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天上依旧下着小雨,周围各种腐尸的气味渐渐包围了她,司徒兰有些欲哭无泪的坐在那里,全身上下抖如筛糠,这恐怕是她这平淡的一生中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了吧。

司徒兰心中默默道了个歉,然后颤抖着将那根白骨放回了原位,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打湿的荷包,被一具尸体压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株清清淡淡的兰花,绣工精致而又细腻。熬了好几个晚上才赶起来的荷包,那是她再熟悉也不过的东西了。

看见那个东西,司徒兰心中狂喜,借着月色看见了底下明黄色的布料,她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抖着手将覆盖在他身上的尸体翻了过去,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她吓得朝前一跪,便看见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他完美无瑕的脸上,那样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了他的美梦。睫羽上几颗细小的水珠微不可闻的颤了颤,在周围一片阴森的黑暗中显得那样违和。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哪怕他躺在众人避之不及的乱葬岗里,依旧像是沉睡于天地中央。

司徒兰抖着手摸上了他的脸,从紧锁的眉头中挤出温和的微笑来,语气哽咽的听不出她原本的声音了:“寻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边的慕子川看见了这幅场景,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随意地挥了挥手,他的动作是那样疲惫而不甘心。

很快便有随从上前去接应,好几个人合力将沈寻假死的尸体搬了上来,平放到一边的空地上。即使是上了平地,司徒兰依旧跪坐在他身边,为他清理着脸上不小心蹭上的泥土,不顾他刚刚在腐尸中躺了许久,动作一如既往的轻缓。

沈寻的眼睛紧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雨依旧不是很大,可时间久了,终究还是会濡湿人的衣服,甚至会濡湿人的眼睛,司徒兰的手搁在他的人中,却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即使心中知道他只是假死,却还是忍不住往坏的一面想,司徒兰刚想要说些什么,慕子川却忽然开口了:“你过来。”

她一怔,却没动。

“你在这里多耽误一刻,他就会更危险一分,是贪恋这片刻的温存,还是保他的性命要紧,你自己心里清楚。”慕子川面无表情道。

“我跟他一起去不行吗…”司徒兰抬头看着他,语气近乎哀求。

天边的清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他有他该去的地方,也会有人照顾他的。”慕子川翻身上马,然后反手将她捞了上来,力道之大不容半分拒绝,好像浑不在意她刚刚在尸体上爬过,“我做到了我的承诺,你也不能反悔。”

司徒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强制搂在怀里,却还是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眼神惊慌不已。

慕子川没有再多话,打了个手势便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手下,然后策马扬鞭,准备朝着原路返回。

马蹄飞扬而去,司徒兰无力反抗,仍旧飞快的转过头,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寻儿”

那一声回音飘荡在这片凄冷的天空中,清晰的传入了沈寻的耳朵,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静静闭着眼睛,唇色苍白无力。

雨仍旧下着,比之前还大了几分。

江水闲

第五十七章江水闲

梦里梦到东宫庭院中那个荡得老高的秋千,儿时的自己笑的像个没长整齐齐的向日葵,奶娘在身后面带微笑的推着秋千,阳光斜斜地照了下来,打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面目清晰而又明亮。

梦到母后把自己抱在怀里,和父皇在含元殿前面的小道上散着步,一边聊着,一边伸手轻轻捏他的脸。

梦见兰兰抿唇一笑,高高扬起手中的那一摞纸,问道。

“背完了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而温柔,像是晨时吹来的温软清风。

似乎是迫切的想要解释自己全都背过了,沈寻眼皮微微动了动,然后轻轻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熟悉的金色帷帐,而是很多陌生的东西。

陌生的房梁,陌生的纱帐,陌生的…人。

面容恬静的陌生姑娘兴奋地看了过来,语气里明显很是惊喜:“哎呀,你醒啦?”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除了疑惑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说话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可在当时已然是到了出嫁的年龄。皮肤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一双翦水秋瞳却眨来眨去,看起来很是灵动漂亮。穿着打扮有些土里土气,与他平日里见过的人都有些不同,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沈寻活了快半辈子,对容貌却一向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东宫的那段日子,表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对方没有理她,像是吃了个无形的闭门羹,那姑娘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头,表情有些讪讪,道:“对不起啊,是我唐突了,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想什么时候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话吧。”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俊美如天神的面容,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发红。

天呐…真是好看死了,她江水闲活这么大就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人!

