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数月前,他与她整日缠绵,她心中有些担忧, 彼时两人之间还存着许多问题, 她还远不如现如今这般坚定, 有些犹豫踟蹰,便私下请了大夫诊脉, 这才晓得身子的近况。

那个时候, 说真的,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

可是随着两人越发亲昵,渐渐地, 春生觉得自己待他渐渐地已经多了些信任了,心中这才开始有了彷徨与担忧。

尤其每日早起醒来时,瞧见腰下的那个软枕,尤其是待她晓得他那么祈盼着孩子的时候。

他已是到了而立之年了,更何况是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子嗣,乃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春生不可谓不知道。

沈家办喜事之前,沈毅堂提及要请太医,春生心里头便有些害怕,她害怕她的身子果然有问题,害怕果然怀不了孩子,也有些害怕···他的失望。

可是,方才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春生只觉得心里头是震撼的,随即,又有些酸涩不已。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相拥而眠。

许是心中装着事儿,对于明天的到来皆有些忐忑不安,虽然闭着眼,但是却皆是久久未曾入睡,一直到了后半夜,春生这才含含糊糊的睡去了。

这时,沈毅堂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经熄灭了,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黑暗里。

沈毅堂睁着眼盯着漆黑床顶瞧着,心里这会子早已经恢复平静了,只是,脑海中仍是不自觉地在回忆着这么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原来有那么大。

只是,沈毅堂忽而闭上了眼,如果重新选择,唯有这样才能将人留在身边,他依然会是这样选择,尽管有些自私,可是,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同时醒来。

春生精神有些不好,脑子有些昏沉,一抬眼,瞧见沈毅堂的气色也不大好,眼下一片乌青,眼里还泛着血丝。

二人对视了一眼。

春生双目微闪,率先从他怀中起来,作势越过了他下床穿戴,然而沈毅堂却忽而摁着她的身子,嘴里柔声道着:“爷来···”

春生微愣。

却见那沈毅堂率先起来,只将春生摁在床榻上重新躺下了,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自个倒是掀开被子下床了。

沈毅堂将前一日备好的衣裳拿着穿戴好了,又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春生的衣裳双手捧着拿来了。

春生忙挣着坐了起来,看着沈毅堂,沈毅堂却浅笑着道着:“往日里都是丫头你伺候爷,今日换爷来伺候你···”

说着只将衣裳摆放在床沿边上,朝着春生伸出了手。

春生抬眼看着他,见他面色始终带着浅笑,半晌,只将手缓缓的放入沈毅堂的掌心里。

随即,只由着他牵着起来。

女孩儿的衣裳本就繁琐,又是外衫,又是繁杂的比肩,然而沈毅堂却是无比的耐心,时而问着“这样?”又或者吩咐着“抬手”。

末了,只替她将衣襟上的绣扣一颗一颗的仔细扣上了,伺候她穿戴后,又让她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道着:“好了···”

顿了顿,又笑着道着:“爷这会子才晓得,原来光是伺候人穿戴竟也是个费力的活计···”说着,只凑近春生小声的道着:“丫头,你镇日伺候爷,辛苦了···”

春生抬着眼,看着沈毅堂,只微微勾了勾唇,二人相视浅笑。

正在此时,只忽而听到外头有人禀告着:“爷,何太医来了···”

沈毅堂立即看了春生一眼,随即,只吩咐着:“将何太医请进来吧···”

却见春生只忽而拉着他的袖子,眼中似乎有些紧张。

沈毅堂见状,忙改口吩咐着:“且先将何太医请到书房,派人好生招待着,爷待会儿便过去···”

外头禀告的乃是蝶依,忙应下去了。

沈毅堂只伸手将春生额间的碎发佛到了耳后,又抚着她的脸柔声安抚道着:“莫怕,丫头,现如今你的身子较以前已经好多了,以往爷一弄,你便晕过去了,现在呢,你看,便是爷如何使力,你都能够承受,身子分明已经结实许多了,外头那些个大夫时常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做不了准的,便是果真有什么隐疾,何太医也定会医治好的,别怕,横竖爷会一直陪着你,嗯?”

