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简小从没了反应,鲍欢终于决定不再拐弯抹角,语气坚定的问:“我希望陪你度过最难的时期。所以,你做好决定……了么?”

简小从又是条件反射性的睁眼,瞳孔睁得很大,却依旧是无神:“你希望我的决定是什么?”

“你的想法是什么?”鲍欢问。

简小从有一段时间的迟疑,就在鲍欢以为她又要逃避的时候,简小从突然开口:“你还记得《倚天屠龙记》里,有一段周芷若把赵敏藏起来,张无忌找来的时候对赵敏表白的那一幕么?”说到这段话的时候,简小从的脸上竟有微弱的笑意,她在鲍欢的疑惑下继续说:“张无忌说,‘失去了你们我会难过,但失去了敏敏,我会痛不欲生’。”

鲍欢眸光一凛:“谁是你的周芷若,谁是你的赵敏?”

简小从笑而不答,少顷,又闭眼睡去。

她想了许多许多天,许多许多次反反复复的想,可是,她真的毫无办法,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劳累过,劳累到连噩梦都算是奢侈。

鲍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六一儿童节原本是专属于孩子们的节日,鲍欢最近总是很忙,这样的日子她也一大早就出了门。

也许往年这个日子对她来说还有些特殊,中午简爸简妈会为她过,晚上何忘川会陪她过,可是今年,她一上午的课却是满满的。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鲍欢会给她带来一个这样大的惊喜。

中午回宿舍楼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菜香,简小从差点以为自己回了家,直到仰头看见熟悉得陌生的小阳台时,她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开了门,进了小客厅,只一眼,她就呆在了门口。

“爸?”简小从失声道,转眼间,简母的身影又一道映入她的眼帘,“妈?”

简爸简妈都慈祥的立在那块小小的地方朝她微笑着,这么近的距离,简小从却觉得好像隔了好远好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眶里竟泛起一股又一股的泪花,瞬间就遮了她的视线。

“怎么这么就哭了?”简妈急忙走了过来,抬手就帮简小从擦掉了眼泪,“是想爸妈了么?你这孩子,要不是我们过来,你是不会想到回去的是吧?”说完拉着简小从去小客厅里坐了下来。

简爸长叹了口气,道:“又瘦了,黑眼圈也浓了,最近很辛苦?如果是导师的任务安排太多,你可以和他商量商量,多安排几个其他人做啊,不要导师喜欢你信任你,你就傻乎乎的全往自己身上揽啊,又天天熬夜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点,简小从总是最脆弱最伤心的时候才认识得更深刻,听着爸妈这样琐碎的充满关爱的唠叨,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到了简爸的怀里,嗯嗯啊啊的哭了起来。

“是鲍欢把我们接来的,机票大概都花了不少钱,哎,这孩子知道心疼人啊,哪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简妈边把土豆起锅边对一旁的简小从嗔道,“要是不来这里,还真不知道你就这样委屈自己的,忘川出差去的那天给我们打了电话,我当时就想过来,你爸怕打扰你,没让我来。好在赶上六一,就像往年一样,给你们两个孩子做顿丰盛的午饭吧,鲍欢那孩子一路上就嚷着要吃土豆牛肉呢。”

“妈,鲍欢呢?”简小从这才发现鲍欢并不在。

“哦,鲍欢出去买酒了。”简爸一直在欣赏简小从的小窝,踱到阳台的时候,他突然问:“小从啊,养这么多仙人掌做什么?这是前面一位房客留下的么?”

简小从听完问题后一愣,半天没了言语。

鲍欢再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就开饭了,幸于鲍欢很会说话,简爸简妈也一直很开心,简小从被这气氛感染,也一直是处于配合开心的状态里,直到简妈突然说:“小从啊,结婚的喜帖我和你爸挑好了四种,你做主定一种。你和忘川肯定都没时间写这种东西,咱们家那边的亲戚朋友你大概也不清楚,我想着,反正我和你爸也没事,就先替你们填了,也送出去了,忘川家这边的,就你们自己写好了,吃完饭你选一张……”

简小从刚夹好的一块红烧鱼掉在了小桌上,鲍欢眼色快,轻轻推了她一下,打趣说:“这小妞幸福得要晕了……”

简爸落在的眼神稍微凝了凝,又转头对简妈说:“吃完饭再说这事吧,先让孩子们好好吃饭。”

