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瓷看春桃,实在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算了,那就让他来吧,反正也不是我们花钱……”

春桃已经迫不急待的奔出去,宝瓷也不知她和那忧郁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默默听着,淡淡抬眸却没有看春桃,而是直直看向宝瓷

宝瓷不知道在别人看来是怎样的,看在她眼里就像路边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狗在等着她收留……为毛是她啊,现在邀请他的人明明是春桃,干嘛像在等着她首肯似的望着她?她不就给他两打包子……

可是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点点头。那少年这才放下一身萧瑟,默默跟着春桃走进客栈。

“来,你多吃点,这么瘦……你家是哪里的,没有地方落脚吗?”

春桃母性本能全开,一劲儿的给那少年夹菜,他只是客客气气的点头,一身与年纪全然不相称的清冷,吃得斯斯文文,哪里像是饿久了该有的样子。

他看一眼宝瓷,见宝瓷似乎也在等着他回答,才慢吞吞道:“我现在一个人出门替家里办点事,没什么固定的去处……”声音也清清淡淡,听起来别有一番雨后清凉的舒服。

春桃稀奇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自己一个人出远门了?”

春桃你真的没比人家大多少啊,泛滥的有点过了啊~~!

“呀,那你今晚要投宿在哪里?若没有地方投诉,就跟我们一起住下来吧”春桃话刚出口就意识到现在宝瓷才是主子,她不能擅自做主呢。她看向宝瓷征询意见,宝瓷眨眨眼,瞧见那少年也在看着她呢

他也想留下来吗?

也对,他身上又没钱,应该也无处投宿,搞不好要露宿街头了。只是,出乎意料的并不像看起来那般萧瑟清高啊。

宝瓷倒是不在意,“那就留下来吧。”

少年看看宝瓷,客客气气的向两人颔首致谢,目光里却带着仿若迷茫的遥远。像一层清冷薄透的雾,让人看着,便如同要一起陷入那迷惘和忧郁之中。

但那不包括宝瓷。

春桃这厢心都快随着这烟雨迷茫一起化了,忙道:“我这就叫小二多准备一个房间……”

“不用。”宝瓷钩钩手指让刚准备起身的春桃又坐下来,“你今晚和我睡一间,把你的房间给他。”

“诶?姑娘,我们又不用省房钱……”

宝瓷眨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看到春桃把话咽了回去,才慢悠悠问:“你不怕今晚那胖子找人来劫人啊?”

虽然看起来胖子挺不想正面招惹那花老板的,但是等到夜深人静,未必就不敢下手啊。

春桃这才微微冷汗,叹自己竟然连这个都没想到。她的心思很快就转移到担忧这些事情上,宝瓷却说完就不关她的事儿,端着面条边吸溜便扫几眼啃包子的忧郁少年

春桃那么多山珍海味都夹给他了,他还就中意上这包子了。

看来这是被她两打包子给喂来了啊这个她有经验,满地村子四周好几条流浪狗都被她喂来炖锅了呢。她亮出刀子之前它们的眼神儿,就跟他一般带点期望带点忐忑带点忍不住的亲近

可是她现在要把这大活人怎么办?

应该,不能留着吧?

既然不能留着,那么连名字也没有必要问了啊。

早早的都打发了去睡觉,准备一早就上路。宝瓷自己只是小眯着,直到深夜才半睡半醒,想来明天是要春桃顾辆马车让她路上打盹儿才好

正想着便感觉到睡在内侧的春桃晃悠悠爬起来,越过她正要下床。

宝瓷打着呵欠爬起来,“去茅房么?我陪你一起……”

春桃继续慢慢向外走着,宝瓷却一个激灵拉住她春桃可不会一声不应,她所接受的一切教育教养都让她谦恭柔顺,怎么可能不回应她现在的主子大人!

宝瓷一把转过春桃,映在眼里的春桃的双目涣散无神,空洞得像一口寒井,就是宝瓷早有心理准备也给吓得一冷。

她的阻拦只让春桃停了一停,便又要向外走宝瓷愕然,她可是一步也没离开过春桃,几时竟被人下了药!?

看着春桃继续没了魂儿似的往外走,她随手扯下床单把春桃一捆,拴着她就往门外去,准备看看隔壁的少年有没有事。

打开房门外面一团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只能勉强借着小窗投进来月光视物。

一股浓郁不散的香气飘来,浓浓的香带着些许腥气,竟浓腻得像是散不开,春桃一闻到那股味道便突然增大了力气想要挣脱,随着那香气离去。

宝瓷一时险些没拉住,惊道:“春桃!”

