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忙几步走了上前,拉着春生的手,含笑道着:“姑娘,你可算是回了···”

面上带笑,却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春生亦是紧紧地握着蝶依的手,故人相见,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可是这一刻,却觉得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蝶依率先晃过神来。

只拉着春生的手,十分高兴的道着:“奴婢之前听莞碧姐姐提起过,说姑娘···您回了,这些日子便一直盼着,总算将姑娘您给盼回来了···”

后头还有小蛮亦是随着连连点着头。

几人相聚着,说着话,屋子里一时热热闹闹的。

流苏在一旁瞧着,见她们之间的情分比旁的主仆之情要亲厚许多,只觉得诧异连连。

她立在一侧瞧了一阵,见外头莞碧在指挥着一众小厮安置东西,流苏忙领着几个丫鬟过去帮衬。

待将偏殿收拾好后,流苏私下拉着莞碧打探关于春生的底细。

流苏是沈家的老人了,但她一直在京城伺候着,关于元陵老宅的细枝末节并不算知根知底,不过,到底是听说过的。

爷曾经瞧上了屋子里的一名贴身伺候的丫鬟,隐约是要将人给纳了。

三年前来京时,还特意吩咐将屋子给收拾了,不久便要将人给接过来。

只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爷一连着消失了数月,回来时已是性情大变。

而关于传闻中要纳的那名丫鬟,却是再也未曾听人提及过了。

直到今年年后,屋子里添了些丫鬟,便是蝶依,香桃几个,都是从元陵领过来的。

私下隐约听到提及过“春生”、“春生”如何的,流苏私下猜测,应当便是那人了。

直到今日,又见香桃、蝶依几日如此高兴,流苏心中愈加确定。

可是今日一见,却又有些疑惑,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度,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定也不会生疑,哪里与家生奴才出生的跑腿丫鬟能够相提并论了。

莞碧见状,只笑着道着:“姑娘待咱们和睦亲善,你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便知晓了,至于姑娘的身份嘛···”

莞碧说到这里想了一下,便意味深长的道着:“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咱们只要知晓,姑娘是爷最在意的人便是了···”

说着便又道着:“屋子都收拾好了,咱们去请姑娘吧···”

流苏听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见莞碧走了,片刻后,便也随着跟了上去。

掀开帘子走进了屋子,便瞧见一屋子好些人还在围着春生一道说着话了。

莞碧走了进了,笑着道着:“哟,还在聊着了···”

又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今日也忙活一日了,要不,您进屋去歇会儿吧···”

又见香桃巴巴的立在春生身侧,手中还紧紧的牵着春生的袖子,生怕她给跑了似的。

莞碧见状便笑了,不过嘴上却道着:“没大没小的,还不撒手,姑娘刚回府,今日天还没亮就起了,这会子定是累了,别缠着姑娘了,有什么话往后有的是时间说道着,这会子还不快伺候姑娘洗漱歇息···”

香桃闻言,这才松开了春生的衣袖。

春生与故人重逢,非常开心,倒是不算累。

不过这会子刚来,对于沈府,对于这惜春堂还非常陌生,又见偏殿收拾好了,便过去洗漱一翻,又换了衣裳,到屋子里熟悉一翻。

中午到了用午饭时分,沈毅堂派人传信过来。

只道着有要事,与长兄沈大老爷一道出门了,许是晚上才能回,吩咐春生自个好生用饭,等他晚上回来。

春生见状倒是并不诧异,早已习惯他这般忙碌不堪了。

中饭用完饭后,歇了一阵。

醒来后,苏氏到这里坐了会子,未曾久坐,问春生可还缺了什么物件不曾。

只吩咐嬷嬷送了些绸缎料子给送了过来,吩咐流苏等人精心伺候着,便去了。

苏氏走后,莞碧过来与春生说道着:“现如今这沈家乃是大太太掌家,您看,您要不要去给大太太请个安呢?”

春生乃是由着沈毅堂私下接回府的,她无名无分的,其实,是无须过去请安的。

只是,明面上,春生毕竟是那苏媚初的表侄女,又与江家有着一定的渊源,于情于理中,是该去一趟的。

只是。

春生垂着眼,想了一阵,便道着:“沈家在办理喜事,想必大太太现如今忙得脱不开身了,还是待喜事办完后,再去吧···”

莞碧闻言,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这边惜春院因着春生的到来,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了。

镇日里寂静无声的院子,因着搬进搬出,丫鬟小厮一趟一趟来回捯饬着,又夹杂着些欢声笑语,整个院子仿佛活了过来。

而不远处的朝奚阁与南苑,却是寂静无声,与这一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却说在朝奚阁中,一个十七八岁穿着浅蓝色衣裙的丫鬟踮起了脚尖往院子外瞧着。

听到那头惜春院热热闹闹的,只竖着耳朵听着。

正在此时,只听到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了,只低声问着:“在这竖着耳朵瞧什么呢?”

