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麟川走到宝瓷面前拿下她口中填塞的布,宝瓷吐掉嘴里的线绒,“喂喂,你还要他来给我解蛊?好歹放开我啊!”

然而南宫麟川沉着脸色道:“我不是要他给你解蛊,你的蛊,不解也罢。”是啊,他干嘛闲着没事给宝瓷解蛊,让他想起展云倾?那样对他显然毫无益处。麻烦的只是她和沧溟少主之间的牵系罢了。“我想到一件更有趣的事,既然你们满地的蛊毒这么无所不能,不如索性把你变成我的傀儡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做,能让你心甘情愿更好,可惜没那么多时间了。”

宝瓷微微变了脸色,“喂!喂喂!不带这么没人性的!!”

傀儡!?

那似乎倒是满齐一家的专长了,可特么的她还是个大活人啊!!

南宫麟川自然不会理会她的抗议,把布重新填回她嘴里,对满齐问道:“你需要多久?”

满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了两个罐子放在桌上,“这边是你要求的操纵蛊,想要她听从你的命令,种下蛊虫之后我需要慢慢替她洗脑,顺利的话至少要七天时间。但这恐怕并不理想,没有个把月,效果不会达到最好。在这里还有一种备用的,跟下毒的效果一样,她的心不会是你的,但必须听从你的命令,否则只能死。我自然比较推荐这一个,但如果南宫大庄主有什么不满,还有另一个应急的选择就是用蛊毒破坏大脑完全毁去她的心智,成为彻底的傀儡。”

宝瓷不能说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恶毒的老男人她如果还能回到满地一定要满地都知道这丫都在做些什么,就算是她也知道这些全部都是禁蛊,被村人知道了,他们家就可以彻底被赶出村子了!

南宫麟川这死疯子不会答应吧!?

然而南宫麟川微默片刻却道:“你的建议就不需要了,沧溟水榭的人被拦在山下,时间应该足够你去做。但是如果有什么万一,沧溟的人‘万一’杀了上来,我会派人来通知你,就用你的‘应急’吧。”

宝瓷仿佛这辈子还没这么火冒三丈过,这家伙居然要她去当一个没脑子的白痴傀儡!?

她以为南宫麟川只是性格差一点,为人偏执一点,结果丫根本就无可救药!!

南宫麟川看也没再看宝瓷的目光,转身走出房间。

得不到就毁掉,他可不要一个有二心的人。他的原则很明确,所以不需要任何犹豫和迷惑。

第八十章

山林里白衣人宛若幽灵游走,快得让人辨不清数目,只一瞬便血腥四溅。

守着关卡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一切,身边的人已经倒下来,脖子汩汩的喷着血,剩下的便只有惊惶的叫声。

白衣人影无声飘走,却连一丝血迹都不曾沾上。

南宫错了!他们不是凡人,他们是恶灵!

“少主,抓到活口了。”

水榭门人将已经吓得有些不能说话的活口拎到笑笑面前,他冰冷冷的脸上像结着一层霜,微微苍白的脸色在漆黑长发的映衬下,连同那份惊为天人的美都冻结在里面。

他不是水榭众人熟悉的笑笑,他的慵懒惫怠,惺忪茫然皆一扫而空,甚至全然让人感觉不到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便是妖,也不再是那出水的莲妖,,而是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煞神,美得刺骨。

他站在那人面前,唯有玉珠相撞般清透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少年的清朗,“被抓来的女孩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笑笑微微俯□,如扇的睫毛微垂,凤眼带着生来的微挑,漆黑眼瞳如不透光的黑琉璃,什么也映不进,什么也透不出。看得人一瞬间仿佛忘记了呼吸和心跳,心魂就这么被摄了去,却有丝丝凉寒渐渐从心底冒出来。

“我现在没有耐性,你最好现在告诉我,被蛊毒师带来给南宫麟川的女孩,在哪里?”

“我,我不”

已不等他说完,笑笑白衣长袖一扬,人已飞出数尺落在地上七窍流血断了气。

“杀上去。”

南宫麟川最大的错,是忘记了水榭轻功的可怕。

一路的机关陷阱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阻拦的作用,甚至不曾被触动人便已冲上半山,一路血流成河屠尽白骨。

这样的结果满齐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想不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想搭上展云倾就没有结果,退而求其次跟着南宫麟川瞪着他发展壮大,却这么早就受到重创搞不好会夭折。

“不过至少我还有一件事情值得开心一下,看起来老天都不怎么眷顾你啊,对吗。”

他拿着瓷瓶啧啧道,“你这么机灵的姑娘,要变成白痴该多让人惋惜可惜我们新仇旧恨,叫我岂能放过你?”