可是她的声音像是被吞没在黑暗里,不但没有唤醒春桃,连四周的房间也没有一点声音。她又大了声音喊道:“有没有人在!?”

顺便狠狠踹了一脚门板发出声响,却依然一片沉沉的寂静没有得到半点回音。

其他的房客难道都睡死了么?还是,怕他们碍事也被下了药?

等等,这么大手笔,是外来户能干的吗?

宝瓷现在就算察觉到这件事,只怕也已经如同深陷囚笼一般,她也顾不上行李,所幸为了以防万一两人都和衣而睡,便用尽了力气拽着春桃便往楼下走。

无奈她本就是小身量,春桃此时力气又大得吓人,走到楼梯旁春桃挣扎得叫一个惊险,“春桃别动!!会摔下去啊!!嗷嗷嗷”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连摔带滚从楼梯上骨碌了下去。一旁一间房门突然打开,宝瓷在天旋地转的骨碌中看到一道人影正匆匆忙忙的披上老葱绿从房间奔出来,趴在二楼栏杆上惊惶喊道:“姑娘!”

宝瓷在后脑勺重重着地之后躺在那里一边脑子嗡嗡响着一边想,原来这家伙也有别的表情啊。

还以为他只是一副烟雨淡墨,原来也是活人一个。

少年匆匆系着葱色的衣带跑下楼来,跪在宝瓷身边检查了她的头,动作轻柔迅速着实跟他这个年纪不大相符。

“没事吧?”卸下了惊慌之后,他淡淡忧郁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担忧这丫长的真的很有感染力的说,只是宝瓷现在无心感受这个,她想摇头可摇了更难受,只能伸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指了哪个方向,大约示意他去看看春桃。

摔下来的时候她们摔散了,但至少她没听到春桃走开的声音,所以也没太担心。但是此时葱色的少年抬起头来环视大堂,人却是一怔。

哪里有春桃?

整个大堂桌椅都已经收了起来,借着月光一目了然,空空的,半点也寻不到春桃的身影。

他这一怔,宝瓷顿时察觉了什么,也不顾得头痛不痛,撑着身子坐起来怒,“花老板你出来!快把春桃还来,不然烧了你这黑店!”

脚步声在黑夜里尤其清晰,一步步踏着,缓缓站定在二楼廊上。

花老板依旧那身百花绚丽的长袍,只是松松披就连衣带也没有系,头发也松绾着,垂下缕缕散发,一副刚刚从床上懒散起来的样子。

他从烟杆子里深吸一口,悠悠吐出烟圈儿,“没错,我这就是黑店,你以为,还能从我这里要得回人么?”

开黑店还开这么理直气壮!

春桃的理论真是不能信,什么大生意就要讲信誉讲门面的,还不一样是黑店!

花老板待笑不笑的从额前垂落的散发间看着宝瓷,“看你也是江湖人,想不到这么缺乏戒心,在这江乐阜也敢不打听清楚就随便投宿就好好尝尝这个教训,记着我花太岁罢。”

江湖上都该知道,这江乐阜明里是“金钱豹”的地盘,实际上真正盘踞在暗处的,却是这江乐阜乃至整个江东最大的人口贩子,人称花老大,花太岁。

117我是忧伤美少年4

“黑店还敢这么招摇,住进来的客人就这么没了也不怕被人找上门来!”

宝瓷哼哼一阵指责,花太岁仰天大笑,“小姑娘,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么?这在这江乐阜,我若说你没来过,江乐阜就根本没有你这个人,又怎么会投宿在我的店里?”

吃准了她们出门在外好欺负么!?

可是他说的却是没错的,他可以完全抹消掉宝瓷和春桃出现在这里过的痕迹,可以让她们从这世上蒸发,再没有人能找得到。

花太岁稍稍敛了笑,又吐了一口烟圈道:“小丫头,这只能算你运气不好,本来我在这里开店,也不想搞的太招摇,住店的客人是不会随便下手的。可谁让金爷看中了你们,非要从我这里买人呢。不然,你这种毫无风情的丫头,白给爷,都懒得要。”

“……”

这是什么样的逻辑?

见她一脸混乱的抽搐,忧郁小哥在她旁边淡淡说明道:“啊,这是道上势力的划分问题进了花老大店里的客人金爷就不能动,但是他可以找花老大买,花老大负责拐绑,他只要来买人。”

“……”

宝瓷默默转头看他说的这么平淡……才想起,这孩子貌似被牵连了啊……

本来只是好心收留他一晚上,现在似乎是连他都被扯进来了,现在说要让花老大放过他……好像不太现实吧……?