那丫头一惊,忙不迭回头,见到来人,忙福了福身子,道着:“玉迭姐姐。”

第260章

前头那名十七八岁的丫鬟便是原先的报喜, 见玉迭发问,只犹豫的道着:“玉迭姐姐, 惜春堂瞧着好生热闹,怕是···爷回来了···”

玉迭闻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亦是抬着眼往惜春堂的方向瞧了一眼。

随即,又淡淡的道着:“甭杵在这里了,快到用膳的时候了,去厨房瞧瞧,中午的膳食备得怎么样了, 姑娘这些日子胃口不佳, 吩咐厨房备些清淡的···”

报喜忙应下了, 只抬眼看了玉迭一眼, 有些担忧的道着:“姨娘那边···”顿了顿, 又忙不迭道着:“我省得了, 我这便去瞧瞧···”

报喜走后, 玉迭立在原地立了会子,便进屋了。

只见这朝奚阁乃是单独的院落, 院落较大, 布局雅致, 有三四间屋子, 在这沈家的宅子里, 算得上是精心的院子。

自家姑娘乃是妾氏,按理说,便是放到南苑与那些个旁的妾氏放到一处, 亦是说的过去的。

只自家姑娘喜静,当时爷将姑娘接回京城的时候,便特意挑了这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给姑娘留着。

依稀瞧着,该是留有几分情分的。

只是——

玉迭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朝奚阁清净,姑娘亦是不喜喧哗,便是原先的下人们,来京之际配人的配人,打发的打发,现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她,便只剩下了报喜,还有一名老嬷嬷与一名跑腿的丫鬟了。

姑娘不爱出院与太太或者旁的妾氏打交道,旁人也不爱往这朝奚阁走动,久而久之,这处院子就像是被人给遗忘了似的。

朝奚阁向来不问世事,只是玉迭便是不去打探,对于前头的事情亦是一目了然的,她知道爷这日回了,还知晓那位···现如今也随着一道回府了···

玉迭立在门口立了一阵,随即轻轻地推门而去,便瞧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端坐在窗子前的案桌上,正提着笔,低头抄写着什么。

穿着一身淡衣素服,头上仅仅绾了一个鬓,未曾佩戴任何首饰,长长的发丝垂到了腰际。

面貌依旧绝美,身姿依旧曼妙,只是那美,仿佛透着些寡淡,透着些生人勿进的距离感,只觉得遥远、飘渺。

有时候便是连玉迭瞧见了,依然有这样的错觉,姑娘明明就在跟前,却觉得离得很远似的。

玉迭一走进,便瞧见一旁案桌上已经搁了十几页了,皆是些手抄写的佛经类的,玉迭端了杯热茶走了过去,恰逢林月茹落笔抄下了最后一个字,收笔了。

玉迭忙上前道着:“姑娘,这都抄写整整一上午了,该歇歇了···”

林月茹这才将笔搁在砚台上,这才抬起了头,冲玉迭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揉捏着手腕子,又接过玉迭递来的茶吃了一口。

玉迭忙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边揉边道着:“我已经吩咐报喜去厨房查看了,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便吩咐备了些清淡些的,姑娘早上用得不多,午膳如何都得多用些···”

林月茹淡淡笑着:“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玉迭回着:“快到午时了···”

见林月茹无话了,透过窗子,依稀能够听到从前头园子那头传来的喧哗声,见林月茹抬眼远远地瞧了过去,神色似有片刻愣神。

玉迭忙道着:“姑娘昨晚睡得不好,待会子我燃些安神香,姑娘用完膳后午歇会子吧,不要没日没夜的抄写那些佛经了,别回头将眼睛伤着了···”

手中替林月茹揉了会子肩,又随手拿了件披给她披下来。

嘴里未停,直道着:“姑娘若是闲暇,下午我便将小宝儿那小皮猴带来给姑娘磕头,陪着姑娘说会子话可好···”

小宝儿便是玉迭与杨二生的小子,两岁多了,生得虎头虎脑,正是学舌的年纪,说的话含糊不清,有趣得紧。

这小宝儿的乳名还是林月茹给起的。

听到玉迭这般说起,想起了那小子,林月茹面上终于会心的笑着:“都好几日未曾瞧见宝儿了,心底还怪想念的,不是前几日受了凉,现如今好利索了么···”

玉迭忙道着:“已经好利索了,前些日子蔫蔫的不爱用饭,嘴里还一直含糊唤着‘姨奶奶’、‘宝儿要姨奶奶’之类的,可是连我都不要了,只要姨奶奶了,我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便一直没敢领过来···”

