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来东宫,却是和上午完全不同的感觉。

听说皇后娘娘亲自来了,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该扫地的扫地,该守门的守门,整个东宫一片欣欣向荣,人人都带着和气的笑脸。

皇后有些欣慰,司徒兰却有些寒心,这个世上,欺软怕硬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少。

太子在寝殿休息。

司徒兰亦步亦趋地跟在人群的后面,眼神一偏,看见了今天被自己训斥的其中一个小宫女,那宫女也看见了她,露出了害怕的样子,似乎是怕她真的跟皇后告状,刚准备避开绕行,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司徒兰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将头上最贵重的那根簪子拔下来,突然递到了她的手上,颇有点威胁的架势,接着什么也不说就继续往前走了。

她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所以这番举动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那小宫女明显愣了一愣,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急忙将那簪子揣进了自己衣襟里,上前几步跟上了自己的队伍,一行人朝寝殿而去。

进了殿,皇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的药,独自一人进了帘后,一干宫女太监就在外面待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南海明珠串成的幕帘,还带有一层薄薄的金色纱帘,如梦似幻,倒有些别样的奢华。帘子后面传来皇后温柔的询问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这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儿子,就算是个傻的,也是疼惜的,不过,显然不能从傻太子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回答。

“阿兰,你进来吧。”皇后唤了一声。

带着些生死未卜的忐忑感,司徒兰手心里都捏出了汗,听了吩咐,慢慢走了进去,一落眼就看见沈寻半穿着一件中衣半坐在床上,皇后正给他喂药,动作又轻又柔,生怕烫着了他似的。

皇家的床总是大的离谱,感觉就是同时睡上四五个人也觉得宽敞,也不知道是设计者的恶趣味,还是后宫的钱多到没地方花。金丝绣花锦缎,软被高枕,一丝一线,尽显皇家气派。

沈寻皱着眉,一口一口喝着母亲喂给他的药,很是有些难受。

忍了许久,终于将那碗推开了,眼神里十万分的委屈。

瘪了瘪嘴道:“药,苦。”

他的声音其实很清朗,又有磁性,却说出这种…可爱的话来,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的,不过转念一想,谁乐意装个傻子装二十几年啊…

时司徒兰正跪在地上,刚准备开口说话,沈寻却突然看向了她。

其实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很少会去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东西,不对,他怎么能说自己是东西呢?言归正传,总而言之,司徒兰成功的吸引了一个傻子的注意力。

就当她以为太子继嫌她吵之后又要嫌她碍眼的时候,太子突然轻轻开口了。

“糕糕,好吃。”

“…”敢情您只是记住好吃的了?不过那也不是我做的呀…

司徒兰有些受宠若惊,皇后的脸色有些差…

“皇儿,母后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还记得,就如实回答。”皇后转过身子对沈寻说道。

虽然是个傻子,但是沈寻一直都很听母亲的话,轻轻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司徒兰很是有些紧张,抢先一句问道:“殿下,那糕点…您也赏给奴婢也吃了一块,对不?”

沈寻茫然的看了看说话的人,剑眉轻轻一挑,开始认真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好好干!向太子贴身宫女进发~~~

我觉得这么严肃不像是我写出来的QAQ交代完这些应该就会好玩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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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又来破坏队形了

司徒兰很是有些紧张,抢先一句问道:“殿下,那糕点…您也赏给奴婢也吃了一块,对不?”

沈寻茫然的看了看说话的人,剑眉轻轻一挑,开始认真的回忆。

地上跪着的人掌心全都是汗,眼睛直直地看着床上的那人,双眉紧皱,生怕他开口一句话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司徒兰心里还是有对策的,虽然有些冒险,可怎么也能保住她的一条命。

沈寻瞥了一眼地上那人,又低头抠了抠手指。

然后他说。

“嗯…”

带着半分慵懒,还有刚睡醒的鼻音,听起来格外…诱人?

嗯是什么意思?!事先可没商量好吧?司徒兰差点惊掉了下巴,太子居然会这么好心,这配合程度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吧?

由于太子的回答实在出乎司徒兰的意料,某人突然就有点心疼那根白白折损的簪子…她原本已经想好了太子否认之后的对策,却没想到会上演这么一出。

还没等她感慨完,沈寻又补充了一句。

“你偷吃了我的糕点,快吐出来。”说完,悄悄地转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睛。

司徒兰一懵,有些惊疑不定。总觉得他那个眼神是“看我是不是很聪明呀”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像。

太子殿下,还真跟个小孩子似的…

皇后却轻轻咳了一声,对司徒兰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说的都是真的,就先下去吧。这件事情自会有人查清楚。”

“是,奴婢告退。”司徒兰心中一喜,知道皇后不再怀疑她和陶优了,那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过去了。

