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铁疙瘩吧,小的怎么能跟真正的龙子凤女相比。”

“是,不过这脾气当真少见,听说上官这个百年老家族家教真的很严格啊。”

“这真是把女儿宠到骨子里头,在陛下面前都敢放肆呢。”

“那些无稽之谈,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偏生说得有鼻子有眼,你们看她可比山魈鬼怪难伺候多了,连老父的胡子也敢拔。”

敏华巴不得他们多编点她娇蛮的任性面,总好过编排她是妖物鬼怪抓去用火烧死。和司空萧两人,绕在司空高附近,缠着这位将军讲打战的故事。

宴会进行中,上官锦华带着脸色黑臭的周承熙匆匆而来。

上官锦华行礼跪倒,呈上一张纸笺,道:“陛下,这份契定对七殿下极不公平,若照此办理,七殿下落冠之前都不能离开太庙。小臣认为七殿下年尚幼,罪不至此,请求陛下宽恕作废。”

众人的目光刷刷地转向仍穿着泥衣在玩耍的上官敏华,暗道怪哉,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抄书惩罚事件,怎么从上官神童口里讲来很复杂似的?

皇帝让人把字据拿来,再看一遍,没有发现问题,道:“此话怎讲?”

上官锦华他计算的结果呈给皇帝,道:“虽然第十五天以后的数字未曾算出,但此等惩罚量已超出预期,请陛下恩准宽恕七殿下。”

皇帝终于明白文字中的陷阱与想法上的误区,他坐在上位,神情莫测,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手指头夹着字据,沉吟道:“子悠,你可知这份契约是何人与熙儿所立?”

上官锦华摇头:“小臣不知。”

皇帝低低冷哼了一声,道:“上官敏华,你可知欺君?!”

“敏华又没骗人。”敏华紧紧抓着司空高的袍边,心里其实有点点慌,她忽然想起这个地方没有人权不是法治社会,说不定这个不讲理的皇帝认为自己英明神武也被一个小孩子骗倒,恼羞成怒就把她推出去给喀嚓啰。

这时,司空高轻轻地握了握敏华的手,安慰这个小孩后,站起来对皇帝说道:“陛下,请息怒。下官以为上官小姐并没有犯下欺君之罪,满朝大臣都可以作证:她与七殿下约定,只要殿下反悔,此约定可以随时做废。契约最后一条也有写明,想来上官伴读过于担忧七殿下被人欺骗,没有细看条款才有这个误会。”

皇帝唔了一声,道:“熙儿,你的决定呢?”

“儿臣宁可抄书,也绝不向这个小骗子道歉!”

皇帝激赏地看了一眼周承熙,转头冷冷地看向在场文武,眼神冰冷犀利,又问道:“上官敏华,这个法子谁教你的?”

天下父母无不护短,皇帝要找人开刀,给他儿子出气了。敏华暗叫险。她低着头道:“自己想的。”

“哦,看来我朝又要出一个女神童了,哼!”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猛喝道:“还不从实招来,这等奇淫之术你一个三岁小娃从何学来?莫不真是山中精怪变的?”

这一拍一问让敏华心惊肉跳,皇帝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铡刀与火刑柱!她哇哇地哭起来,叫道:“敏华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司空高轻拍她的后背,软语轻问道:“不哭不哭,敏华是个乖孩子,来,告诉叔叔,你从哪里学来这算法?”

敏华抽抽嗒嗒地答道:“昨儿夫子教、教九九表,夫子说数字一直加会越变越大,敏华、敏华想让七殿下多抄一点,就想了这个法子,哇。。。敏华不是妖怪,敏华再也不敢了。。。哇哇。。。。”

“陛下,请三思。”全场竟只有一个司空高与皇帝唱反调,司空萧急得扑通一声跪倒,也为上官敏华求情。敏华心寒了:难道强出这一次头便是此等结局?

皇帝不动声色道:“请国师大人。”

其实不用秦关月到场,所有从乐院的学子都可以作证:敏华确实在最近学了九九表。但是,皇帝想教训人,下面的人谁又会那么不识相?

秦关月来了之后,接过字据看了看,口中喃喃自语,右手指不停地跳动,在帝座台前连踱七步,忽然面露喜色,道:“敢问陛下,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想出这个点子,此人真正聪明之极,原来七尺小儿的简单循环算术也可解国之难题,真正大开眼界。臣建议陛下应倾尽国之力将此奇材留在本朝为吾皇效力。”

如果不是皇帝的脸色太过难看,某些臣属的面孔太过扭曲,敏华很想笑出声。事情真在向戏剧化发展不是吗?

