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低低地应了声是,陪了小姐和那灰衣人叽哩呱啦讨论其柳子厚的新玩意儿。

柳子厚满嘴嘟哝,道:“我只要竹马,这耳朵只剩两根叉叉,能做什么用?还不如韩叔叔的弓箭有意思。”

敏华心中大喜,不用自己出头的事再好不过。她道:“子厚,你怎么这样说?白叔叔这么厉害,难道还不能用这个做出小弓箭吗?”

柳子厚倒也不笨,张大眼睛望向灰衣人,问道:“白叔叔,可以做一只手就可以射的小弓吗?我要一手拿剑,一手射小弓保护敏华小姐不被人欺负。”

敏华愣了一愣,继续引导灰衣人:“白叔叔,可以做成那种书上写的单手小弩吗?”

她不知水枪的制作原理,但这里的人在军中呆过,定有人知晓小弩箭的机关,简化一下应该能做出水枪来。

“我的好小姐,那可太危险了,你不能玩。”玲珑皱眉阻止道。

敏华眼珠子一转,道:“不能用小箭,那就用水好了。要是能轻轻一按就喷出水来,一定很有趣。”

那灰衣人心中如何想,敏华不知,那人看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可见这并不是件惊世骇俗的东西。眼下不求什么,只要能蒙混过关即可。

“那会变成什么东西?”缺乏想象力的柳子厚,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喷水的两根竹叉叉是何玩意。

敏华微微笑道:“等白叔叔做出来不就知道了。”

连过数日,将军府终是传来好消息。新玩具只是两根简单的略粗竹管相结做成的,蓄水的手柄粗大,喷射管偏细,样子有些粗糙。柳子厚与玲珑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唯有敏华眼中闪过一道光。

见过灰衣人的示范后,敏华喜不自胜地接过这把封建社会的第一把水枪,朝柳子厚哔地一枪,一道水线射出,喷了他一脸的水滴。敏华见那柳子厚茫然不知所措,一想到竟有不会玩水枪的小男生,不可遏制的笑意连连在将军府花园上空响起。

没有男人不爱玩枪的,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不一会儿,柳子厚就再也不舍不得放开竹水枪了,和敏华、玲珑在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大喊大叫我射中了,你中箭了之类的喜悦之语。寂寂的灰衣人脸上,也爬上了久违的笑容。

玲珑连连夸道:“白先生,你的手真正巧,竟能做得如此奇物。”

“给小孩子玩玩罢了。”灰衣人不多言,他是不知玲珑的身份,和柳子厚玩在一处的敏华暗自得意,今日之事玲珑必会上报上官诚,到时候等着赚大钱吧,你这位白先锋。

若给这屋的残障人士解决了生存问题,也就算自己报了那人大恩。以后,从今往后,大家互不相欠,自然就无那劳什子害人的情感问题。敏华暗暗得意,一举数得,看来自己的脑子还没有退化。

晚上,敏华又一次被招到书房,和美人娘亲、章师爷、柳子厚、上官锦华一道看着桌子上的竹制品玩意儿发呆。竹马山羊胡老爹自是没有疑问,谁家儿郎不玩它。

竹蜻蜓有点奇怪,他问道:“这是什么?”

柳子厚望了眼敏华,见她不答,便道:“它是竹马耳朵变的,请白叔叔削薄弄轻在手心里一转就可以在天上飞很久。”

“唔,这个叫什么?”

上官诚指的是那把划时空的竹制水枪,敏华和柳子厚都摇头答不知,是那将军府顶顶厉害的白叔叔做来给他们玩耍的。

山羊胡老爹示意柳子厚玩给上官锦华看,问道:“你有何想法?”

