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将军来了。”一道轻转和润的声音自房内传来,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喜意。

“见过惠君殿下。”舒妙烟微微一怔,抬头时正看到那青竹帘下浅蓝色的软榻上,躺着一名长相俊美的男子。

他并不如传言中的病弱瘦瞿,只是看上去精神略显不济,那容貌倒与沈玠有七成的相似。

几名侍从轻手轻脚地奉了茶便退下了。沈玠略显犹豫地看了眼舒妙烟后便走到了惠君的榻边坐下,看情形这甥舅二人感情确实不错。

沈怡毫不掩饰地自上而下将舒妙烟打量了一番。许久后眼里闪过些许不明的笑意,“听说皇上把玠儿指给你了?那你再叫我惠君可就不合适了。”一旁沈玠听闻此言立马红了脸,见到舒妙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立马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舒妙烟心下略略松了口气,这惠君待她的态度明摆着非常和善,那之前什么舅舅是否肯见你还不知道这种话,明显就是沈玠的搪托之辞,看来是他不想她来见惠君。

“拜见舅父大人。”舒妙烟从善如流的长揖到底,倒是很正经地行了个礼,她打算直接从行动上彻底粉碎沈玠的幻想,这婚事既然大家都不情愿,倒也好,免得碰上个人真对她上了心,反而添了日后的愧疚。

沈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一来那张原本淡粉色的脸立时便红成了煮熟的虾子一般,也不知是羞还是怨。他神情颇为不愿地瞪了沈怡一眼,不自在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舅舅,我还没嫁呢,”

“迟早的事。”沈怡饱含深意地瞥他一眼,“皇上金口玉言的事,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不顾沈玠的不自在,他继续道,“我就是再不见客,又怎会不见你未来的妻主?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烟儿,往后玠儿就交给你了,他自小被家里惯着,小孩子脾气,你莫要和他计较才是。”

“舅父大人但请放心,烟儿当好生照顾他,不会与他一般见识。”舒妙烟有大笑的冲动,强忍着点了点头。很好,原来这男人是有弱点的,在他舅舅面前竟然如此乖顺。

沈玠则干脆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舒妙烟一眼。

舒妙烟从未料到,这从不出门的惠君竟会对她如此了解,甚至谈得上是喜爱,直待用完晚膳月上中梢之时,她才从惠仪宫中‘尽兴而归’,意外收获真正算是非常之多。

整个晚膳的时间,沈玠提都没提那黑猫之事,舒妙烟也识趣地装作不晓。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沈家的事情,沈玠到底还没有真正拿她当妻主,她又何必凑上去自找麻烦?

直至出得宫门外,舒妙烟才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转作了一抹忧伤。

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衣服上竟然就沾满了那股浅浅的桃花香。这香味不馥不浓,淡而悠远,很是好闻,可她还是想念记忆里邵今雨那清幽的药香。

算来,有好多日子都没闻到了,真是想念得紧。

“主子,三殿下就在惠仪宫外的小竹林里。”千安、千柳二人迎了上来,悄声禀告。

舒妙烟冷冷一笑,“再去查一下,那位熏了苜草去沈府和沈玠说话的小姐,是不是三殿下。”

难挽情丝

夜幕低垂,早已过了亥时,安亲王府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欢腾。主苑里更加是亮如白昼,欢声笑语连连不断。

舒妙烟刚下轿就被堵在了大门口,管家舒言保养极好的脸蛋上眼线弯成了一条缝,“恭喜二小姐,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听说那沈相的嫡孙公子品貌一流,日后定能为二小姐添女增福……”

说到后面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显而是见到舒妙烟脸上的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舒言识趣地不再吭声,默默跟着舒妙烟身旁一步步往里走。她自小看着舒妙烟长大,对其心思算是知道得比较清楚。正常来说,这位二小姐是极能掩饰自己情绪的,这会却在这关键当头上把脸拉得老长,看来对这门婚事还真不是一点点的不满意。

“我累了,先回院子歇着。”舒妙烟板着脸开口。她当然知道舒大管家断不会闲得专门在这里候她,必是主苑里有一堆人正等着给她恭贺看她表现呢。

她此时还真是没有半点表演的兴致。脚步一转,迈向自己的院子,“千安,你去回一声,说我还有事,不过去了,明日再说吧。”

千安点头应下,刚跑了没两步就折了回来。

舒妙烟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暗下叹了口气。

“见过二小姐!”安亲王君郑初南身边的小厮涵白一溜气的迎了过来,脸上还带了丝体贴的笑意,“二小姐想是累了,但王爷和王君大人还在苑子里候着呢,二小姐还是跑一趟罢?”