皇帝惊疑地问道:“此话怎讲?”

“陛下,照此法,我国向南梁借粮的事必定成功。臣建议立即修书给万里将军,请他派人到南梁如此云云,不怕那不讲信用的大角皇不中计。

二十人足以,显出陛下宽厚仁德一面。一人二袋,二人四袋,三人八袋。。。一袋等于二担米,二十人可以给我国带回二百零九万七千一百五十二担米,陛下,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厚道点,把零头给南梁去掉?”

户部尚书傻眼了,不顾臣仪跳出来问道:“国师大人,您是否算错?二十人也能要回两百万担米,那我国上下可以三年免征赋税,西北的军粮、中河下游的赈灾米粮。。。统统都有着落了。”

秦关月不乐道:“任尚书可是在质疑本国师的算术之能?”

“非也非也。”户部尚书乐颠颠地归队了,两眼直冒银星泡泡。

此时,皇帝脸上半点怒色也无,他笑道:“卿家的算术之能愈发精进了,就依爱卿的意思,着上书省八百里加急给万里将军去信。”

几个大臣不待皇帝催促,匆匆离场编排文件去了,难得能骗倒那个无耻的南梁惠安帝,难得可以不出一分力就白得二百万担米面诶。。。

秦关月淡淡然,不倨傲也不持功,继续向皇帝恭身,他问道:“对了,陛下,您找微臣来什么事?”

皇帝似此时才想起仍跪着的上官锦华与上官敏华,道:“起身吧,上官敏华立此等大功,恕尔戏弄皇子无罪,着上官锦华即日起上书房行走加一等侍笔。”

“谢主隆恩。”

司空萧立即上前把敏华扶起来,一个劲地说好险,小脑袋差点就要掉了呢。上官敏华则紧紧抓着司空高宽厚带粗茧的手掌,这个人今日之举如何叫人不心生感激?

敏华毫不客气地伸出小手,要求道:“将军哥哥,抱抱。”

秦关月和司空高相视一眼,苦笑道:“果真是孩子,刚才吓得哇哇大哭,此刻便笑了,浑然不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司空高将敏华抱在肩头,轻声道:“天威难测,你教出来的孩子总是这般胆色过人。”

“这孩子注定不凡。”秦关月留下这一句,再次匆匆离去。

 

第006章〖因缘〗

等到司空高把上官敏华送回尚书府,她坐上马车被送去奶奶家。

在这个不眠的夜晚,上官家老小再次齐聚。地点不是吃饭的花厅,而是在空旷阴气森森的上官家祠堂。

祖奶奶爷爷一辈长老站在层层叠叠的木碑前,人人僵硬着脸,在微微的香光中,严肃得好像僵尸一般骇人。上官诚满脸怒色,拿着藤条,站在众人之前,喝道:“跪下!”

敏华瘪瘪嘴,暗道:活该。

上官诚的藤条一次一次重重地抽打在上官锦华年少单薄的肩上,很快就印出浓浓的血痕。却见一身骄傲的上官锦华硬挺挺地直直地跪着,在祠堂人群中间,黑眼珠死死地盯着上官诚,死也不肯低头。

无人敢出声救上官锦华,便是他最疼爱的上官雪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兄长被父亲当众责罚。

“逆子,让你学那些是让你来对付自家人的?太子之争的浑水你也敢去趟,你只道用妖邪之说除去亲妹妹,可曾想过它会给上官家带来满门祸事?”

“逆子,为父警告你多少次,离七皇子远些,你偏不听,今日若不是西南大将军、国师共同伸出援助之手,上官家百年根基就要葬送在你手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可怜慈父的责备并未引起醒官锦华的理智,这位无双大公子此刻表现出真正的少年心性,冲着严父喊道:“我还不够懂事?雪儿刚出生,你连抱也没抱过她,就去外州上任,一去三年不回,我和娘守在这里,谁也没有闹。

等你回都,又带了个新妇回来,我和雪儿不闹;娘刚去,你要把新人扶正,我不闹;现在,你都把那个贱种摆进了家谱带进了祖宅,你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吗?我再懂事下去,这个家还有我和雪儿的立足之地吗?”

上官诚被气得直哆嗦,抓起藤条对着上官锦华又是一阵劈头盖脸地毒打,边打边骂:“逆子,逆子!就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私心你想断送上官家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才对不起忍辱负重养大你的母亲!”

