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视线也纷纷朝着她震惊看来。

春生淡然处之。

前头苏媚初亦是将目光停留到了春生的脸上。

恰逢此时春生抬眼,二人目光相撞。

春生只朝着苏媚初扬唇浅笑着。

苏媚初见状神色微怔住,随即,亦是淡淡的朝她扬唇,只眼底有些复杂。

沈之聪沉吟了片刻,便对着春生道着:“如此,那我便留下。”

说着,只忽而转身又对着众人道着:“我暂且留下守护大家,大家莫要惊慌,有五叔在前头御敌,定能铲除逆贼,平定危局!”

沈之聪如此说来,又瞧见春生这个“外人”如此镇定自若,局面便又安定了几分。

永嘉三十三年,东宫太子集结京城八百里外通城八万军队,逼宫谋反,顺利破城而入,然还未攻入皇城逆贼宇文霁便已被生屠,而太子被生擒,叛军被伏,此场被编入大俞史册的谋反历经一日一夜,最终已失败告终。

太子被擒后,关于太子之前的所作所为被一一弹劾了上来,原来瑞王之事不过只是个引子,后头牵扯出来的桩桩件件,均是足矣动摇国本的恶行,太子最终被废除,终生被幽静在京郊外的无冥寺中。

而逼宫败北后,皇后于宫中自缢。

此场混乱终于在年前被平复。

然而,这一个新年,对于京城的文武百官及一众老百姓而言,到底是沉重的。

却不想,刚过了新春,上朝的第一日,圣上忽而宣懿旨,令立东宫,竟然将太子之位传给了沈家的五子沈毅堂,举国震惊。

然震惊过后,年过九旬、老如枯骨的三朝阁老,及数十年未曾露过面的大俞大祭司各自拿出了一道三十年前的圣旨,原来三十年前诞下的双生龙嗣命格过高,被困于深宫之中,恐夭折,遂圣上听由大祭司的谏言,将天命的皇长子送出了宫,于宫外教养。

此事经由老阁老作证,由大祭司亲自将皇长子抱出了宫,送到了外家沈家。

沈毅堂实为与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原是皇家长子长孙。

满朝震惊,然现如今东宫废黜,现有子嗣之间,瑞王患有腿疾,成王智商有碍,恐无人可继承大统,满朝愁容之际,却不想事情竟峰回路转。

由大祭司卜卦,老阁老为凭,众人自是信服,又一时想到三十年前的局势,众人便也心知肚明,怕是不一定是命格有异,当时朝局可谓是由宇文家在亲手把控,若不将皇长子送走,唯恐夭折啊!

满朝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明言。

既果真为皇家子嗣,满朝皆无话可说,且沈毅堂这两年来确实成事不少,尤其是此番抵御谋逆,果敢汹涌,竟一举歼灭了叛军生擒主将,可谓是有勇有谋,颇有王者风范。

遂满朝文武纷纷附议,无一反对。

原本一片沉寂的朝堂,瞬间像是融入了沸腾的血液似的,新的一年,又好似瞧到了原本欣欣向荣的景象。

永嘉四十四年二月,令立东宫,苏氏封为太子妃。

同年三月,于文武百官中择良家女子择侧妃、昭仪等,充盈东宫。

太子亲自指了江家外孙女,扬州蒋家近亲的陈春生为侧妃,按照仅次于太子妃一级的礼遇,迎娶进门。

太子后宫原有太子正妃,良娣,美人等,皆为原先在沈家后院的女眷,只其中却并无林氏此人,除此之外,也再未曾添上他人。

圣上体恤太子膝盖尚无无子嗣,且后宫虚设,特广为推荐,却不想太子竟单单只指了陈氏一人,太子与陈氏的渊源,也略有耳闻,虽略有不满,但到底对他有些亏欠,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幸陈氏福泽,不久,便为太子诞下一对龙凤皇嗣。

一年后,圣上年事已高,现如今朝堂宇文一氏残留的余孽已被悉数清理,朝堂逐渐稳定,唯北疆突厥数次进犯,圣上无力与之周旋,遂退位,将大统交由太子继承,一并将此等头疼之事甩手交由太子。

永嘉四十五年,太子即位,国号嘉逸。

且说在太子即位之前,还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之事,原在这一年清理谋逆之时,竟将太子妃母族一脉给牵扯了进来。

原自当年瑞王之事后,瑞王便彻底失了势,苏家怕往日太子即位后将会对付沈家,唯恐苏家被受牵连,竟然私下转而投奔了原翼太子一派,面上打着沈家的名头,竟在江浙一带行贪污受贿之事,谋得大量银钱,悉数供奉给了原太子及宇文家。

