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下一次,会如何?

人若真死了,帝修又能如何?总不能鞭尸,也不可能把他挫骨扬灰。

但秦裳却是一颤,连忙摇头,不安道:“不,不敢了。”

这次的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句“允许你偶尔的忤逆,也允许你偶尔任性”,秦裳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阁主的态度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希望,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

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一脚踏进鬼门关却被拽了回来。睁开眼甫一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听到阁主也跟到这里来的消息。

一句“他是本座的人”让他心头恍惚,却并不敢多想分毫,只当做这是阁主的占有欲——就算死,他也应该死在九阁之巅。

秦裳心里很清楚,以阁主的修为若真想强行带走他,就算是子曦和南墨昊也拦不住,况且阁主一声令下,九阁高手纷纷出动,宫里血流成河也只是抬手的事。

但是并没有。

阁主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种近乎于妥协的举动太出乎秦裳预料之外,他却依然不敢多想。

可后来……

短短几日之内,素来若谪仙般干净清冷的阁主,居然没有嫌弃他满身的血腥而用真气替他疗伤,还给他服下那止痛的药丸……

以及,三年之内子曦若有需要帮忙,阁主不能拒绝她的要求——就算刻意不去想,他也知道阁主这是因为他才做出的妥协。

而这些在以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后今天,阁主说了很多话,以前他一个月也说不了这么多话,除了有谕令传下,其他时候秦裳几乎听不到阁主开口。

可这两日……

阁主强制性地要求他伤好之后回去九阁之巅,并且不嫌弃他武功尽废的事实。

阁主答应不再毁子曦的江山——只要他开口求他。

在阁主面前低头,对秦裳来说从来不是屈辱,但他也从未想过,只要求上一求,阁主就愿意答应他。

阁主还说,以后心里有不愿做的事情,都可以适当地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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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5章 寒香洗髓浴5

有什么事想要求阁主,都可以开口,阁主说他会斟酌。

还有……

还有今晚的药浴。

虽然他不知道此前服下的止痛药有多珍贵,但他知道寒香洗髓露绝对称得上是九阁独有的无价至宝。

云青衣是九阁专门负责制毒和研制药物的神医,他一年三百多天都关在自己的药房,与药毒为伍就是他毕生兴趣所在。

这么多年,他研制出来的名贵药物不计其数,而寒香洗髓露在他的成就中绝对排得上前三。

研制本就不易,而寒香洗髓露中需要用到的药材,每一味都千金难求……

秦裳从未想过,阁主会把如此昂贵的东西用来给他泡浴。

他之前也根本没想到,阁主所说的药浴是指这个。

还有……

阁主是不是看过他的手记?

秦裳失神地想着,他或许应该去问问子曦,他留给她的手记是不是还在她的手里?

阁主为了让他了解“娈宠”是什么意思,居然特意让人寻来了这本特殊的册子……秦裳脸上忍不住又烧了起来。

谪仙一般的主人,什么时候看过这种东西?

嗯……似乎也不对,以前看过一次,他从大夏皇宫里拿来的那本,但当初主人也只是随意翻了两下就直接丢掉了。

而且那本是正常的男女之间闺房之事,不是这种……

“你在想什么?”阁主清冷嗓音响起,打断了秦裳好不容易才有的胡思乱想。

秦裳瞬间回神,“没……没什么。”

阁主起身走了出去。

秦裳抬眼,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不大一会儿,他见阁主居然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秦裳一惊,眼睛微微睁大。

阁主亲自端水进来?

帝修没在意他的表情,径自把一盆水放在梨花木盆架上,又把盆架挪得离秦裳近些。

“这头发多少日子没洗了?”帝修皱眉,伸手抓起秦裳发丝,“靠近点。”

秦裳呆滞了片刻,随即脸色微变:“主,主人,我……我自己可以……”

“别乱动,头靠过来一点。”帝修语气清冷,直接把他的头发放进水盆里。

看着温水瞬间浸湿头发,沾在发丝上数日的血迹经过温水锦泡,慢慢晕染开来,很快将一盆清水变成了血水。

帝修的眉头就这么皱了起来,心头丝丝不适浮上来。

仅仅是头发上就沾了这么多血,又想到他那一身凌乱可怖的伤痕……帝修眸色又深了些。

安静地给他洗去了头发上的血迹,帝修拎起他发丝放进浴桶里,“泡泡。”

去除了血水之后,发丝恢复了一点以往的色泽,秦裳在浴桶里坐好,把头发全部拨到肩膀前面,抬眼看向阁主:“主——”

“不用谢恩。”帝修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端着水盆又走了出去。

秦裳低下头,抿唇把发丝一点点理顺。

心头已然克制不住震动,阁主居然纡尊降贵帮他洗头发。

他待在九阁之巅六年多,何曾见过阁主亲自动手做过什么?何况是这种服侍人的活……

正文 第586章 寒香洗髓露6

秦裳此时的心情几乎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就这么一直用手指顺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帝修去而复返。