上官锦华接过去把玩了一会儿,道:“不过是奇淫之技,玩物丧志。”

上官诚摸摸胡子,看着烛光下爱子的叹一口气,道:“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替爹分忧,好了,带敏儿去睡觉,别忘了明天带她去学堂。玩了这些天,也够了。”

敏华跺跺脚,大喊一声:“不去,敏华不去。”

上官诚冷冷一哼,敏华缩了缩肩膀,跟着上官锦华后头出了书房。

外面月色正好,泻了一地银霜,见惯了的景物也培添奇清奇冷的美感。上官锦华在人前是个好兄长,人后就不必假装,她也没兴致陪他演戏。

敏华正待甩去对方微凉的三根手指,反被这半大少年紧握在手掌中,敏华愣了愣,望着楼台亭檐下的黑影,慢慢地踱着小步子,随了这人去。走到小池塘旁,静静的能听到塘边呱呱的蛙叫声。

前方人忽然停住,淡淡的树影在蒙纱的外衫上斑驳不明,听得这位大公子在月下柳梢旁,轻声道:“那是你的主意吧。”

敏华把脸转到别外,反讽道:“你可真正看得起我,也是,反正我是妖怪变的么,难为大公子上心了。”

上官锦华被她一讽,气得回过头,压低声音急急道:“我何曾这么说来着。。。”

敏华才没兴趣跟他辩,打断他道:“大公子有这个闲情逸致,不如把心多放些在爹爹交待的事物上,别到时丢了宗主之位平白埋没了无双公子的名头。”

管他气没气死,敏华甩了他的手,自己走回房间。上床后,想到心事了了半桩,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

 

第011章〖转院〗

翌日,敏华被上官锦华拖进了他所在的课堂,安置在他的座位旁。她一揉再揉洗得极干净的眼眶,没错,不是从乐院而是空然院,宫中十岁以上皇子们习文学武所在之地。

这一次,敏华真地气得磨牙。

为了少受些那姓周的小混蛋欺负,她费尽心思弄了把竹制水枪出来好转移那些精力过剩的男生的注意力,没想到,没想到她那便宜老爹有这么大的能耐给她转院!早知道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她操哪门子心,真正气死。

总有一天要拔光那把可恶的山羊胡子!

咬完牙,敏华稳稳地坐在上官雪华旁,左右环视,坦然地打量了一番在她眼中形如竞争激烈相互倾轧的职场办公室一般的空然院。

目前还不清楚情况,少说多看慢慢来。敏华一早上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练字,目不斜视,做足谨守本份的乖女文章。

待到午时,学子们各找地方解决午膳。玲珑提了食盒走到她身旁,取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轻声道:“今儿个是小姐生辰,这是九太太亲自下厨做的长寿面。”

敏华取了牙筷,夹了两口便放下。玲珑怎么劝她不肯再多吃,惹得她烦了,便道:“我不爱吃面,你便这么回了母亲。”

“雪华,这便是你那新妹妹么?你说得半分不错,这眼眉生得真正动人,你叫什么名儿?”

敏华放下手绢,转头看向问话的豪气少女,回道:“上官敏华,和三姐姐交好的人不多,你又是谁?”

对方笑了,道:“是个有胆子的,你叫我泠姐姐好了。”

在上官雪华旁不被人关注那是不可能的事,说话的这一位就是晋山王的小女儿周泠,自幼长在皇宫,深得后宫的太妃们宠爱,与诸皇子公主皇贵妃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她父亲是皇帝的长兄,正宗的凤女,难得脾性是个识大体的女子。

敏华暗自皱眉,上官雪华与此女走得未免太近了些。

“在吃长寿面?这才叫有缘,我与敏华妹子同日生的呢。”周泠满面喜色,取了怀里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对白玉环巧思扣,递给她道,“这是太妃奶奶赏我玩的,今儿送你应个景,可不许嫌弃的。”

敏华虽感这女子过于热切,但刚来,一时也想不明白,依礼收下道谢。玲珑劝不动主子,收拾了东西退下。敏华正打算午休,却听周泠高调地嚷道:“在里面多没意思,走,我们踢毽子去。”

她拉了文秀的雪华,还要带上敏华。踢毽子,敏华宁可描红,推脱道:“不会。”

“这有什么,泠姐姐教你便是。”周泠不由分说,拉了她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屋外走去。

