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开 作者:悠若清风

(女尊)

柳城豆腐花

柳城这地方不大,却地如其名,是个垂柳摇曳稻香十里的北城水乡。还一改北方男子粗线条的高大,是个出柳腰美人儿的地方。也许是靠着一方水,自小受着水的滋养,就连女子,也比北方其他地方的亮眼一些。如此一来,附近城乡的富户喜欢到柳城寻夫郎也就无可厚非。方圆几十里都有这样的童谣,‘柳城妙,柳城好,柳城美人儿遍地跑;东城有郎赛金荷,西城有子羞兰草,南城窈窕一佳人,北城舒门暗藏娇,还有城中豆腐花儿,挑眉一哼街人倒。家家想求柳城郎,户户…’。

一群孩子嬉笑着围着于家的豆腐摊唱喏着,蒹葭等到听见那句‘城中豆腐花儿,挑眉一哼街人倒’时,依旧举起盛豆腐脑的平勺挑眉一挥手,啐道:“再这般嘴没把门儿的乱嚷嚷,就别想再吃到我于蒹葭做的豆腐脑儿。”

“不吃,看着也香!”一旁一个坐着吃豆腐脑的女子笑着起哄。

众人大笑。蒹葭眯着眼扫过哄笑的人,对她们的起哄不搭一言,而是伸手揪着一个孩子的耳朵叱道:“你个小毛头,你爷爷的早饭呢?跟着这群野孩子瞎起哄!”

蒹葭盛了一碗豆腐脑,顺道从挨着的油饼摊儿上拿了一个油饼,塞给被他称作小毛头的瘦弱女孩,哼道:“赶紧送过去,不准偷吃!等回来刷了碗才有你的饭!”

几个穿着同样破烂的小孩子吸着鼻子凑到女孩身边嬉闹,被蒹葭一胳膊挡开,提高音量冲对面帮着妻主买菜的男子喊道:“徐家相公,快快领你家孩子回去吃饭,堵着我的门儿让我怎么做生意!”

“给他一碗吧,一会儿付钱。”男子笑着应到。

蒹葭见女孩抱着碗走出了大远,抡勺盛了一碗放到桌子上,冲抽着鼻涕的男孩儿挑挑下巴,瞪了一眼还看着自己笑的食客进了里面。

蒹葭看一眼正往木框里舀豆腐花的女孩,皱眉道:“这些先放着能怎样?赶紧吃饭,一会儿上学该晚了。”

女孩轻应了一声,等舀完锅里点过卤水的豆腐花,把木框四周的布裹好,搬着厚实的木板压上去才转身坐到矮凳上就着炸酱吃油饼。

蒹葭搬起一侧的石头压上去,刚转身收拾了一些豆渣就听见门外豆华的喊声。

“莫芽,上学喽!”

“就来!”莫芽应了一声,慌忙抓起书包往外跑,被蒹葭一把拉住。

蒹葭端着她刚喝了几口的豆浆道:“喝完了,哪里就急成这样了!”

莫芽“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抹把嘴刚要走又被蒹葭拽住。莫芽听见门外的催促声仰头道:“哥,晚了夫子要骂的!”

蒹葭从怀里摸了几文钱,连同一早煮好的鸡蛋塞到莫芽手里,哼道:“别不舍得花,攒着又不能下蛋!”

莫芽点点头收好铜钱,把鸡蛋塞回到蒹葭手里道:“哥,我得走了,城西那几家的豆腐等我下午回来再送。”

蒹葭把鸡蛋丢到莫芽书包里,推着她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训道:“瞧瞧你这小个子,人家同岁的都比你高上多少了!我养你一个可不是为了让你将来磕碜的连个夫郎都讨不到!”

