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阴错阳错,便叫上官敏华心中好生疼痛。

莫怪那人千万小心又岂会留下两家勾结的“赃物”,莫怪府里上下婚前不忌讳还请人除鬼破道,莫怪老狐狸不闻不顾任由她安安静静地踏入深宫。

一切早已算计妥帖。唯有她不知。

风冷冷地吹,雪轻轻地飘,那颗坚定的心愈发地僵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骨子的冷意。

倘若,她不曾耐不住寂寞要强出头,今日又岂能如此。

老狐狸虽是老谋深断,却哪里曾亏待过她;为阻她也受皇家制肘,费了这多心血;尽管出于封建家长专制,所思所想又哪里不是为着顾全她的性命。

她本该安分守己,身后自有古树好挡风雨。只是。。。

这当口,石径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踏过圆月门,冲呆立的上官敏华躬身,道:“少皇子妃,该回宫了。”

延庆宫这位冷面相的奉剑侍卫,领着一帮子不苟言笑的宫人,以强硬之势催促上官敏华动身。玲珑起身,脸一扬,得意地宣称道:“滚回延庆宫做你的忠犬去,我们小姐要回尚书府,哪个敢拦!”

奉剑侍者冷冷地回道:“出宫需得请旨。吾等未曾收到旨意,允少皇子妃回门。”

“荣福宫的懿旨!”玲珑有些趾高气扬的模样,延庆宫那头谁也不信,未时到申时之间,太妃昏迷在际,如何下旨。“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旨意?”玲珑难以置信,宫里宫外分明安排得丝毫不差,哪里出错?

“今日这些事你怎低不早说?”上官敏华有些冷嘲热讽,见玲珑神色变幻不定,她好心地提醒道,“你家小姐几句话便把人给气晕了,太妃娘娘还未来得及下旨哩。”

手一甩,扯过丝绢披帛,挺直了肩背返回延庆宫。佛祖,信女再不强求,不强求。

第069章〖不饶〗

正德十八年的冬,大都内外尽歌之:君有好儿女,双飞入明宫,昔有甘泉竞芳艳,今有朝阳妙选才。一夕之间,如深牢般冷寂的延庆宫忽地热腾起来,时时有那各家贵人来访,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推窗望去,绿云扰扰,春光融融也。

上官敏华除了叹息仍是叹息,连江惠妃都厚礼登门,比之初嫁那日的孤伶,这又是何等尊之宠之光景,便是王孙公主也难匹比。

这风向一变,那些个纷扰的谣言自是再不曾听闻。

却原来,自打昨儿个荣福宫栽赃不成反被剥皮的戏文了结,宫里头个个心头瓦亮:又是上官家女儿兴风作浪时。上官雪华自是不必说,家世尊荣,此前正受宠,又有龙子在手,此后也定宠冠三宫。

其妹上官氏敏华,师从国师,月前还有双龙争珠之美名达天下,又许之东宫正主呼声最高的前皇后之子,他日又要荣登后位。如此,上官氏一门的权势与风华,堪称氏族第一家,便是皇族也比之不及。

皇后之死,就是将上官氏推到风口浪尖。

之于上感那狂风骇浪,上官敏华自觉广袖风盈满,胸中沟壑万千,起伏难平。何去何从?自当会击三千里;雄心?非也,只是面对巨大的危机,强大的挑战所起的不服输心态罢。

望着远处放晴的天际,她的脊背线得益发坚挺:佛祖在上,信女不过望日子过得有趣些罢。应该说,她不会让上官锦华兄妹过得太舒坦才对。

乍然一声银瓶破:“小姐,中山郡主来访。”

上官敏华轻轻动了一动。她轻缓地侧过脸,微扫花园凋零枝头的雪,待目光移到玲珑身侧寸步不离的吕明望。周承熙留下地奉剑侍者,不由得瞳孔收缩。心中嘲弄这个监官的尽心尽责,旋即又放松,带上淡淡的笑容,道:“请她屋里说话。”

