等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待赵王气稍稍消下去一些后,其中一个穿黑衣的暗探道, “那群蒙面人也没落下什么好,拼尽全力劫走了人后,却落下了这个……”

说罢,那暗探奉上一个物什。

赵王虽生气,但见此番也不是一无所获,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后,到底是拿过了那物什。拧着眉细细一看,眯了下眼,而后将物什一点点紧紧攥在掌心,目光缓缓轻抬,看向窗外,冷肃凌厉。

“本王早就该猜得着,此事与尹家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尹家这回会错了意,本王并非有意与他们过不去。倒是他们,处处与本王为难,坏本王好事。”最后又加一句,“人绝对不能留在他们那儿。继续去找!哪怕是把尹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翻出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到了四月,处处浓香四溢,鸟语花香。

就在这春意盎然的好时节,皇上带着诸皇亲勋贵出城游玩狩猎。这是唐细嫁入皇家来第二次参加这种大型的皇家狩猎活动,比第一次好了不少。去年秋天的时候,她是临时抱佛脚跟着太子学了点骑术,只是勉强能坐在马背上晃荡一圈而已。如今再来,也可以勒着马缰和齐王妃魏王妃等人同行赛马了。

虽然她还是比不过人家,不过,至少与那几个妯娌呆在一起的时候,她不至于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何况,魏王妃齐王妃也愿意迁就她。

比赛第二,情谊第一。

这一次出城狩猎,唐细心情比上一次更好了。一来是因为上次乃是头一回,没经过这种事,总归有些怵,害怕,而这回不一样,这是第二次来,心里有底,也就没那么怕了。

何况,秋天万物萧条,又如何比得上春天的万物复苏呢?

暖风裹着花香吹拂在脸上,心情都是不一样的。出城的这几日,唐细日日早早起来去练马,然后晚上临睡前再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她觉得连晚上的觉都好睡了很多。

出来春狩的这些日子,唐细与齐王妃一起呆着的日子最多。偶尔的,也会约着魏王妃一起出来赛赛马。赵王妃唐细也邀请过她两回,不过,两回都被赵王妃拒绝了。唐细看得出来,赵王妃是不愿与她走得近。

唐细想,或许是她看出来了淑妃和赵王不喜东宫,她是怕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这才一再逃避的吧。唐细倒不怪她,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罢了。

鲁家是孟府的部下,想来赵王是不待见这位赵王妃的。淑妃母子如今闹成这样,这位赵王妃,日后日子或许也不会好过。

赵王坚信是尹家人劫走了他想抓的人,所以,这些日子也暗中派了人去尹府秘密搜查。可巧不巧的是,尹府的护卫不但有所察觉,而且赵王府的人还十分不小心的落了能证明身份的信物来。

尹家本来就为尹妃在宫里险些为淑妃所害一事而提心吊胆,如今又见赵王府的人竟胆敢深夜暗访尹府,更是吓得举家大半夜都不敢睡觉。

“老爷,这可怎么是好?”尹大夫人既担心赵王府的人会对尹家不利,也担心如今身在宫中的女儿,“那淑妃这些年来藏得多深,她与皇上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又育有成年皇子赵王,咱们池儿拿什么与她去斗。”

尹大老爷到底是男人,没大夫人那么慌,他认真说:“父亲好歹是当朝阁老,尹家在京都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赵王府再得宠,也不敢暗杀朝廷命官。夫人放心,不会有事。”

“这人都杀到府上来了,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老爷还觉得尹家能与赵王府和淑妃作对?”尹大夫人是不信的,“若不是我们警觉,如今怕是早成了冤死鬼。这淑妃什么人,你我不知道,宫里的尹妃还不知道?她当年以那种身份入宫,这些年来,逼得皇后一个正宫娘娘步步退让,若说她不是个心机深沉手腕强硬之人,谁都不信。”

“老爷,要我说,不如把这件事情合盘全托出来算了。不如去投靠太子?不,不能。”想着尹家早已经把太子得罪了,尹大夫人话一出口又立即否定了。

但又想着,这偌大的京城,除了太子能帮他们尹家压制赵王外,也就只有魏王了。对,魏王错不了。

魏王中正耿肃,与太子不亲,与赵王母子也不近,想来找他是最合适不过。

“不如去找魏王殿下?”尹大夫人建议,“池儿如今怀了身孕,就算皇上得知真相后大发雷霆,可看在池儿腹中胎儿的份上,想来是不会如何为难池儿的吧?”