他脸上忍着都能透出来的奸笑充分说明他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宝瓷嗷叫了!可是连嘴都被堵住她当然叫不出来!

满齐这种混人果断就不是什么善种,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输给师父就自己跑路根本不管后事,还要他老迈的阿奶来替他还债!

可是现在她只能惊恐的看着那个虫罐在向她靠近,满齐拿了小刀,直接在她脖颈上划开一条口子她好歹也是个懂蛊的!在脖子上种蛊只要一个小小的口子就够了好吧!?你划拉这么大是要她在变成白痴之前就流血而亡吗!?

擦!她不想流血而亡也不想变白痴!可是比起来好像前一个还好一点!

虫罐已经贴上了脖子上的皮肤,宝瓷只能狠狠闭了眼睛,一瞬间那种有东西爬上来的酥麻让后脊梁竖起一片白毛

然后她只听一声惨叫,睁开眼时满齐已经倒在地上,面前只有展云倾焦急的脸。他什么也没说,点穴止血,拔了塞在她嘴里的布,解开绳子拉起宝瓷道:“跟我走。”

宝瓷微微愕然,“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外面在围攻山庄的明明是沧溟水榭吧?

展云倾边拉着宝瓷边头也不回谨慎的往外走道:“我一个人从后面悬崖上来的。南宫麟川的注意力都在沧溟水榭的人身上,不会想到我来。”

宝瓷正在奇怪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组合,笑笑也是知道的吗?他答应的?她甚至不曾注意到自己被展云倾拉住的手,只是突然之间眼前微黑有些踉跄。

“宝瓷?”

潜进来的一路他都“清理”过,但他们还是不能在这里久留,他方才没有来得及问宝瓷的状况,满齐在做些什么现在只能停下来,宝瓷却摇摇头,“失血有点多而已。”

展云倾略迟疑一下,道一声“失礼”,便一把抱起她向外奔去。

宝瓷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一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头昏脑胀的靠在展云倾怀里。

跟之前不一样。

跟那时候强行关着她感受到的压迫不同,此时的他像是那么自然的存在,从很久以前就在那里,那么漂亮,那么好看,却站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头晕的感觉稍稍缓了缓,宝瓷睁开眼,不再那么陌生,仿佛熟稔的问他:“笑笑呢?”

展云倾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又仿佛直接从胸腔里传来,“他在山下拖住南宫麟川的人马,应该很快就会杀上来。”

他的作用不过是防止南宫麟川狗急跳墙拿宝瓷当人质,即使这样他也还是亲自来了。

即使不管重选几次他大概都还是会关着宝瓷,不能眼看着她去报仇,但有一件事他却是错的。宝瓷是自己选择忘记他的,蛊是她亲手下的,那是她在清醒时所作的决定,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宝瓷现在没有对他的记忆而有任何改变。

他的错,是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妄想要留住她。一时的心乱一时的错,那是他不该犯的。他只是回到自己自律严谨的壳子里,唯有因为他的疏忽让她被满齐掳走这件事,他必须得负上责任,不能不来。

他并没有觉得宝瓷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带她躲过匆匆而过的守卫,虽然最好的选择是马上带她离开,但宝瓷现在的体能显然不适合攀崖“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如果不能出去,就等笑公子带人进来……”

宝瓷点点头,却问:“笑笑呢?”

展云倾微微一顿,“宝瓷?”

他语气中的疑惑让宝瓷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自己也觉得刚刚似乎是问过了。她一只手还按在脖子上半开玩笑道:“看来脑袋是真的有些缺血了。”

“先找地方帮你包扎。”

他们挑一间偏僻些的仓库藏身,可是说到包扎显然干净的布就只有他的衣服或者她的衣服展云倾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宝瓷的衣着……他的脑袋一时有点混乱,首先觉得这种轻飘飘的布料不适合拿来做绷带,然后倒是从来没见到宝瓷穿成这个样子过。不说适合或是不适合他眼里宝瓷大概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抹胸式的衣服让她脖子上的血迹顺着锁骨白瓷似的肌肤流下来,宽袖垂落,也同时顺着露出的皓腕流过,红白相称得有些惊心。