玲珑应声退下,上官敏华微步轻移。缓缓而动,吕明望抱剑默不做声地跟在她身后五步远。受到这种看似无言有若实质地监视,此刻之前兴许有些烦躁,不过现在却是欢迎之至。

待她掀开帘子的时候,眼底已有潋滟凄然,见到友人,又强颜欢笑。那周清眉见她如此,矜持地神色顿逝,纤手一挥。左右尽数退下,除了吕明望。

周清眉见此人如此,立时冷眉倒竖。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吕明望冷眼旁观,周清眉气得唇齿微抖。连说三声好。除了说要找人治他的罪,也说不出别的。回望强作坚强的上官敏华时。竟是炫泪欲泣,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握着那双冰凉的小手:“敏华妹妹,你受苦了。”

上官敏华低头不语,心中好笑,这郡女便是嫁人还是这般性情不作伪。她微低头,引了人到里厢坐下。这周清眉手中拿着手绢扯来扯去,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问道:“敏华妹妹,你怪不怪我?”

“什么?”

周清眉她低低道:“我不想地,我、我不要青山哥哥有别的女人。”

上官敏华微垂头,乌丝微扫粉色面颊,低声道:“既然担心,何不同去骆城?”

“青山哥哥说骆城很苦,他不想我吃苦。”

女子果然多八卦,上官敏华抬眼飞速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墙上竹画,道:“骆城之苦,正需要妻子千里相伴柔情以待,相信定能保两人情意长久,何须在此忧心?”

周清眉恍然大悟,脸上又有些迟疑,上官敏华见她动心,又催道:“若不能吃苦,就别去,省得你那点性子把人推到别的女人怀中。”

“只要青山哥哥陪着我,我什么苦都能吃。”周清眉喃喃道,她说一不穿绫罗绸缎,二不披金带银,粗布衣衫带粮食去骆城。上官敏华低低一笑,目送周清眉头也不回地出宫。

“玲珑!”

“在。”

上官敏华脸上哪里还有深宫“怨妇”的神色,她笑意吟吟道:“告诉他们,高价卖出,三七分成。”

玲珑见她欢喜,声音也轻快:“晓得嘞,小姐,奴回时带七巧坊的豆糕来。”

吕明望不能阻玲珑出宫,同样地,他也不能阻五公主周承璇来造访,尽管人人都知道,消息就是这样子在他眼前传递。北地滞销的毛芋卖了个好价钱,如意他们平价抵回一间小铺,乃至朝中荣福宫门下白氏一族正被晋山王派慢慢蚕食。

这晋山王世子周昌与上官锦华出双入对,政见明致,俨然亲家手足好兄弟。朝堂上大力提拔青壮派,支持二皇子为储君的呼声日渐抬头,也不见皇帝有甚动静,留人疑窦。到正德二十年,洛女可言冠以二皇子妃头衔,东宫之主似成定局。

上官敏华不声不响地在肚里慢慢消化这些个大小信息,透过周承璇,她知晓上官舍在犹豫观望。储君未登基前的一切动作,分毫不能有差。

“这几日,夫君也不知为何长吁短叹,还常常夜起。”周承璇愁意萧萧,她常来延庆宫,自是把性沉静的上官敏华当作知心人,而小姑娘也是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看到宫外地情况。

上官敏华拍拍她的手背,道:“嫂嫂也不必忧心,表哥自去操心他们男人的事,若真有难处,又哪里不与公主嫂嫂商量?”

