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鼠将他望了好一会儿,还是遗憾地摇摇头:“年岁大了,记不住了,客官见谅。快请进来吧。”说着往里头让去。

众人鱼贯入内,墨珑行在最后,见这家客栈厅堂也是又旧又破。厅堂本就不大,半边堆满了破旧家具,剩下的一小半摆了两张桌子配条凳。夏侯风大咧咧地随便一坐,当即把条凳坐塌了。

“小心小心…”豚鼠忙道,把破条凳也搬到另一头去,又试了试余下几张条凳,确认还没坏,这才请他们坐。

走了一日,腹中早已饥饿,白曦试探问道:“店家,有吃的吗?”

“你们想吃什么”豚鼠问道。

估摸着这家店里头也没有像样的酒菜,东里长温和道:“有什么吃什么吧,能果腹就行。”

豚鼠应了,把厅堂的烛火点上,然后蹒跚着往后厨去。东里长记得他当年还是个手脚颇麻利的小哥,五层高的茶楼,他上上下下蹿得飞快,未想到如今…他轻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坐下。

墨珑在桌旁坐下,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四周,看情形这家客栈的生意冷清之极,屋角蛛丝盘结,柜台上也落着一层厚厚的灰。这数百年间,瀚东城发生了什么?居住在此地的玄狐族人又发生了什么?

头一遭到青丘,走过皆是荒凉之地,第一晚又住在这样破旧的客栈中,白曦对青丘的印象几乎落到谷底,与他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对于待会豚鼠端出来的吃食,他更加不抱希望,估计着会是几个硬馍馍,只要还没发霉就谢天谢地了。夏侯风方才摔了一下,对此间印象也差得很,忍不住道:“珑哥,青丘怎得是这样的?”

墨珑默然片刻,才道:“…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侯风还想说什么,被白曦拦住,小声提醒他:“水开了再提,懂不懂?”

夏侯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我饿了,特别想吃羊肉酸汤锅。”羊肉两字,他故意重重道。

白曦气得,不理他了。

不一会儿,先是飘来一股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连带这破旧的厅堂似乎都熠熠生辉起来。然后,豚鼠捧着一个托盘拐进来,托盘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四碗汤面。

白曦早就饿了,此时闻着香更饿,忙上前去帮着把面碗拿下来。

乳白的汤上,整整齐齐的面条卧着,笋丝、木耳丝,蛋丝在其间,还有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卖相甚是动人,着实是出乎意料。豚鼠一脸歉然:“灶间的菜样少,临时也只好下碗面条,还请诸位客官将就将就。汤头是现煮的鱼汤,倒还算鲜。”

“这就很好了。”东里长笑道。

白曦与夏侯风已开始吃面,不光鱼汤鲜美,笋丝与木耳丝也甚清爽,面条劲道,两人一口接一口地吃,顾不得说话。

墨珑无甚胃口,伸手请豚鼠坐下:“店家请坐,我还有事想和你打听打听。”

豚鼠遂挨着桌边坐下。

“不瞒店家,我离开青丘好些年了。”墨珑温颜问道,“这瀚东城以前热闹得很,如今怎得萧条成这样了?住在这里的人呢?都搬走了吗?”

“客官走了有上百年了吧,这里已经落败很久了。”豚鼠想起以前的好日子,只剩下叹气了,“起先是玄风军散了,城中军眷就走了好些。再后来又是修运河弄得,河水一改道,断了原先的官道,渐渐地就没人从这里走了。”

“那些军眷都去了何处?”墨珑问道。

豚鼠摇摇头:“这就不知晓了,只是听过许多玄狐族人都在绛山郡,也许在那里吧。”

“就算官道改了,可此地距离君子国边境甚近,青丘的天霜蚕丝在君子国向来卖得很好,往来商客也应该很多才是。”东里长不解问道。

“客官有所不知,青丘早就不允许私下交易天霜蚕丝,抓着私卖者,就地处决。”

墨珑皱紧眉头:“就地处决?!”

