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自桂园西侧越墙而入,之后便直接向南。

陆晟尾随其后,越来越心惊。

这两人所去的正是卫夫人寝室的方向。难道他们果真是要对卫夫人不利么?

燕王和陆晟不敢大意,紧追着那两人不放,到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

正是卫夫人的住处。

月色入户,烛光映窗,卫夫人还没睡。窗户纸上隐约现出两道人影,一个窈窕绰约,一个略显驼背,看样子应该是卫夫人和安大娘。

那两人在窗外窥测片刻,见四下里静寂无人,屋里也只有两个女人,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长筒点着了,走到门前,让迷烟尽力向屋里扇。

“下流!”燕王、陆晟父子见那两人用出这样的手段,勃然大怒,同时跃至那两人背后,重手击在那两人后颈间。

“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人先后倒地,陆晟眼疾手快把迷烟扑灭了。

“什么人?”这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安大娘将卫夫人护在身后,厉声喝道。

“是我。”陆晟柔声道。

“阿晟。”卫夫人又惊又喜,过来开门,“阿晟,是你么?”

门吱扭一声开了,陆晟含笑站在外面,银色月光笼罩着他,面目柔和朦胧。

“阿晟,你来的正好,娘正想你。”卫夫人声音微微发颤,握住了陆晟的手。

“我特地来看娘的。”陆晟心里暖洋洋,眼里全是笑。

燕王一手一个将那两人提起来,急忙冲卫夫人笑,“还有我,还有我。”

卫夫人目光掠过来,见是燕王,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快,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燕王献宝似的把两只手提起来,让卫夫人看他手里的这两个黑衣人,“这两个贼人要对你不利,我和阿晟跟着他俩过来,给捉住了!”

卫夫人蹙眉看了看,勉强道:“进来吧。”

燕王大喜,忙跟在卫夫人身后进到房里。陆晟烦安大娘取过绳子,将那两人牢牢绑了。安大娘心中有气,将人绑好之后,重重两记耳光抽过去,抽得那人昏迷中还是一声低嚎。

陆晟将今晚的事跟卫夫人说了说,“…我想来看看您,路上遇到这两人,一直跟着他们到了您这里。见这贼人要往您屋里喷迷烟,便将他们抓住了。这两人不知是谁派来的,还要好好审审。”

燕王摩拳擦掌,“我有个下属最会严刑逼供,可惜没带他过来…”

安大娘将那两人用冷水泼醒了,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意欲何为?老老实实招了,免得吃皮肉之苦。若敢不说,哼,管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爹娘把你们生到了这个世上。”

那两人犹犹豫豫的不肯说。卫夫人不耐烦,淡淡的道:“阿灰两天没喂食,饿的很了,这两人没什么用,却也别浪费了,拿去做阿灰的粮食吧。”

卫夫人语气淡然,那两人听到耳中却是魂飞魄散,“阿灰是狼还是狗?不管是狼是狗,被撕吃了都会很惨的…”一人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另一个身子不能动,嘴不能说话,却拼命磕头,似在求饶。

安大娘哼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把其中一人口中的布取出来,匕首抵在他颈间,低声喝道:“快招供!敢有半句假话,教你项上人头不保!”

那人大口喘气,道:“我们哥儿俩是做没本儿买卖的,到府上来不为别的,只为求财…”

他话音没落,燕王大怒,“这厮敢消遣老子!拖出去喂狼!”

陆晟冷笑,“你直接便冲山长来了,路径如此熟悉,敢说只是做没本儿买卖,把我们这些人当傻子不成?不吃苦头,谅你是不肯说实话的了。”

燕王脾气最是暴燥,抽刀指向那人下身,“老子先让你做个太监,然后再跟你慢慢说话。”

那人满脸惊惧之色,“不,千万不要!我说,我全都说!”

陆晟不动声色将另一人敲晕过去,只听那人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们是…我们是于家的人,太后因为宣王中毒一事心中怀恨,暗中追查,我们哥儿俩儿一心想立功,听说这桂园的山长姓卫,不知跟前朝卫氏皇族有没有关系,便想到这里碰碰运气。万一山长真是卫氏皇族后人,存心谋害宣王,那我们不就立大功了么?不就升官发财了么?”