周承璇消愁而笑,道:“还是敏华妹妹通理达事,清眉临行前说有事可找妹妹开解,吾还道她多言,未及为她所料,往后必被笑之。”

上官敏华心中微动,这五公主婚后仍与中山郡女私下交好,倒是与那六公主、洛氏可言等人大不同。她自在谋划她地思虑,却见周承璇满面羞红,头压得极低,极细极轻地问她如何与上官舍的母亲共处。

“大姑姑么,不好说。”上官敏华斟酌少许,便叫周承璇直说所问为何。

“我、我想要夫君地孩子。可婆婆、总也不许。”周承璇又是期艾又是吞咽,终于吐实,她这公主在布衣卿相府上并不如意,想见上官舍一面,不但要自己地婆子同意,还要照婆婆的行程等。

上官舍母亲未出嫁前,仍是上官府地嫡长千金,享受的是那公主郡女级别的待遇,守的也是高人一等的规矩,眼界儿自然是顶高的。据传她更钟意有皇家气派的六公主,背景也好,身价也比天真的五公主高。

得陇望蜀啊,上官敏华真正被惊倒。

这五公主生在帝王家,难得没有骄纵脾性,且爱夫一片心也是昭昭可见明月。还在关键时刻救上官氏一族于危验之际,虽则处事还天真,但也不失为良助。

竟不知珍惜。

想起那年让上官诚老狐狸焦头烂额、拟送女儿到南梁避祸的惊天大案,上官敏华心中陡地生出一股子怒气,若非这老虔婆不识好歹,唆使儿子叛离家门,上官舍那愚孝子又怎会在家族与前程间犹豫,险些断送了上官一门。

她想了想,计上心头,道:“嫂嫂,我看你那婆子有些年岁,不如送乡养老吧。”

周承璇惊噫一声,她想不通要交好婆婆与遣送贴身奶妈有何关系。她扯扯手绢,吱唔道:“奶娘从小跟在身边,我、我离不得她。”

上官敏华粲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便多招些得力婢子在府上做事,也好给大姑姑将养身子。”

“敏华妹妹,你怎知,怎知府里婢女不足?”周承璇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怜惜。

上官敏华不答,只招手叫玲珑进屋,道:“你叫静衫带几个人跟公主嫂嫂回去,给我好生侍候大姑姑,晓得么?”

玲珑没有过多表情地退下,倒是一旁做壁挂的吕明望,惊愕不住地动了动,引得周承璇好一阵厌恶。她不乐见吕明望,她心底有好多贴己话要与上官敏华说,偏屋子里多了根木桩。若把她那些羞人的事传出去,她这公主也没脸见人。还好延庆宫很大,声音压得低些没有关系。上官敏华知她心中所想,很有道德底未提醒她:人家有功夫,说啥都能听见。

(洛女可言与周清歌,上官雪华周泠并称东都四秀。)

第070章〖流觞〗

五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墙柳外,上官敏华才敛住娇柔的笑脸,手指轻点藤桌,叫住那个预备悄声退下的奉剑侍者。吕明望回身低躬,不冷不热地方应声。上官敏华眼波流转,神情似笑非笑,她取出一绣件,将之掷予,问道:“可认得此物?”

吕明望接过,展开丝绢看清乃五爪金龙绣案后,立时半屈膝领命:“但凭少皇子妃吩咐,某非不敢从。”

上官敏华轻唔了一声,道:“把此物交予贤妃娘娘。”

吕明望抬头望她,见她柔软的眼神转过,又低下头去,沉声道:“圣上遣右羽林军禁卫四十人驻守明雪宫,都水监大人年前也为十三皇子布下无数亲卫,杜绝后宫干事。”

此处都水监指的是上官锦华,正德十八年出任都水监副使,掌关中农田水利。吕明望深恐这位年轻的姑娘不晓她的兄长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给她说了一则故事。大意为上官锦华亲顾茅舍,求教于老农,用三古法试验改良农田土质,大力推广四季芋头的种值。

就在这年开春,户部递折报大都五百里内的农家都有余粮过冬,且为春耕播种省下库银五千两。这件事,已被史官载入大周史册,着重功勋笔墨传于后世。

吕明望如此说,是为了打消上官敏华不切实际的念头。

“说这些废话做甚,我家小姐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做不到就是你没能力!”玲珑拿着膳食走进来,给吕明望一记白眼。吕明望脸色微变,玲珑讽刺道:“怎么着?不服气。本姑娘告诉你,那无双公子也不过拾人牙慧,无甚新意。也亏得他有脸皮抢人功劳。。