简小从却没再吃过什么。

饭罢,简妈很欣喜的给简小从介绍着四种喜帖分别的优缺点,简小从也只是一直一直愣愣的听着。她很想告诉简妈她和何忘川现在的问题,可是她不敢,一点也不敢。

趁简妈和鲍欢洗碗的时候,简爸把简小从叫到阳台,指着不远处的樟树道:“小从,你小时候很爱爬树。”

简小从仰仰头,顺着简爸所指望去,点点头:“常摔倒。”

简爸笑道:“可你还是要爬,我和你妈都挡不住,后来我们不管了,你反倒不爬了。”

简小从只是笑,太阳有些晒,她眯着眼说:“爸爸,外面很热。”

“不要和爸爸说说你的问题么?”简爸直言。

简小从低头:“爸爸多想了,我没有问题。”

“你又开始爬树了。”简爸拍拍她的脑袋,“有些事情,不必太执着,现在的年轻人普遍都浮躁,很简单的事情,你们总爱复杂化,其实浮华过后去想想,也就那么一回事。你长大了,爸爸妈妈都不想多限制你什么,我们也算体会到,太呵护你对你也未必是最好的,但是不管怎样,爸妈爱你的心一直都是不变的。”

简小从只是沉默。

有太多的大道理大概念在她脑子里徘徊,压得她喘不过起来,于是,她养成了一个不再去思考不再去琢磨的坏习惯。可是,她深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父母不会放弃她。

下午送父母离开之后,简小从的状态一直不好,仿佛一辈子没有这么累过。傍晚她抱膝坐在阳台上,任暖热的空气拂过自己的脸,然后径自沉浸到空想里。

鲍欢站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并不知道,知道她开口说:“小从,是时候了。”

她才转头去看她,夕阳下,鲍欢的脸耀眼得惊人。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一直不交男朋友,一直对她这样好,一直期望她和何忘川有好结果。

“鲍欢,你喜欢何忘川么?”简小从突然问,表情平静得骇人。意料之中的是,鲍欢的表情微变——这已足够。

简小从转回头去看那火一般的夕阳,幽幽道:“你想把你未遂的心愿压在我身上么?”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并不反对。”鲍欢的语气倒是很正常。

简小从无谓的笑了笑:“我和何忘川几度分手,你就是像现在这样劝我逼我,那时候我傻我懒,我不愿意自己思考解决办法,所以,我听你的……这一年,你不在我身边,我需要自己去思考去面对很多问题,我才发现,有的时候,我也是有自己想法的,我原来是可以为自己做主的……”

鲍欢看着简小从,她甚至是微笑的说着这番话,可是,染着暮光的泪从她眼角滑下的那情景,竟让鲍欢的心也揪着疼。

“怎么办呢?都怪我自己吧,那句话说的那么好,‘自作孽,不可活’,是我耽误了何忘川,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我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你把我爸爸妈妈找来,你想在临走之前为我定下结局,为何忘川定下结局,也为你自己……定下结局……你做得这么完美……这么完美……我就想啊,我不能浪费了你的苦心啊,所以……最后一次,我听你的。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简小从就径自回了宿舍,剩鲍欢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四二场

初夏的暴雨来得很突然,就像此时,连日来的失眠已经让简小从身心俱疲,她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想睡的意思,外面就传来剧烈的雷声闪电声,她反射性的从床上弹起,急忙趿着拖鞋拉开推拉门走到了阳台。

气温明明还是闷热的,雨滴还没有到来,风倒是有几许,简小从的目光直接落在围栏上的仙人掌上,几个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把一盆仙人掌转移进了宿舍里。

教职工宿舍的阳台没有防盗窗,一下雨阳台就会毫不客气的被淋个遍,虽然仙人掌的韧性很足,但简小从还是担心,担心这些以后唯一的念想会就这样残损。

从宿舍再去阳台打算运第二盆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猛地落入她的视线里,简小从惊愕的正视那身影,恰巧那时黑色天幕里一道闪电劈过,极亮的光映着那身影的脸,她看到了只有惨白。

一双刚抬起的手就那样无意识的垂了下来,简小从强迫自己整理心情强制让自己冷静,可是,那些深邃入骨的想念,因着这个人的出现齐齐化作了捣乱因子,在她的身体脑海里四处乱窜,她根本找不出一丝理智去抗拒。

她有多久没见到他?她有多么想念他?

