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爹爹志不在此,如果不是对清尊楼还有责任,他大概早带着娘亲游遍大江南北去过悠哉的生活了。

所以这些年来,爹爹一直都在准备,为“江湖易主”而做着平稳过渡。

要知道人心叵测,清尊楼在位是一回事,一旦退位,这个江湖只怕就要乱了。人人觊觎盟主之位,明争暗斗各不相让。届时人走茶凉,清尊楼就算再想插手,人心野了,就未必给这个面子。

所以平稳过渡很重要。

先透露出新选盟主的意思。

然后一面空悬盟主之位保持着自己如同长老一般的不二地位,掌控全局,在每一次的武林大会中搜寻人选。

真正的抉择权依然在清尊楼的把持中,在找到真正合适的人选之前,清尊楼是不会放权的。只要一日盟主之位未定,江湖大势未定,爹爹也便坐镇一日,稳稳的压着整个江湖。

所以喽,这几年的武林大会,真的是很、热、闹!

人人拼老命,打破头,争先恐后的展现自己,只为技压群雄出人头地。毕竟在武林大会夺魁未必能当上盟主,但要当上盟主却是势必要在武林大会夺魁的。

宝瓷骑着马仰面想了半天,“那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当武林盟主呢?”

“嗯……就是要先在武林大会上夺魁,然后要通过清尊楼主的初次甄选,确认家世人品有无恶名在外。再然后清尊楼主会亲自观察培养几个月甚至一年,最后是终次的考验。要通过之后,就是正式的盟主了。”

宝瓷听完一锤掌心,“就是要清尊楼主看着顺眼嘛!”

……这个说对了……真相就是,如果清尊楼主看着不顺眼,随时可以各种刁难把人打发掉的。

“那会不会清尊楼主根本就不想让位,一直故意刁难啊?”

君安宁随着马的步伐慢慢颠哒着,叹了口气,“是有些人会这么想……但不是那样啦。哪儿有当权者会闲着没事想出这种事来动摇自己的嘛。”

可是他也知道,这么想的人越多,事情就越麻烦。

如果迟迟选不出盟主,一而再的拖延下去,毕竟人言可畏。

“宁宁你知道的好多啊。”

嗯……这个嘛……君安宁是不能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的至少在他离开这劳什子杀人教之前……

而宝瓷却又在认真思考着……“虽然我可以花银子招兵买马,但如果能直接收了武林盟主,那岂不是整个江湖都得听我的了?”

君安宁莫名打了个冷颤,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别,别闹了江湖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武林盟主是要能服众才行的,可不是你那用几天就坏的虫子怪人能当的!”

他慌忙想要打消宝瓷的念头,一个想要争取盟主之位的南宫老爷子暴毙已经够江湖上沸沸扬扬一阵了,万一连新任盟主人选都死的莫名其妙呜他不敢想……

宝瓷哼他一声没有应话,愚蠢的中原人呐~~她的虫子又岂止一种而已?

他们一路慢腾腾的赶到武林大会召开地,本来以为还有充足的时间不必着急,谁知道来到这里却发现方圆几十里已经从客栈到民宿都住满了……

这样……他们要住哪里啊?

本来还不死心的找了几家客栈,可是果然,指望这个时候有人退房,根本不可能吧。

所以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然而走进酒楼饭馆,却也无一不是满座。

“原来大江湖的热闹也不好凑呢。”

宝瓷站在客栈门口张望,还是那身天蓝锦缎滚着毛边儿,她身后的君安宁和笑笑两人却都是长纱斗笠把人遮的严严实实。

笑笑也就算了,他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却已见白衣翩然的娴静姿态。可宁宁那颗球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们正打算离开,却听客栈里突然一阵喧哗

“凭什么老子就不能坐那个位子!?”

“客官,这是已经预定下的……”

“老子就在这里都不能坐,还要给没来的人留?!你生意是不想做了!”

果然是哪里都会有这种人的存在,人一多,奇葩也就聚集了。

君安宁一见此景便想拉着宝瓷走人,免得招了事端。然而宝瓷却已经掏了随身锦袋里的零嘴,一副要驻扎在这里看热闹的模样。

“宝瓷……”

“宁宁,原来中原也有这种事啊~~!我以前只看过两家土财主争位子,他们说中原人比较守礼呢~~”

抚额……

对不住哦让你见了中原的笑话……君安宁已经无力说什么了……

武林大会一开,来的不仅是名门正派,还有三教九流。且不说争强好胜的一点小事都能闹起来,就是冤家对头遇上了,没事找事也要打的。

这种事君安宁早就习以为常,他虽不必抛头露面但却时常跟着爹爹躲在马车上,帘子后,各种地方各种事情可是为什么被宝瓷一说却觉得好囧呢。

果然酒楼里已经开始动了手,那几个人满口脏话的开始摔砸的时候,君安宁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宁宁?”