“玲珑!”上官敏华放下勺子。斜睨侍女一眼。玲珑顿时敛声,不再理会吕明望。上官敏华又对吕明望道:“我倒忘了你也是禁卫。这事儿也为难于你,你退下吧。”

吕明望噎得面红耳赤,硬绑绑地请求道:“望少皇子妃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上官敏华讶然,看看身旁不住嘲笑的玲珑,摇摇头。道:“也没瞧轻你的意思,你是禁卫入不得后宫乃常理。”

该侍官坚决不肯背负无能之名,上官敏华轻皱眉宇,道:“我已答应五公主入巳日曲水流觞会时,不得拦阻。”

吕明望瞧瞧这两主仆,知已无望,便僵直了后背退出。玲珑再也止不住痛快的笑意,上官敏华打断她的得意,道:“莫忘他地身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还须我教你么?”

玲珑脸色一变,正要跪下。上官敏华挥挥手,道:“去准备上巳会的衣物。鲜艳无妨。别叫大公子忘了他还有个妹子便好。”说完,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轻笑起来。每年三月的上巳。大周仕子文人便效古法办曲水流觞,即找一条溪水,临水宴饮,借酒抒怀,以诗文会友。宫里头行此风俗,便是在皇帝跟前文才竞风流;倒也不拘男女,往年皇帝还为看对眼地男女赐婚。

三月十三,春日融融,绿荫微微,轻风徐徐,清澈见底的溪水中酒香飘溢,无数男子着古白绸袍,端坐小溪两侧,或抚琴或吟诵或击筑而歌,遥想吴衣当风地飘然。

周承璇领了上官敏华步入九曲园,初时歌者忘其琴,诗者忘其才,少年见少女,搔首以弄姿,五公主见之欢笑,上官敏华微抿唇,乌眸流转,如秋水潋滟,溪头白衣少年色如敷粉,卷衣纷纷,取琼佩欲投之。

“敏华妹妹,还是遮以帷纱吧,我忧心这些少年郎便要冲过来了。”周承璇环顾九曲,人声怨怒,神色半是凶悍半是痴迷,不由心有悸然。

不远处有株春桃,树下六七人或举羽觞或擘阮,肆意酣畅,上官锦华着锦衣白纱举杯散坐,体仪优美,眉目入画,宛若缤纷落英下少年。

上官敏华笑意盈盈,遥遥相对,见其神色从疑惑至讶然,之后冷然坐直,目色沉沉。她启唇咯咯一笑,忽而拉上帷纱,牵周承璇之手而走。转身间,犹闻杯盏落地声。

“子悠兄,这佳人姓甚名谁,何家人氏,可曾有婚配?”

“子悠兄,子悠兄,慢走。”

“又是公子无双入佳人之眼。”

周承璇未觉上官敏华的挑衅之举,她将人带入宴席,后有少年男子跟入,但坐望淑女。周承璇轻笑,不时低头与上官敏华交谈,纤指遥举,令那些男子引颈相望。不知何人提议,皇帝未至,好逑君子们的琴声曲曲翻新,艺不同琴意同。

皇帝与妃嫔入座后,但闻一曲凤求凰连奏五番,弹出众少年的心声。皇帝笑对上官雪华,道:“爱妃,今日朕广有耳福。也不知谁家有女,令如许儿朗如此骚动。”

上官雪华轻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在文公公处记下要登场之人已过百呢。此等盛会,不若尝尝妾身备下的小点。”

皇帝慨然而笑,上官雪华轻捂掌,宫女执盘而入,放下一十八碟。

众人如数退下后,上官雪华道诸点为其翻阅百家子集,配以各种粗物杂粮,除去芋头地涩感,潜心钻研芋艿新吃十八种,举玉箸请皇帝食。

“怀民之忧,解国之忧,贤也。”皇帝尝后,赞不绝口,称其为宫中第一才女,遂命宫人将一十八碟分盘传于在座臣工,众臣尝毕,皆赞贤妃为解国忧,真乃天女也。

传至上官舍处,此人举箸微尝,细细品尝。

皇帝疑声问道:“爱聊何故泪落不止?”