“我能说不吗?”舒妙烟木无表情地转过身,袖下的双拳紧了又紧。

涵白见此情形,陪笑道,“王爷从晚膳便等到现在,一直都不肯去睡,想来是高兴坏了。”

舒妙烟想到娘亲的心情,一时只觉得思绪有些复杂,终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是明媚而忧伤的分割线

还没进得主院,已经听到安亲王朗朗的声音传了出来,“本王的女儿自当是个争气的,怎么可能为了些个芝麻绿豆的事情耽误了正事,甚好,甚好,甚合我意!”

“来来,看看这支簪子怎样,这玉兰花上的紫晶可别致?”一旁王君郑初南明显轻快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话音刚落便有艳羡声传了来,听上去像是舒妙竹房里的几个侧君,“真是好看,玉兰花并不少见,可镶了紫晶的,还真是稀罕。”

“可我听说那沈阶不喜这些珠玉之物,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

“……”

舒妙烟听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几人一唱一和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她才不信他们等到这会就是专程说这么根簪子的。

也罢,这么个情形不应付也不行了,她只硬着头皮进了房,“母亲,爹爹,我回来了。”

安亲王见舒妙烟进来,连忙自榻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踱了几步又坐了下去,“来来,烟儿,皇上的圣旨来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舒妙烟点了点头,见郑初南脸色中带了丝得意,不由有些窝火,凉凉地又跟了一句,“下午在乾正殿赐下的。”

听到乾正殿三个字,郑初南的脸色变了变,低下头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簪子,默不做声。

一旁舒妙竹敦厚一笑,甚是八卦地凑了过来,“听说你见到沈相那位孙公子了?怎样,可还满意?”

“见是见到了。”舒妙烟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想到三皇女在荷花池旁冷冰冰的一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亲王见她神情明显在敷衍,当下皱了皱眉,转头对舒妙竹使了个眼色,“不早了,带他们去歇着罢。”

“哦。”舒妙竹怔了怔,随即意会地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往正君梁少华的方向靠了靠,却在瞥见另几名男子饱含幽怨的神情中犹豫了一下。

“明日要和爹爹商量二妹的婚事,我得养养精神,你今儿便去予景那歇着罢。”一直沉默着的梁少华起身向安亲王和郑初南行了个礼,神态恭顺地带着贴身小厮退下了。

那名被点到名的侧君予景满眼欣喜地走向舒妙竹,却见她正满眼惆怅地看着梁少华离去的背影。他一时脚步顿了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默默行了礼先行往院子里走了。

“主子。”

舒妙竹在一旁小厮的低唤下回过神,叹然笑了笑,走到舒妙烟身旁停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二妹,明日我找你详谈。”

“好。”舒妙烟恹恹地应了声。径直走到桌前的圈椅里坐下,拈起桌上的杏仁酥便嚼了下去。

详谈什么呢?还不是谈怎么帮太女?这个姐姐自小就死心眼,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回知道她和三皇女杠上了,多半是来劝她去投靠她那位太女殿下的。

“在宫里没吃饱?”安亲王见那一碟点心飞快地被消灭,很是有些困惑。

“唔。”舒妙烟当然不会说她对着沈玠没有胃口以致没有吃饱。她端着盘子默默目送着舒妙竹领着那一群男人走远了之后,才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吃得太饱了要撑死,还不如饿着省事。”要是以后也让她娶这么一屋子男人回来,她宁可躲到军营里混着也不回来。

安亲王闻言忍俊不禁,“怎么,被你姐姐的事给吓着了?放心,为娘打听过了,沈家那个是受宠的,性子也不好相与,你就算想娶他也未必能容得了。”

“哦?”舒妙烟猛然抬起头,直直地撞上安亲王的视线,冷笑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打听的?什么时候对沈家这么了如指掌了?”