燕王、陆晟、卫夫人暗暗心惊。

陆晟待这人说完,又仔细盘问他几句,“你说的可是实话?”

那人忙道:“小人句句属实。小人李青,这是小人的兄弟,名叫李红…”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同伴晕过去了,不由的额头冒冷汗。

陆晟微微一笑,这才将另一人泼醒,又审问起他。已经说过话的那名叫李青的人却被堵上了嘴,背对着大家跪好,不许他和还没说过话的李红面对面交换眼色。

李青暗暗叫苦,“可千万要和我说的一样啊,要不然哥儿俩一起没命!”

李红眼神不及李青灵活,吭吭吃吃的说道:“我们确实是做没本儿买卖的,并没撒谎。不过这回是有人出了高价要我们抓到桂园的山长卫夫人,还说一定是活的…”

“谁出的高价?”安大娘逼问。

李红一脸为难,“不知道啊。我们只管收钱干活儿,不管买主是谁。对了,好像是说桂园举办结业礼了,对不对?或许有人在结业礼上看到她了…”

“满嘴胡说八道。”陆晟冷笑,把李青踢过来,“你们两个要不要对对口供,看看是谁说错了?”

李青、李红哥儿俩面对面跪着,知道两人说得肯定是牛头不对马嘴,一起白了脸。

燕王这暴脾气已经是忍无可忍,拎起这两人往外走,“狼在哪?”安大娘立即带路,“请随我来。”燕王一手一个大踏步随安大娘到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李青、李红看到铁栏杆里一只饿狼眼睛绿幽幽的盯过来,魂儿都没了,叫道:“我说!我说!是张将军在酒楼无意中看到卫夫人,认为此人可疑,命我们将她抓回去的!是张冲,是张冲!”

陆晟和卫夫人缓步走来,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两人的话。

“张冲。”卫夫人脸色雪白。

“是他。”陆晟冷笑。

前世正是是张冲向他索要云倾,他不肯,由此引发了一场战争。

“阿晟,我怕。”卫夫人握住了陆晟的手。

她的手冰凉,陆晟忙握紧她的手替她暖着,关切问道:“您在怕什么?”

卫夫人眼神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听到张冲这个名字,就很害怕。”

陆晟抱着她柔声安慰,“娘,有儿子在,不怕不怕。”安慰着卫夫人,陆晟回想了下张冲的情况。张冲现在是北远守将,多年来一直在漠北、边城一带活动。二十年前他应该只是校尉一类的小官,之后立功升官,飞黄腾达,一直做到北远守将。张冲当时立的是什么功?会不会是…

卫夫人身子微微发抖,陆晟难过的抱紧了她。

她该有多苦。当时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先是全家人被流放漠北那样的寒冷荒凉之地,之后除她之外所有的家人被杀,她被燕王从雪堆里扒出来,侥幸存活,为延续血脉和燕王生下一个孩子,又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燕王把那两人又提了回来,“这回说的大概是实话了。”

陆晟冷静的道:“方才那李青虽是情急胡说,却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太后不是正在追查谁给宣王下的毒么?咱们给太后帮个忙吧。”

燕王眼睛一亮,“妙极”!

这叫李青的人先说是做没本儿买卖的,后来见糊弄不过去,便想往于家、往太后身上推。他这也是一番苦心,别浪费了。这两个人肯定得死,但是不能简简单单的死,临死也得发辉些作用,让太后知道谁要害她的宝贝孙子才行啊。

陆晟回燕王府取来一瓶绿色的毒-药,一人一半,灌到李青李红口中。

这毒-药很烈,李青李红服用过后,神情异常痛苦,脸色青紫。

陆晟唤来侍卫,交待了几句,侍卫会意,“是,一定放对地方。”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霞光万道,两个脸色青紫、神情狂乱的人出现在宣王府前,开始还能走,后来痛苦不堪,腿一软倒下了,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伸出胳膊拼命往前爬。

宣王府的护卫统领带兵巡视,看到这两个人,惊愕异常。

他挥挥手,几名护卫急奔过去,将那两个拼命往前爬的人按住了,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宣王府?”

