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辛声音挺大的,外面的随从小厮以及孟兰辛自己的丫鬟都在,都听到了。但个个都是人精,听到也装作没听到,不说话不出声,就安安静静等着。

陆四笑,耐着性子和她好好说话“外面冷,我们回屋后好好商量。”

孟兰辛将那双雾蒙蒙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瞪了陆四好一会儿,才撇头气鼓鼓说“绯霞,备车,我要回家。”

绯霞忙应了声走到车前头来,但却不敢答话。孟兰辛一把撩开车前的帘子,声音又拔高了些“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绯霞一个激灵,目光朝陆四那儿匆匆瞟了下,忙应下来说“是,夫人。”

陆四却说“回来。”绯霞又忙回来。

“我让你去。”孟兰辛不服软,继续叫嚣,“你是我的丫鬟还是是他的丫鬟?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绯霞夹在两位主子中间十分为难“奴婢当然听夫人您的,可是夫人……”

“那就没什么可是的!”孟兰辛打断了她的话。

陆四其实是没想好的,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带她去那种刀枪无眼的地方受罪,即便他也舍不得她。可他心中也清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此刻被她逼着应了她的话,他后面便不能食言。

可那样的话,要他怎么轻易说出口?不是儿戏。

所以,她在闹,他就看着她闹。反正再怎么闹,就是不准回娘家。

小夫妻两个在大门口闹了起来,事情很快惊动了老夫人。没一会儿,陆老夫人就亲自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在吵什么?竟然还闹到了大街上。快,都跟我回去。”

“母亲。”孟兰辛“恶人”先告状,哭着扑到老夫人怀中去,“是他欺负我。”

不管是不是儿子欺负了儿媳妇,但既然儿媳妇这样说了,那老夫人就是信的。所以,她忙肃着张脸瞪儿子“你为什么欺负你媳妇?堂堂男子汉,吃那么多饭,就是为了让你欺负女人的?”

陆四倒不觉得冤枉,他现在觉得只要妻子不回娘家去、只要妻子肯回家,他就阿弥陀佛了。所以,不管什么指责啊诬陷啊,他都全盘照收无误。

陆四不说话,陆老夫人又瞪了他一眼,之后,哄着小儿媳妇回家。回去后,老夫人才知道,原来是皇上下旨让老四去东海御敌,老四媳妇舍不得不肯让他走,这才闹脾气的。

她倒没觉得小娘子矫情,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她哄着道“老四去,你就和我们一起呆在家里,他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的。再说,东海那边还有他父兄在,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有事?就是出了事儿的。

陆家人就是太过于自信了,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要了陆四的命。

孟兰辛继续伏在老夫人怀里哭“这些日子,儿媳连着几日都梦到一样的场景,梦到夫君在边境遇害了。原就担心害怕,但好在他人好好的留在京城呢,也就没怎么在意。可如今皇上一道圣旨他就要奉命出征,儿媳怎能不担心?儿媳知道他是奉命出兵,他拒绝不了,可儿媳随军出行总可以吧?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凭什么不答应。”

老夫人哄“就是一个噩梦而已,做不得真。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是担心你才不准你去的。快别哭了,他若说了什么重的话,你告诉母亲,母亲帮你教训他。”

孟兰辛不管,就是哭闹“我不要母亲教训他,我就要跟着他一起去。”

旁边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闻声面面相觑,最后都掩唇笑了起来。大夫人是世子夫人,是长嫂,也过来帮着婆母一起劝说“弟妹,母亲和四弟这也是关心你。你从小娇身惯养于闺中,哪吃得那苦。我们都是过来人,知道你尚在新婚,舍不得,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你瞧,我们如今不也是过得好好的。”

孟兰辛是真哭,不是装的。一抬起脸来,那白莲般洁净的脸上满是水,大夫人瞧见都惊到了。原以为是小夫妻间的小吵小闹,眼下看来,怕不只是这样。大夫人不免想起她初与丈夫成亲那会儿,一时间,倒也能明白这个小弟妹的心情。