后原太子被废黜,怕事情败露,又被迫私下收留了一众宇文一氏余孽。

直至事情败落。

彼时太子妃已然被封了后位,只静待仪典后方可执掌凤印。

彼时此事还未传到京城时,只见太子妃已自行请命去掉了凤位,主动向太子、向圣上招供母家之事,唯愿圣上、东宫开恩,留下苏家一族性命。

至此,苏氏一族被贬为平民,所贪金银散尽,苏氏被废黜,后待天下平定后,前太子妃之事渐渐不为人所提,贵妃娘娘因怜悯苏氏,便私下将其认做了义女,后又悉心观摩,挑了一被派到江南任职的五品官员,将苏氏指派给了他。

此人三十出头,比苏氏年长几岁,为人清廉正直,因考取功名后,分别为祖父、祖母,又为父亲守孝,便一直误了亲事。

苏氏嫁去后,竟发现此人原乃是被幼时自个蛮横欺凌过的柔弱书生,彼时见了自个竟还有些触目惊心,然时光匆匆十余载,只觉得犹如白驹过隙,经历种种,苏媚初早已心如止水,内心毫无波动,然而此刻瞧见眼前之人见了自己如此战兢模样,竟一如当初,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那人亦曾听闻过苏氏种种,但成亲后心中几经彷徨,然后发觉眼前之人身姿优雅处之淡然,竟颇有些心动,后又发现曾成过亲十来年之人竟仍是处子之身,大为震惊,随即,又止不住有些怜惜。

往后二人重新回到了老家,二人一生相敬如宾,一世和美,此乃后话,暂且不做多表。

且说东宫即位后,彼时凤位暂且并未曾立下,太上皇及太后的意思,且要为圣上重新选立皇后,然当下皇长子长公主还在地上爬着,尚且连话都说不清话,圣上并无暇顾及选后,且朝局繁忙,只说待边疆稳定些,待二子年长些在议。

介于几十年前某些经历,太上皇及太后并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边疆局势稳定了,皇长子长公主也已经可以满地打滚,嚷嚷直叫唤了,二皇子又呱呱落地了。

圣上彼时又在忙活着改革土地制度,改完了土地,改完了钱币,改完了钱币,改···然后,瞧着终于都改完了,皇子们依稀瞧着也大了些呢,陈家的晋哥儿终于考取功名了,陈氏一族终于渐渐地振兴起来了。

皇上摸了摸唇上的短须,沉吟了片刻,只皱眉道着:“嗯,现如今应当可以了···不过,母后,朕好像又要当爹了···”

太后:“···”

嘉逸八年,陈氏封后,帝后琴瑟和鸣,成就一段绝世佳话。

第280章 番外一

春生一共为他生了三子一女。

擎儿与淳儿乃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儿, 后又生了两个小的, 昇儿与琛儿。

擎儿与淳儿幼时生得一模一样, 不分彼此,还是后来慢慢的长大了, 神·韵气质这才渐渐不同,虽是双生子, 性子却大为不同。

擎儿是皇长子, 神色气质如父, 性子内敛沉稳, 沉默寡言, 打小身上便有股子威严贵气, 将沈毅堂(仍以沈毅堂相称)那个时候的脾性与架势学去了个七八分。

擎儿自五岁起, 便由着父皇亲自管教,与之同进同出,七岁后便已时常由着父皇手把手牵着踏入朝堂,到九岁时, 小小年纪便端得一派不怒自威气势, 面上已无半点孩童该有的天真烂熳。

时常惹得春生心疼与自责, 觉得待擎儿过于严厉了些。

每每这时,沈毅堂却是走过来拥着她道着:“擎儿自该有属于他的责任, 再者, 汝非鱼安知鱼之乐?朕不也是如此这般过来的么?”

话虽如此,春生难免心疼。

而淳儿虽为女子,性子却与擎儿截然相反, 性子闹腾顽劣不堪,然沈毅堂却是半点不拘着,任凭其胡天海底,只装作没瞧见。

有时闯了祸,春生黑脸教训着,将人训得小眼通红似兔子似的,沈毅堂却是半点瞧不得,转眼便一把将小家伙抱走了,放在腿上轻声哄着,溺爱得不行。

这便越发宠出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来。

坊间便时常有传言公主殿下是个泼辣跋扈的主,偶有传闻传入了春生耳朵里,春生便伸着手指头往她小脑袋上点着数落着:“在这般闹腾,看往后长大了谁敢娶你?”

五六岁的小家伙,扬着高傲的小脑袋,满不在乎的道着:“横竖有父皇和皇兄在呢,怕个什么?”