莫芽垂手摸摸书包里的鸡蛋,看一眼清瘦的蒹葭,抿抿嘴跟着豆华小跑着离开了。

蒹葭见过了饭点儿,一手拿着小竹筐一手拿着抹布开始收拾桌子。蒹葭把刚才自己进去时几个食客放在桌子上的铜板拨到竹筐里,麻利的收拾起碗筷,避开还有人的桌子抹了一遍。

远远的一个小个子抱着一个空碗跑过来,隔壁油饼摊儿上的孙大笑着道:“你倒是个心善的,自家的店面都盘不下来还救济这个小哑巴,这个月的油饼钱可是多了不少。”

“哼,少不了你的银子就是!”蒹葭动作不停,抱着桌子上的空碗放进一侧的木盆子里。

孙大见蒹葭不领情,讪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坐过来盛了一碗豆腐脑喝着,眼睛却在蒹葭身上遛了几圈儿,眼中瞬间有一丝情绪划过,却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蒹葭见女孩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扔进水盆,另取了一个干净的盛了豆腐脑,特意多加了一勺芹菜黄豆酱进去,递给女孩儿道:“你先吃过饭再刷碗,去,拿一张油饼过来吃。最下面那张,刚出锅的。”

女孩看一眼埋头喝着豆腐脑的孙大,走过去挨着上面拿了一张,蒹葭本跟过去两步,见她这般过去拍开她的手道:“这上面的可都凉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昨个儿剩下的呢!”说着捞起一盘的锅铲掀起上面的几张让女孩把最下面的那张抽了出来。

这确实是刚出锅的,一拿出来就热腾腾的冒热气,表面焦黄焦黄的一看就让人有食欲。

孙大笑道:“虽说上面的是凉了些,可也不是隔天剩下的,我孙大从不坑人。”

蒹葭撇撇嘴拉着女孩回来,挑眉道:“你不坑人?你不坑自己还差不多!我可是看见你放着熟了的油饼在锅上煎了。”

“你这个豆腐花儿,怎的拐弯抹角的骂我不是人!嘿嘿,够味儿!”孙大怪笑着道:“分明是个带刺儿的,我看应该叫刺儿麻,这豆腐花不知是哪个给起的。”

“哟,妻主这吃个饭也不忘闲磨两句,家里的粥不喝偏偏儿的跑人家那里吃豆腐脑儿,这豆腐可吃的香?”孙家相公抱臂依着自家门框哼笑。

蒹葭看一眼满面油光的孙相公,心底轻哼了一声去了屋里。孙大取了几文钱放在桌子上瞪一眼不远处的自家夫郎回了油饼摊。、

孙相公冷哼一声冲着豆腐铺的方向道:“妖里妖气的出来卖豆腐,不知道勾引多少好人家的小姐夫人!”

“差不多得了!”孙大用锅铲狠狠的敲了一下平底锅,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孙相公抖了一下,瞪一眼孙大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看见一个好看的就跟苍蝇见了臭肉似的,上赶着下蛆屙蛋。家里头那两个还不够你瞧的,还想着往家里划拉骚蛾子…”

孙大铁青着脸放下锅铲大步走过去,拉着孙相公往屋里拽。孙相公两手扒着门框叫嚷道:“街坊邻居给评评理呀,那狐狸精臭豆腐花勾引我家妻主还不兴我说一句,我苦命的儿啊!孙老大你打,你打,你有种往我肚子上打。你做的那些破事儿都是谁给你兜着,唔…”

蒹葭重重的扔了瓜瓢,咬着嘴唇想出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转而走到小磨盘旁磨豆浆,这是单独做给赵府几位公子的。蒹葭气哼道:“我狐狸精?谁见过我这么能吃苦的狐狸精!我臭肉?臭肉也比你那坨肥猪肉来的香!自己没本事管好自家妻主找别人撒气,我于蒹葭稀罕!扔了我都懒得弯腰去捡的东西!”

一双黑瘦的小手伸过来要接过他手里的磨把,被蒹葭推开道:“碗刷完了?刷完跟着别家娃娃捡柴去,眼看着要冷了,冻着你没关系,冻着你爷爷怎么办?”

小毛头眨眨眼睛摇头,抬手比划了几下。蒹葭哼道:“一大堆柴又能烧几天?要是多了你不会扛着去卖?别在我跟前儿晃悠,眼晕的慌!”

