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王夫人身边还有老成婆子,狠狠掐了把人中,王夫人“哎哟”一声,苏醒过来。

云佩方才和李氏、方氏一齐跪在王夫人面前含泪申辩,这时却拉着母亲、婶婶,大声说道:“夫人,您也听到了,外面混闹是因为高利贷的事。我和我母亲、我五婶敢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没有沾过高利贷,若有谎言,教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你们…”王夫人颤巍巍伸手指着云佩,两眼翻白,又昏了过去。

可怜王夫人的侍女、婆子才松了口气,见王夫人又昏倒了,便又哭天抢地起来。

程氏又惊又怒,“大丫头你疯了!敢对夫人无礼!”

云佩性情虽懦弱,却一向小心翼翼的做人,清清白白,正正经经,所以容不得别人往她身上泼污水,更何况她是孝顺孩子,王夫人胡乱迁怒李氏,她如何不恼怒?见到王夫人和杜氏的样子,便知道高利贷的事和她们脱不了干系,心中大为不平,所以高声嚷了出来。但她究竟软弱惯了,被程氏这一喝斥,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李氏心疼女儿,揽着云佩落泪,“罢了!罢了!反正我家二爷去了,我和佩儿孤儿寡母,随你们欺侮便是!她四婶,你不用骂我女儿,索性让人拿两根绳子来,勒死我们母女是正经!”

云五爷是庶子,又一直不受云尚书重视,所以云五爷和他的妻子方氏很知趣,在云府一向闷声不响,什么事也不出头,什么麻烦也不往身上揽,滑不溜丢,片叶不沾身。但方氏到底还年轻,见李氏和云佩实在可怜,忍不住出声道:“大丫头哪句话说错了?四嫂,我真的可以对天发誓,高利贷的事若和我有关,我便没脸活着了,一头撞死在大家面前!”

“你也来怄我。”程氏没想到一向只会陪笑脸的方氏也有了脾气,也敢顶撞她了,气得鼻子差点儿冒烟,“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方氏难得硬气一次,高高昂起头,“我没有放高利贷,为什么不敢这么说?”

程氏怒极,“你没有,难道我有么?”

这里的形势已经很清楚了,听说外面是因为高利贷闹起来的,别人都没事,只有王夫人昏倒了,杜氏瘫下了。这高利贷的事分明是和她俩有关。程氏本就和杜氏不睦,又被方氏呛了几句,一腔怒气便都转到了杜氏身上,“你若不放高利贷,不惹出这场事,我哪里至于被五房这个没出息的婆娘给抢白了?”

杜氏抱着她的一儿一女哭得天昏地暗,程氏冷冷的道:“大嫂,你还是赶紧打住吧。你再哭下去,恐怕人人知道这高利贷的事是和你有关的了。我们云家是,体面人家,可跟你丢不起这个脸…”

事情摆明了和王夫人、杜氏有关,程氏当然不敢说王夫人什么,难听话就全留给杜氏了。

云仪又是伤心又是恼怒,挣开杜氏,大声质问道:“四婶婶,你不就是看我爹爹不在家,没人为我母亲撑腰做主,便肆意欺侮她的么?你也不想想,我爹爹好端端的为什么远赴海外,新春佳节也不能和家人团聚?不都是因为四叔么?”

云仪还只是怒气冲冲的质问,云儒就比她利索多了,蹭的蹦起来,三步两步跑过去,滚到程氏怀里大哭,“都是因为你们!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程氏没提防这个,大为着慌,“你快起来!”云儒却哭得更凶,闹得更凶,程氏的儿子云攸、女儿云佼忙过去拉云儒,登时乱成一团。

他们在这儿混闹,昏倒的王夫人倒无人理会了,身边只有侍女、婆子。

云倾先是冷眼旁观,后来见动起手来,忙拉着何氏、云仰避到一边,“娘,哥哥,我怕打架。”何氏忙道:“阿稚怕打架,咱们躲远些。”云仰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阿稚莫怕,哥哥保护你。”云倾乖巧的嗯了一声,躲在哥哥后头,探出个小脑袋看热闹,好不惬意。