“你糊涂!”尹大老爷斥责,“找魏王,你有证据证明赵王母子的罪行吗?别回头没能掐死赵王,倒是惹得咱们尹家来了个灭顶之罪。冤枉皇嗣,迷惑君主,双罪其发,这罪责能轻得了?”

想着如今的绝境,尹大老爷不由得又骂:“真是蠢妇!如今有这祸端,都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给池儿出这些昏招,咱们尹家又怎会有如今的处境?”

尹大夫人不服:“怎么能怪我?这主意,可是母亲大人出的。”

尹大老爷自然不敢怪自己母亲。

太子自然会适时的给尹家丢一些蛛丝马迹,所以,很快,尹家派出去的人也寻到了赵王府要找的人的行踪。一找到行踪,一个先回来禀告,另外几个一路追捕,最后一直追捕到了皇家营帐外。

赵王从属下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人已经靠近了皇家猎场。赵王一惊,立即下了死命令:“必须处死!而且是秘密处死!手段要干净利落。”

那回来复命的人道:“尹家派出的人也在追捕,尹家的人不容小觑,属下等,并不能占上风。”

赵王想了想,觉得事情紧迫,眼下已然没有时间去细细筹划了,只要能迅速杀掉那个人,哪怕是冒点险也无事。所以,赵王立即吩咐:“把本王的亲卫队调遣过去,记住,务必不能留活口。”

“是,属下遵命。”

尹家不过是文臣,就算护家的护卫再厉害,肯定也不能与亲王府里的兵相提并论。不过,暗中有太子的人相助尹府一臂之力

,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

皇家猎场,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且还有手握重权的魏王在,周边但凡稍稍有点动静,都会惊着这边。何况,有太子在其中运筹帷幄,就是赵王府再想低调行事,也是低调不起来的。

其实都不必太子放消息去给魏王,魏王警觉性那么强,且既然随驾出行狩猎,他肯定是最把皇上安危放在眼里的一个。所以,很快,便有魏王派出去的人把猎场周边的动作汇报了上来。

魏王原在自己的营帐中陪着妻儿用饭,忽而听到属下来报此事,立即就出去了,连个话都没留下。

外面天黑漆漆的,魏王妃也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去干什么,也不好问。见两个儿子一脸疑惑望着自己,魏王妃只能说:“你们父王有军务在身,所以他先走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你们先吃,吃完睡觉,明儿咱们就回京了。”

魏王的两个儿子被王妃教得很好,很懂事。听母亲这样说,他们也很乖巧的就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埋头吃饭,吃完兄弟俩一起去床上睡觉。而魏王妃,却睡不着,王爷离开的时候行色匆匆的,似是出了大事。

又是大晚上的,他又没留下任何消息来,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难免要跟着担心。

魏王是几个皇子中唯一一个上过战场的,小小年纪便立过军功,如今更是手握重兵。他的亲卫部下,个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悍将,加上他亲自出马,自然是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太子暗中派去相助尹家、以保证尹家的人在魏王抵达前能与赵王抗衡的人早适时撤了出去,所以,魏王抓到的人中,并没有东宫的。但赵王府的亲兵,他倒是抓了两个。

第82章 第082章

猎场外一番厮杀, 打得如火如荼,而猎场内, 却一派祥和之气。直到魏王亲自率兵部族押着人入了猎场, 这才引起一番骚动来。

太子虽一直都置身于此事外, 但这一场精密的局,却是他亲手布下的。所以,对于每个细节,事情发展到的每一个步骤,他都了如指掌。

太子端坐帐内,正与太子妃下棋。突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附在太子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太子听后,神色不动的冲他略点头。

“先下去吧。”然后把人打发走了。

亲卫离开后,半知情者的太子妃笑着问:“殿下亲自布下的局, 终于有结果了?”