小毛头见蒹葭不再理自己,瞅着屋子里的东西自己收拾了,等再也找不到活儿跑到蒹葭跟前比划了下准备离开。

“哼,带一包豆渣回去喂你那几只鸡,晚上别忘了把鸡赶进屋子里,省的又被人摸走喽。”

小毛头点点头收拾了豆渣,用自己的破衣服下摆包着出了屋子。蒹葭见她用自己的衣服包豆渣,瞟一眼一旁扔着的豆腐包,张张嘴却又没说什么,撇开头继续磨豆浆。

蒹葭细细的磨着豆浆,等一小盆儿黄豆磨完才起身端着下面的木盆将滤过的豆汁倒进锅里慢慢的熬。

豆浆是按要求熬给赵家公子们的不错,不过蒹葭送豆浆回来总会拐到街头把另外备好的一小罐豆浆给郝连送去。郝连是个文人,同是一件粗布长衫,穿在她身上偏偏就会有一种叫做风雅的东西。郝连平日里帮人写个家书回个信,过年卖春联,平日里卖字画。蒹葭没带着妹妹迁到街中时和她是邻居,那几年蒹葭家里的年画都是郝连写的,郝连吃的豆腐都是蒹葭做的。

蒹葭不知道这叫不叫青梅竹马,若说是,郝连对他仿佛没有邻居互助外的情谊;若说不是,郝连又从不曾像那些人那样猥琐的看过他,当初住邻居时蒹葭遇到什么麻烦她都会过去帮忙。

蒹葭依旧拎着一大一小两个罐子和一块儿捆好的豆腐出了门,关好店门冲一旁脸上多了两道的孙大道:“麻烦您帮着看一下店门,有人吃豆腐脑就让她们自己盛,我一会儿就回来。”

孙大笑着应了,蒹葭不去看也知道门口站着个浑身散发着怒意的孙相公。

赵府门口依旧有人等着取豆浆,蒹葭笑着递过去道:“现磨的,还热着呢!”

小侍也不多话,取了铜板递给蒹葭接了罐子过去,另递了一个空罐子出来。

蒹葭接过,等赵府侧门重又关上才顺着胡同往郝连家走。蒹葭听人说,像赵府这样的富户,吃豆腐都是自家厨娘做的,可是能做豆腐肯定就能做豆浆,蒹葭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赵府指名让他送豆浆。莫芽说,那是因为他熬的豆浆香浓润口,蒹葭不以为然。

郝家的院子倒是一天比一天显得破败,前日里这木门上还没有这个洞。蒹葭站在那木门外想,这么一个低矮的房子藏在街两边的楼后面,真像是一筐白嫩的豆腐里镶着的泡皱了皮的黄豆粒儿 。

蒹葭推开木门进去,不意外的看见郝连坐在院子里的石滚前抄抄写写。

“于公子来啦,忙完早摊儿了?”郝连在他推门进来时就头不抬的招呼。每日里这个时辰去她院子里的,除了蒹葭可是没有别人。

这于公子是郝连非要喊的,蒹葭其实希望她能喊自己的名字,邻居了那么几年还这般称呼多少都显得生分。

“今日里东西做的太多剩下了不少,我顺道经过这里,就给你送了些过来。”蒹葭看看左右,将盛着豆浆的罐子和用布包着的豆腐放在窗户下一块儿石头上。

郝连看看那个罐子,心底叹了口气进屋取了三四个同样的出来,放在一侧一个柳条编成的篮子里递给蒹葭道:“以后还是别做那么多,也别两边跑了,我若是需要会过去拿。”

蒹葭微微垂了头,袖下的手扯着袖子狠拽了两下才轻声道:“那,就过去拿。”

郝连低头收了几张晾好的字画,卷好了对蒹葭道:“进屋喝口水?”

“哦,不了。”蒹葭猛的从那个“拿”字带给自己的亲密感里回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子般大小的纸包递给郝连,等她接过才道:“给人家府里送豆腐,管家赏下的茶叶,我和莫芽都不喝茶水,你且留着用吧。”

“公子。”

“嗯?”