飞扬的剑眉,挺拔而光滑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斜斜睇着她,像是在探寻什么,又像是在透过她而看着别人。

沈寻毫无征兆地开了口,虽然就两个字,音色也是清朗的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哪。”

姑娘很是有些委屈他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问自己是谁,但也还是为他解释道:“这是我家呀!”

这样毫无意义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沈寻很是不耐烦地皱起了眉,终于问道:“你又是谁。”

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耐,姑娘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默默地低下了头,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方照着那些人教的话说道:“你之前昏迷在城外的树林里,是我和我爹救你回来的…你暂且就在这里住着吧,放宽心,我家吃的喝的都不缺呢。那个…我闺名叫做江水闲,你也可以叫我小闲…”

多年封闭的经历导致沈寻明显只听见了第一句话,脑子里很快回想起之前的场景,天牢,母后,毒药,事情串在了一起,就那么清晰的重现在了眼前。

既然自己是被下令毒死的,又怎么会出现在什么城外的树林里?

她的解释实在太不合乎情理,沈寻飞扬的眉毛越皱越深。

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惑,江水闲似乎是有些心虚,忽然慌乱地站了起来:“啊…你还没吃饭呢,还没喝药,我去给你拿,马上就好,我马上就拿过来了。”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总算还是表达清楚了,刚一说完就立马朝外面跑了出去。

何牡丹正在院子里面晒棉花,见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小心翼翼朝里屋看了一眼,便问道:“里头那个醒了?”

江水闲肯定地点了点头,复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看起来好凶好冷淡啊…”

何牡丹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凶也得给老娘好好伺候着,人家送过来的时候可嘱咐过了,这人原先可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呢,不过是家道中落罢了,指不定哪一天就东山再起了,还是得小心别怠慢他。你看看,那些人给了咱们这么多银子,不好好照顾可对不起人家!”

江水闲瘪了瘪嘴,小声埋汰道:“你就喜欢钱。”

何牡丹听罢顿时拎起了她的耳朵,骂道:“臭丫头,敢嫌弃你老娘了?我一泡屎一泡尿的把你喂大,就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闺女?”

“…”江水闲脸色一红,忍不住道,“娘…你怎么老是说这些粗鄙的话,让人听见了多不好,就当给我留点面子嘛…”

何牡丹白了她一眼,好歹没继续骂她了,只道:“没办法,你就摊手这么个粗鄙的娘!咱们又不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平时种种田,养养猪,能过日子就成了,还装什么优雅!”

江水闲脸色一晒,刚想开溜,被母亲一把拎了回去。

何牡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崭新的银票,递到了她的手上,嘴里道:“那些人也真是阔气,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呢,你今年也一直没添置新的衣服,拿去集市上好好挑选挑选,别整天穿着旧衣服在我面前晃悠。”

江水闲接过那张银票,心中默默咽了咽口水,仍旧道:“明天再去吧…我还得给里头那位公子煎药呢。”

“也成,不过还是早点去为好,尽量在他面前留个体面的印象…也省得你这么大人了还嫁不出去!”

“娘…”江水闲尴尬地唤了一声,便再没理她了,只红着脸朝厨房去了。

昨夜下了雨,今天就已经彻底晴了,何牡丹抖了抖手中的被子,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已经年过四十,却因为常年劳作而像是五十多岁的人,掌心粗糙生茧,脸颊两处带着乡下人特有的酡红,倒有一种别样的憨实感。

说实话,她觉得昨天的事情着实有些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她们一家虽说是在乡下,离皇都广陵城也隔不了多远,可偏偏离普通村镇有些远,因为没什么街坊邻居,平日里也很少跟别人打交道。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偏安一隅的环境,才让那些人找上了门。

当时正是半夜时分,有人在被窝里坐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美梦,有人起夜从茅房里回来,他们家里偏偏摊上一堆不速之客,几个黑衣夜行人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少年抬了进来,留下一大笔钱和几包药,交代了几句话就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

说是意外之财也再不为过,因为那数额实在是大到他们难以想象,出于对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的畏惧,交代的话自然都是要照做的,何况只是照顾一个人罢了,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理由不答应。

虽说这样的事情委实是有些奇怪,既然有这么多的钱,又何必拜托别人去照顾呢,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事实上,慕子川只是想让他自生自灭罢了。

何牡丹悠闲地哼着歌,脑子里想着那些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这是一处偏僻的农户人家,即便是土墙也很是坚硬,刚一进门就能看到围得严严实实的猪圈,鸡鸣犬吠都在其次,虽说味道不是很好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都已经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江水闲怀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少女之心在厨房里煎药,其实她昨天就已经煎过一次了,还记得她将碗沿轻轻搁在他的唇边喂药,睡梦中的男子却只喝了一点,便再也不愿意张口了,不知是觉得药太苦,还是嫌这不够档次的碗沿太过硌嘴。