所以,大夫人反过来倒劝了老夫人几句,帮这个妯娌说话了。

而与此同时,东宫那边,太子太子妃回去后,太子更是怒气难遏。他原只以为是孟氏不想嫁自己这才勉为其难嫁了陆家,可今儿一瞧,却觉得,她竟然真的是心里有小舅舅的。

第118章 番外:孟太后(十四)

太子到现在都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当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 好端端的,说翻脸就翻脸。她凭什么这么做!她凭什么!太子心中始终怄着一口气, 想不明白,回了东宫, 气得抬手便砸了满屋子的东西, 吓得仆人们纷纷跪了下来。

“殿下, 您吓着俭儿了。”对于太子的无端怒火,谢颖心中虽也有所畏惧, 但到底是端着太子妃的身份,该劝的时候劝,而不是也畏畏缩缩躲在一处。

谢颖把尚在襁褓中的太子递给乳母郭氏,而后走到太子身边来安抚说“臣妾知道殿下是在为东海边关一事发怒,殿下不必恼怒,皇上已经差了陆四爷亲去了前线御敌, 想来不会有事的。”

太子虽愤,却也懂得分寸。毕竟如今那个人已是他舅母, 而他也已娶妻生子, 早就是各走各路的人了。只是今儿在母后坤宁宫瞧见她那般为四舅担忧受怕,他一时想到从前有些受不了,当着母后的面刺了她几句。

当时说她的时候, 他没憋得住, 就想着要让她下不来台。可现在回来了, 又后悔, 又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怕是真的伤害到了她。

太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太子妃的劝说下,默默走去了一旁坐了下来。太子妃给满屋伺候的奴仆使眼色,领头的姑姑会意,带着众宫婢退了下去。

太子妃是个聪慧的女人,知道夫君心中记挂着别的女人,但她并不说破,只是用自己的温柔和体贴去尽力包裹熨帖他那颗被别的女人伤得七零八落的心。她主动靠过去,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今儿李昭训带着大皇孙来请安的时候,臣妾瞧着大皇孙十分乖巧懂事,这也是李昭训教得好。李昭训是从小侍奉在殿下身边的,又极为稳重,如今又能好好的教养皇孙,臣妾想,是不是也该再提一提昭训的位份了。”

太子虽心中还记着孟氏,但到底是敦厚人,他也并非铁石心肠。所以,待太子妃,还是极好的。太子妃给的建议,只要他觉得合理,一般都回采纳。

“此事,太子妃拿主意吧。”

太子妃应道“那臣妾就自己做主了。”

谢颖得了太子的命后,立即找了李昭训来。李昭训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是个没有手腕的人。但她也是聪明人,知道趋利避害。见太子妃说要再提一提她的位份,心中自然高兴。

对太子妃这边的做法高兴,自然于郭薇那里的承诺便做不得数了。

李氏爱慕太子,又是从小陪伴太子长大的,所以,不管是孟氏还是谢氏,于她来说都是情敌关系。太子虽然心中藏着别的女人,但她见太子对谢氏十分敬重,心中多少还是生了嫉恨之情的。

当然,这种嫉恨也没到夸张的地步,毕竟她也知道,这谢氏也是可怜人,并非真正得太子的心。但她几乎夜夜独守空房的时候,寂寞难耐的同时,心中难免要生出怨怼来,所以,当郭氏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就稀里糊涂应了。

若郭氏能成为太子的女人,分走的,就是谢氏的宠。左右她不得宠,郭氏得不得宠于她来说没什么伤害,但能分走谢氏的宠,她也算是获利者。

“妹妹侍奉太子多年,着实是辛苦了。如今又育有皇长孙在,日后想必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谢颖说,“日后你虽越不过我的位份,但在这东宫,除了我这个太子妃外,也不会有人越了你的位份去。人这一生,其实都是在赌,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赌输了呢?妹妹可想过后果?”