这里虽然很乱,但是现在让她走,她还挺不乐意呢。

杜氏、程氏这些女人前世把她害惨了,现在看她们嫡亲妯娌内讧,何等爽快。

云倾看到云佩,忙命令舒绿,“你去把大姑娘拉开,别让她被人打着了。”舒绿答应着正要过去,却见李氏和方氏护着云佩也逃到了一边,做壁上观。舒绿也就省事了。

程氏被云儒闹得急了,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你小子通是反了!”杜氏本是瘫坐在地上的,见程氏打了云儒,眼中冒火,“大爷被你们四房坑得远赴海外、受尽艰辛,你不知感恩,反倒打我的儿子!”起身撞到程氏怀里,“你打我儿子算什么本事?干脆打死我算了!”

婆子们赶忙上去拉,却哪里拉得住?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族长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

云尚书紧随其后,看到厅里的纷乱场面,眼中闪过怒气,喝斥婆子:“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把她们拉开?”婆子听了家主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劝架,“大太太,四太太,老爷来了,族长也来了,赶紧…”赶紧斯斯文文的吧,当着族长和家主的打架,是不想活了么?

杜氏和程氏正在厮闹,听到族长和云尚书的声音,各自都怕了。杜氏眼珠转了转,叫了一声,坐到了地上。程氏来不及细想,学着杜氏的样子也坐下了。云仪背上冒冷汗,忙过来扶着杜氏,小声道:“娘,快昏倒!您醒过来之后就说方才魇着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明白么?”杜氏会意,软软的倒在云仪身上。

程氏慌了,没主意,云佼却听到了云仪的话,福至心灵,也过来扶着程氏,“娘,装昏倒。”程氏心中一喜,“我闺女真聪明。”弱弱的呻-吟一声,头一歪,靠在云佼身上。

她俩不闹了,屋里也就安静了。

云尚书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侍女婆子们吓得纷纷跪倒,黑压压跪下一片。

云五爷眼尖,看到了榻上的王夫人,失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王夫人昏倒了,族长气得浑身发抖,“婆婆晕了,做媳妇的只管争斗打架,这是哪家的规矩?”云湍扶着个小厮最后过来的,见族长这么说话,心里咯登一下,忙拉拉云五爷,小声问他,“谁和谁打架了?”云五爷愁眉苦脸,吱吱唔唔,“好像是…好像是大嫂和四嫂…”云湍额头冒汗。

他心里暗暗埋怨程氏,“再怎么着也得忍耐啊。大过年的争吵打闹,成什么样子。更何况族长大伯也在,这不是把锦绣里的家丑露给族人看了么?”又埋怨杜氏,“做大嫂的得有心胸,只管和弟妹争什么?不识大体。”

云湍陪笑道:“大伯,我家断断没有这样胆大不知礼数的媳妇,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族长不悦,“我亲眼看到的,能有什么误会?”云湍脸红了,无言以对,云三爷不忍心,道:“大嫂和四弟妹是嫡亲妯娌,一直亲如姐妹,或许今天是中了邪。”云湍眼睛一亮,忙附和道:“三哥说的对。一定是中了邪,中了邪。”

族长哼了一声。

云尚书叹气,“改天请位法师到家里来看看吧,别是有什么邪气。大哥,不是我夸口,我家里几个儿媳妇个个知礼,断断不是张狂之人。”

族长面色缓和了些,“先把你媳妇救醒了,事情慢慢说。”

云尚书道:“是,大哥。”便命侍女婆子猛掐人中,将王夫人唤醒,又命人将杜氏、程氏扶起来,在椅子上坐了,打乱的摆件桌椅等各归其位,打碎的茶杯瓷器收拾出去,打扫清理。

云三爷到了妻子儿女身边,关怀问道:“娘子,阿仰,阿稚,你们都好么?”何氏、云仰、云倾都说好,云三爷放下心,不由的小声埋怨,“娘子,叔母晕倒了,你怎地不过去看看?”云倾牵牵他的衣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爹爹,方才乱乱的,我怕,娘怕吓着我,才带我和哥哥躲到一边的。”云三爷便心软了,“方才很乱么?”摸摸云倾的小脑袋,低声道:“阿稚不怕。”云倾乖巧点头。

