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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天的腊八粥可就好吃了,快拿来吧。”

以前每到腊八,刘芸都会煮腊八粥,有些甜,喝进嘴里黏黏糯糯的,阿酌最喜欢喝了。刘芸会在半夜起来熬粥,先拿给邻居们,然后大家一起喝粥,只是现在怕是她也没有心思做腊八粥了。

今天谢春深起得比昨天早一些,抓着头发下了楼,在厨房洗了脸,向牛叔要了个饼子。

牛叔把饼子递给他的时候道:“东家,明天是腊八了,要不你去弄块冰回来,咱们煮粥喝?”

谢春深应了声,接着啃手中的饼子,待他啃完饼子便出了厨房,见阿林正在擦柜台,阿酒正在擦桌子,竟然觉得自己的酒馆有点像酒馆了,想来酒馆还是人多一点看起来才像样些,只是不知道这个月的盈余够不够付阿酒的工钱。

“阿林一会儿和我去城南弄两块冰回来。”

“啥?又要我去!我肚子疼,去不了!”阿林一下子把手中灰褐色的抹布扔到了谢春深的身上,上了楼便再也没下来。

谢春深叹了口气,拍拍衣服,对有些局促的阿酒道:“那阿酒你和我去吧。”

“嗯,好。”

谢春深从二楼的仓库里找了凿子和锤子,又拿了柳条编的小篓,这才和阿酒出了门。

阿酒家就住在城东,只不过谢春深选了一条小路走,所以并没有路过阿酒的家。

两人到河边时,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凿冰。几个人和谢春深还是认识的,与他们打了招呼后,谢春深便领着阿酒往上游走了。

两人走了很久才在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停下,谢春深把肩上的小篓放下,深深吸了口气,对阿酒道:“就是这里了,这里的冰应该很干净。”

阿酒的家就在这附近,可是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待打量了周围一番,她才发现这里是河流流向发生改变的地方,河道要比别处宽出许多。

此时谢春深也脱下了外面的棉袍递给阿酒,手中拿着凿子和锤子在四周寻找干净的冰块。

不多时便回头喊不远处的阿酒:“你离远一点,我要开始凿冰了。”

阿酒听话地跑到了岸上等着,只见谢春深高高举起手中的锤子狠狠地朝凿子砸了下去,可是却只在冰上留下了一个很轻微的印记,如是几次那冰也丝毫没有裂开的意思。

谢春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收拾了小篓和工具又开始寻找别的地方。

可是今年似乎特别冷,所以冰冻得厚,换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成功,于是两人又往上走了走,这回河道更加宽阔。

阿酒想,河道宽了,那么河水便应该浅一些,冰应该也会薄一些吧,可是谢春深依旧是换了几个地方才终于敲开了一条裂缝,等那裂缝渐渐扩大,终于将冰块砸下来的时候,两人才发现原来冰下面已经没有水了,冰面和河道里的石头早已经分离开来了。

两人砸的冰块装了整整一小篓,阿酒便把棉袍递还给谢春深,想要自己背起那小篓,谁知却被谢春深推开。

“我背吧,出了一身汗,那衣服你先穿着吧。”谢春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飞快地往回走了。

阿酒踌躇了一下便用拿衣服包裹住了自己,她穿的本来就少,又在这里呆了许久,手脚早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

她走在谢春深身后,看见他的头顶有一些白色的雾气冒出来,额头上也有许多汗水,应该是不冷的,这才放心。

阿酒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春深,只是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她想着来年阿酌就要七岁了,若是平常人家恐怕早就送到书塾读书去了,只是现在还要再拖一阵子。

她一心想着阿酌的事情,没担心脚下,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但是并未跌倒,而是被谢春深拉住了一条胳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阿酒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谢春深也并未追问,松开了她的手臂走在了前面。

“东家,我来背吧!”阿酒追上前想要把小篓接过来。

“阿酒家还有什么人吗?”谢春深并没有想把小篓给她的意思,也没有看她,只是脚步大而缓地往前走。

“还有娘和弟弟。”

“弟弟多大了?”