许是沈毅堂以往霸道张狂惯了,难得这般小意温柔,春生听了,心下渐渐地安心,又许是他这般露·骨的安抚方式,倒是令她转移了些心中的紧张。

不由瞪了他一眼,半晌,只朝着沈毅堂点头道着:“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沈毅堂伸手往春生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只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微凉。

二人进了书房,只见一位满头白发,年过六旬的老人坐在了椅子上,人虽已上了年纪,倒是精气神十足,尤其是那双眼,精神奕奕的,令人信服。

身边还随行坐了一位年轻人,赫然是那曾经有过不少交集的小徐大夫。

春生瞧见那小徐大夫,不由一愣。

那小徐大夫瞧见春生倒是不算惊讶,冲她略微颔首,只眼中有些复杂。

春生正欲扬唇回应,只忽而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掌一紧,她忙收回了视线,抬眼看向了身侧之人。

屋子里的人见沈毅堂来了,只忙起了身子,尽管是老者,何太医却对沈毅堂却莫名有些敬意,而沈毅堂待其亦是透着些尊敬。

二人寒暄了片刻,见沈毅堂看向一侧的小徐大夫,何老太医忙道着:“这乃是老夫的徒弟,清儿对此类疑难杂症颇有些研究,便特意领过来了···”

小徐大夫冲沈毅堂行礼,道着:“五爷···”

沈毅堂瞧了小徐大夫一眼,只冲其微微点了点头。

以往在元陵沈家时,小徐大夫时常被请到沈家替老夫人请脉的,应当皆是些老熟人了,然而,这会子,春生却觉得他们二人的交谈过于陌生了。

以至于,春生都不好意思主动与之开口寒暄。

片刻后,沈毅堂只扶着春生,对着何太医道着:“今日请何老过来,是想要请何老替我的内眷诊诊脉,她年幼时身子羸弱,不过现如今已经调养好了,较为硬朗健康,我想要何老帮着瞧一瞧,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够怀上孩子?”

沈毅堂这一番话,说得直接又含蓄,无非是久久无喜,想要孩子罢了,虽没有直接点名春生的身子有异,却也略微透露身子曾许是有些虚弱,这许是肚子许久无甚动静的原因了吧。

何老太医闻言心中有些底,又见这位曾经的混世魔王此刻话语中竟透着如此小心谨慎,分明是在顾忌着什么。

何老不由抬眼看着身侧的女子。

这沈毅堂的风流韵事倒素来有些耳闻,后院便是有百花齐争的景象,倒也并不算意外,只是却从未听闻过眼前这一位。

见这小娘子年纪甚小,却生得如此美貌,何老心中惊讶,不过,随即却又有些了然。

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又见这沈毅堂如此年纪,膝下却并无子嗣,何老态度便越发谨小慎微了起来。

沈毅堂只将春生扶着坐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亲自拿了个软枕放到了春生身后让她靠着,又坐在了她身侧,两人手至始至终握在了一起,未曾松开过。

何老见了,心中纳罕,不过未敢多问,只将手指搭在了春生的脉搏上,精心诊断。

只见那何老细心诊断了一把,忽而皱起了眉。

沈毅堂见状,忙问着:“如何?”

眉眼之间,隐约透着紧张之色。

何老只对着沈毅堂道着:“稍等。”又忽而对着春生道着:“劳烦贵人换一只手,且让老夫在细细摸摸脉···”

春生闻言,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沈毅堂对着她点了点头,春生便换了一只手,却见那何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忽而问着春生可是曾长期服过药,因何服药,又详细问了她的作息饮食等习惯。

春生犹豫了下,只将三年前的缘故一一说明了。

第271章

春生说这话时, 只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掌阵阵发紧, 春生亦是回握着他, 只是不敢抬眼去看他。

何老太医闻言,只伸手捏了捏胡子, 嘴里低声道着:“难怪···难怪···”

沈毅堂见他神色有异,正欲再次发问, 却见那何老忽然起身往屏风外走了去。

片刻后, 只见那何老将外头的小徐大夫领了进来.

何老对着小徐大夫道着:“你且诊断一二···”

又对着沈毅堂与春生道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且让我这个徒儿摸一摸脉···”

春生闻言, 只立即抬眼看向沈毅堂, 沈毅堂微微拧着眉。

半晌, 只冲其微微颔首, 道了声:“请——”

小徐大夫坐在对面设的凳子上,将手摁在了春生右手脉搏处,细细探着。

片刻后,似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了春生一眼。

春生见状心中只有些紧张。

身侧的沈毅堂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见那徐小大夫站立了起来, 亦是随着立马起了身子, 忙追问着:“如何?”