“所有蚕丝都必须上交司农台,对外贸易由司农台经管。先是大司空颁下令来,司农台统一购买蚕丝,价钱倒也还算合理。可到了收蚕丝的时候,官吏却又弄出许多花样来,对蚕丝横挑鼻子竖挑眼,交上去的蚕丝倒有一半多不合格,生生被压下价来。就这么着,拿到手里还不是钱两,而是官府的条子,说要等到贸易做成之后,才能凭条子来领银两。本以为三、五个月就能领到,结果等上三、五年,还有人拿不着钱两呢。”豚鼠连连叹气。

东里长问道:“如此一来,怕是没人再养天霜蚕了吧。”

“还是有人养,司农台的官吏找了自己人来养,不管出来的蚕丝什么样,都按最上品的价格收,银两也能立即拿到。这其中,也有官吏的一份钱。没门路的,是再养不起天霜蚕了。”

墨珑眉头皱得甚紧,他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听到一些青丘的消息,但想不到青丘官吏已然腐败至此。“大司空不知晓么?他难道不管?”他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是我们这等人能打听到的事儿。反正这些年来,一个大司空,一个大奉常,两人变着花样…唉!光是修运河就害得多少人背井离乡,加上还得年年向黑齿国纳岁贡…”豚鼠声音透着疲惫,“罢了,不提了,客官慢用,我先去把房间拾掇拾掇。”

他起身,蹒跚走远。

桌面上,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白曦看看墨珑面色,又看看东里长面色,试探问道:“大司空是谁?”

东里长简单地对他们讲述了一下青丘三公议政的制度,白曦诧异道:“既是三公议政,他这般胡来,大司马和大司徒不管么?还有,大奉常又是什么人?”

“大奉常是公良律,当年只不过是跟在丹扬身边的一名门客。”东里长对此人很是不屑,“现下得了势,弄出什么公良半青丘,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老爷子,你和他有过节啊?”白曦甚少听见东里长这般评价一个人。

东里长干脆道:“没过节,瞧不上而已。”

众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夏侯风已经把自己那碗面吃完了,把筷子一撂,气呼呼道:“这么折腾老百姓,要我说,甭管什么大司空、大司马、大司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珑默默低头吃面,既不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原来看见瀚东城衰败至此,已是心中悲凉,再听店家的话,得知青丘乱相,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丹泽将天霜蚕丝收入司农台,看样子是缺银两缺到一定份上了;修筑运河之事,此前他也曾听说过,是将流经青丘地域的澜水改道,工程巨大,却不知这般劳民伤财;当年入侵青丘的黑齿国,如今青丘年年都要向黑齿国纳贡,方换来太平日子,这又是何等的卑躬屈膝,他不由暗暗咬牙。

青丘没落至此,不知玄狐族人是否还安好?

拓城的雪夜分外寂静,巡城的铁吾军将积雪踏成泥水,泥水顺着石板拼接处的缝隙流淌,淌入道路两旁浅浅的石沟槽,最后顺着沟槽流入排水沟中。

大司空府中,瓦上积雪微融,从屋檐滴落,正落入一人衣领之中,冰寒彻骨,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丹青摸了摸脖颈上的水珠,挪了个地方,继续发呆——丹泽要她明日去向晔云起赔不是,她不想去。这门亲事非她所愿,却有千般利好,她想说服自己,也应该说服自己。

三百年多年前,爹爹定下她与墨珑的亲事,她心里清楚,纯粹只是为了拉拢墨家来对付晔家而已,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这样的目的,同样非她所愿。那时节她尚天真浪漫,心目中的上上姻缘是两情相悦,而非利益捆绑纠葛,绝不肯将就。即便她自小倾慕墨珑,也不愿为了利益结亲,在家中与爹爹闹了好几遭。

墨珑,他已回来了。

现下的她,历经世事变故,已懂得将就,可那道曾经的婚约早已在世事无常中化为灰烬。

司空府中,酒醒后的晔云起披衣起身,看着月光下的积雪,慢慢回想起今日在风雨神庙中发生的事情。

他毫不迟疑,即刻命白察察研墨,提笔便写了一封信,唤了叶景,请他施展腾云术,连夜将此信送回林泉谷。

叶景接了信,心下虽已知晓,但还是问了一句:“公子,何事这般着急?”