太子一如既往从容不迫, 似是并没把方才那亲卫前来汇报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只继续执子与太子妃下棋。

“你与孤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继续下棋。”太子双指夹了一子, 目光于棋盘上一扫而过后,轻轻落下。

见太子都不急,唐细就更不急了。太子让她不要管外面发生什么,那她就只跟太子认真下棋好了。

太子这边一派风平浪静,但赵王那边,却俨然是火烧了眉毛。赵王得知魏王竟然掺和了此事, 而且竟还有两个赵王府的人被魏王活捉了……不由得暴跳如雷。

“都是一群饭桶!”赵王平时嬉皮笑脸的,似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此刻严肃起来,却是十足的亲王架势,“本王养你们有何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不过区区一个尹府,一个文臣世家,你们竟然连一个文臣家的家奴都打不过!”

赵王发火,亲卫暗探跪了一地,其中一个领头的道:“主公,此事有蹊跷。属下觉得,暗中绝对有人动手脚,故意针对我们赵王府。”

赵王沉默着没说话,其实他早有这个怀疑了。只是暗中帮尹家的那些人实在过于狡猾,根本抓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怀疑也无济于事。不过,好在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他能猜得到那个人是谁,或者说,是谁派出去的人。

甚至他都觉得,背后的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暗中操作推动的。老二,他从小吃自己母妃奶水长大,又得母妃养育数年,如今一朝翻脸,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赵王殿下,奴才奉皇上的命,皇上唤殿下过去。”曹直正亲自奉旨来的赵王营帐。

赵王淡漠扫了曹直正一眼,语气还算好,点头:“本王这就去。”

魏王把抓到的人一股脑朝龙帐里一送,再把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详细禀于御前。之后,便退下只立在一边,不再掺和此事。

魏王公事公办的口吻,皇上甚是喜欢。闻声后,冲他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垂落,看向跪了一地的人,冷声质问:“都是什么人?胆敢在皇家猎场边上大动干戈,目的为何?”

尹府的人不如赵王府的人有骨气,被皇上几句一斥责,立即就全部招了。

皇上听后,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掌:“尹家好大的胆子!”

尹家的家奴护卫只奉家主的命来抓人,但具体为何抓人,他们却是不清楚的。皇上听后震怒,立马差人去喊了随驾的尹阁老到御前来,而那边,即便赵王府人的嘴再紧,但他们身上的腰牌,却也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于是,皇上又差了曹直正亲自去把赵王给叫了来。

尹阁老与赵王,几乎是同时抵达的皇上御帐。二人碰了面,尹阁老略微驼着背,一脸的惊恐之色,甚至此刻满脸都是汗。而赵王,则依旧从容镇静,只是望着尹阁老的那双眼睛,蕴着怒火。

“臣参见赵王殿下。”不管双方是不是已经是敌对的关系,至少在还没有正面撕破脸之前,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尹阁老给赵王请安,赵王抬手虚扶了一把:“阁老请起。”有曹直正这个御前太监大总管在,赵王不便多言,但他扶尹阁老的时候,却用力握了握他手,有所暗示。

尹阁老看了他一眼。

曹直正笑着提醒:“赵王殿下,尹大人,皇上恭候多时了,你们请吧。”

二人进了龙帐后,皇上看到,狠一拍桌案,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赵王府亲卫和尹府护卫家奴。

赵王倒是从容,闻声立即抱手跪了下来:“儿臣有错,此事本来应该告知父皇的,但儿臣好大喜功,却只想着将人捉拿归案后,再告知父皇。今儿傍晚,儿臣得到消息,说是近日一直追拿的贼人逃到了京郊,所以,便自作主张暗派了自己的人去秘密捉拿。原是想等将人抓到后给父皇您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此事叫魏王兄知道了,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贼人?”皇上望着赵王问,“谁是贼人?是什么贼人?”