他移开视线不让自己盯着看下去,撕开自己干净的中衣,脑中却稍许一闪而过某个不适宜的念头倒真是一点都没长啊……

身边没有药,越是活动血流的便可能越多,是冲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等。

展云倾不想冒险,他想笑笑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宝瓷脸色愈白,衬着丝蓝微冷的衣衫,仿佛当真只是个瓷雕的娃娃,没有温度。他伸出去的手想如过去那般揽住她的肩,却只微动便放下,没有伸出去。

错过一次,便该提醒自己不可以有第二次。他得把宝瓷送回她该在的地方。

南宫麟川阴沉着脸看着昏死在地上的满齐,屋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如同阴云密布的火山气压低得让人不敢靠近,厉声道:“人走不远,给我搜!”

“庄主,那外面……”

他脸上阴鸷更甚,“留一部分人搜庄,剩下的去支援外面!”

沧溟水榭一路杀上来,他必须马上找到宝瓷!没有她做最后的盾牌这个庄子也许真的保不住!

“翻遍庄子去把她找出来!缺胳膊断腿也得摁在我面前!马上!”

第八十章+

搜查的声音在渐渐靠近,展云倾却感觉得到宝瓷的体温依然在升高。看一眼她脖子上的绷带依然在渗血,因为绑在脖子上无法勒紧,还是只能靠手按压着。

可是明明没有伤了主要的血管,为什么血会一直止不住……

他让宝瓷靠在自己身上往仓库深处躲了躲,宝瓷现在无力思考什么,虽然知道热度一直在攀升,但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不能判断是满齐下过什么药,还是已经有蛊虫进入了伤口。

那一罐密密麻麻的小虫进去一两只也许不是什么稀奇事,希望真的只是一两只不是五六七八只,虽然她已经不确定这有什么不同半傻和白痴真的有什么两样吗?

可是她还不想就这样认输,她这么大个儿人难道要输给一两只小虫子。展云倾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耳边低沉盘旋着,虽低却又清朗和煦,听在耳朵里很舒服,“宝瓷,再坚持会儿,应该不会太久了……”

宝瓷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笑笑很快会来的,她至少要撑到笑笑来,总觉得笑笑来了才能安心,无论什么事,有他在都可以放心交给他的……

身边有另一个人沉沉的心跳,听起来很温暖,暖得让人有些窝心,心却无法停留在这里。

“你不该来的。”

含糊的声音让人有些听不清,展云倾轻声问了一声,“宝瓷?”

“你不该自己一个人来犯险,这里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该来的地方……”

展云倾微微一怔,“宝瓷,你记得我?”

宝瓷却闭着眼没有应,记得或不记得,她也不知道,不想知道,不想记得任何事……她是不是也羡慕过宝珞,可以什么都不记得,不必背负,安安心心的过着平安的日子。

当自己面对越来越多的问题而搞的一团乱的时候,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点想要像宝珞一样放弃的念头么?好么,现在报应来了……

迷糊中身边的人手臂渐渐收紧,像是不想放开,像是舍不得,他的心跳声让她听不到外面的搜查声。

“宝瓷,马上就要搜进来了,我们得转到已经搜过的房间去。”

“嗯……”

都随他就好了,只是有点累,暂时,就休息一下下……

“庄主,搜不到那个姑娘,会不会已经逃了……”

“庄主!沧溟水榭已经杀上来了!”

南宫麟川阴鸷的眼中全无动摇,“把所有人都调集回来,庄里的人全部随我去门外,我亲自去会会沧溟少主。”

他们也算老对手了,今日,便看看终究谁更胜一筹。

当年,若不是宝瓷闹出的丑闻,他本是角逐武林盟主的有力人选,便是单挑展云倾也是不惧。两年间带着满腔的恨与不甘,南宫麟川一日未曾松懈,武功日益精进。

那笑牙月是沧溟少主又如何,他不过仗着年纪小武功高,又有魔头笑无情的余威才震得住众人。至于他自己武功究竟如何,谁也没有真正一较生死。

有时候,虚名早已给人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今日便挑战看看,不信自己便会输给一个少年!

两年,他的确是忍辱负重日益精进,可他又如何知道笑笑是如何度过这两年?