院子里,七八个女生围在一起,一二三四数毽子比试,女生轮流跳了个遍,到周泠时,起势一个前后飞跳,显见她是个中高手,花样儿百出,引得众女啪啪拍手。敏华站在一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现在手头上有本书比什么都强。

“敏华妹妹,你也来试试。”

周泠起先是教敏华最普通的,等她能踢起两个。随后,传她一个左右侧翻的花样踢。这可就非常有难度,以新学者那笨拙的运动神经来讲,不摔跤那是不可能的。

叭唧一声,敏华侧身摔倒,小手掌在泥沙一搓,马上便见了红。敏华咝丝呼痛,管着她的玲珑从怀里翻出药瓶,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上药减痛,边涂药边吹气道:“呼,不痛,不痛。”

“怎么了?”上官锦华迅速出现,跟他来的还有不少人。敏华还未答话,那周泠急巴巴地应道:“子悠,我见敏华妹妹一个人在学堂里怪孤单的,约了她一起踢毽子,不想踢得急了便摔了,真是抱歉。”

“哥哥,泠姐姐是一片好心,你可不能怪她。”上官雪华紧接着为周泠答话,“得多摔几次,才能学会踢毽子哩。”

上官锦华投给周泠一抹浅笑,全场粉黛都尽失颜色,被他迷了心魂去。他鞠躬致谢后,又道:“敏华妹妹她年纪小,以后还要拜托泠妹妹多多照拂。”

周泠得了这倾心一笑,羞怯得连话都回得结结巴巴,道:“应该的,我、我会的。”

敏华无语仰天,原来这些女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院外俊男帅哥们也。她既不想日后吃苦头,又不想与众女交恶,咬咬牙,逼出点泪水来后,说道:“我可不要再踢毽子了,很痛。”

上官锦华如墨般的黑发束在玉冠里,转过身时,眼中波光敛滟,长身玉立,一派丰神俊朗气派,再次迷去众女心神。他劝道:“敏华妹妹,一直呆在屋子里也不好,踢毽子也可强身健体。”

“我喜欢写字,玲珑,帮我多取些字贴放到位置上。”敏华不愿与他多语,直接撒出她的网。应承了几句,她便回了课堂内,收敛心神练字。

午后,上骑射课时,敏华年幼,立在人群最前,左右手互牵在上官雪华与周泠处。她细细观察,终是让她知晓了上官雪华力挺周泠的原因。

周泠的兄长在校场上,一马当先,把那心高气傲的大皇子远远地甩在马后,纵马连射十箭,箭箭正中靶心,其人马上英姿傲然,气势如虹,乍一见,敏华竟生出此人为众学子领袖的错觉。

上官雪华钟情的便是这位风华正盛的世子哥,周昌,字盛桢,晋山王四子。近看,其人天庭饱满,隆鼻深目,身材挺阔,要赞声好个翩翩少年儿郎。

待上官锦华骑着白马穿梭在校场各靶间时,众名门淑女不由得眼神发亮,面上发光,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纷纷燥红了脸。敏华左右互转,看得有趣。唯那未来的太子妃周清歌,面对众皇子在校场的有意卖弄,如老僧坐定,面上冷冷清清,纹丝不动。

 

第012章〖纠结〗

这时,那七皇子骑着一匹乌黑骏马冲出来。瞧他使出吃奶劲儿弯弓射箭的糗样,敏华不由得笑起来,不过一个纨绔小儿。

“嗖~”的一声,周承熙手中那支箭竟偏了方向,朝她射来。众女惊呼,上官雪华和周泠惊得连连倒退。很快,那曳地曲裾绊倒娇柔的上官雪华,三人顿时滚作一团。

那赶来救场的上官锦华抢先把敏华从两女子上抱起,神情忧虑,动作温柔,把疼爱幼妹的长兄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碍于礼仪,上官锦华命周泠二人的侍女将她们各自的主子扶回女院里头,自己抱着敏华在人后轻轻地跟上去。

所幸无人受伤,倒是那周承熙被传授骑射的夫子罚拉弓五百次。这空然院的第一天,总的来说,有惊无险。

第二日,敏华到空然院后,众女立时围到敏华四周,说着和气关切的话与她行交好之意:“敏华妹妹,字贴可够?”“你善习何家字贴,泠姐姐都帮你取了来。”“敏华妹妹,颜体较难,不如先临欧体。”