虽然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基本是想多了。

三日之后,太子中毒的缘由便有了眉目,司正司经过多方搜查,在太子寝殿的青花乳足炉中发现了某种香饼的残留,这种香饼看起来和平常香料没什么太大区别,可一旦用长了时间,不但使人神志不清,而且会严重损害身体,下毒的人想让太子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其心之阴毒,令人胆颤。

太医仔细研究完香料后说,幸亏才用了几天不到,否则太子性命堪忧。

司正司在宫中也不是形同虚设的,查案效率极高,短短时间内便将目标锁定了太子的贴身宫女梨花,此人的父亲正是广陵正五品守备,直属华昌王沈兼管辖,祖辈上是制香的。

可那宫女打死也不肯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司正司手里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只好将她暂押,哪知道那名唤何梨花的宫女第二天就在狱中自尽了。

这事跟她绝对脱不了干系,不想连累自己的亲人,更不敢抖出身后的主谋,只有一死了之。可这姑娘不死倒还好,一死全明白了。大家心里都有数,可是因为没有证据,谁也没明着说出来。

那华昌王沈兼惦记着储君之位,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此事一出,皇帝龙颜大怒,太子可是他唯一的亲儿子!可出于对沈兼手中兵权的忌惮,也不敢拿这个弟弟怎么样。唰唰唰几道圣旨,遣散了许多背景有疑的宫人,还将东宫里但凡沾点关系的全都处置了。

不单是人家爹妈生气,连司徒兰都跟着有些恼火,神志不清?身体受损?谁这么缺德啊!人家已经是个傻子了还嫌他不够可怜的吗,是多少天没洗澡才能长这么一颗黑心。

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愁啊,支着手躺在贵妃榻上,宫人们闷不做声地给她捶背,生怕她迁怒自己似的。

宫令女官站在她跟前,恭恭敬敬的说着自己的话。

“太子身边一直也没个得脸的宫女,贴身服侍的何梨花又是个害人的,这次东宫被陛下遣散了太多宫人,虽说补上空缺也不是难事,可前些日子出了那样的事情,这能信的人实在是难找啊…”

司徒兰在边上添完茶,然后默默立在了旁边,凝神静气地听着。

“难找也得找。”皇后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有些无奈,“特别是贴身宫女,这次一定要好好挑选,要是再出个桃花荷花什么的,我皇儿就是几条命也不够她们害的啊。”

旁边某个叫兰花的虎躯一震。

宫令女官叹了一口气,“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奴婢已经督促下面去办了,身家清白,做事稳重的姑娘,也不是没有的。”

司徒兰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上前一步,跪在皇后跟前。

“奴婢愿意去东宫侍奉太子。”那一句话很是平常,在她自己听来却太过震撼。

皇后看见是她,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手一顿,“为何?”

“奴婢的父亲去年被罢了职,比起家中有亲人做官的宫女来说,家世绝对更清白,不会牵扯到什么党羽之争。况且…”司徒兰话语一顿,脑子里浮现出堂堂太子东宫无人看守的画面,又想起那几个小宫女偷吃糕点的场景,一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况且东宫的人一向不把太子当回事,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奴婢是合阳宫里出来的人,她们应该会有所忌惮。”

皇后认真的思虑了一番,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以前就觉得这个宫女挺靠谱,现下觉得她去伺候太子也没什么不好。左右也是自己宫里的人,好歹比外头选上来的要值得信任些。

“也好。”皇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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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同住的宫女说话:“娘娘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以后你可要小心啊。”

珠柚有些委屈,闷闷道:“你一定要走吗?”

“我可是主动请缨的,要是说了又不去,皇后娘娘还不打死我?”话刚说完,顺手收起了桌子上的小物件。

“我就不明白了,东宫有什么好的,一个傻主子,一堆居心叵测的宫人,旁人躲还来不及呢,你还巴巴朝里钻。”

司徒兰没转身,只开着玩笑答道:“因为我去了那边可以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呀!”

珠柚被她逗的一笑,也没再继续问了,有些伤感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司徒兰却没笑,咬了咬下唇,一时失了言语。

太子那天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救了自己一命,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也都欠了他一份大大的人情。

更何况,她也亲眼看见了他的处境,身边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没有,即使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也永远都处于一个危险而孤独的环境中,没有人护着他,更没有人真心诚意的关心他。

她不是不可怜太子的。

说她管闲事也好,同情心泛滥也罢,都认了。

况且皇后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责罚下人,在她身边待下去还得提心吊胆。太子傻是傻,至少不会乱打骂人,做他的贴身宫女比做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月钱高多了,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司徒兰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东西,和熟识的宫女姑姑们打完招呼,就跟着一个管事的太监去了东宫。

东西一放,衣服一换。

开始了她完全无法预料的传奇东宫生涯…

东宫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清,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新来的宫女。

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领着她熟悉东宫的各种环境,语气毕恭毕敬道:“兰姑娘,您这边来。”