林月茹对于宝儿的宠爱,不比她这个当娘的来的少。

自玉迭有孕起,林月茹险些比她还要紧张,只勒令她回家里躺着,不许过来当差了,生下宝儿后,林氏让她回家带小娃娃,如何不肯让她回来当差了。

玉迭如何肯,日日抱着宝儿在院外候着,一连着几日,林氏怜惜宝儿年幼,便心软了,这才同意她回来。

玉迭见林氏喜欢小孩子,便时常将宝儿带过来,一来二去之后,林氏俨然将宝儿当做了自个的孩子在疼爱着。

二人聊了会子,玉迭见报喜去了甚久未归,便又打发了院子里跑腿的小丫头前去查看。

却说这日报喜在厨房外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这些日子府中在准备喜事,过几日便要办喜宴了,府里又来了许多远客,厨房里忙碌不堪。

五房这头虽设了小厨单独起火,不过调了几名婆子前去府里帮衬,这边小厨缺了人手。

在加上这日爷回了府,掌勺尤家的得了消息,得知爷这日领了一位新人进府了,竟还破天荒的将人给安排在了惜春堂里。

便暗自想着这五房怕是得变天了。

自然想着法子巴结着。

报喜刚去不久,那边惜春堂管事的流苏竟然亲自到厨房打点着,掌勺尤家的,自是高高的捧着,脸上笑着,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菊花了。

自然是将报喜这边的先撩一边了。

其实尤家的以往对朝奚阁并未怠慢,这五房里头自然先恭着太太那边,紧接着便是这朝奚阁了,虽说朝奚阁这头现如今已经不算得宠了,可这两年来,这整个后院都俨然失宠了,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朝奚阁的那位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姨奶奶,且爷跟前得力的杨二家的,又是那位跟前得力的丫鬟,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小厨房这边待报喜向来算是客客气气的。

报喜在外头候着,瞧见便是连太太跟前的心柳姑娘过来,那尤家的依旧是笑脸相迎。

不过嘴上依旧是道着:“厨房这两日缺了人手,许是得要搁一会子,太太那头的老婆子我定是给紧着先做,劳烦心柳姑娘等会子···”

又忙起先蒸的点心拿了两碟招待心柳。

尤家的连番告罪,忙道着:“还望心柳姑娘替老婆子给太太转告一声,便说老婆子待会子亲自给太太送过去啊

心柳往灶台上瞧了一眼,见上头正熬着炖着。

方才过来时与惜春堂的流苏打了个照面,晓得怕是在紧着惜春堂那一头了,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显。

又抬眼瞧了那些个点心一眼,又见那尤家的笑眯眯的,到底未曾说些什么,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尝了,只交代了几句,便先去了。

心柳走后,报喜便又听到厨房里在小声议论着惜春堂里那位如何如何,报喜听了微微愣住,忙不迭寻了平日走得近的丫鬟打探一番。

只听到那丫鬟一脸兴致勃勃的道着:“听说爷今日领了位新人入府,还将人给安在了惜春堂里呢,你可是不晓得当时入府那阵仗,五六个丫鬟簇拥伺候着,后头七八个小厮搬着行礼物件,听说光是随行竟足足备了四五辆马车,我的个乖乖,连整个府里都给惊动了,现如今爷这会子人虽不在府,可是那惜春堂的流苏姐姐竟然亲自过来打点,你想想这里头的门道···”

报喜听了微微怔住,想了一下,又忙问着:“可知这位新人是什么来头不曾?”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姓陈?”

那丫鬟闻言只摇头道着:“这个还不曾知晓,前些日子从元陵来的那位据说是老夫人亲自抬的身份,这一位啊,还真不好说,捂得可严实了,对了,方才只听流苏姐姐说道着,好像是唤作···唤作春生姑娘吧···怕也是位有些来头的吧,哎呀,咱们这五房往后可真是热闹了···”

报喜听到“春生姑娘”几字时,心头一跳。

果然。

虽有些诧异,可是却又并不曾意外,只是想到当年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到底有些复杂。

报喜心中对春生自是有些钦羡的,却不如寻欢那般嫉妒,寻欢打小高傲,两年前竟然勾搭上了二房的二少爷,现如今做了二少爷的妾,那二少爷整日不学无术,也不知寻欢过的如何了。

报喜心中叹了一口气。

厨房那丫鬟一时口直心快,说完才忆起这报喜乃是朝奚阁的,到底有些尴尬,忙寻了个由头进去了。

报喜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这才领着膳食回了朝奚阁。

第261章

却说这日乃是春生回来沈家的头一日, 不过是从一个院子换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罢了, 对于春生来说, 说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不过对于这惜春堂子来说,却已是有了天大的变化了。

春生午间歇了会子, 精神尚存,苏氏走后, 春生便让素素将她特意带的礼物与赏赐给大家伙儿分了。

流苏乃是这院子的主事, 除了赏赐外, 还特意添了一对首饰给一并送去了。

蝶依、香桃、小蛮几个皆乃是曾经的相熟的, 都是春生根据几人的性子特意挑选的, 余下的, 便将些个料子, 首饰、银裸子给院里的丫鬟们给一并分了。

不一会儿,流苏便领了蝶依、小蛮几个过来谢礼。

春生便又特意留了蝶依与香桃几个在偏殿叙话,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足够发生许许多多的新鲜又离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