赵王指着一旁一个穿着土灰色布衫子一副书生模样瞧着柔弱无力的男子道:“此人正是三十年前莫家逃走的一个逆犯,莫讳深。尹大人与儿臣一样,也是想立功,这才抢起了人来。”

魏王闻声看了赵王一眼,一时没说话。

三十年前的莫家,皇上自然知道。莫家乃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之人。但三十年前,莫家却出了一个惯用奇毒的人,此人勾结外敌,混入我军边境军营,用药毁我军边防战士,导致当年的峡谷关一战惨白,无数将士牺牲,损失惨重。

后来先皇命人审理了此案,定了罪后,不但抄了莫家全家,还诛连了九族。当年与莫家相关的人,几乎全部杀尽,因莫家乃医学世家的个中翘楚,所以,当时受到牵连的行医者也颇多。

以至于这三十年来,在朝在野的名医,都几乎绝了种。

三十年前,皇上也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当年他是太子,曾协助过一起办理过此案,当年先皇下命诛杀九族的时候,他还曾向先皇进过言,觉得判得太重了些,希望可以从轻发落。但先皇说,莫家罪孽深重,若不严惩,怕无法安边疆数万兵将的心。

“这人是莫家的人?”皇上问。

赵王道:“回父皇,正是。”

皇上一时沉默,虽说莫家罪孽太重,可已经被血洗抄家,算是得了惩罚。莫家个个都是行医奇才,如今好不易逃了一个,皇上倒不想治他死罪。

但下命抄家诛连的人是先皇,皇上也不好不听先皇的旨。所以,一时间他倒是为难起来。

“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上对跪缩在角落的中年男子说。

中年男子闻声慢慢抬起脑袋来,但只抬了一会儿,便又立即伏首。

皇上说:“既是逆犯,先关押起来。等明日回了京后,再行处置。”

此时,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莫讳深却说:“皇上,罪人有事禀奏。”

方才才稍稍松了口气的赵王一听,立即攥紧拳头来。盯着莫讳深的那双眼睛,似是能射出刀子来。

魏王又瞥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你要禀奏什么?”皇上这样问,也就是给了他

说话的机会。

赵王阻止:“父皇,莫家的案子是当年先皇定下的。莫家罪孽深重,百死也赎不了身上的罪孽,您莫要听这个逆反狡辩。”

“罪人没有狡辩。”莫讳深道,“赵王殿下追杀了罪人这些日子,这般想置罪人于死地,想必别有居心。可左右都是一个死,说出实情来,罪人也死得安心。”

莫讳深应付了赵王几句,转身立即向皇上陈述道:“皇上,二十多年前,罪人曾给过一位妇人一种迷药,这种迷药有个名字叫‘斩情’,用了之后,会让男子对其十分迷恋。赵王殿下这些日子一直欲要暗中秘密置罪人于死地,想来,当年罪人给药的那位少妇人,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赵王殿下,这是要替那个人杀人灭口。”

“皇上您想想,您在二十年前,有没有对哪个女子突然间迷恋得不可自拔过。甚至,为了她,可以做出一切任世人辱骂的事。更甚至,为了那个女人,您连曾经最深爱的女人都可以伤害……”

皇上一时间愣住了。

赵王见状,忙进言道:“父皇,您千万莫要听信这个贼人的胡言乱语。这逆贼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心中记恨天家杀尽他的亲人,所以,是故意想挑拨离间。”

莫讳深道:“赵王不要激动,罪人是不是胡说,一验便知。”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世间是不是有这种迷香,一试便知。”

皇上此刻犹如遭雷重击,早在方才莫讳深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立即想到了淑妃。之后,赵王的狡辩,更让他坚信这个莫讳深所言非虚。

“既有此药粉,呈上来。”皇上这句话,是对曹直正说的。

曹直正亲自拿了药包,呈送御前。皇上接手,拆了药包欲要放在鼻尖去闻,曹直正忙惊道:“皇上!”

皇上侧眸看了他一眼,曹直正忙道:“皇上谨慎小心些,此药……此药怕是不祥之物,会伤龙体。”

但其实在药包打开的那一刻,那股子浅浅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钻入笔尖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确定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此事尹家也牵涉了其中。原来这种药,不仅当年淑妃用过,如今的尹妃,竟也在用。

想当初,他还奇怪,怎么闻着尹妃身上的味道觉得熟悉。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从淑妃身上闻到了这种香味。

淑妃!她当真好大的胆子!