春生只气得又一连着狠狠地戳了几下,嘴上道着:“你这调皮捣蛋的性子就是你父皇惯的····”

淳儿捂着小脑袋直呼疼,一见转眼又给牵扯到了父皇身上,淳儿又忙抱着春生的双臂,撒娇道着:“哪里,外祖母分明说淳儿的性子随了母妃,外祖母说淳儿与母妃小时候的脾性分明一模一样,母妃就别迁怒父皇了···”

春生还未来得及回话,那头方下朝的人牵着擎儿过来了,见春生瞧了过去,沈毅堂显然听了个满耳,只朝她挑了挑眉,一脸得意,末了,又咳嗽了一声。

淳儿见父皇回来了,忙从春生身上熟稔滑下跑了过去,沈毅堂忙伸着双手扶稳了,一手牵着一个走了过来,坐下后,却是拉着淳儿继续问着:“来,好好与父皇说道说道,外祖母是如何说淳儿的性子随着你母妃的···”

于是,淳儿爬到父皇的腿上,小嘴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春生闻言,只觉得太阳穴不住的突突跳着。

好不容易待淳儿懂事些了,稍微松懈了心弦,后头紧随着的小霸王又开始随着祸害宫里了,昇儿比擎儿淳儿小了三岁,相貌随春生,又似舅,生得唇红齿白,秀气软糯,脾性却是比谁都大,才不过两三岁便已可瞧出是个坏脾气的,哭闹起来,整个宫中无一奴才侍女能够降服得住。

到了四五岁时,更是皮得跟个猴儿似的,整日上蹿下跳,头上衣裳上更是无一完好之处,喜欢爬树,钻地洞,抓蛐蛐,简直无所不能,手中整日拿着个弹弓,打鸟,遇着不顺眼的人或事儿,一弹弓就弹了过来,打在手臂上,腿上,生疼。

宫殿里时常得备些个去淤的药,却不是为昇儿准备的,是为伺候他的那些个小太监小丫头准备的。

那飞扬跋扈,惹是生非的性子与沈毅堂儿时简直是一模一样,有时连春生瞧见了,都恨不得将人摁在地上给脱了裤子打一顿才好,当真是恨得牙痒痒。

由此可见,沈毅堂幼时是多么顽劣不堪,竟将儿子也生的如此模样,当真是没少叫人操心。

好在幺儿琛儿叫人省心,打小懂事听话好养活,喂养起来也颇为省事省心,喂啥吃啥,脾性又好的紧,软糯听话,像是春生的贴心小棉袄似的,令人心暖暖的,是几个中最为省心的。

只唯一的令人忧心的便是,小家伙自幼懒散,又贪嘴,整日睡了吃,吃了睡,小时候养的白白胖胖的固然招人喜爱,可这年纪见长,渐渐地便成了个球,成了个胖墩了。

琛儿五官可爱,倒是不难看,可春生始终担心过于肥胖对身子有碍,便下定决心得拘着琛儿,万不可这般随着他去了。

那一段往事,后来想想还真是细思可恐,琛儿打小乖巧听话,然吃的于他而言,那可是天大的事儿,整日饿得满面委屈,细声啜泣,每每见了春生,只觉得那双小眼神里都透着哀怨,春生每每心疼不已。

兄长姐姐几个瞧了不忍,私下塞着吃食,到头来,小家伙体重没啥变化,倒是她精神受损,生生瘦了一圈。

沈毅堂瞧了,只立马令她停止了这样费力不讨好的行径。

春生仍不死心,后来还是在与徐太医的商榷下,每日在吃食方面精心调养,春生亲自下厨,日日熬了药膳,长此以往,过了数月,小家伙的下巴少了个圈,又过了两年,小家伙身子渐渐地张开了,后来长大了,反倒是兄弟几个中身子最为细长精瘦的。

尽管后宫诺大,繁杂琐碎,却也没有春生最初想象中那样令人惶恐不安。

宫中有些妃子姐妹,有些是些个熟面孔,原先在沈家后院的那些,后又曾选了些进来。

有一回沈毅堂吃醉了酒,被选进来的新人引到了宫殿中,后不知如何,中途竟大发雷霆,只将新人连降了品级,幽闭宫殿中,自个却是一路跌跌撞撞的逃也似的连番退了出来。

酒醒了大半。

那个时候,春生尚且还在孕中,肚里怀中昇儿,对于这一切,尚且并不知情,等着他只等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是半夜被他给一把摇醒了。