看着矮桌上厚厚的名家字贴,淡淡的女子馨香充盈于鼻,敏华不由得低颜抿唇浅笑:上官锦华那副皮囊还真有些用处。

这抛出的饵引来了馋嘴的鱼儿,敏华借机很快就弄清各自立场与利害关系。

空然院的环境有些复杂,院落分男女两院,有六艺各夫子一名,秦关月是主管的院长,主传授术策。

学子的身份也各不简单,以敏华所坐的位置来分,前有立储呼声最高者皇帝宠妃江氏的儿子,即大皇子周承安一派的公关三公主;后有晋山王养在深宫的嫡女周泠;左有太子之位有力竞争者三皇子周承道一派的臣女洛可言,右为中山郡王的长女即周清眉的姐姐周清歌,这位是皇帝本人指定的太子妃人选,上官雪华的正宗敌人。

现在不急于认识打交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男生院就在隔壁,到骑射课时,三三两两一轧堆的派系特扎眼。皇子派主分大皇子和三皇子两大派系,另两派人马引起敏华注意的是:一则转入空然院的七皇子等人,就是跟自己犯冲的小人组合;二则周泠的嫡兄周昌。

他的父亲晋山王据传有反意,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既然周泠的身份如此敏感,那自然要断开。敏华心中与她更显生分,除了必要的交谈,基本上,不接受来自荣福宫的邀请。又不能让她们看出破绽,敏华便日日埋首于描红之中。

她希望自己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练了数月,取了一副她最满意的字,相问夫子如何。秦关月掂起一张,道:“形散无意,柔而无骨,敏华的字还要再练练。”

还是不行,敏华有些丧气,别了夫子出宫。走在宫墙之下,忽见前方一女正在等她,敏华小快步跑过去,喘息未定便问:“来信了?”

“喏,拿去。”清眉没好气地把信笺递过去,嘴里碎碎念个不停,“有什么你不会自己写信问的,你不会写也可叫你的大哥代写嘛,非要看青山哥哥给我的信,你羞也不羞。”

敏华心下苦笑,在这件事上,她要真个怕羞,那倒真正好了。所幸清眉心地简单,每有司空萧的信件,都会允她一起看。信的内容简单而琐碎,仅是几句南部边关的风光,南蛮人的习俗也看得她怦然心动,因为司空萧哪里会懂那些,定是他大哥教了他的。

清眉不耐烦地问道:“好没?”

敏华心里又是欢悦又是苦涩,拿自己的犹豫不决无法,将信笺送回,低低道:“好了,多谢。”

清眉把信仔仔细细地叠了,宝贝兮兮地贴身收好,离去前,又一次追问:“你那字什么才能练好?我听说泠小表姐给你寻了百本贴子。”

敏华心下有鬼,姿态放得无比之低,轻声道:“夫子说还得再练练。”

“真是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清眉叨念了几句,率先离去。留敏华在大片的宫墙下自骂不争气,这心里要是真能不想就不想,那天下何来那多痴男怨女?只是万想不到活到这等岁数,还学小女生搞暗恋,不得不唾弃自己。

天色渐黑,靠墙边坐着的敏华甩去那些杂乱的思绪,站起来拍拍裙子,刚走两步,从墙角处拐来一行人。

就着微光细一打量,敏华暗啐一口,又是他们!

自她转到空然院,这堆痞子流氓也集体转院。课后他们人手一把竹制水枪,玩得不亦乐乎。每每看到,敏华都想一剪刀除了那把让人超级怨念的山羊胡。

“见过七殿下。”行礼,之于敏华已熟能生巧,甚至是条件反射性地。不过,每一次向周承熙这小鬼行礼,总能把他气得脸色难看。除了暗讽这人心理扭曲不正常之外,敏华别无他想。

这次敏华也深信不会例外,那周承熙站在跪倒的自己前头足有一刻钟,才有离身的动静。敏华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头上有个可恶的嗓门传来:“禁宫里私通官员,可是死罪。”

去他娘的忍耐低头,敏华抬头骂道:“你这皇子还结党营私,怎不见谁砍了你的脑袋去!”