一声重喝终于叫醒上官锦华,只见这少年脑袋重重向下磕去,道:“子悠为今日的莽撞向列位祖宗磕头认错,但子悠绝不承认那两对母女!”

上官诚骂道:“你以为仅仅是你的鲁莽,看老夫不打死你这个不长脑的东西,被人算计还替对方背黑锅?!当今圣上与国师、西南将军同拜一师,当日并称齐周三英杰,区区一道累进制算术能难得倒陛下?

今日圣上的话里藏锋,字字暗藏杀机,你居然半分也不察,你是不是想气死老父!逆子,到现在你还不转过弯!

你也不想想,七皇子怎么会发现字据有问题,他为何不去找国师,偏找你这个愣头青?逆子,好叫你明白!七皇子秉承圣意,才将你引了去当杀招!你拿一颗心待他,你不要忘记,他生于帝王之家,学的是什么!你给我跪着,清醒清醒!”

敏华暗暗皱眉,上官家竟已招摇到皇帝随时随都要起杀心的程度吗?本来还有些想不通的事,经山羊胡老爹一解释,豁然开朗,只怕上官锦华这个无双公子从一开头就被人算计了喽,这才真正可怜呢,友情的幻灭,背叛的阴影,帝王的绝情。。。果真是报应。

“雪华,跪下!”

上官雪华粉脸毫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在上官锦华旁,娇柔模样儿与眶中泪水相得益彰,好不惹人怜爱。上官诚毫不动摇,让她伸出手掌,抽出戒尺,打足二十下才放开上官雪华。

上官诚冷声道:“再犯胡涂,绝不轻饶!”

上官雪华不停地啜泣,和兄长两个跪在一起,相互之间好像只剩下对方可以依靠。敏华想想,这等可恶之人也是可怜,年少便没了母亲,还要担心后母后女抢走仅有的那点父爱,跟俩没娘的孩子计较什么,只盼两人最好这次长了记性别再来招惹自己!

正想着,忽闻山羊胡老爹道:“敏儿,过来。”

还是轮到自己了。

敏华一步三挪走上前,望着山羊胡老爹手中的戒尺,极想逃跑,可是不听话的下场更糟糕。

走近后,怯怯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左手心火辣辣地直疼,敏华再也不想受第二下,拼命想缩回手臂,偏山羊胡老爹抓得死紧,硬是让她受了五下惩戒后,他才放手。

上官诚打完后,笑眯眯地问道:“敏儿,知道错在哪里吗?”

敏华泪眼汪汪地吼道:“不知道!”

上官诚也不气恼,抓抓碍眼的山羊胡,如头狐狸般奸笑,道:“不怪你,你还小嘛。下面的话敏儿要好好记在心底哦,记牢了以后就不会做错事。不做错事,爹爹就不打你。为父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国师肯在宫中照拂你,不过记住,要知道凡事都有限度,别去挑战你现在还做不到的事。”

秦关月么?敏华嘴上咝咝呼痛,心底在这个表面风光实则处处受制的帝师夫子身上转了一圈,全副心神很快就被秦关月的至交好友司空高、西南大将军身上去。

她想,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今日救命之恩,虽不用以身相许,但自己定会做到以恩报恩。想得多了,连自己是如何离开祠堂回到尚书府的都不知道。

“敏华小姐,你脸好红,是不是手还疼?我给你搽凉膏。”

敏华吓得全身打了个激零,纷纷思绪停下,一打量,说话的原来是那柳家小儿,自己也已回到房间。她轻轻唔了一声,心下放松,拿了个茶杯,脑中继续想那位威武不凡的大将军,他位极人臣,自己该如何报恩呢?

柳家小儿继续围在她身边叨叨:“敏华小姐,我把张简那坏人的裤子衣服都扔进茅坑了,你开不开心?”

茅坑?真亏这小子想得出来。敏华回了神,道:“他打你了?”

“不是,他没有保护好小姐,让你摔泥坑,又被老爷打,所以坏!”