第83章 第083章

“去把淑妃给朕叫来!”皇上面色铁青, 冷声吩咐。

皇上没说让谁去,曹直正应下后, 在自己的徒弟中随手点了一个。小太监才跑着往帐外去, 赵王又伏首叩头道:“父皇, 有人欲要害母妃!此乃是个局,有人在布局,想置母妃于死地。”

其实自从尹妃承宠后,皇上就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是早早起了疑心,可却万万没想到,当年淑妃竟然胆敢那般欺骗于他。

他为了她,与皇后争吵, 几乎断送了与皇后多年的感情,只因为当初他觉得是他对不住她在先。当初,她在民间有夫君有孩子, 是有夫之妇, 而他身为帝王,竟然觊觎了人.妻!他亲手毁了别人的家庭, 也毁了自己的。

可他从来不是不肯担责任的性子, 既是错了,他愿意做一切去弥补这个错误。所以,之后在得知她很快怀有了身孕后,他便做主留她在宫中。可她当年是怎么说的?她又是怎么表现的?

她表现得很无辜,她哭着说自己高攀不上做皇帝的女人,她还说, 她想在民间的那个家。她每这样说一句,都像是有利器绞着他的肉一样,这些年来,他时时刻刻都活在自责与内疚中。

为了她,皇后与他吵了多少回?他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伤了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皇后的心。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这二十年来,她对自己从没有半句实话。

甚至她的那些温柔、体贴,她对自己的依赖、关心,全部都是假的。

皇上再是好脾气,也是受不了被一个小女子当猴子耍骗。她伤的何止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她耍弄的是天家的权威!

“你母妃用过的药粉,用在朕身上的东西,难道也是别人造的假设的局吗?”皇上难得这般训斥皇子,此番震怒之下,更是气极对赵王动了手,他疾步跨过来,一把抽了魏王配在腰间的长剑,剑尖指着赵王,此刻帝王俊颜冷漠,“你是怎么来的,想必你母妃都告诉你了吧?当初你的出现便是一个错误,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替你母妃讨饶?”

“朕告诉你,今天你母妃,还有你,朕一个都不会饶恕!”

“父皇,您请息怒。”魏王劝着,“既然父皇已经差人唤了淑妃来,一会儿父皇让她与这莫讳深对质便可,莫要气坏自己身子。”

魏王还算冷静,虽然此事实属天方夜谭,但也不足以让魏王乱了阵脚。太子不在,他身为长子,安抚住父皇,才是他首先需要做的事。至于赵王母子的事,自有律法裁决。

“你说的对,为了他们母子,朕不值当动气。”皇上丢了剑,又转身坐了回去。魏王见他满身尽显疲惫之意,且背也微微驼着,忙过去将人扶住。

而这时候,方才被派出去喊淑妃来的太监却慌乱跑了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皇上,淑妃娘娘她……她……她割腕自杀了。”

皇上还没坐下,魏王还扶着他,有那么一瞬,他整个人都是静止的。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倒没想过,她会畏罪自杀。

他虽对此事十分气愤,也想过日后回宫将她打入冷宫,让她一辈子不得见天日。可唯没想过的是,要杀了她。

有那么一瞬,对她的死,皇上心中多少还是在意的。她错归错,可却罪不至死,或者说,哪怕是死,也得由他这个帝王来判罪才行。

皇上一时没说话,赵王却匆匆给皇上磕了个头,急急道了句“请赎儿臣不孝”后,急忙忙往外跑了去。见赵王走了,皇上这才回过神来。

问那个小太监:“可有太医去?”