虽然是这样宝瓷还是不得不开口试试“能放了他吗?他跟我们不是一起的,这事跟他无关……”

“呵……小姑娘,你都知道我这里还开着店呢,难道会放他出去走漏风声,等人找上门么?何况以这位小子的容貌,搞不好真多客人争着抬价呢”

要让两个人彻底的消失,当然要彻底杜绝消息的走漏了。

宝瓷叹,只能无奈的看看忧郁小哥果然还是抱歉了……

“瞧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小哥,有机会就赶紧逃”宝瓷说完从腰间抽出长鞭一抖就要一跃而上要卷住花太岁,那忧郁小哥却突然喊一声:“等等!”

等?等什么!?

不过答案似乎不用她去思考下一刻宝瓷就感到脑袋一晕险些又摔了下来,幸好被那少年接住。

……差点忘记自己刚刚摔了脑袋,这么突然的动作果然还是不行吧。

花太岁的轻笑声又一次响起,居高临下着看着宝瓷,“虽说第一次见到时就隐约察觉到了,果然是有点来历。花爷我也很久没活动一下筋骨,让我亲自动手,你也算是荣幸了”

他突然一手撑着栏杆一跃跳下来,松散的长袍里露出一双光/洁的美腿难道他下面什么都没穿!?

忧郁小哥下意识就要去挡宝瓷的眼,宝瓷于是瞪着那纹路细致的掌心……她完全对那双大白腿没什么感觉啊,露就露呗,看了又不会真的长针眼。倒是这位小哥……你不要真的像被喂来的小狗一样这么快就开始忠心护主了吧!

花太岁可没有给他们磨叽的功夫,方一落地便直窜而来,看起来似乎格外沉重的烟杆破空狠戾宝瓷一脚踹开忧郁少年就挥开鞭子去缠住烟杆,那少年对她大概是毫无防备的,就这么被踹到一旁,看着她跟花太岁打斗起来。

以宝瓷那点功夫,应付花太岁这样老练的人物显然还不是对手。她没有敢轻易下毒,既然花太岁对春桃就用了药,那搞不好也是懂行的。倘若当真是高手过招,不明底细很容易失手反受其害。

她的鞭子蛇一样的缠卷,花太岁顺势一扯,便一脚踢来宝瓷慌忙避开那只光脚丫子,正巧看到因为踢腿而撩起的衣摆下那条花色的大短裤……

原来有穿?

她一愣的功夫那光滑的烟杆已将缠绕的鞭子甩脱,直向宝瓷胸口捣来

下一刻他的烟杆却被一只细瘦的手徒手挡下,那忧郁少年竟毫发无伤的穿过宝瓷防守的鞭子,握住烟杆。

花太岁瞳孔骤然一收,第一次认真看了这个半路出现的少年一眼。

以为他不过是那两个丫头一时好心收留的落魄少年罢了,但是一个普通的落魄少年,怎么可能接得住他的烟杆。

不是说江湖上接得住他烟杆的人没有,而是以这个年纪,能做到的,恐怕数都数的出来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仿佛看到了瘟神一般骤然后跃数尺,蹙眉道:“散财童子,周小郎!?”

咦,宝瓷也微微意外他的身手,转头看向葱色的忧郁美少年对于被人认出身份他似乎并不在意,依然淡淡的散发着清寒和忧郁,在黑夜的月光里仿佛尤其落寞。

宝瓷对江湖上的各种消息知道的虽然不是太多,不过出于乐呵也听了一些,散财童子这个称号她应当是听过的,虽然一时记不得,但这种称号怎么样也不该跟这种穷得天天饿肚子的少年扯得上吧!?

然而见那少年似乎默认,花太岁突然一副厌弃至极的模样又蹭蹭向后退去,无限的拉开距离。

瘟神。

可怕的是,以他的人脉和对各种江湖内情的了解,还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小瘟神后面还有大瘟神!

他,半点关系也不想扯上!

“你们马上从这里消失!”

说完这句话,连人也不抓了,花太岁自己反而突然隐入月光照射不到的暗影里,竟突然就这么消失不见。

这种店暗道似乎是必须的,但是宝瓷和少年上去找了半天却都没发现暗道的入口,而此时整间店都发出一种沉闷诡异的咔咔声。少年微惊,拉住宝瓷向外跑去“快走!”