抽,不知道奶娘怎么教的儿子。敏华和他扯了两句,便让他离开自己上床休息。待要再想,冷不丁打了个抖,作甚想那男子想个不停?想想今日自己大获全胜明日不必再受小孩子的欺侮,该开心才是。

终究这一日用足了心神,到这时,已无甚气力,迷迷糊糊地也便睡去了。

 

第007章〖云烟〗

隔日,带头捉弄人的小霸王不在,弱者联盟阵营的女生男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阳光笑容。一窝蜂似地围在司空萧那儿,要他讲讲那个武艺超群战功显赫的西南大将军的英勇故事。

“正德元年,时值当今圣主新政,南蛮子举国来犯。当时,朝中大局有秦夫子,皇帝陛下命大哥率部镇守骆州抗敌。那南蛮子惠安帝欺大哥年轻,盈夜偷袭,大哥不及防备,不得不连夜撤军,南梁惠安帝得了好处紧追不放。

一路上边防军畏敌兵强马状气势汹汹,均不敢对抗,举城投降。那南蛮军直破三关大城,强渡晋河,南都鞍城岌岌可危。皇帝陛下十五道金牌命大哥全力退敌,不可再撤退一步,若不然,就要诛司空家九族。”

听到极危之外,敏华不由得竖起耳朵,暗道那人绝计不会这般不济事,其中必有古怪。

只听得司空萧继续说道:“就在这个时候,大哥命西南军停在鞍城前的落霞山,不再撤退,在军前立下血誓后,命人烧去晋河上下游所有船只与桥梁,与南蛮大军在落霞山展开殊死大战。

这一战杀敌十万,俘敌五万,我军仅折损五千人马,便把丢失十座城池全拿了回来,不仅如此,此后五年,南梁惠安帝不敢再兴兵越过骆州一尺。你们道这其中为何?”

其他孩子们猜不出,敏华也不猜不出个中缘由:区区一座落霞山怎么可能杀敌十万?

司空萧见敏华也被大哥的英勇吸引,越发得意,道:“原来大哥早已知会各地驻军,隐藏实力,把南蛮军放进城来,那南梁惠安帝贪功贪胜,孤军深入晋河腹地。

大哥一声令下,先锋军配合驻军,不动声色地切断南蛮军的粮草大军,然后会同其它四路西南大军把南蛮军围了个结实,与鞍城驻军一道隔着晋河只管用火箭射杀南蛮军。

那些南蛮没船也没有桥,过不了晋河,只得从落霞山逃走,却被大哥占了先机,在山中布下天罗地网,让那南蛮子有来无会,再不敢小觑我们大周朝。”

原来如此,拿半个大周朝做诱饵,西南大军化整为零,关门打狗。这是何等的决断与魄力!非得御驾亲征才说得通,这正德元年的战事,好不古怪。是了,当时那不可捉摸的皇帝也才十六,文有秦关月,武有司空高,君臣一心,才能定下这险中之险的计策。

只可惜,再深厚的友情在皇权面前都要落幕,看看今日拘锁深宫的秦关月,再想想那个十年才得回一趟帝都的司空高,一切如镜花水月般不可追回。

“敏华妹妹,你在想什么?”

敏华托腮,无意识答道:“想皇帝、夫子、将军三人,当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空余叹息。”

司空萧奇了,靠近她的小桌问道:“敏华妹妹,你说什么?谁叹息谁?”

此时,秦关月在门口轻咳一声,手持一册走进来,敏华心下一凛,暗道自己不小心。轻瞟了前方一眼,唯愿此人什么也没有听到。

秦关月并无多言,连多看敏华一眼也没有,他拿出前朝九九表继续教他们背诵。课后,敏华拿了东西正待叫上侍卫离开,见弱者联盟一幼女走过来,热热切切地邀请自己去玩。

这位叫清眉的小朋友拽住敏华的袖子不放,不答应都不行。敏华暗道自己跟这中山郡王的女儿不熟吧?

正奇怪着,见她对司空萧招手,耳朵儿有点儿微红,听她羞答答地道:“青山哥哥,今日咱们去你家练字,可好?”

敏华暗笑,好一对青梅竹马。那恶徒不在,这等小女儿姿态也出来了。

司空萧面似有难色,看了看敏华,再看看郡王之女,踌躇不定。见敏华疑惑,司空萧连忙道:“清眉妹妹,你又不是不知我家禁令。”

他话还未说完,清眉便道:“不怕,天一黑就走,那时候你大哥还未回府呢。”

“府上也没有好点心招待你们。”

“清眉早让侍女备下了。”

敏华忍笑忍得辛苦,一个满心不愿,一个死缠烂打,真正有趣得紧。

司空萧为难了一阵,忽然道:“敏华妹妹可去?”