只有一个月吧,流行的算法是用天数乘以秒数,算出一个骇人的数字,用之来形容想念的程度。简小从却连具体有多少天都不记得,在这一段关于想念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游灵一样,飘渺得可怕。

闪电还在继续着,极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然后,他的声音低空掠来:“怎么,还想着这些仙人掌么?”语气和表情一致。

“……什么时候回来的?”说完这句话简小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开了口。她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大概是逃避,大概是真想知道,她已经完全弄不清楚了。

沈自横冷笑:“你在意么?或者,你希望我直接出现在你的婚礼上?”

简小从一愕:“你说什么?”

沈自横别过头去,熟悉的避开话题的表现。接着,他看见了围栏上那几盆仙人掌,那植物在沈自横眼里被自然而然的理解为愚蠢,他忽然就生出一个冲动,挥手扫向其中一盆,“咣呲”一声,那翠绿翠绿的植物就直直的碎在了地面上。末了,“肇事者”还补一句:“简小从,你要绝情的时候麻烦你再干脆一些,这么细心照顾我送的东西,我会觉得你对我还有期待。”话毕,他又是轻易一推,又一盆仙人掌以和刚才同样的碎态掉在了地上。

简小从愣在当场,一时间没了反应。

沈自横看着她,用平静得绝望的语气道:“那么,一切又都回归原点了?”

恰巧这时,又有一道闪电掠过,像是生生要把黑夜劈出一道口子来,简小从下意识的仰起头,追视着白光滑过的痕迹,嘴角勾上笑容:“这样汹涌的闪电都能归回原位,我能不么?”那一瞬,恰好有豆大的雨点吹落在她的脸上,掩去了她的泪。她能不么?她能毫不在意任性而又自私的对沈自横说“带我走”么?她能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么?

她不能。

生活可以是爱情,但爱情,绝不是生活。

这段时间她想了太多太多,她也比较了太多太多,她放弃沈自横,伤心的只有两个人;可是,她放弃何忘川,伤心的会是更多的人。她强迫自己坚信,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口,她和沈自横还没有开始,感情还没有太深刻,他和她,都能在如烟的年华里彼此淡忘,最后相忘。这世间所有的轰轰烈烈,都最终会归于平静不是么?况且,他和她,还没有轰轰烈烈过。

一番思量过后,没等沈自横再开口,她又继续说:“沈自横,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可以倾尽你的所有,我却不可以。当然,说的讽刺一些,你的所有也就只有你自己,我有父母,有朋友,有家人。所以,这份感情从最初开始时就是不平等的。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显然已经没有意义,我只庆幸,我们还未开始过。”

老天大概真是被闪电劈出了口子,那一泓一泓的水就这样朝着地面灌下来,简小从看不清楚沈自横的表情,但她如此清晰他的疼痛,因为,他有多难过,她都能感同身受。不,她加倍的承受着。

许久许久,沈自横也突然笑了,雨帘密集处,他单手一撑,从隔壁阳台跳到了简小从的阳台。她还来不及看他,就被他一把压入怀里,然后,顷刻间,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就盈满她的鼻翼,催得她那两眼里满贯的泪像赛跑一样,齐齐的以她的脸颊为跑道,在她脸上放肆的奔跑着。

她心痛得本能的抱紧了沈自横,像是要把痛觉传出去,又像是绝望的人濒死之前想抓住些什么。

沈自横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紧紧的抱着她,抱着她。声音吐在衣料上:“我向来都只是一个不敢奢求太多的可怜虫,别人给我什么我要什么,别人不给,我连伸手去要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不可能歇斯底里求你不要放弃。那么,我再问你,这是你的最终决定么?”

简小从深深吐气,深深吸气,鼓足勇气想开口再说狠话,沈自横的手却又突然收起,他说:“别回答得这么快,别……”

沈自横没最终有给简小从回答的机会。

他离开她的时候,简小从猛地意识到,她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拥有这份凉凉的暖意了。于是,她放肆的流泪,像是要和这雨这夜竞赛一样,无声的,大颗大颗的,不间断的,流尽所有为沈自横而储蓄的泪水。

鲍欢就站在推拉门侧,听完也看完了这一幕。

她的表情不定,但绝不是喜悦,也不一个得胜者该有的释然。

鲍欢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回到那张小床上,回想着前天在良村的场景。她仍然记得那个桀骜而又骄傲的男人这样问她:“你确定你能代表简小从?”