云三爷自然也就不再提方才的话了。

屋里收拾好之后,云尚书命侍女婆子退出去,命李氏、方氏和云佩也各自回房,连何氏、程氏和云儒这一辈的孩子全撵出去了,只留下他本人、族长、云三爷、云湍、云五爷和王夫人、杜氏婆媳。

云倾看戏不能看全套,未免有些遗憾。

她看到云仪一个人悄悄走了,心中一动,“娘,我出去玩一会儿。”何氏怕拘着了她,自然点头,“不许跑远了。”云倾答应了,带着舒绿和自喜一溜烟儿跑了。

她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云仪,见云仪绕了一圈,绕到后门,猫着腰从一个小门进去了,便也跟了进去。云仪转过头,见她眼着,眼眸中闪过怒色,云倾天真无邪、无辜的笑了笑。

云仪自然不敢在这时候出声训斥,也不敢说什么,瞪了她一眼,闷闷转过头。

云倾才不在意云仪什么态度呢,和云仪一起透过屏风上的小方格往外看。

族长和云尚书端坐在上首,王夫人坐在一边,云三爷、云湍、云五爷站在左边,杜氏战战兢兢站在右边,满脸惧色。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族长和云尚书的背影,只见族长伸手拍了桌子,杜氏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叩头。

族长又说了几句话,王夫人哭着也跪下了,云三爷、云湍、云五爷大惊,也陪着王夫人一起跪下,为她求情。

族长一直在发脾气,云尚书虽有涵养,这时也怒不可遏,斥责起王夫人和杜氏,骂她们眼界浅,不知死活,给云家惹下了大麻烦。

王夫人哭道:“家里有张银票闲着没用,我便把银票给了大郎媳妇,谁知…谁知…”

王夫人这是想把责任推给杜氏么?云倾听的有趣。

云仪咬紧了嘴唇。

杜氏哭成了泪人儿,“我也是为云家着想,想着家里进项少,出的却多,想赚些利息罢了。四弟受了伤,请医延药,花费不少,家里今年的花费比去年足足多了一半,我也是没办法…大伯,爹爹,求二老看在大爷的份上恕了我吧。我虽愚钝,平时有大爷教导着,总归也出不了大错。现在大爷远赴海外,没人教我,我一时鬼迷心窍…”

杜氏也算聪明,没硬拉王夫人下水,把事情自己担下来了。却把云大爷给拉了出来,说云大爷不在家、没人指点她才会犯错的。云大爷为什么会不在家?还不是因为云湍么?杜氏这话没有白说,云湍听了之后满面羞惭,道:“不是因为我冒冒失失,大哥也不用出使高丽。大伯,爹爹,要罚便罚我吧。”

云尚书皱眉,“家里怎会有这么笔钱?我怎地不知道?”

王夫人老脸一红,吱吱唔唔,“这是…这是三郎和三郎媳妇搬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云尚书大怒拍案,厉声道:“谁许你收下的?”

云三爷愕然,忙道:“叔叔,是我硬要留下来的,不怪叔母。叔叔,我和我妻我儿在家里吃住这么多年,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叔叔和叔母有所表示啊。”

云尚书长叹,“傻孩子!傻孩子!你是一片好心,谁知却是…唉,若没有你这张银票,你叔母和杜氏也不会生出放高利贷的心思了。”

云三爷惭愧的低下了头。

云倾大怒,“呸,我爹娘给银票还给错了不成?你可真会袒护自家人!”

族长不悦的道:“事到如今,也别追究银票是从哪里来的了。三郎搬家的时候留下银票,那是他知礼懂事,也是他的一片孝心,没有错处。先说高利贷的事怎么办吧,外头人还等着呢,咱们云家的名声要紧。”

杜氏怯怯的道:“这高利贷放出去了,到期还不上便找人催收,原也没错。谁知上门催收的人放下狠话,那人会投了水呢?幸亏人没死,还有缓和余地…”

云湍也道:“大伯,爹爹,眼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能把这家人稳住,不上告,不往外张扬,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云仪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

一名管事匆匆忙忙进来了,大冬天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老爷,不好了!外面那家人被顺天府的人给带走了!小的拦也拦不住!”

“什么?”云尚书霍的站起身。

“真的么?”云湍失声惊呼,“人若真被顺天府带走了,那还得了!”