药仍旧在煎,饭却已经熟了,她夹好一碗满满的饭菜,一脸紧张地端进了里屋,却发现沈寻已经下了床,站在某张桌子面前发着呆。

江水闲本来有些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下了床,可转眼看了看他面前的东西,愈发的不解了,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桌子,用来搁置杂物和烛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他就是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盯着一张桌子发呆。

那样的表情,说不出是怅然,还是怀念。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打破这样的气氛,只稍稍往前走了两步,端着饭站在原地,一脸尴尬和不安。

沈寻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低下头看了看她手中的饭菜,没说话。

“昏迷了这么久都没有吃饭,你一定饿了吧。”江水闲终于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尝尝我做的菜。”

沈寻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哪怕他曾经挑食到一种境界,可自从吃了好几日的牢饭,对比之下,是不是山珍海味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水闲愣愣地看着他就站在那里开始吃饭,一口又一口,似乎很是不习惯这种饭菜混在一起的吃法,动作稍显笨拙。

“你的亲人呢?”她出声问道。

沈寻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怔了许久许久才道:“没有亲人了。”

江水闲一愣,语气很是惊讶:“一个也没有吗…”

似乎感受到对方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沈寻觉得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忍不住把头偏了过去,手上依旧端着饭菜,语气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有…有一个的。”

世事难料

沈寻越是想要故意掩饰什么,心里就越是痛苦迷茫。

他把司徒兰当做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却不知道她有没有挂念过自己,哪怕只有一分一刻。在没有见面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江水闲并没能听出他语气的别扭,只是有些好奇

地追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回去找那个亲人吗?”

他的确想去找她,可是完全无从找起,而且沈寻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要自己。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其他的一切。

沈寻没有再说话了,只默默低头吃着那碗饭,似乎是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然而他越是不想纠缠,对方就越是觉得高兴,忍不住凑了过来,兴奋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可去的话,就住在我家吧,虽然肯定比不上你以前住的地方,但过日子也足够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沈寻吃着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说话。

江水闲看着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很是有些郁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理我也就算了,连名字都不知道介绍一声,让我以后怎么喊你,天天公子公子的叫吗?”

也许是饿的时间太长,碗中的饭菜已经不剩什么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吃得这么干净,沈寻搁下筷子递了回去,道:“谢谢…”

“我在问你的名字啊…”江水闲接过了碗,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除了气质和长相格外出众之外,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可就是无形中透着一股诡异,像是个刚打娘胎里出来…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就算是经历了什么大变故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呀。

男子一脸迷茫地抬起了头,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的名字,于是一本正经道:“我叫…寻儿。”

“啊…?”江水闲又是一愣,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清晰而紧张的呼唤,那样熟悉的语调和音色,只有他的兰兰才会这么喊,好像是很久以前听到的声音,却又清晰的好像就是在昨天。

沈寻弯了弯嘴角,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轻轻说:“我叫寻儿。”

江水闲的脸色晒了晒,颇为僵硬地喊了一声:“哦…寻公子啊…”然后心说这世上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有,居然还有人姓寻的…

刚想到这里,江水闲的目光慢慢落了下去,看见了他腰上的荷包,其实她昨天就看见了这个东西,已经被泥水污的有些脏了,本来想给他取下来洗一洗,却还是想等他醒来再说。

这个时候便顺理成章的开了口,随便寻了个由头道:“我一会儿要去河边洗衣服呢,你这荷包看起来有些脏,取下来一起洗了吧?”

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拿。

还没有碰上那个荷包,沈寻却猛地朝后一躲,好像眼前的人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一手紧紧攥着腰上的荷包不让她碰。

江水闲一愣,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却还是客气道:“荷包很好看,是你娘给你做的吧?”