安亲王顿觉失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个,前些日子沈相家的来府里坐了坐,顺口聊到的。”

舒妙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无名火窜得更旺。都知道了才最后告诉她,这是在耍着她玩呢?以她的感觉这桩婚事皇姨那只老狐狸至少筹谋了一年以上,那沈相府里来的人,怕是来探路的吧?

“为娘的若是知道当然会知会你。那天沈相家的突然来坐了坐,总有意提起她们家那位谪公子玠儿,”安亲王料想这二女儿必定要多想,忙解释道,“他无意问了句你爹爹,你的婚事挑得如何了,你爹爹当时顺带应承了一句,说是若是能娶到像他们家谪公子那般优秀的就好了……”

“我们也当知道,你的婚事不可能由我们定,皇上心里必定是有想法的,但真没想到竟然就是沈家的那位。”郑初南一旁叹气补了一句,见舒妙烟神色甚为平静,又道,“其实以我打听到的,那位谪孙公子倒是个不错的孩子。虽说自小病弱了些,但并不自弃,文采书略样样精通,便是为了将养身体,连武学也是专门请了师父来教了的。”

“好了。”舒妙烟就此打住两人的话头,她实在不想再提沈阶的事情,“爹爹,我问你,那位小叔叔的事情你当知道了吧?”

郑初南再叹了口气,略带犹豫地看了眼安亲王,“虽说是娘家的事情,但若真是不好,总是心里有些难过的。那位弟弟年纪尚轻又性子孤傲,突然莫名其妙地出了这么档事,怕是要想不开的。”

安亲王沉吟了会,道,“烟儿,我等你到现在也是要商量一下,郑家那里你看怎么办?你皇姨这么着也是敲山震虎了,”

舒妙烟沉默了一会,慢慢抿下一口茶,淡淡道,“怕是要可惜了那么位少年气盛的小叔叔了。”

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上既当着她的面来了这么一出,那必定不可能轻易了结,若是以一人性命保一时平安,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郑初南脸色一僵,立时眼眶就红了。

“罢了,你也别伤心了。”安亲王侧身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伴君如伴虎,这皇城里看着繁华,实则还不是遍地荆棘?离皇宫越近,那些刺就越扎人,这点你如今还看不透吗?”

郑初南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神情有些悲愤,他死死握着安亲王的手,丝毫没察觉安亲王脸都疼得皱了起来,“烟儿,你祖父……”

“我明天就去一次,”舒妙烟快速地打断他,“爹爹别多想了,你一个男人家的管那些做什么,三个月内成亲,还不够你忙的?”

提到婚事,郑初南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继而直直地盯着舒妙烟看了好一会,欲言又止。

“爹爹?”舒妙烟狐疑地询问,“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罢,”

安亲王见郑初南表情挣扎,也有些疑惑,问,“到底什么事?”

“烟儿……”郑初南迟疑了好一会,转头看向门旁站着的管家舒言,“言管家说,有位枫园里的小厮送了样东西过来。”

“枫园?”舒妙烟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提高了嗓音,“是什么?”

待看清郑初南从袖中摸出那根莹粉嵌蓝的挽情丝,她身形止不住地晃了晃,呆呆地看着那道于灯火下婉转流萤的光芒,怆声道,“他送这个来可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奉他们家公子之命前来,将军明白这其中意思,”郑初南将那根挽情丝递到她手里,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原想瞒着你,却总觉得心神不定,这事还是你自己做主罢,你不比你姐姐的耿直,爹爹相信你定会有个好的决断。”

舒妙烟低头闭了闭眼,心里一片苍茫。

晋朝男子结挽情丝都是一双,一根系于心爱女子之手,另一根则系于自己心口,还丝之日,那便是情断之时。

含雨,你便真的就此和我一刀两断了吗?