李氏闻声一惊,自是疑心太子妃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不确信太子妃是不是在诈她,也并没有及时承认。

“娘娘在说什么,妾身听得不是很明白。”

太子妃也不戳破,只温柔笑着说“妹妹是聪明人,本宫想来妹妹是明白了的。太子只有一个,多一个女人进来,分走的不只是本宫的宠,也是妹妹的宠。何况,你也得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野心,是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若是你帮了别人结果却砸了自己的脚,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颖一席话,让李氏醍醐灌顶。她之前倒没仔细想过这些,也没想过一个小小乳母能兴起什么风浪。

但现在回味起来再想,一个乳母,而且是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乳母,竟有野心妄图登天家的门做太子妃妾,她岂是好惹的?也怪她,当初觉得她姿色并非出众,想来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也好掌控。可现在再去细想,却全然不是这个理。

李氏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有了抉择,她突然就在太子妃面前跪了下来。

太子妃对身边的侍婢道“你们都先下去。”太子妃算是给足了李氏面子。

奴仆们都退下去后,李氏才把事情经过原委都说给太子妃听。至于李氏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帮郭氏,李氏自己没说,太子妃也没问。

谢颖当初到底是把孟兰辛的话听进去了的,所以,有时刻盯着郭氏的一举一动。她私下里和李氏的合谋,谢颖都知道。果如孟氏所言,郭氏这个女人,她是个不安分的,是个恩将仇报的种。

这种人,如何能留她继续留在东宫?若只是这样将她赶走,岂不是便宜她了。

所以,谢颖和李氏一商量,便一起合谋出一个计划来。李氏继续暗中“帮助”郭薇,并且很快替她寻得能和太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李氏从太子妃那里回去后,私下悄悄与郭氏碰了面。

“太子殿下今儿个心情不好,你得了机会,好好安抚安抚他。”李氏道,“据我所知,太子殿下今儿傍晚时分会去探望嫡长孙。我记得,今儿是你照顾小皇孙吧?你莫要让我失望。”

“是,民女明白。”郭薇伏首,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锐的光。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一副温柔可人低眉顺眼的模样。

到了傍晚,郭氏提前把一种特有的香撒在身上,然后拿过铜镜来,好好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之后,才起身去继续陪着小皇孙。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太子殿下就过来了。

“民女参见太子殿下。”郭氏如往常一样低头弯腰行礼。

“起来吧。”太子不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唤了起后,径自朝襁褓中熟睡的皇孙走去,见儿子睡着了,他倒是没打搅他,只问乳母郭氏,“皇孙可好?”

郭氏迎面走来,一阵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朝他扑了过来。太子心中烦闷,但鼻尖轻轻一嗅,竟觉得这味道十分好闻。闻之,大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下意识的,太子竟然关注起面前的这个乳母来。

“你就是太子妃亲自带来东宫的?”太子问她。

从前太子来,只是问她有关小皇孙的一切,根本从没问过她半点有关她的私事。今儿竟然突然问起她来,郭薇心中一喜,便就在想,多半是当年给自己这种迷香的人说的是真话。

这种香,的确有魅惑人心的效果。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郭薇冷静道“回殿下的话,民女正是。”

不知怎的,见她一直垂着脑袋,太子竟有种想让她与自己对视的冲动。他觉得喉咙干燥微涩,十分不舒服,体内像是蹿起了一股野火般。

“抬起头来。”太子冷声吩咐,声音微哑。

郭薇心狂跳不止,慢慢抬起了自己脑袋。因太子个头,她需要仰起脑袋来才能与其对视。可在太子眼中,她这般仰起脑袋的样子,就莫名成了一种勾引、诱惑。太子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就迁就着低了头,竟就朝近在咫尺的这方唇吻去。

“殿下。”郭氏故意推搡拒绝,“殿下您认错了人,民女是有夫之妇,殿下您不能这样。”

可她越是挣扎越是拒绝,太子想要霸占她的**就越强烈。太子不容她多言,一手掐住她腰,另外一只手则扣住她脑袋,就这样疾风骤雨般扑吻起来。郭氏哪里还有拒绝,沉浸在这般男子的疼惜宠爱中,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就在太子褪了她外衫,褪得她只剩下件里衣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太子妃站在了门口。

太子妃大惊“你、你们这是……”转而太子妃眼眶全红了,转身夺门而出。

太子方才只觉得有股子力量推着他往前走,他拒绝不了,但他也承认自己当时是乐在其中的。可这美好的一切一旦被打断了,他意识清醒了后,就彻底没了继续下去的**。

他目光森冷掠过郭氏,推开她,转身追了出去。

“颖儿。”

留下郭氏一个,被一众宫婢太监包围着,她羞耻得恨不能寻个洞钻进去。太子妃虽然走了,但太子妃身边的人却留了下来,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下命道“给我搜,搜郭氏的房间,看看她到底藏了什么邪术,胆敢勾引太子!”