那两人说不出话来,嘴里啊啊着,不多时嘴唇青紫,断了气。

护卫统领大吃一惊,知道这件事情太大,不敢隐瞒,连忙层层上报。

宣王闻讯大吃一惊,命人检查这两具尸体,发现这两具尸体上带有腰牌,看腰牌应该属于边军。更奇特的是,这两具尸体是中毒身亡,所中的毒和宣王当日中的毒极为相似。

有腰牌就好查身份,宣王命人暗中查了,这两个腰牌应是北远守将张冲手下的。

宣王极为依赖太后,遇事必定会向太后禀明,当即便进宫求见太后。太后凝神静听,眼神冷酷,“我没有料错,果然是他。”

“是谁?”宣王一时没明白。

太后忍耐的看着他,“皇帝啊。英儿,张冲是皇帝的人,你不知道么?”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张冲是皇帝的人,他向皇帝献了这种奇毒,皇帝用来对付宣王,表面上却装作很为宣王着急、可惜的模样,还遍招全国的杏林高手为宣王看病。其实他是贼喊捉贼,凶手就是他!

张冲这两个手下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被张冲杀了灭口,这两个人也是强悍,居然一直撑到宣王府前,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是,他们虽然死,却在死后为自己报了仇,因为他们向太后、宣王报了信。

“居然真的是他。”宣王喃喃。

皇帝这个伯父对他一直不错,他不愿意相信暗中害他的就是皇帝。

太后冷笑,“他要害你,在人意料之中。他不想害你才是稀奇呢。你想想,这个皇位本应该是你父亲的、本应该是你的啊。你父亲若早生几个月,皇帝之位轮得到他?你年纪已经长成,又如此英明睿智,受人爱戴,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强得多。他心胸狭窄,心肠恶毒,必定要将你除之而后快了!”

“我和皇伯父终究还是会成为敌人。”宣王有些难过。

皇帝对他还是很好的,至少表面上很好。

太后冷冷的道:“生在皇家,便不要奢望骨肉亲情了。这皇位只有一个,你想坐上去,他也想坐上去,大家不拼个你死我活,如何能够?英儿,你是哀家嫡亲孙儿,先帝所有的孙儿之中,你的身份最为尊贵,最有资格承继皇位。你放心,是你的便是你的,便是暂时被别人夺了,将来总是要还回来的。”

“是,祖母。”宣王想到有一天属于他的东西会还给他,想到总有一天皇帝宝座会是他的,不由得热血沸腾,激动难捺。

他祖母是先帝的皇后,他是先帝嫡孙,这帝位天生便应该是他的!他会成为天下至尊,英明神武,仁慈宽厚,万古流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晚上继续。

第119章 客气

“张冲必须杀了。”太后眸光凌厉,杀气腾腾,“胆敢向皇帝进献害你的毒-药,为讨好皇帝不择手段,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可张冲是北远守将,深受皇帝伯父信任,恐怕想动他会很难。”宣王有些犹豫。

太后面罩寒霜,咬牙切齿的道:“你就这样白白被他们谋害、折腾了不成?不,谁敢动你,哀家定要他付出血的代价!皇帝暂时还不能将他怎样,一个小小的张冲,难道还奈何他不得了么?”

宣王唯唯,“祖母说的是。”

被太后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能轻易放过张冲。要不然皇帝还以为太后和宣王软弱无能好欺负呢。

宣王求见他的皇帝伯父,将有两个人爬到他门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断气身亡的说了说,“…侄儿本不敢拿这等小事来打扰陛下,只是这两人死得离奇,侄儿不敢不报。”

皇帝对宣王向来是格外慈爱宽和的,道:“英儿,你和朕何需见外?这两个人的尸首交给刑部,让刑部好好查查来历,务必把这桩无头公案给查清楚了。”

宣王谢过皇帝,将这两人的尸首交给刑部。刑部侍郎卢鸿主动请缨,要彻查此案,反正这不是什么好差使,很麻烦,也没人跟他争,刑部尚书痛痛快快的便同意了。

有腰牌在,所以卢鸿并没费什么事便查到了这两人的身份,是北远守将张冲的两名下属。卢鸿拿了腰牌亲自到张冲府上询问,“敢问贵府可少了两个人?这是从尸首上找到的,似是张将军的下属。”

张冲大惊。

他派出去的两个人李青李红昨晚一夜没回来,他已觉得不对劲了。今天清晨加派人手去了桂园,可卫夫人已经离开了桂园,不知所踪,也完全找不到李青李红。他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刑部有人拿着腰牌上门了,让他如何不惊惧?