人在云家,只要把这家人安抚住了,给那投水的人请医延药,救治回来,封住了口,也就没事了。若被顺天府带走,公之于众,云家的名声就完了。

云三爷诧异,“这还没过完年,衙门没封着印,顺天府的人这么勤快?”

“是啊。”云三爷这么一说,云尚书、云湍、云五爷都觉惊讶。

现在衙门还封着印呢,顺天府哪个官员这么闲,这么尽职,大过的年还到云家来拿人?

“怕是针对咱们云家的。”云湍惴惴的道。

“应该是。”云三爷缓缓点头。

族长急的坐不住了,在屋里团团转,“你不是贵为尚书么?快让人到顺天府打点,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是,大哥,我这便去顺天府。”云尚书平时是儒雅从容的,这时声音中却透着焦灼不安。

王夫人和杜氏原本就惶惑不安,听说人被顺天府带走了,更是面无人色,软软的瘫到了地上。

这件事若是能混过去还好,若是闹大了,族长和云尚书不会放过她们的…

一名小厮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到了云尚书面前,跪下行了个礼,然后站起身,小声说了句话。

不知那小厮说了什么,云尚书略一思忖,温声对族长说道:“大哥莫慌,有个紧要的人到家里来了,这件事或许可以迎刃而解。大哥先到暖阁歇息片刻,如何?小弟稍后便有好消息告诉您。”劝了族长几句,把族长劝出去了。

云三爷陪着族长一起走了。

云湍、云五爷扶着王夫人离去,杜氏灰溜溜的跟在身后。

屋里只剩下云尚书一个人。

“请进来吧。”云尚书淡淡的道。

屋门开了,一位身穿明紫华服的翩翩少年姿容如玉,轩然霞举。

“四王子。”云尚书定定的看着他。

“云尚书。”陆晟神色冷淡。

云倾看到陆晟会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温暖,“他太为我着想了,温柔体贴,和以前绝不相同啊。”云仪却是脸上一阵潮红,胸中小鹿乱撞,“是四王子,是陆晟,前世我没福气见到他,今世有缘,已见到他好几次了…”

“那家人已经在四王子手里了吧?这件事要如何了结,还求四王子的示下。”云尚书冷静的说道。

陆晟负手站着,缓缓的道:“你辞官回乡,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云尚书虽是久经官场,喜怒不形于色,闻言也是暗暗生气,“四王子,云某经过多少辛苦才做到尚书之职,你以为我会肯轻易辞官回乡,放弃仕途么?”

陆晟淡淡一笑,“你很清楚,若不肯辞官,接下来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云尚书半晌无语。

如果云府家眷放高利贷这件事浮出水面,被朝中官员、皇帝知道了,他纵容家眷违法犯纪的罪名跑不了,到时候一样保不住头顶这顶乌纱帽。

想要继续做这个尚书,难啊。

“四王子,咱们无仇无怨,你何苦跟我为难呢?”云尚书叹道。

“你碍我眼了。”陆晟语气淡漠。

陆晟要把云尚书赶回老家。

他要云倾开开心心的长大,不许锦绣里仗着云尚书肆意干扰云倾一家的幸福生活,给云倾带去不快。

云三爷心肠软,总归还是念着云尚书的养育之恩。若云尚书继续留在京城,说不定云三爷会答应云尚书什么,令云倾不快。

陆晟试过让云三爷认清云尚书的真面目,结果云三爷虽然有所醒悟,却大病了一场。

陆晟再不敢冒这样的险,那便只有将云尚书逐走了。

云尚书心下起疑,道:“四王子,下官哪里碍你的眼了?”

陆晟又不是来给云尚书答疑解惑的,自然不屑理会他,淡声道:“总之人在我手里。你若想保全你的名声、云家的名声,便上表辞官,致仕回乡。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便转过身,飘然离去。

云尚书颓然坐下,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拿

云尚书如泥塑木雕一般,许久没有动弹。

他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现在的他已经麻木了。

云仪如痴如醉,“四王子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气针对我祖父?为什么?他…他和锦绣里无怨无仇啊,是什么人能让他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心中一片迷乱,混混沌沌,眼神已是木木的了。

云倾抿嘴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出了门,云倾迎着阳光笑了笑,心绪飞扬。

辞官回乡!云尚书若是辞官回乡,云倾得多轻松啊,不用再担心云三爷会被锦绣里迷惑,不用再担心云三爷受骗上当,可以踏踏实实快快乐乐过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了!