“公子无需对郝连这般好,郝连怕是没法回报公子的情谊。”郝连微皱着眉把茶叶递过去。

蒹葭退了一步笑着道:“郝伯在时对蒹葭甚好,蒹葭手里也只有这些不值钱的,郝,小姐莫不是嫌弃?”

“不是!”郝连垂了手,皱眉顿了顿道:“公子以后还是少往这边跑吧,对公子名誉有损。这罐子,郝连有空就给公子送去。”

蒹葭笑了笑道:“我让莫芽来拿就是,刚好可以还小姐篮子,不劳烦小姐跑一趟了。那,蒹葭就回去了。”

郝连点点头,看着蒹葭掩好院门出了院子才拿着字画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先放两章上去,家里网速似龟爬,开学后在好好整理文案和封面。

捡了一个人

蒹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前一段还好好的,今日里怎么说有损他清誉的话。再者说了,郝连与自己同岁,也有十八九了,早就过了要娶亲的年纪,若是担心于他清誉有损,何不,何不…

蒹葭心底暗自嗤笑,郝连不说他也知道,像她那样的文人都喜欢琴棋书画样样通的大家公子,他这般练摊儿卖豆腐的实在是有些粗鄙。蒹葭抬头看看天,湛蓝,偶有云朵飘过。干净淡雅,恰如郝连给自己的印象,却有觉得高不可及。

蒹葭甩甩头,绕过一个乞儿往家里走。

豆腐已经淋好了,蒹葭搬开石头和木板,把几框豆腐按城西几个酒楼的要求切分好。看看天色已经到中饭的时候,蒹葭也懒得做,把早上莫芽吃剩的油饼在锅里热了热随意吃了几口。

蒹葭把剩下的一框搬到门口去卖,顺手拿了莫芽的习字本坐在一旁看。字他认识的不多,有一些还是莫芽入书院后教他的,学成能诗能歌的公子自是没有可能,但最起码要识文断字,不然…

天色有些晚了,莫芽还没回来。蒹葭去了错对面的豆家问了,豆华也没回来,豆家相公说去问过了,今天有小试,考完才能回家。

蒹葭推着装好的小车出了门,钥匙留在豆家,想着等莫芽回来过去拿。

之前送豆腐都是趁莫芽下学,每次送完刚好太阳将落。这次显然晚了些,蒹葭推着车子进了城西那条酒楼街,那里已经灯火通明了。蒹葭拐进街后胡同挨个敲开酒楼的后门。

“咦,这次小莫芽没跟过来?”开门的大姐笑着问道。

“学院有小试,我先过来了。”蒹葭搬下车上的豆腐,跟着那人进了厨房。

“你说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嫁人了多好,也省的每日里这般操劳,我改日….”

“王姐,一共是二两银子,今日该结算了。”蒹葭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把豆腐放在案子上。

“唉,不是姐欺负你,我是说改日给你说门亲事。”

蒹葭有些尴尬,红着脸笑道:“谢王姐了,不过蒹葭暂时没这个心思。”

“我那甥女也是极标致的,在一家酒楼做工,月银…”

“要不改天让莫芽来算,我先出去了,还有豆腐要送。”蒹葭说着快步出了门。

路上有些黑,离开城西这条繁华的街往前走就更显得黑。蒹葭加快脚步往回走,车子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停在那里,蒹葭试了几次也推不过去,借着路旁人家窗外飘来的昏黄的有灯光也只能看到是黑乎乎的一团。

蒹葭放下车子停在那里,车子前端恰好盖住黑影的一大部分。前方有一点亮光晃晃荡荡的靠近,蒹葭双手有些抖,重又扶上车把准备退开一些绕过去,身后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蒹葭试了几试也没把车子拉回去,脖子上却一凉多了一样东西,蒹葭不用看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深更半夜的在街上做什么?”

“我,我送豆腐。”蒹葭指了指车子没敢扭头。

那人的刀挑着盖豆腐的布在鼻子前晃了晃,哼了一声道:“怎么停在这儿?”