有腰牌在,张冲不好抵赖,只得跟着卢侍郎回刑部看了尸首,认出一个是李青,一个是李红,都是他的下属。卢侍郎松了一口气,“既知道身份,那便好办了。”

卢侍郎翻转面皮,拍案问道:“张将军,你为何要下毒害你的下属?军中自有军法,便是李青李红违了军规,你也不能行此私刑吧!”

“什么下毒?”张冲莫名其妙。

卢侍郎冷笑,“装的可真像!李青李红是中毒身亡,你看不出来么?”

张冲心里把卢侍郎骂了又骂,板起脸道:“看不出来。”

卢侍郎破案心切,审问起张冲。张冲不服气,拉着卢侍郎要去面圣,“你把我当犯人了么?咱们到陛下面前分辩分辩。我虽称不上有功之臣,却也是朝中大将,你须冤枉不得我!”

卢侍郎被张冲拉着到宫中面圣,半路遇到燕王,燕王是个粗人,看到卢鸿和张冲拉拉扯扯,面红耳赤,随口问了几句,抱着张冲用力拍了几拍,“本王虽和你不熟,但你在北方打仗,本王也在守卫边疆,咱们是同道中人!张冲,你是个铁汉子,可要挺住了啊!”

燕王力大,张冲被他拍得骨头生疼,却甚是感激他这一番情意,忙不迭的道谢,“多谢王爷!王爷的知遇之恩,下官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燕王哈哈笑,又抱着他拍了好几下才把他给放开了。

燕王大踏步走在前头,张冲扯着卢鸿,两人也去了皇帝的紫宸殿。到了紫宸殿之后,皇帝召左右丞相、燕王等人商议北方的军事,张冲和卢鸿在殿后侯着。皇帝议完正事,才召见了张冲和卢鸿二人。张冲为自己鸣冤,卢鸿却振振有词,“那两人是张将军的下属,中毒而死,所中的毒和宣王殿下之前所中的毒一模一样,敢问张将军有何解释?张将军,这两个人可是忍着巨痛要往宣王府爬,最后没爬到便断了气。他们分明是向宣王殿下报信去的啊。”

“这是诬陷!”张冲大怒,亦极为惊恐,“我从不知道宣王殿下所中的是什么毒!我对毒-药一窍不通!”

他和卢鸿面对面站着争论,卢鸿这个人说起话来喜欢挥舞手臂,张冲不知不觉受了他的影响,也挥舞起手臂。清脆的声音响过,一个绿色的葫芦小瓶从张冲袖中掉落在地上,地板金砖铺墁,结实的很,可这小瓶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竟然没有碎。

“这是什么?张冲你身上掉下来的这是什么?”卢鸿立即高声叫起来。

那绿色小瓶静静立在地上,从皇帝到大臣,人人盯着它瞧。

“这像是…巨毒之药啊。”一位年老的官员颤巍巍的说道。

皇帝脸色大变,官员们也是脸色大变,卢鸿喝道:“张冲大胆!竟敢携带巨毒之物入宫!你这是意图谋害陛下么?”

张冲愕然,“不,不是我的!”

卢鸿怒目圆睁,“明明是从你袖子里掉出来的,不是你的,却是谁的?”

在场的大臣们有的皱眉不语,有的指责张冲,“你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不是你的,难道是我们的?太没担当了。”

皇帝命人急如太医,将小瓶中的东西检测了。太医开瓶看过,脸色大变,“巨毒之物啊。”卢鸿拍掌,“好啊,张冲你果然携带巨毒之物入宫,你该当何罪?!”

张冲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盯在燕王那张透着豪迈和爽快的脸上。

都说燕王是个粗人,都说燕王这个人没有城府,从不算计人,收拾起人都是明着收拾的,从不耐烦暗地里搞鬼。呵呵,传言哪里能信?张冲知道他自己根本没带什么巨毒之物,他方才只和燕王一个人亲密接触过,燕王抱着他拍了又拍!