“退婚,自然得赶紧。”晔云起有些焦躁,“趁着这事知晓的人还不算多,得赶紧刹住。”

其实想说知晓的人已然不少,叶景欲言又止,只能劝道:“族长恐怕不会答应。”

“我在信中已然说得很明白,我想…爹爹多少也应该为了考虑考虑吧。他若一定要逼我,那就是逼我撂大司徒的挑子。”晔云起也不傻,知晓怎么让晔驰权衡轻重。

叶景苦笑,真真是小狐狸对上老狐狸。

晔云起催促他道:“叶景哥哥,辛苦你这趟,连夜走一遭。”

叶景无法,只得拿着信,退出房中。正当他行至中庭,预备施腾云术时,忽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竟有几分熟悉,遂转头望去——灶间的车老头半身隐在月光暗处,面目模糊不清,抬手朝他招了招。

“…”

总觉得这老头哪里有点怪,叶景松了手上的诀,快步过去:“有事?”

车老头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轻摆了下头,示意叶景跟自己过来。叶景不明其意,只得跟在他身后,直至进了车老头的小屋。

破败的瀚东城中,小客栈里,坡脚豚鼠烧过水,熄了炉灶,才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屋中歇息。

这家小客栈总共就两间客房,亦是简陋得很,仅有一桌一榻。墨珑与东里长一间,夏侯风和白曦不情不愿地在一间。墨珑让东里长睡榻上,自己搬条长凳往墙面一靠,预备胡乱凑合一宿。

外头月光照在积雪上,亮堂堂的,雪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像一层薄薄的白霜。东里长了无睡意,侧头见墨珑也睁着双目,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东里长问道。

墨珑回过神,低低道:“没什么,就是脑子里头有点乱…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

知晓他口中的“他们”指得是玄狐族人,东里长安慰他道:“这些年咱们一直都有和陆离有联系,每年也都通过票号汇钱两,让他扶持族人。从他来信看来,应该无事。”

“可从他的信中,并不曾提到蚕丝一事,运河改道虽提过,但也轻描淡写。”墨珑面色郁郁,“听了今晚店家所言,我疑心墨陆离向我们瞒了些什么。”

“…应该不至于吧。陆离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稳重,人也老实。”东里长思量着,“也许他是不愿我们过于担心。”

“我想,明日祭扫过祖坟之后,先去找墨陆离,拓城往后再推推。”墨珑道。

东里长知晓他是不放心,遂点了点头:“行。”

墨珑便又不吭声了。

静默了一阵子,东里长感慨叹道:“没想到灵犀竟成了青丘的风雨神,这对于我们可是大好事啊!”

闻言,墨珑转头看向他:“大好事?”

“当然了!”东里长从榻上坐起身子,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风雨神对于一方土地有多要紧,不用我多说吧。风雨神是咱们这边的人,等于咱们就能掌握整个青丘的风雨,如此一来…”

“等等!”墨珑制止住他,皱眉道,“灵犀绝不能参与我们的事。”

东里长大惑不解:“为什么?”

“风雨神有风雨神的职责,青丘的历代风雨神都从不曾参与凡间事务;而且,灵犀本性善良,狐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不愿她被牵扯进来。”墨珑沉声道。

“少主,这不是…”东里长大惑不解,“你想想,灵犀为何在这个当口上被派来青丘当风雨神,而且偏偏她和你还情投意合,只能说是天意如此,连老天爷也在帮你!”

“不必再说了,我不管什么天意,总之不能将灵犀牵扯进来。”墨珑语气已有些重,“老爷子,你既然唤我一声少主,这事就需得听我的。”

尽管满腹的不情愿,东里长也只能应了一声,复倒回榻上。

墨珑望着窗纸上的雪光,径直出神,夜色沉沉,不知何时倦倦搁上双目——

恍惚之中,他又回到了黑黢黢的城门洞,风刮得正烈,从他身旁席卷而过,将三百余年的喧嚣繁华重新带回到他的面前。

砖瓦在风中盘旋激荡,残破的城墙抖擞站立起来;腐烂的城门从地底涌出,复回到自己的位置;破败的店铺焕然一新,流光溢彩的灯笼一盏一盏被点亮,从这头一直挂到街道的尽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笑语喧哗…

他迟疑着迈步向前。

迎面而来的是穿着玄风军袍的将士,斜背着白翎羽箭,被日头晒成古铜脸庞,咧着白牙冲他笑,拱手施礼:“少主…”

“少主!”