只一脸酒气,衣裳还未脱就掀开被子躺了进来,只忽而一把紧紧地抱着她,嘴里一连着道了几声“好险”。

第281章 番外二

彼时春生有孕脾性大得紧, 被他弄醒了, 火气十足, 一巴掌呼了过去,竟一不小心打在了他的脸上, 春生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沈毅堂只黑着一张脸瞪着她, 就在春生以为将要动怒之际, 却见他忽然举着她的手低头在细细查看着, 嘴里愤愤不平的嘟囔着:“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小手都给扇红了···”

说着只伸着粗粝的手指在她手心揉捏着。

春生的心瞬间软乎得不成样子。

那日倒是难得没有什么脾气, 春生心中难免有些诧异。

到了第二日才晓得昨个夜里的那一遭。

其实宫里选了那么些个年轻漂亮的美人, 弄得蝶依、素素几个各个镇日紧张兮兮的, 其实春生心中倒还算平静,不过女人对于这一遭终究是大方不起来的,嘴上不说,心中到底有些意难平。

反倒是经历了这样一出, 想着昨夜那人那副庆幸后怕的模样, 不知为何, 春生嘴上渐渐地泛起了浅浅的笑意,倒是越发的放心了。

两个人在一起, 时间久了, 心便是相通的,她终究还是信他的。

记得那个时候,在尚且还并未曾入宫之前, 他忽然问她,问她信不信他?

彼时他刚入东宫,而她暂且留在了江家。

她看着他的眼,只微笑点头。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解释,二人经历了这么多,自春生记事起,就已留在了他的身边,此刻,无须任何多余的言语,仅仅一个眼神,抬眼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了。

是的,她信他,他是她的主子,是她的天,彼时,他又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亦是她的爱人。

那个时候,对于她与他而言,路才刚刚开始。

前途漫漫,看似雍容华贵,其实仍是有无数未知的困难在前方等待着,往前走一步,这一生便再没有了退路了。

然而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在心被俘的那一瞬,早已没有了退路了。

也十足的庆幸,这一生,他从未令她失望过。

嘉逸八年,在封后的那一年,忽然收到了从苏州的信件,落款是冯苏氏,苏媚初的信件。

原来苏媚初年初时得了个小哥儿,她嫁到冯家第二年便生了个姐儿,后三年肚子便已无任何消息了。

他们夫妻二人对女儿疼爱有佳,丈夫对此从未有过二话。

然冯家子嗣单薄,到底是想要为其生个哥儿延续香火的,此番怀胎十月,生了儿子,凑成了个好字,儿女双全。

苏媚初在信中说此生已了无遗憾,十分知足了。

春生边瞧着,嘴巴亦是泛起了温和的笑容,心底也在为她高兴着,正低头瞧着认真,背后忽而伸出了一双手,将她的信给一把夺了过去,随即,后头只响起了一道低醇的声音:“在瞧什么呢?瞧得这样认真,连朕来了也不晓得到前头迎着去?”

沈毅堂举着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末了,目光在信件落款处瞧了一眼,似有些惊讶,随即,只握着拳头置于唇边轻咳了几声,神色颇有几分怪异,忙抬眼瞧了春生一眼。

春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沈毅堂忙将信还给了她,坐在她身侧,让她靠在了他的怀里,半晌,嘴里只含糊不清道着:“与她怎地还有往来?”

春生闻言扭头看着他,半晌,只挑眉笑着道着:“如何就不能来往呢,她到底是我的表姨不是?”

沈毅堂闻言,面上便有些悻悻地,双眼有些躲闪,不接她的话了,半晌,只低声嘟囔着:“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亲戚还联系作甚···”

声音有些小,春生没有听清,问他在说什么,沈毅堂忙转移着话题道着:“还有两个月便要临产了,现如今才四月底便已热起来了,回头六月生产,可不得遭罪···”

说着,只忙打发人过来询问,一应是否准备妥当,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可还精心,诸如此类云云。

原来这会子春生肚里正怀着琛儿呢,不像前两胎那般吃力,这一胎轻松急了,肚子里安安稳稳的。

自有喜事儿起,是吃的也好,睡的也好,以至于时常令春生苦恼着,未免太过于安稳了吧,简直平静过了头,为此,时常宣太医诊断,太医道胎儿健康得紧,这才放心。

此刻,正说话间,只觉得肚子里被猛地踢了一脚,春生大惊,嘴里惊呼了一声。

沈毅堂忙低头查看,只瞧见她的肚皮被踢的一团一团的凸起了,沈毅堂亦是诧异连连,忙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轻抚着,嘴里却是骂骂咧咧道着:“兔崽子,你轻点,你老子都舍不得用这般大的力道,你倒好,你就可劲折腾吧,回头出来了,看怎么收拾你···”

被这么一吓唬,肚子里果然没了动静。

沈毅堂与春生莫然对视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