“王爷,您对下官真是有心啊。”张冲眼中闪着幽幽绿光,犹如旷野上的饿狼一般,“您方才抱着下官拍了拍,下官袖中便多出这所谓的巨毒之物…”

“你敢诬蔑老子!”燕王登时横眉竖目,一声怒吼,震得大殿都跟着抖了抖,“老子生下来便是个粗人,这个老子认了!但老子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哪是你这种卑鄙猥琐的小人可以诋毁的!”

“王爷莫跟他一般见识。”“王爷莫生气。”“王爷的为人谁不知道?张将军他这是情急之下昏了头,信口胡说了。”众大臣七嘴八舌,纷纷劝燕王。

张冲气得脸煞白。

妈的,愣是没一个人相信他,全相信燕王那个貌似直爽实则奸诈的小人!

“陛下。”他脸色苍白,哀求的看向皇帝。

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些年来,他为皇帝办了不知多少隐秘之事。他相信皇帝还是器重他的,毕竟他很有用,不是么?

皇帝眉头皱得能夹苍蝇了,“朕数十年来也没听说过燕王栽赃陷害过谁,张冲,你一定是弄错了。”

张冲大惊失色,“陛下,臣所言全部属实,真的是燕王爷…”

燕王不等他把话说完,怒气冲冲从皇帝桌案上抢了个厚重的砚台,敏捷有力的对着张冲的额头狠狠砸过去,“老子让你再胡说”!

张冲额头被砚台砸中,鲜血顺着额头流到脸颊,浓浓的一注,看着很是吓人。

燕王这一砸非同小可,简直有开碑裂石之力,张冲这血肉之躯哪里抵挡得住?呆呆站了片刻,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前倒去。

皇帝和众大臣都看呆了,连卢鸿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燕王哈哈笑,“不经打,这人真不经打。我这一个砚台砸过去,我家小四才三岁的时候便能躲过去了,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傻站着挨打,笨到家了啊…”哈哈笑了几声,向皇帝请罪,“陛下,臣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臣这个脾气从小就这样,算是改不了了,一旦生起气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手里有什么算什么,非把人砸晕了不行。”

他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嘴里说的是御前失仪,请皇帝治罪,其实根本就没当成回事。

皇帝若是不怪罪他吧,心里怪难受的,毕竟燕王当着他的面就敢砸张冲的脑袋了,简直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如果怪罪他吧,罚的重了皇帝不敢,罚的轻了又没啥用。皇帝真是左右为难,思来想去,脸色变幻好几遍,勉强一笑,“燕王生性如此,朕不怪你。燕王罚半年俸禄,给张冲养伤,也便是了。”

“包在我身上。”燕王大包大揽。

卢鸿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官员,时刻不忘自己的使命,“陛下,这张冲本就可疑,又携带巨毒之物入宫,应该由刑部关押,细细审问。”

其余的大臣纷纷附议。

燕王哼了一声,“你们在说什么,本王根本不懂。不过,要把这个人关到大牢去,本王也附议。”

大臣之中有人哭笑不得,有人肚中暗乐,都觉得这位燕王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张冲往他身上泼脏水,那是自寻死路了。

皇帝虽然有心回护张冲,但证据太明显,那瓶巨毒之物是当着众大臣的面掉出来的,赖也赖不掉,只好同意了卢鸿等人,“好,暂且将张冲关入刑部大牢。”

张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幽暗潮湿又坚固无比的大牢里了。

“我得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有今天。”张冲躺在简陋的床上,眼神茫然,“自从灭了卫氏族人,我便得到了陛下的信任,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啊。”

想到卫氏族人,张冲打了个寒噤。

那晚他和故友相聚,去了醉仙楼,一起喝酒喝到很晚方才醉熏熏的出来。醉眼朦胧中他看到一个女子,那一瞬间他吓得酒都快要醒了。卫家人!这女子长得像极了卫家最后那个活着的那名少女!他挣脱朋友,装作醉酒想吐跑到一边,躲在车子的阴影,听到她身边的人叫她“卫夫人”。