上官舍抬头,不觉问道:“臣落泪了吗?”伸手一抹,才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上官雪华轻声相问:“莫不是此物不合执事大人之口?”

第071章〖请君〗

皇帝色变,上官舍忙离位跪首,赞上官贤妃慧质兰心,怀民苦解国忧,点制芋艿细腻柔滑,美味可口,仍不可多得之美食。皇帝便问他又因何流泪,上官舍道各地刺史因私利阻南北交通,至阡陌不畅,使晋河以南的农者尚不知芋艿为可食之物。

他哽咽回道:“臣平生唯望大周各地民众皆能食饱衣暖,有感于肩任之重,前途之多难,于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神态动容,放软了声音问起上官舍可有何治国良策。

上官舍道:“望陛下开禁,许乡绅富豪铺桥筑路者以无权爵位,使南北粮货官商道路路畅通。”

“爱卿真乃国之栋梁,快快请起。”皇帝大喜过望,让他拟折,并令三省会审,三日后需交提案。轻轻地喀啦数声,有人捏碎了杯盏。众皆举目四望,掌中流血者上官锦华也。

皇帝不喜,问他何故。上官锦华拜首,道:“有感于执事大人为民之心,吾辈汗颜。”

“子卿不必菲薄,大周水利还需卿家之良材治理。”皇帝安抚道,后在座众臣又能恭喜皇帝喜得股肱良臣,上官家公子年轻有为,皆为皇帝效命。

皇帝大喜,待要封赏,上官雪华阻之,娇语道:“陛下,难得有暇排遣日夜操劳之累,多谈政事岂不辜负今日春光明媚,还以曲水流觞为上。”

“爱妃说得有理,差些让那些少年儿朗怨怼朕好不解风情。”皇帝哈哈大笑,遂了上官雪华的愿,问诸年少公子何方佳丽令之难忘。众皆答不出。便纷以诗句形之以诉。

“少女娉婷,眉目灿然生光,如明珠生晕。让人思之不倦。”

“俗也,古以歌咏之。佳人在水一方,清美绝伦,秋水为神玉为骨。”

“匪思,惟佳人之永都兮,更流世而芬芳。”

皇帝大乐。取笑道:“有美如是,诸卿夫复何求?这是谁家女子,上来朕瞧瞧。”

周承璇兴奋地轻叫起来,推上官敏华叫她快些上去。上官敏华低着头,细碎步前进跪伏,道:“臣媳上官氏见过皇帝陛下。”

先是全场沉默,紧接着哐当的清脆声扑通的重挫声,还伴随着怎么可能的惊呼声。

上官敏华想笑却笑不出来,皇帝不高不低地声音让她脊背有些发凉。忽然间觉得,其实日子无趣也比掉脑袋强,她怎么会冲动到在这个捉摸不透的皇帝面前做文章呢?都怪禁闭的日子太无聊。。。她沉默。这个命题太难解。

皇帝淡淡地问道:“老七家地吧,怎么今儿个出来了?”

上官敏华伏地不起。道:“臣媳旧疾愈。见春光灿烂,便出来走动。”皇帝没再说什么。只问她养病之时做何事。上官敏华回道:“不曾看书,只在学舞。”

“哦,什么舞?”皇帝来了兴致,问她怎么不看书。

上官敏华额贴地面,老老实实地答道:“曲名胡旋,北漠名舞。去年三月,七殿下寄予臣媳聊藉空寂。”

“老七还真长心眼了。”皇帝冷色稍退,又恢复了原先的轻松,便命座前女子殿前献舞。上官敏华领命,她微垂头起身倒退数步,待到中央时,素掌轻挥,红裙金绣边伴舞侍女腰系花鼓,成半环状而立,只听得咚地一声鼓响,主舞者手挥飘带起步。