太子妃的人从郭氏屋里搜出了迷香,当即便将人扭送到了太子跟前。太子意识早彻底清醒过来了,想着方才的恶心,又看着面前恶心的人,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吐了。

“拖下去,仗打一百,再扔出宫去。”太子下令。

郭氏忙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仗打一百棍,这必然是要她死了。可郭薇再怎么求饶,一向仁厚的太子,根本像是没听到一样。

郭薇挨了一百板,打到五十的时候,她就昏死过去了。打到八十的时候,彻底没了气息。但太子下令是打满一百,一板子都不能少,打完后,扔给了郭氏的夫家。

当天晚上,原本已经死去的郭氏竟然突然又复活清醒了过来。而这个郭氏,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郭氏了,而是和孟兰辛一样,从那一世死后重活来的。那一世,皇上死后,郭氏继续回到岭南之地做苦工,但没坚持两年就累死了,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虽然不知为何遍体鳞伤,但她想着,这总归是老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这辈子还年轻,只要她按着前世的计划去走,她肯定还是会有荣华富贵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郭氏的相公走了进来,这是一个模样丑陋又没什么钱的老实巴交的男人,过过那种富贵日子,侍奉过那等男人,如今再瞧自己的这个原配夫君,郭氏只觉得心中一阵犯呕。

“本来以为你死了,但既然你醒了,这个给你。”说罢,他丢了张纸来,上面写着的是“休书”二字。他是求了隔壁的一个秀才帮忙写的。

郭氏原是不识字的,可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了,她自然算是读过不少书。所以,“休书”二字,她自然认得。

“什么意思?”郭氏压根不屑这个男人,但若是由这个男人写休书给她,她觉得是对她极大的羞辱。

他惊讶于她竟然识字,但没有揪着这个不放,只说“你不守妇道,是因为什么被从东宫打死赶回来,你心里清楚。休书给你,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们老秦家的人。”

“你说什么?”郭氏彻底慌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活该得的这份下场。”他以为她慌是不想走。

可郭氏慌的却是他的那句“被从东宫打死赶回来”,这意思就是说,她是被从东宫赶回来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入过东宫做过乳母并且还能如那一世一样飞黄腾达做日后的皇妃,竟还被打了、赶走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她不信。

“你胡说!”她身上没力气,但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拒绝,“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为什么会这样?老天让她重活一回了,她为什么又会是这个下场?

第119章 番外:孟太后(十五)

陆四最终拗不过孟兰辛, 陆家人拗不过她,孟家也是。最终, 在孟兰辛不懈的坚持努力下, 陆四包括陆家人, 还有孟家人,都点头答应同意孟兰辛可以作为亲眷家属随军往东海去。

临行前, 孟老夫人和孟大夫人来陆家小住了几日,陪了孙女、女儿几天。这个孙女是从小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的,所以, 老夫人对她极为不舍。但老夫人活了近一辈子了, 什么样的离别场面没见过啊, 虽说不舍, 但还不至于哭得失态。

倒是大夫人, 舍不得女儿,打从得知这个消息后, 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

“你说你这丫头, 好好的留在京城不行吗?非得随军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女婿都答应你了, 说战争一旦结束就回来, 你就这么等不及吗。”孟大夫人埋怨女儿。

孟兰辛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 行军打仗,那可都是提着脑袋的。娘, 我当然希望他可以安然无恙回来, 可谁能给我保证, 他一定能安然无恙回来?再说,我只是身为家属随军,又不是亲自上战场,我不会有危险。”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里阴寒潮湿,你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你是金枝玉叶,你何曾吃过苦。”

孟兰辛都活了一辈子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她知道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男人,她一定要尽力去阻止他人生即将到来的悲剧。

哪怕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可她尽力了争取了她去做了,也就不会后悔、遗憾。

“祖母和母亲放心,我会每个月都给你们写信。我不会凭空消失,让你们得不到我的消息。”