除了帝修之外,还有一个隐卫跟着走了进来,把床上所有的被褥、枕头、床单都拆下换了新的。

熟练利落地做完这些,隐卫就退了出去,从头至尾并未往屏风后看一眼。

“本座命人给你准备了两套衣裳。”阁主把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看了一眼低头顺发的秦裳,“再泡半个时辰。”

说完,转身走进内殿,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秦裳抬眼,透过屏风看到阁主白衣胜雪的身影,心头一阵悸动,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又想到了子曦的话。

他跟阁主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是错的。

此时此刻,或许他心里隐约清楚,的确是错的。

主人如云端神祇般尊贵,淡漠出尘,清冷无双,从不会多看谁一眼。

而他秦裳,从起初不顾一切的追逐,到逐渐疯魔般的沉沦,只知逆来顺受,卑微地接受主人所赐予的一切,从不知抗争,也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意愿——

或许以前他是没资格。

为人手下,遵从主人命令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就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一样,他的自由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秦裳虽然知道这样的方式是不太对的,但他更清楚,以前的他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而以后……

缓缓靠在浴桶边缘,秦裳敛眸思索。

以后应该可以改变一下吧?

阁主这几日所做的这些,是否可以证明心里其实是有些在意他的?

不管是怎样的在意,对于秦裳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要的从不是被捧在掌心的呵宠,他也要不起。

他更不曾奢望跟阁主发展什么亲密的关系,那是对谪仙般主人的亵渎。

他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阁主身边,不求风光无限,只求心头安然。

秦裳,从十四岁那年惊鸿一面开始,心头就住进了这个人,只想看着他,离得近点,听他所命,哪怕隐居一世,他也甘之如饴。

此番阁主之所以有此变化,最直接的原因或许就在于他的死。

得知他的死亡,阁主心头是否生出了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舍?

秦裳唇畔浮现了一抹温雅淡笑。

不去想,不敢想,不代表他的脑子不好使。

很多事情一旦理顺了,再思索起来就会觉得一切豁然开朗。

他不贪心。

真的。

不过是重回九阁之巅,重新回到得他仰望的主人身边。

这一次的死,是他的重生。

子曦以前曾说过,飞蛾扑火不一定是迎向死亡,也有可能是浴火重生。

或许,他可以当做这是一次浴火重生。

虽然重生之后,他依然无法抛却自己的执念,依然无法左右的情感。

但无所谓。

他除了害怕这个人生气,害怕他不高兴,其他的,从来无所畏惧。

若是改变之后,结局依然如此。

大不了,他再死一次。

正文 第587章 静谧

死亡是结束一切痛苦最好的方式。

他知道自己有多卑微,也知道自己有多犯贱,更知道,自己有多离不开这个人。

但凡这副躯体还有一丝坚持的余地,秦裳就不会轻易选择死亡。

可若最后他坚持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依然愿意死在他的手里。

不管死过多少次,他的情感永远不会变。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此生的执迷不悟。

他要的从不是主人的低头示好——他的主人也绝不可能低头,他是那般高贵,怎么可能真正放下孤傲身段?

只要主人愿意看他一眼,愿意对他说几句话,他此生夙愿便已足,绝不会过分贪求。

至于改变一下方式……

秦裳抬眼,忍不住又看向床榻上那白衣身影。

主人说,以后他可以适当地表达心里的想法,可以表达自己心里的不愿。

主人说,他可以偶尔忤逆,偶尔任性。

秦裳忍不住嘴角上扬,漆黑的眸心似有星辰璀璨。

他是如此温顺听话,如此唯主人之命是从,自然会把主人这几句话都牢牢记在心上,以后偶尔……

偶尔,任性一下,忤逆一下。

那种感觉应该不错。

当然,若主人因此而不悦,大不了……大不了,他再恢复以前那般,也没什么。

秦裳这般想着,不由闭上眼。

自己真的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呢。

像个人偶一样。

喜怒哀乐都牵系在那一人身上。

主人给他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受着。

小小的施下一点恩典,他便感动得无以复加,瞬间忘却了曾经所受的所有苦楚。

就是如此没有原则。

浴桶里的水温度在降,夜间空气的温度也在降。

秦裳闭眼靠着浴桶,似是睡着了一般,俊美的脸上是很久没有过的沉静平和,眉宇舒展。

半个时辰已至。

帝修起身走到屏风后,看了一眼泡澡泡到睡着的某人,也没叫醒他,直接伸手按在他后颈处的穴位上。

温热气流顺着穴位进去奇经八脉,秦裳身上的温度逐渐升高,俊颜泛红,有汗水从身体毛孔里沁出来。

一手输入真气,另一手撩起已冷却的浴水往秦裳身上泼去,洗净一身汗水。

修长的手指在脖颈处游走,目光寻找着可能还存在的血迹,直到确认耳根、后颈、胳膊都已白皙一片,帝修才停下清洗的动作。

温热的气流又输进去一会儿。

帝修收回手,敛眸把眼前这个人的发丝做最后一遍清洗,放了点香精,直到一头墨发恢复往日光滑洁净。

他才拿外衣把人包了抱出来。

清香始终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神宁静。

擦拭了身体和头发上的水,帝修把人抱到床上,依然让他趴着睡。

还带着点湿气的发丝被他攥在手里,细不可查的一点真气自掌心发散,缓缓蒸发着水汽。

帝修侧躺在外面,漫不经心地将逐渐蒸干的发丝绕在指尖。

外面夜色如霜,清风徐徐,满天星斗在夜空闪烁,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显得一室静谧。