胡旋舞是一种极其轻盈地舞,跳起来疾如飞鸟,考验舞者的弹跳力。上官敏华默默地数着,待鼓声密集之时,她也无力再起弹跳,左脚外崴,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鼓声嘎然而止,帝有怒色,医正匆匆赶来诊治,查验后说小腿骨折,需得将养数月。上官敏华忍住痛,悲惨惨地说学舞时日尚短,未掌舞曲精妙,累皇帝怒,真正罪该万死。

皇帝不悦之至,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文公公遣人将上官敏华送回延庆宫,玲珑早已候在门外,待众人退下后,她忙查对方的手脚有无真正伤到。她取出药酒,边搓揉伤处,边责备道:“亏得未断,小姐,你这般曲折到底是为甚!”

上官敏华痛得呲牙咧嘴,略带得色,还不忘瞟侍女一眼,道:“你不懂,这一摔可是非常有价值的,无可估量哈。”

玲珑气得手上再用力,让上官敏华痛得都忘了叫。

主仆俩正在里屋为假摔嘀咕,那吕明望掀帘大步走进,黑着脸,道:“少皇子妃,你若不能为七皇子夺得助力,也请别拖殿下的后腿!”

玲珑本就气上官敏华一意孤行,听到吕明望如此曲解主子苦心安排,顿时火冒三丈,把药酒砸到那根木柱子上,狠厉厉地骂道:“呸!我家小姐真是瞎了眼才给那混世魔王操心,要不是你这条瘟狗笨头猪脑,小姐要冒这么大地风险吗?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五公主到。”屋外侍者的呼声阻止了玲珑的火气,她动作迅速地给上官敏华重新弄好腿上的夹板和绑带,吕明望也退出房外。周承璇走进的时候,只看见玲珑眼含泪珠,正给上官敏华摔青的胳膊揉搓。

周承璇先是叹息,说上官敏华准备了这般久的殿前献舞,竟然功亏一篑。又见玲珑面色阴沉,忙叫侍女将手中药膳奉上,道:“敏华妹妹好生养身子,待病齐,嫂嫂再给敏华妹妹想法,叫父皇消气。”

她说上官敏华这般灵慧,只是时运不济,厄运会过去的。她又说那段舞这般好看,即使未尽,当场也有诗人赞曰: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间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细璎累累珊珊。

上官敏华承她美意,唯笑不语。后见她坐立不定,眼神闪烁,似有吞吐之意,便问道:“嫂嫂可还有事未曾说?”

周承璇说了,她也想学这胡旋舞。

上官敏华微笑,让玲珑去书室取了画册,交予五公主,调笑道:“待嫂嫂学会此舞,在大表哥前那么一舞,必定心想事成。”

周承璇羞赧奔走,上官敏华单手柱额,望其背影,眸色深沉,她未转头,问道:“东西备齐了?”

玲珑连声哼哧,道:“若明雪宫那位主子不来,奴看小姐找谁诉苦去!”

第072章〖入瓮〗

几日过去,明雪宫才有了动静。

“妹妹这是何苦来哉,”上官雪华拢拢高髻上的牡丹花,见上官敏华半面妆容半面伤,眉梢都带上笑意,“圣上最是怜惜美人,只可惜当时妹妹用纱蒙住了面,若圣上见这半面娇颜,岂忍苛责。”

上官敏华也不与她争这般长短,只叫玲珑上茶。在这功夫,上官雪华慢慢打量这延庆宫,愈看脸色愈难看,待见着上官敏华用来拭汗的金丝手绢,芙蓉面已去了三分颜色。

待玲珑将茶具等物呈献,上官雪华哐当一声,掀翻了器盘,怒色腾腾,失却往日之镇静。上官敏华看在眼里,心底玩味。

上官雪华厉声喝问:“妹妹可知这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