云倾单挑小径上白色的鹅卵石踩,心情别提多好了。

“六妹妹。”云仪从身后追上她。

云倾心情实在太好了,即便对着云仪的人这样的也能露出笑脸,“四姐姐。”

云仪神情怔忡,伸手拉住云倾的小手,“六妹妹,你是个聪明孩子。依你说,四王子会是因为什么缘故要这样对祖父啊?”问着话,云仪心怦怦直跳,也不知云倾会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她内心深处在盼望着什么,却又不敢深想,神情迷惘,如在梦中。

她经历了上一世,所以她知道陆晟虽然表面冷厉,其实是个情种。他能为了一个乡下女子起兵造反,让那乡下女子成为举世皆知的红颜祸水。一个乡下美女已经能让他这样,若他见到了名门世家知书达理的女子,又会如何?云仪回想自己前世今生曾经偷偷看过的话本、小说,想到常常有男子因为爱慕心上人,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仇视心上人全家的故事,一颗芳心就如平静湖水中投入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四王子他该不会是因为…喜欢云家哪位姑娘,却无从接近,故此迁怒于云尚书吧?

云仪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却又忍不住又继续往下想,芳心如醉,眼神迷离。

云倾哪里猜得到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见她神情怪怪的,还以为她在担心云尚书辞官回乡之后她也会受影响,笑着说道:“四王子或许只是路见不平罢了,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目的,我却不知道。叔祖父是朝中大员,或许这其中牵涉到了权力争夺,也未可知。”

云倾这话说的四平八稳,一点毛病也没有,云仪听后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目光一冷,“只是因为朝中的权力争夺么?六妹妹,你眼光未免太浅短。”

四王子难道不是应该因为一位女子么?是了,他是情种,一定是因为某位女子才会这样的,一定是…这位女子定是位美女,美人如花隔云端…

云仪的神情越来越怪异,云倾对她没什么兴趣,当然也就不稀罕知道她在想什么,挣脱她的手,轻快的跑走了。

云仪一个人留在原地,痴痴的,也不知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娘,哥哥。”云倾回到何氏、云仰身边,笑嘻嘻的叫道。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何氏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柔声问道。

云倾扑到何氏怀里咯咯笑,“反正我就是高兴。娘,因为高利贷的事叔祖父叔祖母正犯愁,整个锦绣里一片愁云惨雾。这个时候我笑成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何氏嫣然,“我虽不明白内情,但看眼下的情形,大概是和你叔祖母、你大伯母有关。她们放了高利贷,出了事,又不是我家小阿稚的错。小阿稚为什么不能笑?阿稚,你想笑便笑,横竖这里只有娘和哥哥。”

云倾笑得更加开心了。

陆晟做事向来狠厉,如果陆晟要驱逐云尚书回老家,肯定会考虑周全,不会给云尚书留后路的。云尚书辞官回老家,也就是说云尚书、王夫人都要离开京城,多美好啊。

何氏和云仰、云倾在亭子中闲坐,看到云三爷、云湍、云五爷神色匆匆的进去了,然后又看到族长面有怒色,也进去了。

“族长好像生气了。”何氏皱皱眉,“唉,你们的叔祖母、大伯母也是倒霉,出了这种事倒还罢了,偏偏族长也在。这件事是瞒不过老家,瞒不过族里的,也不知族里最后会如何处置。”

云仰认真的道:“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啊。娘,爹爹和你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做了错事便要坦白承认、接受惩罚么?”