孟大夫人见再怎么劝都无用,只能妥协,然后百般叮嘱“记住,一定要写信,要照顾好自己。”

“娘放心。”孟兰辛主动抱住母亲和祖母。

孟兰辛随军去东疆边境,从小侍奉的人有一半是愿意跟随的,至少绯霞翠云等几个贴身的大婢女愿意追随,孟家人也多少放心了些。老夫人又派了几个自己身边的亲信跟随照顾,尽量把孟兰辛的生活照顾得当。

陆四领兵出发那日,太子代皇上亲自送千军万马出城,孟兰辛有机会见到太子妃谢颖,二人私下说了几句。

“我这次央着太子求他带我来,一来是替你送行,二来,也是谢谢你的。”谢颖十分真诚,“还是你考虑的对,那郭氏乃是个有野心并且恩将仇报的人。我待她不薄,她却并不安分,竟想做太子姬妾。若不是那日你的提醒,我想,眼下她的奸计怕是得逞了。”

孟兰辛并不意外,虽说这辈子她不再是太子妃,但郭氏还是那个郭氏,她的野心是不会变的。后来她想了想,就算她不是太子妃,可如今的太子妃谢颖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叫那个名字,所以她觉得,由她影响的历史的改变,想来也不多。

“没什么,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孟兰辛没呈这个情,只又叮嘱了一句道,“只是要继续小心郭氏,她怕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好,我会的。”谢颖点头,同时也叮嘱她,“此去路途遥远,边境又不比京城,你也要万事小心。”

“多谢娘娘关心,我也会的。”

倒还算有些时间,孟兰辛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来“太子殿下对那郭氏……可有片刻怜惜之情?娘娘和殿下……”她想问娘娘和殿下感情好不好,但又怕过于刺探**会让人为难,故而话只说了一半。

谢颖却是真心拿孟兰辛当知己朋友了,在她面前并不避讳,直言道“那日事后,太子仗打了郭氏一百板子,抬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但后来好像回了她夫家,又活了过来。只不过,她夫君秦家不堪其辱,已经休了她。至于殿下……”她悄悄凑近孟兰辛,在她耳边说,“殿下以为因那日的事我生气了,这些日子,倒十分有些迁就我哄着我的意思。我从前对他都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如今也想稍稍任性一回,我想,他多少对我是上心的。”

孟兰辛听后真诚的给她道贺。

外面响起了军号声,时间不早了,谢颖也不好再多逗留。谢颖下了车,孟兰辛掀开马车侧面帘子和她挥手道别,入目所见到的,却是太子也负手立在谢颖身边。孟兰辛一愣,旋而冲太子恭敬颔首。

车队渐渐远去,太子太子妃二人又拾阶爬上了城楼,二人并肩而立,继续目送亲友远去。直到军队彻底消失在二人视线中,二人才转身回城。太子似乎对太子妃和孟氏二人的悄悄话十分感兴趣,故而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谢颖不告诉她“不过是小姐妹间的私密话,殿下也感兴趣?”

太子妃从前不这样,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小意,可自从出了乳母郭氏一事后,她倒是变了个人一样,会对他耍小性子拿话堵他了。不得不承认,太子从她身上多少看到了一点从前孟氏的影子。

“你有保密的自由,你不想说,孤不问。”他妥协。

谢颖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互相道别而已。”

太子看了她一眼,解释道“那日的事情……”

“殿下。”谢颖突然打断,似乎并不想再提起那日的事情来,“算着这个时辰,俭儿该要醒了,他醒了若是看不到父亲母亲,怕是会哭闹。”

太子把要说的话都咽回去,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去,一起去看儿子。”

边境的生活,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孟兰辛是这样认为的。陆家一家都戍守在边境,但因陆大老爷中了贼人圈套受了重伤,所以,皇上才又把陆家第二个有领兵之才的陆四陆清彦给调了来。

陆四一到东海,就立即一心扑在了战事上。而孟兰辛,则自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布置他们在这里的家。

院子不大,房间也很小,可不知为何,她对这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极尽奢华的屋宇她住得多了,但像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宅院,她倒是头回住。对,就是有生活气息,像是一个家的样子。

等陆四忙完前线的事一身疲惫的回来的时候,家中一切都打理好了。陆四见妻子早褪下了那一身奢华的衣裳,而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衣裙,他心中多少有些歉意。

在他心中,这样的千金小姐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她嫁给自己,跟着自己,是受苦了。

陆四见到妻子,一扫疲惫的阴霾,精神抖擞笑着过去将人框住。

“怎么样?这一身好看吗?”孟兰辛得意问,“我倒觉得比我之前穿的那一身好看多了,你觉得呢?”