关我什么事,敏华正要拒绝,岂知清眉比她这个正主儿还急,道:“敏华妹妹自然去的,她刚应了我。还有他们大家都去。”一呼和者应,七八个孩子浩浩荡荡向将军府赶去。

皇帝赐的司空将军府,在东大街街尾,占地辽阔,气派非凡,两尊米高石狮子张扬地立在褚红色大门前,尽显一国镇守大将的盛大排场。

踏进石槛后,满院萧条,不见名花高树,院门、桌椅简陋不说,上面的油漆早已脱落光光,裂开的缝隙里落满灰尘。

连守门兵也是个缺胳膊的佝偻老人,拿扫帚清扫院子的歪牙裂嘴还少半边面孔,端茶倒水的说是仆人里最体面的,少了一只眼睛,黑乎乎的眼眶黑洞和满头火烧的伤疤,吓坏了其他养尊处优的小姐公子。

整个将军府真的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剩一个空壳。

更不妙的是今日司空高早早便下朝,呆在府上一日未出。众世子郡女尖叫把残障人士吓跑的时候,也把这位不苟言笑的将军大人给叫了过来。

他从门外进来,那么高大,那么威武,敏华见了心肝儿又开始砰砰跳得厉害,恍如新见。

这人面上也未显出喜怒,坚毅的下巴上留着淡淡的青茬,眼中精光四射,对诸人微微一笑,直言不讳下逐客令:“舍下不宜招待各位,请回吧。青山,送你的同窗回去。”

其他人像得了赦令,在侍从的帮助下,眨眼消失在将军府。怅然若失的敏华未带侍女,便由司空萧陪着,慢慢走出大厅,便是能多呆在那人视线中一刻也好。

绕过假山小园时,敏华指着不远处柳树下的灰衣人,道:“他在做什么?”

司空萧拉着敏华的手,看向正在劳作的男子,满眼钦佩,道:“他是白叔叔,在编箩筐。敏华妹妹,你别看白叔叔现在没了腿,很久以前,他是大哥麾下最肯拼命的勇士,给西南大军立过汗马功劳,今日我讲的落霞山战事,白叔叔就是断敌粮草的先锋军官。”

敏华暗暗点头,又指着另一人道:“那人呢?”

“他是韩叔叔,是大哥的传令官,最善骑术,给大哥挡过两次箭,现在眼睛没了。不过,他的鼻子可灵了,十里外的花香他也能闻得出。”

除却这俩行动不便的让敏华见到,这府上的人早已扔了手中活儿,闪躲在暗处。敏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心下对报恩一事有了主意,辞别司空萧后,回府一夜无话。

 

第008章〖冰心〗

翌日,那中山郡王之女果向司空萧赔礼。清眉道:“青山哥哥,我和爹爹说了这事,他说可以帮那些可怜的叔叔找份差事,还可为他们觅亲事让人照顾他们,青山哥哥,你说这样可好?”

司空萧高兴地点点头,道:“如此代我谢谢郡王大人。”转头又对敏华道,“敏华妹妹,叔叔们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敏华放下手中的毛笔,拨开司空萧过于激动的手掌,眼波不兴,道:“不好。”

清眉面上不乐意,瞪着敏华道:“怎么不好?哼,谁敢不听我爹爹的话?”

敏华垂下眼,看着自己毫无长劲的毛笔字,道:“问夫子便知。”

待秦关月来授课,众学子叽叽喳喳向他述说清眉与敏华之争。秦关月若有所思,道:“数年前,西南将军也曾托同僚给他们找了份差事。他们很尽心,做得比一般人都好。后来他们自动离了职,如今呆在将军府也算安度残身。”

“为什么他们不去了?管家说不做事就没饭吃。”清眉小郡女大声反问,颇有那些人不争气的意思。

秦关月深深地扫了眼众人,道:“你们现在还小,有些事儿还不懂。夫子知道你们是好孩子,这事儿西南将军会有打算,背书去吧。”

司空萧、清眉等人气嘟嘟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深受打击的世子郡女毫不气馁,放学后聚在一起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定要给将军府的残障人士找份他们拒绝不了的差事。

“青山哥哥,清眉请大家一起到府上坐坐,你也来好吗?清眉会请爹爹最厉害的谋事给咱们出主意。”

敏华暗笑那清眉为了讨得司空萧的欢心,真够积极,就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得推她一把。

众学子出了皇宫,马车经过街市时,冰糖葫芦串儿的叫卖声提醒了敏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