蒹葭见前面那点亮光开始快速的靠过来,指了指颤声道:“等,等人。”

挑灯的人估计是跑得太快,靠近她们时绊了一脚,一声脆响后那点亮光就消失不见。

“莫芽?莫芽快回去!”蒹葭也顾不得身边的刀,冲着人影就喊。

“哥,你咋才回来?”人影跑过去拉上蒹葭冰凉的手,抬头看一眼一旁的人厉声道:“你们想干啥?我可是带着人过来的,她们一会儿就到了。”

“你!”那人指指蒹葭问道:“可看见一名玄衣女子经过?”

“没!”蒹葭搂紧莫芽连连摇头。

“往南边跑了。”莫芽指着前面一条胡同开口。

那人似是思量了片刻,不远处又跑来一个人,蒹葭慌忙捂住莫芽的眼睛自己也闭了眼撇开了头。来人似乎在她耳边嘀咕了什么,两人快速往南消失在黑暗里。

蒹葭吐了口气,紧了紧握着莫芽的手怔了半天才低声道:“黑漆漆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莫芽抬手扶好车子急急开口,“哥,咱们赶紧回家!”

“你…油灯可还好用?”

莫芽跑过去摸索着捡起摔在地上的油灯,摸摸上面铜碗儿里的灯芯道:“下面摔烂了,不过,可能还能烧一会儿。”

莫芽摸出怀里的火石点上,见蒹葭直直的看着车轮子的方向,待凑近了捂着嘴吸了口气。

“哥,”莫芽指指地上蜷着的人道:“玄衣。”

蒹葭拎着油灯凑近了,才看出是一名锦衣女子,眉头紧锁着,嘴唇却被咬的都是血痕。看那面目却又不像坏人,反而有一种郝连身上的文人气。

蒹葭抖着手凑过去,发现女子上有气息,蹲在那里一时没有动。

“哥?”莫芽晃晃蒹葭的胳膊。

“救不救?”

“哥!”莫芽惊喊。

“救吧,反正家里的豆腐脑儿多的是。”蒹葭自言自语般的把女子从车子下面拖出来,让莫芽扶着车子,自己搬石头一样把女子的上半身甩到车上,又拽着两条腿拗到车子上,女子腿上似是有伤,虽在昏迷中,蒹葭拖她的腿时她还是闷哼了一声。蒹葭取了盖豆腐的白布盖好,让莫芽吹熄了灯急急的往家里赶。

“哥,若是坏人呢?”

“等她醒了就赶她走,若是扔在这儿,那几个人回来一刀她就没命了,若是个好人岂不死的太不值得了。”

“她是不是中了毒了?江湖志怪上都这么说,半夜还会被人追杀。”

“那些都是假的。”

“哥,”莫芽想起白日里夫子的话,笑着道:“连姐姐要到学院代课,莫老师说,估计以后都请她教我们诗赋呢。要是这人是坏人,明天找连姐姐过来把她赶走就是了。”

“哦。”蒹葭随意应了一声。

“哥,你喜欢连姐姐我知道,郝伯伯在时对咱们又那么好,连姐姐也对咱们好,你们什么时候…”

“莫芽!以后不许乱说,你连姐姐哪里是我能高攀的上的。”

莫芽扁扁嘴,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蒹葭觉得车上的人动了动,仔细看又觉得没有,紧赶了几步到了自家店面前,拆了几块门板直接把车子推了进去。

这本是个大院,蒹葭只赁了门口这小小的一间门面房,后面通往院子的房门与主家商量过用木板堵死了。

蒹葭回身把门板重又堵好,似是不放心,又搬了两块石头堵在门口,看一眼车子又觉得堵得越结实反倒越不安全,还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强盗。可是想来,路上追杀她的那些人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用刀子胁迫一名男子。可也说不好,那些人毕竟没伤他。

蒹葭脑子里乱的厉害,那边莫芽已经端着油灯凑到车子边打量了。

“哥,这人脸怎么这么白?”