陆四倒也会适时说些甜言蜜语“你长得好看,所以才穿什么都好看。”

孟兰辛一副十足的小娇妻模样,懒散靠在他怀里说“我是觉得,这身衣裳和这里的环境更搭配一些。我也知道,我是舍不得自己丈夫所以才跟着来做随军家属的,而不是来做贵夫人的,所以,入乡随俗嘛,我不会让你为难。”

陆四抱着她,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不管外面领兵打仗多累多劳心,但他必须承认,一回到家来,看到妻子,那些所谓的烦恼就全都消失殆尽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捡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孟兰辛的第一个孩子是在随军路上怀上的,生下来的那天,孩子的父亲正经历一场生死大战。外面的凶险,没人告诉孟兰辛,怕她担心,会生产有难。所以,当孟兰辛历经艰辛把孩子生下来后,恰好,陆四也凯旋而归。

这场战役万分凶险,堪称生死一线。若不是心中存着强烈的对妻子对孩子的眷念,这一劫,他怕是过不去。

回来的时候,已身负重伤,但还好,军医说无生命危险。

孟兰辛记不清那一世的陆四到底是怎么死的了,也记不清具体是哪段时间他出了事情的。所以,生了一胎后的这段日子,她几乎对丈夫是形影不离。她天天看医书,作为一个军医学徒跟去了前线,直到战争三年后彻底结束。

四年后,孟兰辛又生下一个女儿来。她知道,从此开始,他们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才算是真正来临。

已经没有死神的打搅了。

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和这里的百姓军将相处的日子多了,孟兰辛倒渐渐已经拿这里当家了。沿海的一座城池,百姓们以打鱼为生,气候好,乡里和睦,一旦要离开,孟兰辛还挺舍不得。

“夫人,咱们终于要回京了。”绯霞激动又高兴,“你若再不回去,老夫人和夫人该要着急死了。”

此刻的孟兰辛,一身极为朴素的妇人装,但再极俭的衣着也掩盖不了她眉宇间的贵气和与神俱来的牡丹之色。她闻声抬眸看来“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和翠云的大事给办了。”

绯霞和翠云二人忽然掩面跑开了,却恰巧在外面的院子遇到正往屋里走来的陆四。陆四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女儿,身边还跟着五岁的儿子。

“她们跑什么?”

“害羞了呗。”

“害什么羞?”

“要嫁人啦!”

绯霞和翠云陪在孟兰辛身边一起呆在东海四五年了,本来四五年前岁数就挺大了,如今一耽误,更是成了“老姑娘”。在远朝,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早过了议亲的最佳年纪。不过,两个丫头从小跟在孟兰辛身边,论品貌,都不比一般小官家的姑娘差,倒也都遇到了自己的姻缘。

男方不是别人,正是陆四手下的低级军官。

“定下来了?”陆四问,显然,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打从进了屋后,陆四就让儿子自己去玩了,但怀里还一直抱着闺女没舍得丢下。跟妻子说话,也是轻轻晃着身子,生怕他一不晃着走来走去,闺女就要醒了。堂堂男子汉,战场上披荆斩棘的军帅,领导有方,英武多谋,任谁都想不到,关起门来,他竟也有这般宜室宜家的一面。

孟兰辛早习惯了他这样,见怪不怪,只与他闲谈说“从前没定,是因为这仗一打就是四年,两位将军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能活着回去。他们是想,若是不能活命回去,岂不是耽误了绯霞和翠云?所以就一直没松口。现在好了,仗打完了,一切都安定了下来,他们这才来向我提亲。”

绯霞翠云的家人都远在京都,孟兰辛这个主子是唯一能替她们做主的人,所以,提亲自然还得到孟兰辛跟前来。

陆四点头“那这事你做主。”