这个资历略老的太监名叫乐仕,他最好的太监朋友叫德福,现在还在屋里头睡懒觉,不肯起来。

一路上,乐公公又跟她讲了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司徒兰都在心底慢慢记下了。

朝前走了几步,刚拐个弯就撞见了一群人。

本是设给太子的秋千上坐着一名打扮俏丽的宫女,眉心朱红花钿,倒像个妃子似的。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周围却有好几个宫女都围着她,眼里都带着些巴结的意思。

如此场景,说是众星拱月也不为过。

司徒兰默默看了一圈,在人群里发现了她那天强塞簪子的宫女,垂了垂眼眸,也没多说什么。

身边的乐公公上前一步,语气也很是恭敬,“陵江姑娘出来散心?”

司徒兰眉头一皱,陵江,这名字她好像听说过。

坐在秋千上的女子并没有答他的话,只睇了司徒兰一眼,见她也不过一身宫女装束,语气怪异道:“哟,这位又是谁啊?”

“回姑娘话,这是合阳宫里头送来的宫女,皇后娘娘命她贴身侍奉太子。”乐公公如实回答。

那陵江呵呵笑了起来,颇有些不屑,阴阳怪气道:“贴身宫女?好巧不巧,我也是呢。”

旁边立刻有小宫女谄媚道:“都是平级,可姐姐的身份哪里是她能比的?就连先前的梨花姐姐也及不上您呢,这宫中,又不是谁都能有个四品的爹。”众人一阵轻笑。

司徒兰这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来,你过来。”陵江朝她挥了挥手,大有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司徒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静静打量着她。

陵江见她没反应,眉头一皱便道:“大家以后是要共事的,你这般不合群,是不想与姐妹们亲近了?”

见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陵江眉毛一竖,索性挑明了道:“东宫里头的规矩,但凡是新来的,先扫三个月地。谁也不能例外!”陵江这是在给她下马威了,主子不顶事,这里头一直是她说了算,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不杀杀她的锐气可怎么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某人忽然皱起了眉,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

哟?这么咄咄逼人?

当她司徒兰平时是吃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把楼上拖出去斩了

司徒兰斜眼看了看她,淡淡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让我扫三个月地?”

“怎么,不服气?”陵江稳稳坐在秋千上,昂起头看着她,眼中淡淡嘲讽,仿佛她才是这宫里的主人似的,“瞧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这么没眼色?”

“东宫里的掌事姑姑还没开口,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司徒兰朝前迈了一步,语气颇有些玩味,“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且问问你,一等宫女是几品?”

“从七品!我就是。”陵江挑眉,“如何了?”

“哦…”她拖长了语调,又摆出一副好学的样子,“那请问令侍是几品呀?”

陵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顺着道:“从五品。”

“你知道就好。”司徒兰解下腰佩,微微朝前晃了一晃,“临走之前,皇后娘娘特封我为从五品令侍,主管东宫大小事务!真不巧,姑娘您也归我管呢。

司徒兰完全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未待那陵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道:“下来!”

下什么来…陵江被震住了,很是有些反应过不来。周围的小宫女却都悄悄朝后退了两步,似是有意与她拉开距离,这个世上,踩低爬高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少,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哪怕前一刻还在颠颠的拍马屁巴结,后一刻也许就是路人。

司徒兰又上前一步,就那么看着她,语气很是平淡:“我叫你下来,你下不下来?”

那秋千是给太子设得,她一个宫女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生生将这东宫当成了她家的后花园,这般嚣张,不泼一次凉水怎么行?

“你下不下来?”

陵江坐在秋千上,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威严扫地的感觉。一阵风拂过,将那秋千轻轻的摇了起来,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两下,有些尴尬又有些难看。

“你下不下来?”司徒兰又上前一步,还是原来的台词,还是熟悉的语气,只是稍微拔高了声调,加量不加价。

“我要是…不下来,你能拿我怎么样?”陵江的语气明显有些弱了,还是死撑着面子不肯服输,料定了对方拿自己没办法,硬着一口气不肯服软,她高高在上惯了,还从来没被人威胁过。

时司徒兰已经走到了陵江面前,睇了睇她,突然伸出脚将那块垫板一顶。

心里说,你敢咬我,我就敢踹你!

力气倒也不大,却足够让上面的人翻下来,这秋千本就设得低,掉下来也根本不会伤到人,顶多是出个丑罢了。

陵江僵坐在地上,脸色顿时煞白,她横行霸道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人。有些人对自己不满,顶多是暗处发发牢骚、使使绊子,这个人倒好,直接当面就跟自己干上了,让她在众多宫人面前颜面扫地,真是可恨之极。

心中愤愤不平,忍不住怒道:“你仗势欺人!”

“对呀我就是仗势欺人,有什么不对的吗?”司徒兰脸不红心不跳,还很和气的朝她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