小太监说:“太医已经去了,是淑妃身边的素霜姑姑发现的。淑妃娘娘似是早就想好了要死,早早便把帐中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素霜姑姑发现的时候,地上淌了一汪血。”

皇上精疲力竭,魏王却心知肚明。淑妃这是兵行险招,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真的死了,那也是死无对证。

她死了,没人和这莫讳深对质,当年的事情,也就是悬案。至少,皇上不会轻易动赵王和郭家。

万一她走运没能死掉,那自然更是会博取皇上一些同情。他们的这个皇上,是再仁厚不过的了,淑妃呆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自然深谙他的脾性。知道他心怀仁慈,所以,她此番利用的就是她的仁慈。

淑妃割腕自杀,虽然没有死掉,但却因失血过多而一直昏迷不醒。皇上让魏王把莫讳深看押了起来,打算一应事务等回京后再行处理。

宫廷内院之事毕竟是丑闻,且此事又关乎重大。所以,在事情没有彻底一五一十全部完完整整弄清楚前,皇上下了命,让谁也不许泄露半点风声,以免让臣民拿皇家之事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而淑妃割腕自杀一事,自然也是瞒着的。但瞒着外人,却瞒不得宫里人,所以,很快,皇后与贵妃等都闻声前来淑妃营帐探望淑妃。

皇后心中知道怎么回事,意思着探望完了淑妃后,问太医:“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着实吓了一跳,他算是把淑妃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若是再迟一步,或者说,淑妃身边的宫女晚了一步发现,那恐怕淑妃此刻已经因失血过多而亡。

“回皇后娘娘的话,命算是保住了。”太医不知缘由,也不敢问,他只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说道,“只是,淑妃此番昏迷不醒,怕短时间内不宜舟车劳顿。”

皇后点头:“好,本宫会去与皇上说。既然没事,张太医就先回去吧,有事本宫会再叫你。”

太医退下后,皇后又回身朝床上望了眼,之后喊来了李贵妃,吩咐道:“你留在这儿,好生照看淑妃,本宫去找皇上。”

淑妃当年的那些事儿,别人不知道,贵妃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其实她心中倒是奇怪,当年皇上为了淑妃可谓是处处与皇后作对了,如今真相大白,怎么皇后也看不出有多高兴?

既看不出她多高兴,也看不出她对淑妃的恨。这般平常心对待此事,贵妃心中多少有些失落的。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贵妃忙应了下来。

离开淑妃的营帐后,皇后直接去了皇上的龙帐。太子布的局,皇后一直都是知情者,所以,她自然也知道淑妃当年的事会在今天“败露”。淑妃险些丢了性命,皇上也没来看她一眼,皇后就知道,对于当年的事情,皇上是真的很气。

但气归气,因为只要是个人,发生了这种事情,都会气的。皇后需要做的,自然是不给淑妃母子任何翻身的机会。若是连这个砍都能过得去,那日后,当真是没什么再能拿捏得了淑妃了。

皇后早已经不在乎皇上心中是不是真有淑妃,她只在乎淑妃母子会不会成为太子日后的威胁。所以,进了龙帐后,皇后心情十分平静。

打从事情发生后,皇上一直沉默着坐在帐内。旁边曹直正一直陪着,见皇后来了,曹直正忙请安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听到声音,皇上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你

先下去。”皇上把曹直正也打发走了。

曹直正没离开,而是去了帐外候着。

帐内,皇上被打击得像是一只落了水的狗一样,面对皇后,他羞愧得无法自容。背微佝偻,双目布满血丝,眼神有些空洞无神。就这样看着皇后,满眼的自责、歉疚。

可皇后还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皇上,到底怎么了?”

“兰辛,朕对不起你。”皇上声音喑哑,话一出口,便有些泣不成声之意。

面对皇上的致歉和愧疚,皇后内心毫无波澜。见皇上席地而坐,她也挨着坐过去,继续问:“皇上到底怎么了?淑妃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也不去看看。现在又说对不起臣妾,臣妾实在惶恐……”

皇上深叹一口气,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和皇后说了。

其实皇后内心真的很平静,面对他的自责和亏欠,她已经麻木了。可为了东宫,为了太子,她也必须配合着表现得哀伤一些。

她流了泪,冷笑了两声说:“原来这二十多年的一切,都是个笑话。原来臣妾和皇上,不过都是淑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淑妃自残,想必也是知道犯了大错?”

之前得知她自杀的消息的时候,皇上一时有些震住。可后来知道了她已无性命危险后,自然又是对她百般气愤、怨恨。

“那个贱人!欺骗于朕,害得朕疏远了皇后二十多年。她死不足惜。”

皇后知道皇上这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等真治淑妃死罪,他又未必会愿意。如今不过正在气头上,他赌气说了两句而已。所以,皇后并不当真。

“淑妃自然死不足惜,可赵王呢?”皇后一针见血,“郭家满门呢?”