“你离远些!”蒹葭又搬开堵上的两块大石头,晃了晃门板,想着这人要是恶人他也能带着妹妹跑得快些。

“哥,她发烧了。”

“嗯?”蒹葭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莫芽一起把她拖到莫芽的床前,伸手脱了她身上的玄衣塞到床下面,见里面的白衣没有血迹才舒了口气。

“莫芽今晚和我同住,你先去睡,我去把豆子泡上。”

“已经泡上了,哥还没吃饭吧?锅里温着饭呢。”

蒹葭起身去夹层的厨房拿吃的,莫芽看一眼床上的人道:“哥,这人…”

“不用管她,明日醒了再说。”对于蒹葭来说,这般非亲非故的,帮她躲过一刀已经是自己多事了。

“哦,莫芽课业怎么样了?可写完了?”蒹葭端着碗喝粥,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嗯,趁明写完了。”

“早些睡,明日又要早起。”

莫芽应了一声去了木板挡着的另一处,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然后是床吱呀一声下陷的声音。

蒹葭不放心的走过去几步道:“不要脱太多,万一有个什么事也起的快些。”

蒹葭喝了粥,往灶台里添了水把碗泡上,随意的洗洗手也准备去睡,临出厨房时眼睛瞄见案板上的那把菜刀,前几日切过一次肉,刚磨过的,刀刃儿处还发着幽幽的白光。蒹葭把菜刀握在手里,凑着油灯看一眼依旧昏睡的人,突发好心的把床尾的一个闲置的被子也展开给她盖上,拿刀比划了几下,见那人依旧是睡的深沉,壮着胆子探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终是转身进了厨房打了一盆凉水,取了布巾打湿了覆在她额头上。

赁你一张床

沈忆安头晕的厉害,恍惚间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被那伙人抓住,却又似鬼压身般怎的也醒不过来,急的额头都冒了细汗。

“咦?都给你换了几次凉布巾了你还出汗!”蒹葭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的起身,端着油灯走到木桶边看了看泡着的黄豆。

沈忆安觉得有一团亮光向自己靠近,迷糊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头慢慢的晃过来。沈忆安用尽全身力气猛的睁开眼,就见这么一个人影。花白的脸,黑色的头发垂在她眼前直晃荡,眼睛下面是两道黑黄的暗影,栗子般的大眼珠子转了转,还眨了眨,显得愈加狰狞。沈忆安想,潘岳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像她那样耀州四大乐吃喝嫖赌一样不沾的偏偏就顺顺利利的逃了出去,自己差不多样样儿沾的反而落在了后面,还,还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冤魂。唉,都怪那口茶,自己怎么这时候就变笨了呢,潘岳那厮估计把茶倒进袖子里了。

沈忆安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间觉得有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沈忆安抖了抖,终是没勇气睁眼看一看地下鬼魅具体是何模样。可是,这地府怎么一股子黄豆味儿?难道死人也好这口儿?

“哼,不怎么烧了,害我守了大半夜。”

您不用守着我,沈忆安心底暗道。微微动了动腿才发现右腿抽抽的疼,想是从院墙上跳下来就摔断了,还拖着跑了那么远。可是,都成了魂魄了腿怎么还会疼?不知道头还在不在?

沈忆安抬手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我就说嘛,没头怎么会看见鬼。”

蒹葭戒备的看着床上的女人自言自语,一手捞过一旁的菜刀,用刀背碰了碰那人,强自镇定的开口道:“既然醒了就赶紧离开,我可是有刀的。”

沈忆安大喜,忙闭着眼拱手行礼,“谢谢您呐,小的就走,呵呵,就走。”

蒹葭微微皱眉,方才看着还是一副书生相,怎么一开口就成痞子了呢?

“原来是个精神病,那就赶紧走吧,不然我天一亮就去报官。”

“好,报官好!”沈忆安犹疑的睁开眼,眼睛转了转盯上眼前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拎着菜刀的男子,脸不算小巧,却是个标准的瓜子脸,紧张的咽唾沫时下巴尤其尖,秀眉大眼,略榻的鼻梁,嘴巴紧抿成一条线,此刻正戒备的看着自己。

“还是个美人儿鬼差!”沈忆安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