“过完年就七岁了。”

谢春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去书塾了么。”

“还没,”阿酒忽然抬头,目光清明透彻,“不过明年就应该能去读书了。”

谢春深还是没有看她,只是脚步快了一些,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阿酒隐隐约约听到他好像是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哥哥。

只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两人距离又远,阿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回到酒馆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只有两三个客人围在火炉旁边喝酒聊天。

阿酒一进门便打了个喷嚏,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阿林恰好从厨房出来,幸灾乐祸地咂咂嘴:“哎呦,真可怜哦。”

谢春深狠狠拍了阿林后脑勺一掌,又把小篓塞进阿林怀中:“放进厨房的缸里化着。”

“谢老板这是弄冰去啦呀,准备明天熬粥的?”

“嗯,明天大家来喝粥,黏黏下巴别冻掉了。”

“老牛熬的粥,即便谢老板你不说我们也会来的。”

几个客人笑笑闹闹喝到下午才离开,谢春深见也没有什么客人了,便让阿酒先回家了。

回到家后,阿酒翻箱倒柜地找了几样米和豆,虽然不多,但是也够煮一小锅粥了,于是都放到盆子里泡上,准备明早煮粥喝。

她想着,父亲不在了,刘芸和阿酌虽然面上都佯装无事,可是心中还不知有多苦,只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他们的生活可以好一些,阿酌可以去书塾读书,刘芸的病也好了。

吃完晚饭,阿酒又把刘芸的药熬好给她端去,这才上了炕。这一夜她睡得很香,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总之是一夜好梦。

翌日天还没亮阿酒便起身开始熬粥,足足熬了两个时辰,豆香和米香都逸了出来。刘芸也早就醒了,阿酒盛了一碗粥端给她,又叫醒阿酌去洗脸。

等阿酒收拾完了厨房回屋时,却见刘芸端着那碗粥发呆。

“二娘快喝粥吧,今天是腊八,不喝粥下巴可就要冻掉了。”

刘芸抬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这才低头开始喝粥了。

到酒馆的时候,酒馆里竟然已经坐了许多客人,有些阿酒已经认识了,有些她是第一次见,但是这些人都是来喝腊八粥的。

阿林无精打采地靠在柱子上,见阿酒来也并不理睬,于是阿酒也只得闷头干活儿。

不多时牛叔便熬好了粥,随着那一碗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出来,酒馆渐渐便都是腊八粥的香气,没什么人说话,周围都是安静的。

天还没有亮,这条街上也只有这一间店是亮着灯的,而阿酒身在这间店里,她觉得很温暖。

阿林站在柜台后,也端着一碗粥,不多时那碗粥便见了底,他抬头看看阿酒:“你不喝?”

“在家喝过了。”

阿林摇摇头,说了句:傻子。然后把碗塞进阿酒手里:“给我再盛一碗去!要稀一点的。”

阿酒听话地盛了粥给阿林,却不见阿林喝,而是拿着扫帚出了门。接下来阿林便用扫帚沾着腊八粥涂在了门前的那棵杏树上,又用棍子敲了树干三下,口中念道:“看你结杏不结杏,年年打你三大棍!”

阿林打完了杏树,又拎着扫帚到了后门,依旧像先前一样用腊八粥涂在了树干上,嘴中又念道:“管你结桃不结桃,年年打你三斧脑!”

阿酒家里没种过果树,也没听人这样喊过,所以觉得很是新奇,不自觉便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要不是我你们明年就吃不上杏子和桃子!”阿林狠狠瞪了阿酒一眼,气冲冲地进了门,谁知却被刚从楼上下来的谢春深听到了。

“是,多亏有阿林,咱们才有杏子和桃子吃。”

牛叔也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可不是,阿林真厉害!”

屋里的客人也跟着起哄:“多亏阿林,所以你们酒馆的杏树和桃树才能每年都结那么些的果子。”

阿林哪里不知他们在笑话自己,毫不留情道:“结再多的果子也不够你们这些人摘的!”