张冲眼睁睁看着卫夫人上车走了,跟朋友打听这个人。朋友以为他是好色,笑着劝道:“你莫要打她的主意了。她是桂园的山长卫夫人。虽然卫夫人只是开着个女子书院而已,但在桂园读书的女学生有来头的太多,你未必惹得起。卫王府的小郡主,会宁侯府的千金,毛老将军的孙女,这些哪个是好惹的?还有燕王四王子的未婚妻,也是卫夫人的得意门生。”

张冲口中答应了那朋友,却不死心,还要继续追查卫夫人的身份。他本想当晚就查,但卫夫人先回桂园,然后去了石桥大街,张冲不敢在京城官员家中胡来,只好暂时放下了。第二天卫夫人回桂园,他便迫不及待派李青李红过去了。谁知不止李青李红丢了性命,他也被牵扯到了谋杀案中。

张冲是皇帝亲信,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皇帝面前的一条狗罢了。真涉及到毒害宣王这样的罪名,皇帝哪会保他。张冲倒是想原原本本把所有的事全告诉给皇帝,把他疑似看到卫家后人的事说出来,可当年是他向皇帝包胸脯担保,说他已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把卫家人杀干净了。这时再说出卫夫人的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他不敢冒这个险。

“一定要洗脱了这个罪名才行。”张冲心中焦急,“宣王乃先帝嫡孙,谋害宣王,死路一条,我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可是,如何洗脱罪名呢?李青李红是那么死的,临死之前还在往宣王府前爬,我身上又掉下了所谓的巨毒之物…”

想到那个小绿瓶,就想到燕王的陷害,张冲不由的心生疑窦,“我和燕王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如此阴险恶毒的害我?难道我在北远之时曾经得罪过他么?是了,我想起来了,前年戎人入侵,燕王要北远军从右翼攻击戎兵,我拖拖拉拉去得晚了。嗯,燕王要么就是因为那件事把我给记恨上了,要么就是觊觎北远的兵权,要把我撤下,好换上他的人。不行,燕王势大,我无力和他抗衡,尽快和他修好,才是正理。只求他不再害我,我就烧高香了。”

张冲这时急于向皇帝求情,向燕王赔罪,还要设法向宣王、太后解释,要做的事实在很多。可他却关在大牢之中,便是长袖善舞也施展不出本事,只好大声唤来狱卒,许下重酬,让他到将军府送个信,把他儿子张民叫来。

张冲进到牢里的时候昏迷不醒,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被狱卒翻走了,这时想要贿赂狱卒也没现钱、现物,只好再三央求,许诺若把张民叫来,便酬谢狱卒十两白银。狱卒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很贪财,讨价还价,让张冲加到二十两,算是成交了。

他儿子张民今年二十岁,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风尘仆仆赶过来,见了张冲便哭,“爹,我四处求人,平时交好的人家,没有一家肯见我的,这可如何是好?”

张冲叹气,“事态炎凉,这有什么稀奇的?犯不上为这个哭。儿子,当年爹不过是名小吏,若不是为人机灵有眼力劲儿,运气又好,立了桩大大的功劳,也做不到这北远守将。儿子,莫哭了,爹交待你几件事情。”叫过张民,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张民连连点头。

张冲吩咐张民拿银子给狱卒,张民没带现银,让狱卒跟他回张家取,说好了再加十两,给三十两。狱卒倒也乐意。正好狱卒到了交班的时候,便和张民一起回家拿钱去了。拿了钱,狱卒眉花眼笑出来,在一个小巷子里冷不丁被人打晕了,三十两银子被偷走了,连衣服也被剥了去。

张民回家之后和他母亲李氏商量了,紧着要收拾家里的珠宝玉器往宫里送,往几家达官贵人家里送。李氏爱财,很是舍不得,可家里又实在离不开张冲,只好含泪收拾金银财宝,看着张民拿着这些东西出了门,心如刀割。

那都是真金白银啊,她是真舍不得啊。

张民按着张冲的指示把东西送到了东安巷一栋不起眼儿的宅子里。好半天,宅子里出来了位声音尖尖的青年男子,“这东西我家大人不要,你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