“你别晃她了。”孟兰辛起身,朝丈夫走去,埋怨道,“就是给你惯的,现在不站着抱她,不晃着她,她就哭、就闹,就不肯睡。照这样下去,长大了还不得是自私鬼。”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陆四觉得她小题大做了,但这个男人还是听话的,妻子说不给晃,他就轻手轻脚将女儿放在了床上,再小心翼翼替她盖好被子。

从打完胜仗,到全家抵达京城,其中也过了好几个月近一年时间。等孟兰辛一家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年底十一月了。恰巧这日,京城里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天气陡然又冷了几分。

孟柔芳小朋友说话早,一周多的她,已经会说不少话了。小姑娘穿着身鹅黄色的镶着雪白狐狸毛的东袄,皮肤雪白雪白的像梨花一样,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就像是嵌在脸上的两颗黑宝石,梳着双髻,对京城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娘,人,多。”坐在马车中,柔芳将脑袋从外面收回来,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孟兰辛却笑容温柔“我们从前的家,那里也有很多人啊。”

“这里多。”柔芳忍不住好奇,又把脑袋伸出去望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好。”

孟兰辛亲了亲女儿发鬓,也像女儿一样,把脑袋探了出去。突然的,她瞧见了街边一个在挑着担子往饭铺里要泔水的妇人。起初她并没有瞧见那妇人的脸,只是觉得那个背影颇有些熟悉,所以就多望了几眼。待得那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扭过脸来,她才猛然一惊。

这是郭薇。

“娘,臭。”柔芳捂住了鼻子。

郭薇听到了方才那尖锐的声音,但她闻声看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一辆马车从面前飞快走过。她皱了皱眉,也没多管。自从几年前她被从东宫赶出来,之后又被秦家休弃后,相继的,娘家也容不下她。她的两个孩子也不待见她,如今,她只能靠收泔水赚钱度日。

身为被压榨的最底层,她已经习惯了这样麻木的日子。前世的那些,她都觉得离她遥远得不像是她曾经有过的日子。

“郭大姐,明天早点来,老板说了,你今天来的可是迟到了。”饭馆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面露嫌弃之色。

郭薇顾不得想许多别的,只能躬腰连忙致歉。

她已经不配有尊严了,若是再不讨好这些饭馆里的管事,她很可能连这份工作都丢了。到时候,她唯一的下场就是饿死街头。

孟兰辛回到家,一家人还来不及多高兴呢,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太子突然病重,皇上有意改立秦王为储君。秦王与太子乃异母同胞所出,都是陆皇后的儿子。

孟兰辛是颇为震惊的,就算太子病重,可太子是有嫡长子的,怎么会立秦王为储君呢?

“具体消息不清楚,但听说,太子从今春春狩时就开始一直生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知道太子病得一日比一日厉害。立秦王为储君,是因为皇孙还小,这也是太子的请求。”

孟兰辛十分恍惚,陆大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她已经是听不进去了。

孟兰辛的婆婆太夫人早在四年前去世了,如今的老夫人是孟兰辛大嫂。而孟兰辛身份也升了,如今是府里的四老夫人。

这日,太子妃忽然造访。多年没见,太子妃与从前相比,少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明艳,多了些稳重清素,眉眼间也更多了几分哀伤。

太子忽然一病不起,她不知原因。可近日来太子迷迷糊糊间总会唤起孟氏的闺名,她才明白一切。原来这些年,太子所给她的温柔都是假象,太子从没忘记过孟氏,他说他对不起孟氏。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妥,但真的,四舅母,你去看看他吧。”太子妃在孟兰辛面前,早没了身为东宫女主人的架子,哭着道,“他一直有个执念放不下,他真的病得很严重。”

可孟兰辛却是理智的,她道“娘娘,我如今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和太子殿下,那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娘娘是太子妃,我相信太子殿下有娘娘在身边,一切都可以撑过去。”

太子妃道“他一直说对不起你,可我问他,他也不说缘由,只说和我说了我也不明白。四舅母,若是你身份有所不便,你和四舅舅一起去吧。”

孟兰辛心中倒有一个猜测,但她不能确定。想了想后,孟兰辛答应了太子妃。晚上的时候,她也和陆四把事情真相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