腊八酒(下)

中午时,来酒馆喝粥的人多了许多,已经坐满了酒馆的那几张桌子。

因为酒馆的腊八粥是白送的,所以来喝的人很多,可是又不能只喝粥,多半也会打点酒来喝,所以酒馆这天卖出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酒。

天快黑时店里来了个妇人,那妇人脸上带了些悲戚之色,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想是来买酒的。

可是阿林见了那妇人却转身进了厨房,他前脚刚进厨房,牛叔后脚便出了门,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阿酒脸嘴都闭不上了:牛叔竟然殷勤地给那妇人端粥喝,而那妇人见了牛叔,脸也不知怎地便红了,扭扭捏捏的。

谢春深下楼时看了牛叔和那妇人一会儿,最后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柜台后算账去了。

牛叔送走那妇人之后,整整笑到了晚上,阿酒隐约也猜到了几分,又从阿林那里打探了一番,知道了那妇人是有夫之妇,但是牛叔喜欢人家好多年了。

还知道那妇人的夫家姓王,是个赌鬼,还喝大酒,喝醉了就去赌坊赌,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所以王嫂身上总是有很多伤。

谢春深经常劝牛叔放弃王嫂,可是牛叔都不听,最后谢春深也只得不说了。

这天早晨阿酒一到酒馆,阿林便扔了一块抹布给她。

“把你的脑袋包起来!”

阿酒正纳罕要干什么的时候,便听谢春深在楼上喊:“你们两个快上来帮忙,今天有很多活儿要干。”

“快上去,别磨磨蹭蹭的!”阿林叮嘱完便先上了楼。

酒馆里的酒一直是存放在楼下的酒窖里,那是个废弃的酒窖,因为这个酒馆已经没有人会酿酒了。但是那个酒窖存酒并不方便,所以谢春深想要把楼上一间空屋收拾出来存酒,而楼下那个酒窖就空出来放些杂物。

阿酒上了楼便看见谢春深头上包着块白布巾,手中拿了一把斧头,正用斧头砍一间屋子的门锁,这间屋子正是阿酒先前看见的锁着的那间。

“没有钥匙吗?”

谢春深看了阿酒一眼,用脚蹬开了那扇门,然后才道:“钥匙早就弄丢了。”

阿酒跟着进了门,一进门便看见一些柜子堆在角落里,那些柜子已经很旧,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

“今天上午咱们把这里没用的东西都搬出去,有用的东西就先放到一边,留给我以后整理。”

阿酒整理了一会儿,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画轴,展开一看,画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英挺,女的柔美,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着,她不知道这幅画留着还是扔掉,于是递给了谢春深:“老板,这幅画留不留着?”

谢春深看了一眼,道:“扔了吧。”

阿酒听话地将那幅画放到了门外一堆丢弃的东西里,然后便又接着整理起来。

阿林也在整理,不过阿林见了什么东西都会丢弃到门外,谢春深亲眼看见他把一套完好的杯子扔到了门外,哪里还能由着阿林,顺手捡起一把扫帚拍了阿林后背一把:“你给我悠着点,那些能用得着的东西给我留着!”

“我看着都没有用,留着也没有用!”这一下打得狠,把阿林弄得有些恼了。

“怎么就没有用,都给我留着。”

阿林极不情愿地应了声,可是依旧我行我素地乱扔,谢春深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阿酒已经在整理那堆乱糟糟的什物,话便没有说出口来。

而阿林回头见阿酒在整理,心中先前由谢春深激起的恼意便莫名其妙转到了阿酒身上。可是阿林并不知道该如何纾解这股怨气,于是只更加用力地整理东西。

阿林这样用力整理了一会儿,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木凳,阿林并未多想便向阿酒所在的方向扔过去了。然而他立刻后悔了,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阿酒只知道眼前一黑,接着鼻子又酸又痛,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林也傻了,一股古怪而汹涌的愧疚感包围了阿林,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他觉得自己该向阿酒道歉,或者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傻站着,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他觉得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他就无法再对阿酒冷眼相向了。