“他们是故意挑事的呢。”

那不奇怪,问题是,挑事的对象是谁?

若要打架,自当有两班人马,可是现在他们却只看到那几个粗汉在单方面不满的摔砸预留的桌椅。武林大会这种地方,帮派斗殴是常见的,但砸店家场子是不合理的。

那是“默许之外”。

显然酒馆里的其他人也发觉了问题,虽有散人上前阻止,但碍于凶悍不但没能阻止反而被卷进其中挨了拳脚。其他人则更倾向于看个究竟,看戏似的袖手旁观。

只苦了店家,虽唉声叹气着知道多半会发生这样的事,却还是第一次凭白被砸。

此时半条凳子正飞出来,宝瓷往下一蹲躲过了,凳子直飞君安宁,只差寸许,被笑笑伸手打了个粉碎。

宝瓷蹲在地上还未起身,便听上方一个声音道:“都住手。”

她抬头,入眼一片霁青。

一人霁青长衫玉立,正站在门口,被蹲在地上的宝瓷挡住了进去的路。

他未看宝瓷,只端正挺直的站在那里,扫一眼酒馆之内,顿时一静。

宝瓷的视线太低,看不到他的脸。

只是听声音却也不是年长之人,不知需要何等气势才能让满室嘈杂一瞬寂静?

那几个粗汉一见他,立刻抖擞了精神齐齐转向他走来宝瓷突然发觉自己现在只要一站起来便正挡在这霁青衣衫的年轻人身前,岂不是也要被卷在其中?自己刚刚只顾着看人,竟然错过闪人的机会了。

转头看一眼君安宁竟然已经拉着笑笑远远的闪到一边儿,只把她丢在这里留他护法何用?

这笔账容后再算,宝瓷现在还是蹲这儿不要起来好了。反正他们吵他们的也顾不上她,她蹲这儿缩一团没占多少地方,不耽误他们。

视线里出现了几只靴子,头顶粗犷的声音冲那年轻人嚷道:“就是你小子占着茅坑不拉shi?告诉你,你扰了本大爷的兴致,今天就叫你有来无回!!”

宝瓷蹲在那儿一面烦闷头顶上口水乱喷,眼前的地上都溅了唾沫星子,生怕沾到自己身上。一面又在奇怪,人家只不过是刚来,才说了一句话,他们会算命还是看相,就知道是他定了桌的?

这里的其他人只消一眼也便能看得出来,若有心找事,是不是他定的都没关系看来,是目标人物出现了。

既然事不关己,看看热闹就可以。

既为江湖人,这种可以幸灾乐祸的江湖八卦还是乐见的。显然没有人打算插手,都远远的避开,只在一旁看着。

面对挑衅,她头顶的声音却不急不躁,很不给面子的淡淡道:“那几位要如何?”

“老子要废了你!”

拔刀声铮铮响起,宝瓷这下囧了,她岂不是要夹在中间当肉馅儿?

头顶刀声已呼啸而起,宝瓷正愁这下不得不动手了,却突然腰上一紧身子一轻那一直当她不存在般的霁青衫却拦腰捞起她翻身一跃,直飞过几人头顶,落在一张桌子上。

他们既然是冲着他来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放过,几人包抄而上提刀便砍。

宝瓷只觉眼前刀光一闪,随即一花,人已经给凌空一旋,从他左手换到右手避开了刀剑。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只小猫,给人捞着拎来拎去。

笑笑一度想要动手都给君安宁按住了。

这些人都不是这个霁青衣衫年轻人的对手,他几个闪避就破了他们的包抄,带着个宝瓷依然躲得游刃有余。既然他已经出手捞走宝瓷,那他们瞧着就好了。

宝瓷突然发现好奇怪。

她以前看老财主们打架,当然也没有人会上前插手,但那是村民害怕。

如今她只需要给人拎着什么也不用做,就看到一旁的人或指点或议论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这里来的不是武林高手也是各门各派,都是江湖中人,他们是不害怕的。也有足够的能力插手,为什么都不管呢?