正文 第588章 手记

清晨秦裳醒过来,鼻翼还萦绕着熟悉的清冽香气。

转过头,看到一袭白衣的身影倚着床头,身体下意识地又是一僵。

回想了一下昨晚的药浴,秦裳猜测自己可能是在浴桶里睡着了,至于后来怎么回到床上的……

他甩去脑子里想法,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垂眸喊了声:“主人。”

终于没再怕得发抖了。

帝修嗯了一声,没说话。

于是秦裳也不敢随意乱动,就这么安静地趴在床里侧。

像一只温顺的宠物。

“本座要离开几日。”帝修淡淡道,“你好好养伤,七日之后开始第二次药浴,再养上半个月,就可以下床走走了。”

秦裳微默,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只缓缓点头:“是。”

主人的行踪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这个,每日服下一粒。”帝修把白玉瓷瓶放到他的枕边,语气淡淡,“暂时也不必急着进食,不方便。”

不方便指的是什么,秦裳心里自是清楚,依然没什么意见地点头:“是。”

帝修很快走了。

秦裳一个人趴着,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感到些许失落。

在的时候怕得要死,走了又觉得不舍……

秦裳趴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拿起那个白玉瓷瓶放在把玩,直到下了朝的女皇陛下走了进来。

“秦大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子曦挑眉,殿中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但空气中香味还未散去,沁入心脾的舒服,“暴殄天物。”

秦裳嘴角一抽,默默地转头看着她,“帝君大人今日怎么没陪着你一起来?”

“他有事要做。”子曦走到内殿的椅子上坐下,托腮打量着秦裳,“气色好多了,印堂发亮,眉眼间郁色散尽,看起来如沐春风。”

秦裳:“……”

“温雅从容的秦公子又回来了。”子曦叹了口气,“秦裳,你的执着让人觉得可怕。”

心疼,又不可思议。

秦裳敛眸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我之前说过,我的宿命如此——虽然没死成,但我依然还是那只扑火的飞蛾。”

说完,似想起了什么,看向子曦:“我留给你的手记,稍后还给我吧,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挺丢脸的。”

若是死了,当然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现在没死成,感觉把那些心事剖析在别人面前——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况且上面写的那些文绉绉又煽情的东西,还带着点无病呻吟……

“手记?”子曦表情微妙,嘴角忍不住上扬,“不在朕这里。”

秦裳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不在她那里?

注视着她的表情,秦裳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脑子里一懵:“子曦,你不会是……”

子曦点头,带着点歉意:“你家阁主拿走了。”

轰。

秦裳整个人僵硬如雕像,脑子里一片空白。

怪不得,昨晚阁主跟他探讨娈宠的意思……

“子曦,你简直太无可恶。”秦裳瞪了她一眼,生无可恋地趴在枕头上,“枉我把你当成朋友……”

正文 第589章 不可救药

子曦闻言,嘴角又是一抽,很无辜地笑着:“我也把你当朋友啊。”

不然依那位高冷禁欲淡泊如仙的阁主大人的性情,什么时候才能了解这位只知顺从不知表达为何物的秦小公子心里的想法?

又怎么会放下身段亲自给这位秦小公子疗伤,还兼陪睡?

虽然起初她也挺讨厌这位把秦裳折腾得死去活来、心如死灰的阁主,但见了面之后,她知道自己之前的很多想法应该是错的。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管做了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帝修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之前他因何那般对待秦裳,至少可以看得出来他并非一个残暴不仁的人,也并不是以折磨人为乐,更不是因为恨秦裳。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或许就是在于了解太少。

子曦甚至怀疑过,这位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阁主大人知不知道鞭子打人是会疼的,寻常人被大雪覆盖之后会冻死,一次次重伤会透支寿命……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子曦把手记交给帝修最大的原因在于,她看得出来秦裳对阁主根本不会死心,阁主对秦裳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既然如此,她添一把火又何妨?

看,现在这种状况不就挺好的?

“子曦。”秦裳当然也没有真要怪她的意思,就是觉得难为情,“你知不知道娈宠是什么意思?”

子曦讶然,“娈宠?”

秦裳点头。

他们一男一女在这里讨论如此隐晦的话题,好像不太合适。

但秦裳心头就是有些东西还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