“少主!”

“少主…”

忽有无数的声音在他周遭响起,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他仰头望去,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已燃起灯火,持戟的士兵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立,也正望着他。

“珑儿,过来!”墨易立在最高处,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向他招手,“穿云枪你已练习多日,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他忙应了,快步登上城墙:“爹爹…”

他脚步甚快,却只是在转瞬间,城墙之上,已是空荡荡的,四下寂静无声,见不到一个人。

“爹爹!爹爹!”他快步沿着城墙奔跑、寻找…墨易不见了,持戟的士兵们不见了,连灯火都黯淡下去。

“珑儿…”身后有人柔声唤他。

他转身,看见母亲就立在不远处的城墙边上,温柔地望着他。

“娘!”

他快步奔向前,却见母亲额间骤然渗出鲜血,奔流而下,迅速漫过她的身子。他惊恐万分,试图伸手替她止血,却眼睁睁看着她化成了一滩血水。

“娘!娘!娘…”

第18章 第十八章

墨珑骤然醒来,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触及眼前的桌椅,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望向窗外,天才蒙蒙亮,噩梦过后的心悸仍在,他了无睡意,起身轻手轻脚地把掀到一旁的被子替东里长盖上,后者睡意正酣,大概是这阵子旅途奔波累着了吧。

开门出了房间,隔着门也能听见隔壁房间夏侯风和白曦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如雷贯耳的是夏侯风,如丝竹呜咽的是白曦,亏得两人居然能互不干扰,墨珑暗叹口气,步出客栈。

瀚东城依旧如昨夜一般,冷冷清清,唯一尚有些人气的街面上也看不见有洒扫的人,临近的几家店铺仍关得严严实实,不知是还未开张,或是早已没了店家。

唯有一件奇事,街道不远处,落着一朵硕大的云彩。

墨珑活了数百年,山海大陆走过一大半,见过高山之巅的云雾,见过流淌的云瀑,却从未见过这样一朵孤零零落在街道中间的云。

他盯着看,云蓬松蓬松的,朝周遭散发着丝丝凉意。

忽然云朵里头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突然鼓出来一大包,接着一团肥嘟嘟的肉球从云里掉出来,弹出四只蹄子,朝他奔过来,正是小水麒麟。

看见它,墨珑便知晓这朵云的来历,不由失笑,走过去轻触云朵,软绵如酥酪一般,扒拉了两下,便看见睡眼惺忪的灵犀。

“珑哥!”她伸了个懒腰,撑起身子,神情还有些睡意未消。

墨珑好笑道:“你怎得睡在这里?”

“昨夜直忙到后半夜才得空,寻到这里,估计你们都睡下了,我就没进去。”灵犀揉揉眼睛,拉住墨珑的手,“你上来!”

墨珑依言,坐到云上,说来也奇,看上去软绵绵的云朵,坐上去便似进了一团棉絮之中,软而不塌,只是到处都是冰凉凉的。小水麒麟叫唤了两声,也扑进来,正落在墨珑身上。

灵犀随意挥挥手,云便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看着脚下的瀚东城一点一点地变小。

“风雨神原来这么忙?”墨珑问道,顺手替她拢了拢睡乱的头发。

灵犀点头道:“那是自然,青丘各地所需的水量不同,有河的地方不一样,有矿的地方也不一样,复杂得很。雪九再三交代,雨量够不够得看草木,我不光要在天上牧云,还得在底下观察草木,河流的流量,还得估算雪融之后的水量…我自从到了青丘,一天都没歇过。”

以前对风雨神并不甚了解,墨珑只知晓他们司牧风雨,在天上云来雾去,甚是潇洒,却不知原来要忙这么多事情。“可觉得辛苦?”他问道。

灵犀嫣然一笑:“我虽然比不得我姐姐,不能执掌东海,但能在山海大陆,司牧一方风雨,我也欢喜得很。这差事挺好,辛苦一些也挺好。”

墨珑看着她,柔和的晨曦中,她的双目柔和而明亮,仍是极认真的模样,但已褪去了初识时孩子气,从前的执着化为坚毅,还多了些许沉稳。

“看什么?”灵犀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奇道。

墨珑微微一笑,伸手揽住她:“觉得…我的灵犀长大了!”