面前的人不依不饶,霁青衫没有放下宝瓷的机会,目光快速扫过判断着形势,也只怕此时放下宝瓷会让她被挟持。单手将她往肩上一扛,腾空跃起向几人头上踢去。

看似简单几脚依次踢过,仿佛轻巧非常,被踢中的人却只一脚便倒地不起翻了白眼。

宝瓷看得微怔好利落,也好脚力,一气呵成毫不繁琐。她甚至连一场恶战都来不及欣赏,霁青衫已经用最简洁的方法暂时解决完问题并将店家的损失也减到最小。

他身姿挺直站在一地横七竖八昏厥的人中,这才放下了宝瓷。

“抱歉,姑娘,把你卷了进来。”

宝瓷落地,这才有机会抬起头看到他的脸眉是峦峰聚,眼是秋水横。

他果然年纪不大,看来十七八岁模样,却是少年老成,已初显了远山秋水的模样。

只一眼,宝瓷就觉得他很不同。跟这里的任何一个江湖人都不同挺拔的身姿坦诚的眉眼,他身上流露的自律,肃整,都与他的年纪不符着,那是正气。

看清水雾浓莲未醒的笑笑时她没有惊讶,看红花绿叶精雕瓷的宁宁时她也没有惊奇,可是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忽然就看得出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男一号出现了呦~~

这个周更的少了一点,只要纸鸢那边一可以休息,马上加紧更这里!

第十章 武林大江湖2

他真好看。

与长相无关,是那种干净肃整毫不拖泥带水,让人觉得那么纯粹那么好看。

乌黑长发整齐高束,玉色雕花压发上没有任何镶嵌,垂下两条与衣服同色的霁青发带。

束袖的霁青长衫干净利落,除了腰间玉佩再无多余繁复的装饰。

他身上透着长期的良好教养与严格自律下那种优雅大气,举手投足甚至没有一丝繁赘多余的动作。

跟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啊……

宝瓷看得有点愣,那少年低头看她时,些微的疑惑间又有些歉意。

“吓到你了吗?”

宝瓷瞪着眼睛眨了眨,明白他在问什么以后果断点了点头。

少年果然教养良好,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又不能放着她不管,于是问道:“你家里人呢?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宝瓷瘪瘪嘴,一双好看的眼睛顿时氤氲

“我跟两个哥哥只是路过这里去投亲戚的,可是路上照顾我们的仆人突然生病死了,我们走到这里,却看到好多好多凶巴巴的人,到处的客栈都满了,又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她想要抽泣却又忍着不哭,一副让人心疼得连肝儿都忍不住在颤的样子

君安宁的嘴巴张大得下巴都快拖到了地上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宝瓷大女王吗??

闪瞎狗眼啊!!谁来告诉他他这是在做梦啊!!

嗯……宁宁好不淡定哦。

这种场面笑笑又不是第一次见,所以当然见怪不怪,只是……

姑娘,你家仆人都死了两回了,放过他吧~~

少年脸上已显出无措,饶是他一向面对刀光剑影从容自若,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

尤其是这么一个比明珠更莹润,好像碰一碰都怕碰坏,放在哪里都不妥当的小小姑娘真不敢想自己刚刚怎么就拎着她躲了那么多刀。

他犹豫片刻便道:“我叫展云卿,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你跟你哥哥若不嫌弃,就同我挤一挤我就住在对面的客栈,房间足够大,虽然要委屈你的两位哥哥在地铺将就几晚,但总好过风餐露宿。若你们不放心,可以去武林大会查询,我的身份家世都有登记在册,不是坏人。只要不急,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我也可以送你们一程。”

宝瓷不哭了,瞪着眼睛瞧着他他怕宝瓷有疑虑,解释的很详细。

真是个好人。

老实人是宝贝,这是萨玛婆婆告诉她的。

宝瓷便弯弯了眼睛点点头,“嗯”一声,明明亮亮弯弯的眼绽出光彩,“谢谢你。”

这下有地方住了呢~~!

那份明亮让展云卿心里一轻,不自觉的跟着她开心起来。

在他看来,宝瓷应该是哪里好人家娇贵的小姐,自当好好照顾。而见到她两个粉雕玉琢的“哥哥”时更是毫不怀疑。

兄妹长的不像,这在妻妾众多的大户人家是常有的。

他的房间果然是足够大,进门之后中厅两边左右两进共有三室。

这样的客栈可不多,他住的不但是城里最好的一间,能在这种时候订到这种房间更是非比寻常。

君安宁已经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想不出江湖中可有一户展姓世家有这般实力。以他这般气质气度若说不是世家子弟而只是入门弟子,着实说不过去。

他谨慎了又谨慎才试探着摘了斗笠,但展云卿似乎完全没有认出他,连看见笑笑时也只是如常他那般坦诚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展云卿请他们坐了,亲自倒茶给三人。

宝瓷已经和他攀谈起来,“云卿我叫你云卿好不好?”

展云卿笑一笑,宝瓷在他看来只是个小女孩,也不会怪她失礼唐突,只是稍稍纠正道:“你当喊我一声哥哥的。”

他的年纪可比她两个“哥哥”都大呢。

三人中最长的君安宁也只有十五岁,便毫不介意的喊他一声“展大哥。”

“云卿哥哥,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宝瓷左右打量着他的房间,怎么看都像是独行一个人。

展云卿点头道:“嗯,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此等武功气度,住着这样的房间,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参加武林大会,还被人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