谢春深愣了片刻敏捷地冲上前捂住了阿酒的鼻子,然后连拉带拽地把阿酒弄下了楼,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是把血止住了。此时阿林也下了楼,却只是远远看着,并不靠近两人。

谢春深见阿酒的鼻血已经止住了,这才松开她,走向阿林,双手抓住阿林的肩膀严厉道:“去跟阿酒道歉。”

阿林听谢春深这样说,只觉一股子委屈充满了胸膛,他知道自己不对,他也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和阿酒道歉,可是被谢春深这样一说,他也不知怎么就偏不肯道歉了。

“不,我没有错!”

“去给阿酒道歉!”谢春深的手用力了一些,可是阿林硬是咬着牙不说话,弄得谢春深也没了法子。

大堂就他们三个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阿林竟然先说话了。

“你是不是还是瞧不起我?”阿林说这话的时候将头拧到了一边,似乎是不敢看谢春深。

而谢春深听了这样的话竟然松开了阿林,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的拳头握上又松开,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之后阿林便走到了柜台后面,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是他的脸绷得紧紧的,阿酒知道,刚才那句话的背后一定有故事,可是她并没有很好奇,她现在只当好谢家酒馆的伙计就行,就好。

阿酒招呼完客人已经是下午,她想着仓库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完,便悄悄上了楼,谁知竟看到谢春深躺在阳光照耀的地板上,他的脸上蒙着一块布巾,好像是睡着了。

阿酒自然不想把他弄醒,便想要先下楼去。

“客人都走了?”谢春深没有动,那块布巾也依旧蒙在他的脸上,可是人很明显是清醒的。

“老板你没睡着啊?”

“刚才你上楼梯时就醒了。”谢春深坐起身,脸上的布巾滑落在他的腿上,他看了阿酒一眼,这才站起来:“接着搬东西吧。”

阿酒看见那幅要丢弃的画被放在另一堆东西里,那一堆东西是要留着的,应该是谢春深放过去的。阿酒有些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幅画,竟然会让谢春深想要丢弃,却又舍不得丢弃。

“阿林只是有些小气,他并不坏,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阿酒回头便见谢春深靠在门框上,眼神柔和,或者也可以说是凉薄,仿佛他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可是看透了世间人情冷暖的人,怎么会为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辩驳,或者去安慰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

“我知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快来收拾吧,今天活儿干不完你可不要想回家。”

第二天一早阿酒便到了酒馆,阿林已经在收拾,看见阿酒也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而且今天阿林异常沉默,仿佛是有意在躲避着阿酒。

阿酒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只得保持沉默。中午吃饭的时候阿酒要去端菜,却被阿林推开。

“碍手碍脚的离远些!”

阿酒只得躲得远远的,这一切被谢春深看在眼里,止不住乐了出来,立时便遭了阿林的白眼:“笑什么笑,捡钱了不成!”

“比捡钱还招笑呢!”谢春深从楼梯上走下来,拍了拍阿林的后脑勺,阿林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总之是满脸通红。

吃完了午饭阿酒正在收拾碗筷,就听阿林在门外叫她,她急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阿林哥什么事?”

“这是我的旧帽子,我戴不了了,你戴吧。”说话间阿林便把那帽子丢进了阿酒的怀里,同时脸也憋得通红。

阿酒知道阿林这是不好意思,哪里还敢说什么,急忙道了谢把帽子戴到了脑袋上。

可是阿酒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啥,于是和阿林这样你瞪着我,我等着你,不多时,阿林的脸便又红了几分。

“你个呆子还不回去?”阿林有些恼羞成怒,可是说话还是没有什么底气。

“回去了回去了!阿林哥我马上就回去!”阿酒拔腿就往回跑。

“昨天对不起。”

阿酒差点被阿林的话吓得趴到地上,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回头,否则阿林哥恼羞成怒还不知要怎么收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