她仍然记得他看到那张喜帖时的样子,那是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绚丽的绝望,没有寄予厚望的人,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也就是那个表情,让阅人无数的鲍欢承认,那个叫沈自横的男人,真的爱简小从。

可是,她终究是狠下心来,她想起自己那时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恶毒的皇后。她记得自己毫不客气的对他说:“我查过你的背景,你母亲可是当时全国闻名的第三者,看到你,我发现,原来第三者这种怪病,也是能遗传的。你这样掺和进简小从的感情里,不怕将来也被你的后继者掺一脚么?”

她甚至严词厉色的对他说:“你拿什么和何忘川比?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你没有稳定可靠的前途,你没有车,没有房,你连给简小从一个未来一个家的能力都没有,你又拿什么去给她幸福?”

她连对她的安抚也是尖酸刻薄的:“简小从并不适合你。她的生活从来幸福快乐,一帆风顺,而你的出现,倒是圆满了她人生中的苦与乐。你如果真爱她,就该放手让她回到她的位置,让她做回她的小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她压力让她为难。你说是么?你也不想步你妈妈的后尘吧,你应该知道,第三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她以为自己会被赶走,结果是,那个男人听完了她的话,还微笑着回问她:“还有什么?”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简小从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是水,是光,温暖,可靠,安全,诸如何忘川;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男人,是火,是热,诱惑,深刻,诸如沈自横。两者的区别在于,如果没有遇上后一个,前一个便是至完美的恋爱结婚对象,而如果遇到后一个并爱上,那么,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取代或者等同他的位置。

沈自横,他充分具备成为后一种男人的潜质。

简小从没进屋,鲍欢就一直没有睡。她原本是想让简小从一个人静一静的,可是,两个小时后,简小从仍旧没有进房。鲍欢不得不咬一咬牙去阳台把依旧傻站着的简小从拖了进来。

她全身都湿透了,表情木然而呆滞。鲍欢有些担心,直接把她推去了卫生间,开了热水,又帮她脱了衣服,用软得不能再软的声音对她说:“都过去了,会好的,会好的。”

热水冲在简小从身上的时候,她微微颤了颤,目光仍旧无神,但是慢慢的,她身体的颤动程度越来越大,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鲍欢按都按不住,便干脆抱住了她,然后,鲍欢的眼泪也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会好的,会好的……”

两人在热水下冲了很久很久,久到简小从不再发抖,鲍欢也不再流泪,她摸了一条干毛巾给她擦了擦,擦过她胸口的时候,简小从的手猛地按住她的,鲍欢握着毛巾的手被她慢慢移上了心脏的位置,然后,她听见简小从用淡得可怕的声音说:“这里,痛死了,痛死了……不会好的……永远都不会好的。”

番外二

何忘川小时候失去过一个妹妹——那是何父何母都不愿意提及的伤痛,更是何忘川从小的阴影——他曾经非常疼爱那个福泽无几的妹妹。那时他太小,记不得妹妹去世的具体,只记得,心尖上有一道疤,就是为她妹妹留着的。以致长大后,他每次一想到她,那颗肉长的心,就会丝丝拉拉的抽疼。

何忘川第一次见到简小从是在N大的宣讲会上。

那个十一月份的晚上,何忘川以公司销售总经理的身份出席了该公司在N大校园招聘的宣讲会。因为N大离市区较远,何忘川驱车到N大的时候宣讲会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他很低调的从学生扎堆的人群中走过,在礼堂前排找到了负责宣讲会的助手龚爱。

“何总,N大有些同学想采访你,我让他们在采访席先等着,是我去挡开他们,还是你亲自……”

何忘川抬手看了看手表,打断了她:“还有半个小时,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你不要准备一下?”龚爱有些担忧的说。

何忘川转首看了看全场,人很多,很嘈杂,灯光师大概是在调光,白色的尾光一直在场中乱扫着,他可以看见一张张年轻而又兴奋的脸,然后他突然微笑着说:“直接让他们来吧。”

校园记者有七八个左右,围着他仔细的问着问题,他也很热情很礼貌的回答着,说到其中一个问题时,他将视线移向了人群外,原本只是出于思考,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简小从。