皇上侧头看了皇后一眼,沉默了良久,才说:“赵王有错,但毕竟也算无辜,倒罪不至死。至于郭家,当年淑妃的密谋,朕不信郭家阖府都不知情,朕对郭家绝不会手软。只不过,淑妃的事揭露于天下人面前,乃是天家丑闻,是朕的丑闻……想治郭家之罪,怕还得另寻缘由的好。”

皇后点头:“皇上顾虑得是对的,毕竟若是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多年来竟被一个宠妃欺瞒哄骗,的确有失皇家颜面。淑妃的罪,郭家的罪,从长计议不迟。”

“至于赵王……到底是陛下血脉,且当年淑妃的一应罪行,他也是不知情的。如今,虽然他一再有意帮他母妃掩盖罪行,欺骗他的父皇,倒也算情有可原。”

皇上道:“兰辛,朕对不住你。”

这样廉价的道歉,皇后嗤之以鼻。皇后说:“皇上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臣妾的,这些年来,臣妾也并没奢求什么。当年就算没有淑妃,或许也有别的妃子,皇上是天子,臣妾心中明白,又岂敢奢望皇上只有臣妾一人?”

皇上搂皇后入怀,痛恨至极时发了狠话:“朕定不轻饶他们!”

皇后任由皇上搂着,却并不信他的话。淑妃了解皇上,所以才在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时候选择自裁博取同情,皇后自然也了解皇上,所以她知道,一旦淑妃拖着病重的身子虚弱无力的在他面前哭诉,又诉说对皇上的爱慕之情,皇上念其侍奉左右二十年的情分,未必不会手下留情。

离开龙帐后,皇后去了太子夫妇那里。皇后能猜到的,太子自然也猜得到。所以,太子自然还有别的对策。

遣了帐内一应奴仆后,太子对皇后说:“母后也不必着急,此事,儿臣自还有后计。”

第84章 第084章

皇后是信任太子的能力的, 既然他说还有后招,皇后便相信他。

唐细知道自己婆母是才从皇上那里来, 想必为了淑妃的事情受了不少委屈。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能亲自奉了盏茶过去, 以示自己对她的关怀。

“母后,您喝点茶,润润嗓子吧。凡事不着急,有殿下在,肯定会没事的。”她也不太会安慰人,也知道,在这种大事面前, 再多的口舌安抚都无济于事。所以,也就只能略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皇后接过,喝了两口。

唐细知道他们母子有事说, 但他们没让自己出去, 所以,她就呆在了帐篷里。但他们母子谈事, 她插不上嘴, 也不想随便插嘴,所以,虽然留了下来,但刻意走远了些,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只安安静静听着。

太子说:“父皇心慈手软,虽然淑妃欺骗了他,但毕竟侍奉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父皇未必真就会赶尽杀绝。”淑妃使用迷香,为的不过是争宠,虽说有欺君之罪,但若她说当初只是因为爱慕皇上才犯下的如此大错,心慈手软的皇上,可能真就会念着其对自己的痴情,以及多年来朝夕相处累积下来的感情而只小小惩戒一番就算了。

如今既然撕破了脸面,凭太子的手腕和行事习惯,不可能会不斩草除根,还留下淑妃这么大的祸害在宫里继续得宠。所以,揭露二十年前淑妃欺君夺宠,不过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他真正要做的,是为后面的事做铺垫。

此事于淑妃来说,或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但若是她胆敢为了争权夺势而残害储君、迫害皇嗣,她就是必死无疑。郭玉珑敢在他身上下那种奇毒,他不信淑妃不知道。

到时候此事揭露,淑妃身为郭玉珑姑母,就算事先不知情,也难逃劫难。

淑妃当年给皇上下迷香,为的是夺宠,最大的罪名不过就是欺君之罪。可郭玉珑却不一样,郭玉珑在他这个储君身上下那种灭绝人性之毒,就是残害皇嗣,想绝天家香火。

或者说,淑妃姑侄欲残害储君,另立赵王为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