情难自禁

“备马,去枫园!”顾不上安亲王和郑初南两人极不赞同的神情,舒妙烟大步流星地向院外冲去。

挽情丝邵含雨一直佩在胸口,如果不是他人已经回了枫园,小厮是不可能把东西送来的。可是皇上不是说要等她成亲后才许他相见吗?难道是改主意了?

“主子!”千安、千柳交换了个眼色,急忙随后跟了上去。

管家舒言见状,来不及细想,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叫道,“二小姐,先等等,那小厮说了,他家公子已经离开枫园了!”

舒妙烟闻言,猛然顿步,眼神寒凛似冰地扫向管家,“这么大个事,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含雨在我这里的份量?”

舒言一愣,略显无措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二小姐这不是刚回来……”

“我留在府里的侍卫都是死的吗?”舒妙烟横眼一扫,舒言打了个激灵,赶忙低下头再不敢答话。

“走!”舒妙烟此时根本没有心情追究,转头向暗处唤了一声,“安眉,分头派人去寻!”说完便疾步向门外冲去,直奔马厩的方向。

舒言一惊,抬头看向远处正隐隐遮住半月的一片乌云,小心翼翼地提醒,“二小姐,要下雨了,还是备着马车吧。”这几日是雷雨天气,路上本就泥泞湿滑,此时天黑根本就看不清路,若是再碰上个急风暴雨,还不知是怎样的危险。

“不劳您费心!”舒妙烟人影已经不见,远远只丢下一句冷冷的话,比那林间飘来的夜风还要寒凉。

舒言低头苦笑,默然无语。这二小姐自小到大同她都算是亲近的,这会还是头一遭给她看脸色。

她原本是跟随在安亲王身边的侍营长,之后因安亲王受伤照应方便才回府做的管家,原想着有朝一日能再随舒妙烟征战疆场,如今看来,她怕是不讨喜了。

舒妙烟一直将邵含雨保护得极好,不但在枫园里派了安亲军中极为出色的暗卫保护,在府里也曾对她千叮咛万关照,关于邵含雨的事情定要第一时间禀告……

可这一次真的不是她故意隐瞒,而是安亲王不让说,做个管家,真比在军营里练兵难得多了。

照这情形看来,那邵含雨日后怕是必定要进门的,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性子……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向处事聪睿温和的舒妙烟该不会输在这么个病秧子男人手里罢?

安亲王这会已经慢慢扶着郑初南跟了出来,见到舒言还站在那里发愣,怪责道,“你怎么也不劝着些?让亲卫队里派些人去寻不就是了。”

“二小姐……属下拦不住。”舒言无奈地解释,邵含雨那就是舒妙烟的要害,这会就是十头牛怕也拉不住了。

“王爷,烟儿既已应下了亲事,当是有分寸的,她这会不去怕是于心难安,由得她罢。”郑初南挽着安亲王的袖子,劝慰了一句。这女儿的心思性情他再了解不过,今天去让她做个了断倒好,万一真瞒下了那根挽情丝,怕是日后反而要生出乱子。

“让她在沈家那个进门前做个了结也好,免得日后闹腾。”

“也罢!”安亲王喟然一叹,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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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城早已入睡,黑洞的天空中一轮新月彻底被吞噬,漆黑的云团挟着清凉的微风肆虐而来,刮得树枝窗叶呼呼作响。

十数骑黑色身影风驰电挚般掠来,掀起马蹄阵阵,腾起无数尘沙,飞扬嚣张。

“主子,现在去哪里?”一名沉稳的女声在蹄声中突兀地响起。

“邵家别院!”舒妙烟微微眯起了眼,手里的疆绳被紧了又紧。邵含雨居然真的不在枫园!整个院子空空如也,连一件衣服、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从没想过邵含雨会做得如此决绝,竟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她!胸口有一团蓬燃的火焰在窜腾,不知是愤怒还是难堪。

赐婚之事她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半个多月没见她早就思念成狂,好不容易皇上愿意放人,他居然还不愿见她!