微红的晚霞下,江一流等人倒抽一口冷气,那周承熙冷脸一绷,眼中亮光一闪,哼哼两声领了喽罗怒气冲冲地走开。

那亮光什么意思?敏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摸摸有些疼痛的膝盖,晃悠悠地爬起来,“叭唧”狠狠自己摔自己一回。再次确定她跟这等恶霸前世有仇,走到哪儿都撞得上,撞上就得倒大霉。

她独个儿寻了路,乘马车回府。她始终不忘提醒自己如今不过三岁,和不对盘的七皇子同处一方天地,要紧的是少受伤,于是,余下时间里,行事说话越发小心,不让那小人逮着错处。

 

第013章〖阳谋〗

四岁这年,敏华接了新活计:绣花。亏得她性子沉静,拿起针线来也像模像样。特别是在周清眉的再三刺激下,为了少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人,敏华发了狠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绣花练字弹琴上。

既然付出了昂贵的成本,敏华就想着要追求应得的报酬。每旬去祖父家聚会时,她便漾着甜甜的笑容,无比乖巧地给每一房老夫人老太太递上她堪能见人的绣工。此举不仅能博得众人交口赞叹,还能给她美人娘亲面上增光添色,更能换回无数值钱的玩意儿:玉络子、小金绽、玛瑙串、翡翠扣等等。

一本万利的买卖真是太划算了。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敏华把念头动到了绣面设计上。借绣花之名,敏华没少钻同窗仕女们的闺房,还真给她收罗到精美的荷包与手绢。同窗羞答答地托她转承的,敏华也毫不客气地收入腰包。回府后东拼西凑,又是一副让众老太太舍不得放手的好绣样儿,夸她贴心,这小赏越发精致丰厚。

对着三小箱暗色犁木箱做的梳妆盒,敏华暗喜,如今她也算小富婆一名。怎么样才能使它们利滚利息生息呢?敏华又开始暗暗动起脑筋来。

还未等敏华想出法子转移她的私有财产,这日,山羊胡老爹领了她们三兄妹,参观上官家的库房一角。刚开门,金灿灿的光芒绽放出来,映得敏华都得用胳膊肘儿遮住眼帘闭光。数丈高的珊瑚树、鸽蛋大的夜明珠、成箱的绫罗绸缎、名家笔墨名家书画、金石玉器,随意丢弃,浓郁的富贵之气逼得敏华喘不过气来。

“敏儿,明白没有?”

闻言,敏华猛地收回心神,见上官锦华兄妹以鄙夷的眼角扫过自己,心中有数:前些时候自己的小人得志让他们看轻了。亏得自己还在为小金库沾沾自喜,原来每房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可恶!

敏华点点头,山羊胡老爹摸着胡子,道:“以后要乖乖地跟玉山夫子做学问,针线少玩会儿。”

受了这么大的教训,敏华能不乖乖的么?跟在山羊胡老爹后头,刚出库房,便见三五个仆人把自己的三只宝贝箱子往库房里送。敏华急了,拽着上官诚的丝褂摇啊摇,恳求道:“爹,爹。”

上官诚笑眯眯道:“等敏儿及笄爹爹给你办全大都最厚盛的嫁妆,听话,背书去吧。”

说罢,这山羊胡老爹笑眯了眼跟章师爷一同离开。

敏华留在后面,听着那老狐狸似的奸笑声,她心痛,眼睛留连在那三箱她付出无数心力才换来的宝贝,她怨念!

上官锦华走到她前头,道:“敏华妹妹,这些不过身外之物,你这般聪慧,该多用心在学问上才是。”

上官雪华娇声道:“敏华妹妹,爹爹也是为了你好,那些手绢荷包儿你去还了,再去姐姐屋里挑几样可心的小玩意儿赔你可好?”