然而他们还没能跑出去,脚下的地板突然陷落,两人噗通一声跌进水里,随即头顶的暗门一关,在一团漆黑中水流突然涌动,宝瓷像一条鱼被嗷嗷的冲走,只能拼命的憋着气,在黑暗里除了水流的冲击只有手腕上被握住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突然眼前一亮月光乍现,他们被冲进了河渠里又一次噗通落水。

宝瓷浮出水面深深吸一口气,却险些被手腕上沉重的累赘又给赘下去丫居然没浮上来!?

“喂喂!”宝瓷顺着那还牢牢拉住她不放手的手臂把少年拉上来,拖着他游到岸边,虽然突然落水被呛到是情有可原,可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人事不省了啊!?

一通又按又拍,总算那家伙才咳出水清醒过来,瞪着眼一阵茫然

“我说你啊,这么大的人不会游水?你帮了我我是很感激啦,可是现在我还急着救春桃,对不住把你丢在这里了,你自己先缓缓。”

宝瓷刚要走就被拉住衣角,葱色少年又咳了一气才缓了口气道:“今晚不能再去咳咳……没有准备妥当,我们救不出人的,到时候连你也有危险……”

“……”

少年仔你是有多老成啊?

虽然宝瓷现在多少也算成熟了一点点(大大的问号),但现在的情势也不允许考虑那么多嘛。反正她是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总会有办法。

“明天万一春桃已经被带走了,再找她就麻烦了,我今晚还是得再去一次。”

少年还是不松手,忙道:“金钱豹!是金爷要买你们的,春桃姑娘一定会被脱手给金爷,花太岁才好自己摆脱麻烦。从金钱豹手中抢回春桃姑娘,比对付花太岁容易,就不要再跟花太岁扯上关系……”

宝瓷看着他,果然是少年老成,这么说也没错。花太岁一定会把春桃卖给金钱豹的,不然找不到春桃,他们如果继续纠缠花太岁,似乎会让他很头痛的样子。

可是,就这么让花太岁跑了,不是很憋气吗?

少年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继续劝道:“先救回春桃姑娘才是要紧,稳妥些把她救回来,要找花太岁算账日后再找机会也不迟”

宝瓷重重在他细瘦的肩膀上一拍,“果然周到!那我们就等到花太岁把春桃交给金钱豹之后再动手!”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她一定得找人来帮忙才行!

宝瓷盘算了一下附近能找到的水榭联络点,再考虑一下各路援军抵达这里的时日……看来找宁宁来支援是最快的呢!

“能起来了吗?走,陪我去搬援兵!”

118我是忧伤美少年5

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宝瓷匆匆从水榭的联络驿庄发了信给宁宁之后赶回来,江乐阜早起的镇民却已经噪杂成一片,为某间客栈的一夜倒塌惊诧不已议论纷纷。

宝瓷站在废墟前为这大手笔惊愕不已,不至于为了躲一个散财童子,连整间客栈都放弃掉吧!?

少年却淡淡扫几眼七零八落的木板,“这建筑是简易的,只是外表的壳子看着华丽,里面都是机关不是实的。魔道中有些人会用这种法子,方便随时消踪匿迹。就算有什么损失,他也会从金钱豹那里捞回来的。”

宝瓷瞧瞧他,“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少年只是淡淡垂眸睫毛微动,对自己的身世,仿佛有多少诉说不尽无法言语的隐晦与苦楚。

宝瓷嘴角抽抽,她这种连没爹没娘师父无良都能活得朝气蓬勃的孩子,实在对这种凄凉苦楚理解不能!所以她还是不要继续问了……

“走了,既然这里都被毁成这样一定找不到什么了,我们去找金钱豹!”

“不等援兵来吗?”

“清尊楼的人要来这里还得些时候呢,春桃若吃了亏就糟了,我们先去!他们会赶来的!”

“咦?清尊楼?”少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宝瓷已经转身飞奔离去,他只能匆匆跟上,把注意力先放到救人上。

金钱豹的宅邸是这江乐阜里最大的,有多大,宝瓷在飞上墙头看到那层层院落的时候就不想知道了。

她将一把药丸塞给少年,“吃了。”

少年眉头皱皱,看起来一个个都很苦的样子,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反正什么苦他都吃过,就闭了眼嚼都不敢嚼吞了下去。

宝瓷扯扯嘴角,丫吞药的样子倒跟笑笑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