灵犀靠入他怀中,似有所感,回想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轻声道:“蚌嬷嬷以前曾经和我说过,亲人故去的时候,他们就会带走你的一个缺点,当父君和母妃双双离世时,我的姐姐一夕成人。”

揽着她肩膀的手骤然一紧,墨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爹娘,想起方才那场梦境。

“我也失去了哥哥和蚌嬷嬷…”灵犀低低叹道,“所以我也长大了,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

墨珑没说话,只将她揽得更紧些。当年被迫离开青丘,流落在外,不多时便得知爹娘相继逝世的消息,他却无法回乡,那种痛楚一直在内心反复煎熬着。

见他神情伤感,想是忆起了他的家人,灵犀暗自懊恼,复振作笑道:“你看,这些云好不好看?”

此时他们已升得颇高,周遭漂浮着些许闲散的云,似鹤翼,又似凤尾,日光镶了一层薄薄的朦朦胧胧的金边,煞是好看。

灵犀抖开牧云鞭,卷了一缕云过来,然后拿在手上团了团,卷成一个圆溜溜的球,笑眯眯地递给墨珑:“送给你,渴了可以掰开来喝,里头的水是干干净净的。”

墨珑笑着接了,触手冰凉,便在手中抛来抛去地玩。

“说说你,”灵犀偏头望向他,“回青丘有好多事儿吧,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吗?”

“青丘风调雨顺,这就是最大的事儿了。”

墨珑仍是不愿她参与到狐族的勾心斗角之中。

灵犀自己偏头想了一会儿,笑道:“我可以偷偷把下雨的时辰告诉你,在他们眼中,你就成了能呼风唤雨的人!”

墨珑笑道:“然后呢?万一他们让我把雨停了怎么办?”

灵犀皱眉,有点犯难:“谁啊,这么抬扛?”

“那些狐狸,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以为呢。”墨珑笑道,“你呀,就安心司牧风雨。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灵犀知晓他当年被绑上祭台受雷刑,心下还是隐隐担心:“他们还会想害你吗?”

墨珑冷笑道:“这应该是他们该担心的事情才对。”他的目光落到脚下的山川,瀚东城已经成了小小的小葫芦,顺着山脉再往前,就应该是玄狐的祖坟所在…触目所及,他双目瞳仁骤然紧缩。

“怎么了?”

灵犀察觉到墨珑的异样。

墨珑强制按捺住胸中激荡,收回目光,故作淡然道:“没事,只是久未回来,好些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不免有些伤感…”

灵犀仍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墨珑不看她,目光落向远处,忽然伸手一指:“那边是不是有好些云?”

灵犀循指望去,果然苍南峰方向有沉沉阴云涌现,立时起身定睛细察,云层厚重,云量还在不断增加。“恐怕又是一场大雪,我得赶紧去过去!”她颇不舍的看着墨珑,歉然道。

“不要紧,你去吧。”

灵犀抖出牧云鞭,朝他道:“我得了空就来寻你!”

“过两日我会去拓城。”墨珑道,“你若要寻我,就去那里。”

灵犀点点头,跃出云团。墨珑见她甚至不需要掐诀,身形矫健,在云雾中穿梭自如,真真是天生龙族的优势。小水麒麟在他旁边直蹦跶,也想追着灵犀去。

此时,墨珑方复低头望向玄狐祖坟所在的位置,目光中的疼痛与忿恨已不再掩饰。他手上捏诀,按落云头,复回到葫芦镇上,径直回到客栈,推门入房。

东里长在迷迷瞪瞪中,被推门声惊醒,睁眼看见墨珑一脸铁青,骇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们马上动身,让小风和小白先去拓城。”墨珑说得飞快,仿佛再无法忍受任何拖延。

“发生什么事了?”东里长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