敏华哼哼冷笑,转头对上官雪华道:“看来还是敏华多事了,赶明儿个敏华就把那些同心结、诗画绣绢儿给盛桢哥送去,省得放在那儿让人闹心。”

“谁?”上官雪华刚激动,又想起仪表,捏捏手绢,柔声道,“敏华妹妹,还有人托你给盛桢哥送东西吗?”

敏华甜甜地回道:“当然啦,盛桢哥和上官哥哥交好嘛,不托敏华又托哪个?嘻嘻,盛桢哥还蛮受欢迎的,不比送给上官哥哥的少哦。”

说罢,敏华转身便走。离去前,眼角瞥见上官雪华投给她兄长含怨的眼眸一双,心想这才刚刚开始呢,敢坏本姑娘好事。

当晚又是一旬一次的大聚会,敏华在堂兄妹表亲表姨表姑之间走了一圈。女性亲戚们对敏华品种繁多的绣样花面尤为捧场,祖奶奶当众又一次夸起来:“子信府上的就是伶俐,敏儿,跟奶奶说说,到底是哪房绣花师傅有这么好本事,这绣样儿月月下来竟没个重的?”

从前敏华的答案都是模凌两可,今儿个,敏华捂嘴偷偷答道:“祖奶奶,敏华老实说了,是书院里的女学子们给的,娘亲改了以后敏华重绣了才有。”

祖母眼睛一亮,道:“那些女公子作啥要给敏儿绢子?”

敏华冲祖奶奶眨眨眼,祖奶奶顿时恍然大悟,摸着手上华丽柔软的绢子,道:“奶奶做姑娘那会儿啊,跟她们一个心思,想要嫁个好郎君。说起来,子悠也是时候娶房媳妇了。敏儿啊,跟奶奶说说,哪家姑娘最好?”

一旁的上官雪华神色之凄婉,都让敏华不忍心欺负这个怀春少女。敏华给了上官雪华一个似笑非笑的警告,后回道:“回祖奶奶,敏华只见过大都三秀清歌姐姐、可言姐姐、雪华姐姐,哪能给上官哥哥挑媳妇,只有老祖宗才有这个法眼能从手绢堆里头挑出个好嫂嫂。”

祖母大乐,对着周旁坐的各房媳妇儿,抱着敏华笑道:“听听,谁家孩儿有她嘴巴甜,真个聪明的。倩娘,难为你这做人家后娘的能时时把这事放在心上,是个识大体的。赶明儿个,你到老四府上,和着他哥几个妯娌弄份名谱,细细选选。”

美人娘亲立即伏身行礼:“媳妇儿记下了。”起身时,各房的眼神与口气与之前大不相同,美人娘亲依旧低眉顺眼,柔柔弱弱,不侍宠也不仗娇。

敏华趴在祖母怀里,眼光瞄过上官锦华两兄妹,心里别提多爽利。这人事一多果然就没了气力去想些有的没的,敏华觉得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淡,只记着自己年岁再大点报完恩那便一了百了。

她暗喜:果然,一见钟情最是经不起时间与距离的考验,佛祖保佑,信女终得解脱。

待上官府的婚配消息外传后,那周泠和上官雪华还拌了两句嘴红了脸,其他女学子越发记着讨好敏华这个人小鬼大的主。

日子真是过得其乐融融也。

 

第014章〖谋刺〗

这一日,敏华走进空然院,发现众人情绪高昂,窃窃私语如蚊蝇嗡嗡声不绝于耳。她浑没在意,取了字贴专心描临,待到她放下毛笔,堂内学子仅剩三两只。

虽觉有异,敏华也只是让玲珑取了些吃食继续练字。不久,学子们成群结队地回来,远远地都能听到他们的羡慕声佩服声,隐隐约约有将军、南蛮的字眼传入她的耳中。敏华心中一动,握着笔侧过头,待要打探,便见清眉如乳雀归巢般飞奔而来。

只见周清眉神采飞扬,似嗔非嗔道:“你这呆子,怎么还在这儿练字?”

敏华放下笔,收好字贴后才慢吞吞地问道:“什么事这般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