绝世武功不是凭空吹出来的,他爹爹笑无情身为一代魔头,暗地里不知多少人觉得他行事作风极其变态,又有几人知他对武功的修炼同样变态。不但不断搜集各家武功之所长,只要感兴趣,更是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也非炼到极致不可。如此方成就他一身魔功。

而笑笑的性格同样与别个不同,自身的天资和众位师傅的倾囊教导尚且不提,他本就太过无欲无求,遇到宝瓷之前除却睡觉这一个爱好,再无其他心思,生活除了睡觉便只有练功。他虽没觉得苦,但练就他的,正是心无旁骛这四个字。

他此番站在山庄大门外,看到南宫麟川大步踱出,他一个人来应战,说明宝瓷多半不在他手上。

当初是展云倾提议,水榭在明,他在暗。他可以暗中从南宫麟川手上带走宝瓷以免拿她当了人质。

笑笑虽不情愿不想跟他联手,却也没拦着,他爱怎样随他,各不相干。

如今看来,展云倾大约是得手了。人在展云倾手上,笑笑虽恼,他却不会伤宝瓷。虽然他现在就想冲进去把这山庄掀了,分开那两个人。

心里似被一把火烧着,催促他现在就冲进去,连那份困顿都被压下去丝毫顾不上。可他还不能再南宫麟川面前露出什么爹爹一向自负只怕从未顾忌什么,娘却说过,垂死挣扎之人,有时候更可怕。

他半点风险都不想冒。

笑笑的结着一层冰霜的脸冷冷道:“南宫庄主当知道,得罪我沧溟水榭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只是没有笑。

有水榭门人已暗暗汗颜只差一个笑容。这话,这姿态,只差一笑,便与当年的笑无情一般无二。

可他不是笑无情,即便是他亲儿子,笑笑也只是笑笑。白衣飘渺,黑发如漆。消去了那一股阴沉,他便似白莲破冰,迎一池风雪。

南宫麟川也有一瞬间被震住,但也只一瞬他如何甘心自己被一个毛头小子震住?

“正好,我倒也想领教一下传闻中沧溟水榭的厉害之处!”

笑笑手中长剑锐利如钩,闪着慑人精光,如一钩新月。白玉素手轻轻一挥,“要领教,我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去清了这庄子。”

小人南宫麟川做过,却未料笑牙月这般冰雪出尘的美少年做起来也丝毫不含糊。

他只能眼见沧溟的白衣恶灵毫不留情的杀进庄内,自己却只能匆匆挡下笑笑一剑。然而挡下这一剑,剑风却无形的直逼而来,皮肉如割。

他向后一跃再不敢近身而战,笑笑却急进三尺白衣猎猎剑剑紧逼他今日莫不是要输给一个十六岁的小子?

不甘,又如何?

如钩剑稳稳的钩住他的脖子,笑笑烟波不动如同早已被寒气渗透冻住,细挑的眉眼都透着刺骨凉寒。只消轻轻一挑,他便可见南宫麟川血脉喷涌而亡他没有看戏的兴趣,之所以没有在方才一气呵成直接挑了他,无非只是有一个问题还想问。

“为什么抓宝瓷?你没有理由,她对你也不值得这么做。”

南宫麟川阴沉着脸看着他,仿佛被这少年说中了什么的确是没理由,又不值得。

他鬼迷了心窍才对那丫头穷追不舍,若依他的作风,再大仇也应大局为重不,也许只是他以为自己是以大局为重的。其实他心里从来都放不下执念,对南宫世家是,对雪雁是,对宝瓷亦是那一日她在自己身上下蛊执意不跟他走的模样如此骇然却叫人难忘。

他想得到那个丫头,拧断手脚看她屈从的模样。

在他不断思考着用她来谋取更多好处的同时,也许那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瞬的怔然。

这就够了,笑笑起手便向他脖颈跳动的血脉钩去,却闻院内传来一声“少主!找到宝瓷姑娘了!”

怕也只是一张纸的距离。

但就这一张纸的距离笑笑也顾不上,生死的一线间笑笑便如一道影子从南宫麟川身旁窜过,刹那不见了踪影。

笑笑循着声音直奔后院,在看到展云倾横抱着被血浸了前襟的宝瓷走出来时心里一沉,竟生生止了脚步,生怕去确认一个结果。

不,不会若当真有什么事,心口的蛊虫不会毫无动静。可是现在的宝瓷不会这样安静的靠在展云倾胸前,安静得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