她安静的站在距离人群不远的地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羽绒服,大概是由于礼堂太热,羽绒服的拉链并没有拉上,露出她里面穿着的黄色羊毛衫,一条青色的牛仔裤,学生气得普通。可是,就那一刻,何忘川看着她,脑海里突然就闪过那个带着伤的,久远的回忆——妹妹。

一思及那个影像,何忘川的心里就针扎一般的疼,然后,他忘了自己正在接受着采访。

宣讲会就是简单的公司文化介绍,何忘川倒背如流,目光逡巡间,他一直在搜寻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宣讲会的最后一个环节是Q&A,场中的灯光完全打开,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他过目就不再忘记的身影。

有很多人举手提问,何忘川独独挑了简小从旁边穿着黑色风衣的鲍欢,他点她起来的时候,还耳尖的听到场中有人说“这位总经理真有眼光”,一听到这话,何忘川就忍不住笑了,他走回了舞台上,重新肆无忌惮的直视着那个笑得恬淡而又美好的女孩,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还紧张的看着身旁的朋友。

“我想问何总经理的工作历程。”鲍欢那时还有些青涩,尽管说话流利,神情却还是带着紧张的。

何忘川点了点头,用十分优雅的笑容朝她微微一笑,话筒递到嘴边,他自信的说:“两年前,我从大学毕业,进了HS公司,起初是在销售店做销售员,两年后,我还在HS,只是,成了总经理。就是这样,很简单的历程。”

场中响起一片掌声,事实上,在何忘川回答之前,工作人员就曾把何忘川的简介搬到了PPT上,每个人都知道何忘川是HS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出色的销售总经理。

宣讲会很成功。

结束后,何忘川的同事们都忙着收拾现场,他却一直焦急的在人群中搜索,搜索那个叫他心跳的身影。

“何总你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迫得何忘川转头相视,一瞬,他又是一阵抽紧的心疼,因为简小从就站在他身后。

“想问何总一个私人问题。”见何忘川无甚反应,鲍欢有又补了一句,她并不习惯这样的忽视。

何忘川优雅的转回头,微微一笑:“请问。”

“何总有女朋友么?”鲍欢的样子很认真,何忘川轻易的就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于爱慕的情绪。

他惊了惊,随即道:“有。”

鲍欢是个大气的女人。何忘川对她有这样的印象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竟然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反倒是一旁的简小从,一脸的惊讶。

表情是一种符号,它的意义取决于其他人对之的解读。当时的何忘川年轻气盛,自信满满,简小从那一瞬间的小表情,他不止错解,他甚至因着这错解心花怒放,以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最后悔的,就是这一片刻的自作多情。

他发誓,他后面补的这段话是为了简小从:“抱歉,我开了一个似乎不好笑的玩笑。因为我的工作,似乎没有什么女生愿意和我交往。或者我的脾气也很糟糕,总之,我没有女朋友。”

这一次,他没去看鲍欢,他的精神力全被简小从吸引了去。他终究是如愿的,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喜悦,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喜悦。

这喜悦完全盖过了他平时的冷静标准,以致他竟未发现,简小从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鲍欢的追求攻势很集中,基本每天一个电话。何忘川起初还出于礼貌,很配合的接着她的电话,一个星期过后,他脑海中鲍欢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而简小从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后,他终于开了口对鲍欢说:“很抱歉,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喜欢。”

他记得鲍欢当时沉默了许久,很直接的问他:“你喜欢我朋友简小从,对吧?”

他没有否认。

然后,她挂了电话。

何忘川很忙,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找女朋友的真正原因,他是个事业型男人——在遇到简小从之前,至少是这样的。N大的事情他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未曾想,两个礼拜后,他在公司门口见到了简小从。

他带她就近去了一间咖啡馆。彼时的何忘川很清楚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也清楚自己对简小从也只是一种简单的移情作用而已,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心跳而轻易决定什么。

简小从要了一杯巧克力奶,她梳着简单的马尾,干干净净的样子,声音很甜,后来何忘川才知道,简小从的声音并不甜,甜的,只是他那一刻的心情。

“很抱歉,唐突了何总,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简小从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好像一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她并不适合这样官方的语气。

何忘川笑答:“我还没有忙到那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