想到这里,舒妙烟恼火地猛地挥了下鞭子,马儿疼得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迈命地冲了出去!

身后数骑默默紧追,千安、千柳相顾一眼,眼神同时一黯。连主子最疼爱的坐骑都吃了鞭子,看来是动了真怒了。她待邵含雨,竟然已经重视到了这般地步。这一点怕是主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

很快,十数骑整齐肃严的安亲军威风凛凛地冲到了邵家别院,守门的小厮开门时吓得一时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见过将军。”

“含雨在哪里?”

“回将军,少主子不在。”小厮匍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在?那他在哪里?”舒妙烟居高临下地睥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刷’地一下将鞭子抽在厚重的门板上,赫然一道醒目的印记,“说不出来本将军就去你们邵家宅子!”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声音差点就要哭出来,“回将军,小的真的不知道,少主子真的没回来过。”

“主子!”一旁的黑衣女子策马前行了两步,拱手道,“依属下看,邵公子必定不会回邵家。”

舒妙烟一愣,“安眉,你怎么知道?”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卫统领乔安眉。

“将军,你想,那边周管家说没见到有人离开枫园……”乔安眉一双眸子炯炯发亮,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对!”舒妙烟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含雨,这家伙真让人不省心。”说完她脸色就柔和了许多,对那小厮道,“打扰了,若是邵家家主问起来,便说我不日将登门拜访。”

小厮连忙唯喏应是,心想这位将军变起脸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速度。抖抖索索着爬起来,正要关门,却发现昏暗的灯火下,几滴豆大的雨水正打湿了台阶,于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下急雨了,将军不妨歇歇脚再走。”

舒妙烟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一夹马腹迅速绝尘而去。

下雨算什么?这会下雪下冰雹她都得去看那个别扭的家伙。

两年前与他相识相许的事情,邵家另几位公子是清清楚楚的,邵含雨因自小病着的缘故没少获得母亲的宠爱,于此更是惹了几位兄弟的嫉恨,他是个心气高傲的人,此番突然得知她将另娶他人,那肯定是不会回邵家的。

她一定是气糊涂了,才会忘了这一点。邵家——他怎么会回那个地方,多年来他宁跟着母亲东奔西走也不愿意呆在那里,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回去找人讥讽?

去年夏荷怒放之时,他曾央她在枫园里僻了个种花养草的小院子,并与她笑言那里幽静逸世,闲得度日正好,哪日若与她无缘,他便会去那里闭门养病,安了余生。

……

那时她以为他在说笑话,不料竟真的会这样做。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瞒过了管家,搬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大的动静,他是怎么溜过去的?

“安眉,枫园那几个该换换了。”舒妙烟淡淡地瞥了眼一脸冷肃的乔安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是,将军!”乔安眉神色未变,眼里有一丝冷色闪过。让皇上的人悄无声息的把个大活人给掳走了,确实是够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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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了黑沉的天际,刷的一声将整个夜幕点得亮如白昼,又迅速地暗了下去。滂沱的大雨如倒豆子般地倾泻下来,将急行中的数人淋了个措手不及。

马儿的蹄声渐渐杂乱无序,显然被疾雨打得失去了方向。

“主子……”千柳原想问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雨,结果在看到舒妙烟焦灼的神情后生生地咽了回去。

幸好,枫园已经不远。

朦胧的灯火在雨幕里依稀摇曳,舒妙烟看着那几盏若隐若现的灯火,微微地扬了下嘴角。

可怜她啊,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身上粘得差点都迈不动步子,这家伙居然舍得这样戏弄她?刚才她赶来的时候,他就在暗处看着她吧?

她一定要好好说他几句才是。

可是,当看见那道静静立于廊下的绯色身影时,她几乎是箭一般地射了出去,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你还要不要身子了?这个天不打伞站在这里,存心让我心疼是不是?”

“妙烟……”邵含雨的声音在急雨中有些飘渺,更带了些不可抑制的委屈。他微微偏着头,痴痴地看着舒妙烟许久,长翘的睫毛上有一滴透明的水珠湿漉漉地滑了下来,“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