只见那徐小大夫对着何老微微点了点头。

何老这才笑着道:“恭喜五爷,贵人该是有喜了···”

话音说罢, 却见那沈毅堂面色呆愣, 似有些难以置信。

何老伸手捏了捏长须道着:“因着贵人身子有些羸弱,按理说较常人许是难以怀上,不过想来贵人福泽深厚, 现如今该是怀上了,只脉象薄弱,应当还未足月,是以诊断起来有些难以确认,不过既然咱们师徒二人诊断皆是一致,应当是确定无疑了···”

何老乃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其实方才一摸脉十分便已确定了九分了。

其中一分犹豫,其实乃是因着春生的身子确实有些羸弱。

虽心中有谱,只这常年在宫中替贵人诊病,稍有不甚便会祸及家生,向来谨小慎微惯了。

此番让徒儿搭把手,一是为了万无一失,二则是自个渐渐地隐退了,好替自个的徒儿铺铺路,便有了方才那么一出。

春生听了何太医的话,只有些不可置信似的,愣愣的坐在了软榻上,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沈毅堂面上的神色不比她好多少,若是未曾有昨日那么一说,许是不会像现如今这般惊讶,可是,自从昨夜知晓了——

沈毅堂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本以为身子有异,怕是往后想要孩子都成了奢望了,可是这会子却冷不丁的怀上了。

他有孩子了。

她的肚子里,有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毫无征兆的。

沈毅堂只立在了原地,有些迈不开步伐,腿竟有些瑟瑟发抖。

只觉得仿佛从地狱,一瞬间回到了天堂似的,极为不真实。

只觉得过了许久,沈毅堂缓缓地朝着春生走了过去,想要过去抱一抱她,可是走了两步,这才惊觉还有外人在场。

这两年他日益沉稳内敛,面上端着一派威严严谨,不显山,不露水的,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情绪。

这会子只觉得有些方寸大乱了似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只对着外头大喊着:“人呢?还不赶紧进来伺候···”

方才被遣到外头的莞碧等人听到吩咐立即进来了,瞧着屋子里的气氛怪异,个个均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见那边何老太医在拟定安胎的药方子,沈毅堂扭头过去瞧了春生一眼,竟亲自过去接了。

何老嘱咐着:“贵人脉象薄弱,还不足一月,微臣暂且先开两张安胎的方子,每日一早一晚两次服用,半月后,微臣再来替贵人重新请脉,届时在根据重新拟定···”

顿了顿又叮嘱着:“贵人原先身子羸弱,须得好好地保养,这段时日切莫有何大的动作,尤其是房事上也得——”

何老说罢,又详细嘱咐了片刻。

这会子沈毅堂的心已经渐渐地沉静下来了,只绷紧了一张脸,许是越是激动,面上却是不显任何情绪吧。

沈毅堂只亲自将何老太医送出了书房,又特意准备了个丰厚的红包,交由杨二,命杨二亲自将人送出了府。

临行前,走在身后的小徐大夫只忽而扭头往后瞧了一眼,眼里有些复杂,再一次回过头时,眼中已是一派平静了。

却说将人送走后,沈毅堂立在屋子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只觉得连手心都已经冒汗了。

脸上的肌肉竟然蹦得紧紧地,明明是欢喜的,明明是激动的,可是面色的神色似乎不由自己控制。

只觉得失控了似的,竟然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沉着这张脸,他生怕进去吓着她了。

立在了屋外立了好一会儿,只忽然伸手揉了揉两颊的肌肉。

忽然听到书房里头的莞碧直道着:“姑娘,您当心些——”

沈毅堂一抬眼,便瞧见春生已经挣着从里头出来了,走了两步,瞧见了沈毅堂便立马止住了步子,只伸着双手拉拽着身下的裙子,亦是立在远处,遥遥的看着沈毅堂。

眼睛分明已经泛红了,连鼻头都是红红的,分明是哭过了。

沈毅堂瞧着,只觉得双眼酸涩,不多时,眼圈亦是泛红了。

只立马踏着步子急急的走了过去,准备将人一把搂在怀中。

然而脑海中却适时的想起了方才何老嘱咐的那一番话“切不可有大的动作”。

沈毅堂举着的双臂瞬间僵住了,只忽而有些不敢碰她。

春生却觉得鼻尖发酸,又是欢喜,又是满心酸涩,只忽而一把搂住了沈毅堂的腰,自觉的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又是哭又是笑的,眼中的眼泪如何都止不住似的。

沈毅堂只僵着身子,好半晌,这才缓缓地探出了双臂,将人搂在了怀中。

这一刻,忽而觉得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似的。

两人默默地抱了许久。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这一刻,却觉得无声胜有声似的。

她与他相拥在一起,便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身后莞碧与素素对视了一眼,纷纷退到了一旁。

好半晌,沈毅堂这才忽然想起,早起折腾到现在,两人还未用过膳食的,不,不是两人,这会子应当是三人了。

沈毅堂这般想来,只轻轻地将春生扶着,小心翼翼的问着:“丫头,早起还未进食的,这会子肚子饿不饿,爷这便命厨房备了早膳送过来···”

说着,只又立马对着莞碧道着:“莞碧,快快命厨房将早膳备好送过来,直接送到书房来···”

顿了顿,只想起了一茬,又道着:“待会子杨二取了方子过来,派个得力的丫鬟守着将药熬好了送来,不得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