何氏神色温柔的看看他,“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们的叔祖母、大伯母这回的惩罚必定不轻啊。”想想王夫人、杜氏必受重惩,心生怜悯。

云倾倚在何氏身边,自在的荡着小脚丫。呵呵,族长往年过年的时候可没有来过京城啊,今年忽然来了,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把他给请来的。这个把族长请来的人一定没料到事态发展会是这样的吧,嘻嘻。有人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别人也不用替他觉得可惜,这都是自找的,这都是罪有应得。

当天云倾便和云三爷、何氏、云仰一起在锦绣里住了下来。

云倾平时当然不爱在锦绣里住,但这个时候想把云倾撵走都不行,她还要留下来看热闹呢。

她安顿下来之后便带了舒绿、自喜在锦绣里各处转了转。王夫人“病”了,不肯见人;杜氏头疼歇下了,也不肯见人;这两处倒也罢了,程氏那里最有趣,一开始程氏欢天喜地的,“看看大房以后还有没有脸跟我争吵!姓杜的这个女人见了我必定没脸,要退避三舍了!”知道兹事体大,王夫人和杜氏放高利贷的事把整个锦绣里都给拉下水了,程氏又生气着急,“她们做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后来干脆抱了云攸和云佼流起泪来。

“厉害的还在后边呢。”云倾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云三爷直到很晚才回房,一脸疲惫。云仰、云倾都还没睡,等着他,见他回来了兄妹二人齐声欢呼,拉着他坐下,云倾递上热手巾,云仰亲自捧了碗香喷喷的小馄饨放到他面前,“爹爹,你一定没吃好,快把小馄饨吃了吧。”云三爷虽是身累心累,这时也露出欣慰的笑容,“阿仰和阿稚都长大了,知道心疼爹爹了。”不忍让儿女失望,把一碗美味馄饨吃得干干净净。

他喝着热茶,把今天的事简单跟妻子儿女说了说,“…那家人被路见不平的一位贵人给带走了,现在很麻烦。”云倾忽闪着大眼睛,天真的道:“我好像听四姐姐说了,叔祖父是左丞相的门生,是左丞相一手提拨上来的人,是么?”云三爷苦笑,“你叔祖父今天悄悄去了左丞相府,偏偏那名贵人和左丞相亦有交情,去拜年的时候已经将这件事讲出来了。”

“啊?”云倾张大了嘴巴。

何氏和云仰也露出既吃惊又可惜的神情。

云三爷颇受感动,叹道:“我知道你们都为家里的事忧虑不安。唉,这回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恐怕想补救也是不能,叔叔他只有…”

“叔祖父只有怎样啊?”云倾大声问道。

“怎样?”何氏和云仰也一脸关切。

云三爷长叹,“按左丞相大人的意思,叔叔他老人家只有…辞官回乡,避避风头,徐徐图之。”

何氏、云仰、云倾都跟着叹息。

云倾安慰的道:“爹爹,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叔祖父还可以再谋起复的。”

云三爷轻摸她的头发,“阿稚真懂事。对,你叔祖父以后可以再设法起复。”

云倾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扑到何氏怀里,笑得直抽抽。云三爷看着却以为云倾在为叔祖父伤心,柔声道:“阿稚,以后会好起来的。”云倾连连点着小脑袋,何氏和云仰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脸通红,神色怪异。云三爷看在眼里,对妻子儿女愈发满意,“锦绣里有事,芳卿、阿仰、阿稚如此关怀,一家人到底还是一家人。”

何氏劝云三爷,“快洗漱了歇息吧,这一天可累得很了。”云三爷正要答应,云尚书那里却又差了人来,让云三爷现在过去一趟,何氏有些不满,眉头微皱,委婉的道:“身体要紧。便是有天大的事,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云倾机灵的很,拉拉云三爷的衣襟,“爹爹,你附耳过来,我有悄悄话跟你说。”云三爷宠溺女儿,虽然急着去看云尚书,还是依言低下头,“阿稚要跟爹爹说什么啊?”云倾小声的道:“爹爹,叔祖父让你去,肯定还要再想别的法子,千方百计要留下来。可是叔祖父已经求过左丞相了,对不对?左丞相让叔祖父辞官回乡,叔祖父若听了,左丞相只要在位,总会记得叔祖父的。叔祖父若是不听,再到别的贵人那里走门路,左丞相岂不恼了?”

云三爷又是欢喜,又是惊愕,“我的女儿小小年纪,这般聪慧!阿稚,你这小脑袋瓜儿怎想到这些的?”云倾得意吹嘘,“我年纪小,可经的事多呀。我和毛姐姐、阿慧阿莹她们一起玩,若是一件事我已经托了毛姐姐,便不会再托阿慧阿莹或是卫王府的宁宁了。一事不烦二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