“不是。”沈寻一本正经道,“是兰兰做的。”

江水闲不知道他口中的兰兰是何许人也,但也隐约能猜到是个姑娘家,这样拼死护着她的东西,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江水闲认真的想了想,一时竟然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便道:“哦是吗,我去刷碗了。”

话刚落音就气冲冲地踏出了房门,好像在这里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气,一刻也不愿意待在这里似的。

哪怕她声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沈寻也对这个陌生姑娘的一切举动都不敢兴趣,更别说去哄她了,转过身坐在了那张桌子的面前,认真地理起东西来,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的杂物,说是杂物,是因为那些东西放的实在太乱,乱到无法辨认桌子的本来面目了。

沈寻认认真真地将东西都归了位,把能用的东西整齐划一的摆在了一起,不能用的都收在了抽屉里面,收完了他才发现,还是和自己寝殿的书桌不一样…

因为一本书也没有。

以前他每天清晨都会坐在这里看书,哪怕他很多东西都看不懂,也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现在他或许能看懂一二,却没有书可以给他看,也没有人愿意教他了。

无论是太傅还是兰兰,都不在他身边了,就算是想找,也根本无从找起。

其实他现在最疑惑的并不是自己身处什么位置,而是吃了毒药之后为什么还能活着出来。他静静坐在桌子面前,眼前浮现出那一张张亲切的脸,还有母亲那再无余温的手。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沈寻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他鲜少有过这种表情,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那么疏离而又诡异,那些原本存在于骨子里的东西,都在慢慢的挣扎而出。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也许是上天给了他一次新生的机会,既然如此,还有不去报仇的道理么?

外面的天色看起来很好,但却也不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好,暴风雨的前夕,永远都安静地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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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前,好像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样。

看她这般反应,林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步走到她跟前,道:“别看了,还能把我看出花来不成?”

司徒兰似乎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站起来就抱住了面前的姑娘,那样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让对方有些措手不及。

“糯糯…”

被呼唤的人忍不住有些心酸,仍旧回应道:“是,我还活着,我们都活着呢。”

那个连活下来都成了一种奢望的年代,再次相见是那样的难能可贵,都是经历过一场宫变的人了,很多事情也都看穿了,林糯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灵气了。

说起来,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林糯颇有些自嘲的想着,说出去还倍儿有面子呢。

司徒兰上下看了看她,确定她安全无事之后,很快问道:“珠柚呢…陶优姑姑呢,她们还好吗?”

林糯道:“宫里头翻了天,可终究也是没有伤及性命的,也不知道那华昌王是听了谁的劝,将许多不愿意留下的宫人都放了出去,剩下的仍旧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去处,她们二人,一个去了尚食局,一个被分到了新的宫殿,以后也不知道是侍奉哪个主子呢。”

“慕将军之前见过我一面,对我也还算有些印象,宫变当日就将我一同带了出来,只不过一直没让我们见面罢了。”说到这里,林糯一时间还有些唏嘘,“阿兰姐姐你真是好命,遇到一个能护着你的人,说起来,宫里头先帝的那些妃子,哎…”

猜也能够猜到大概,司徒兰也没有再问下去了,只在心中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世事一向无常,谁也救不了谁。

林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道:“哎呀对了,阿兰姐姐你还记得那个害过你的太子妃吗?”

“记得,怎么了。”司徒兰抬起眼皮,一时有些心慌。

“你还不知道吧!这事啊,市井街坊可都传开了呢。”林糯又化身为叽叽喳喳的话唠少女,很是兴奋地跟她讲道,“太子妃原先就是华昌王的人,为了当内线才嫁给了太子,现在王爷大事已成,却不愿意承认她的名分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徒兰不咸不淡道:“因为她怀孕了。”

林糯用一脸“你干嘛要抢我的台词”的表情看着她,接着道:“因为她怀孕了呀!王爷是什么人,那占有欲,那丧心病狂的程度,眼皮里哪里容得下一粒沙子?孩子是谁的,谁也不知道,可华昌王偏偏就认为她已经是不干净的人了。当即就问她,你是愿意牢底坐穿啊,还是去妓|院了却残生?”

林糯双手一摊,配合着动作道:“于是她选择了后者。”

司徒兰一愣,道:“她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

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孩子是华昌王的,所以更是觉得惊讶,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沈兼也实在有些过分了。

“对呀!所以说那华昌王他根本就不是个人!他就是个疯子!”由于太过愤怒,林糯的面目表情显得十分的狰狞,“让疯子当皇帝,还不如傻子呢!反正我觉得大周迟早要垮!”

司徒兰道:“那太傅呢,他不是还没倒台吗?怎么不管管自己女儿。”

“那华昌王可在上头看着呢,他敢吗?还要不要自己的老命了?私下花钱打点打点,不让她接客。一个弃妇之身,在那种地方窝着过日子也就不错了。可怜太傅一生高风亮节,名声都毁在了这个女儿的手上。”林糯很是神气地抬起头,“自作孽不可活,谁让她当初不长眼睛跟着坏人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