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个。”明鸾又一脚踢过去,将他身体往床里面踢进了些,坐到他床边上,从挎包里取出一个蒙着手帕的竹筒,小心地揭开一点,凑到他耳边去。

崔柏泉皱着眉没有动弹,听到那竹筒里传出来的虫叫声,立时翻身起来,面露诧异:“这是蟋蟀?”

“可不是么?”明鸾得意地将竹筒往前递了递,“你仔细瞧瞧,这个头可不小呢,卖相挺好的。这几年因为万千户好这口,德庆这里添了多少爱玩蟋蟀的人?我抓到这么一只好东西,要是拿到城里卖,少说也能卖上几百文钱吧?”

“山上抓的?”崔柏泉认真瞧了瞧那只蟋蟀,有些懊恼,“赶明儿我也去抓几只回来!”顿了顿,瞥了明鸾一眼:“你拿这个给我瞧,是在气我呢?!”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明鸾啐了他一口,“有好事便宜你呢!这东西,你拿到城里替我卖掉,无论卖掉多少,我都算你一成五的佣金,如何?”

“三成。”崔柏泉断然还价,“去一次德庆城,来回八十里地,我要走两天,还得算上住宿和饭钱,少说也要花上百十文钱,要是你这蟋蟀只卖到几百文,我岂不是还要倒贴?没门!”

“小气鬼!”明鸾咬牙道,“我给你介绍的好财路,赶明儿你也到山上抓上十只八只的,一起拿到德庆城去卖,顺手把我这个卖了,还白赚一笔佣金,你居然还跟我讨价还价?!”

“你要是不乐意,大不了我不帮了,你寻你二伯父卖去!”崔柏泉蒙好竹筒,摔回明鸾怀中,又睡下了,“快走快走,你年纪虽小,也有十岁了,孤男寡女的,叫人看见了说闲话,你不要脸,也别带累了我的名声。”

明鸾恨得一脚踩了上去:“姑奶奶愿意来找你,你还说什么名声?谁敢说闲话,叫他来找我啊!”

崔柏泉被她一脚踩得生痛,无奈地爬了起来:“你干嘛非要我去?你二伯今天不是要回来么?叫他去得了!”

“你知道什么?!”明鸾皱眉道,“要是让他帮忙卖掉,得的钱肯定要归入公中,那我不是白忙一场?这是我的私房钱!”

崔柏泉抓抓头发,随手往屋角一指:“那儿有个竹篓,把东西往那儿搁就行了,我正准备明日入城,顺便替你跑一趟腿得了。”

“那就多谢了,好小泉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明鸾嘴甜地说了几句好话,连忙拿着竹筒往角落走,崔柏泉还在后面提醒她:“另找东西蒙那竹筒,别把你的帕子留在我这里,免得有人看见了说不清。”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的帕子上没绣花没名字,土白布一方,你不说,谁知道是我的?!”明鸾白了他一眼,见桌上放着一叠草纸,便顺了一张过来,从挎包里取出针线包,用针在上头戳了无数个小洞,拿它替下了自己的手帕,正要放入竹篓里头,一瞥见篓中的物事,便立刻蹦了起来:“你怎么把那些首乌给拔了?!我跟你说过的,那还要过两年才能收,现在拔了,年份不够,药力不足,卖也卖不出好价钱,而且德庆城药铺的掌柜不是说了么?何首乌要在冬天收,现在才是四月呢!”

崔柏泉淡淡地道:“当初你找我合伙种这东西时,就说过一人一半,我只挖了二十株,你那边半点没动,亏不了。”

明鸾急得直跺脚:“你听不明白么?我不是觉得自己亏了,而是觉得你亏了!这两年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在这上头呀?到处打听种药的法子不说,去年大雨,你还在首乌田边冒雨守了两天两夜,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易看着它长起来了,眼看着再过两年就能有收益,你居然半途而废?真真气死我了!”

崔柏泉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问过药铺的掌柜了,这点大的首乌虽然药力不足,还能卖几个钱,我正急等着钱使,也顾不了许多了。改日我多打几条鱼赔你就是。”

明鸾被他气了个半死:“你这人真是牛皮灯笼,我懒得跟你说了!”摔袖就出了门,只是走了几步,望望天,又忍不住折了回来:“你为什么等钱使?你娘的病又犯了吗?”

“还是那样,每天继续看大夫吃药。”崔柏泉懒懒地倚着木墙,“我要存一笔钱,趁现在时间还早,多存一些,实在是等不到两年后了。”

明鸾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啥?”她凑过去,“你该不会想做傻事吧?”

崔柏泉瞥了她一眼:“你忘了么?我们这些流放过来的军户,只需为官上服役三年,我家到德庆,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秋天过后,我很可能就不能再继续做守林场的活,得另寻差使了。”

明鸾顿了顿:“那又怎么样?你今年才十三岁,就算服完役,也还是幼丁呢,至少还要再等三年,才能进入正军参加操练。”

“就算还有三年,难道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崔柏泉面无表情地道,“我听说镇上有人到外地跑商挣钱的,我虽是军户,只要瞒着上头,未必不能上外地跑一跑。只是这种事到底有风险,我得给家里留下一笔钱。哪怕是我成丁后入了正军,也要给家里多留点钱以防万一,免得不知几时丢了性命,我娘就得活活饿死。”

明鸾张张口,倒不知该如何劝他了,半晌才道:“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涸泽而渔吧?这些首乌有我照顾着,过两年就能收成了,到时候挣的钱岂不是比现在卖幼株要多得多?你要是实在缺钱,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崔柏泉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多谢你了,只是你似乎忘了一点。既然我会担心三年服役期满后的差使,你们家只不过比我晚来两个月,难道你就不用担心?”

明鸾心中一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那要看我祖父是什么想法,我瞧他老人家平日的言行,似乎对这地方挺满意,未必想走。这象牙山林场又不是什么悠闲的好去处,就咱几个人巡林,把整座山走遍都要花上好几天,累都累死了,谁还跟我们抢差使不成?”

崔柏泉冷笑道:“你挂念着山上的好东西,自然不想走,可你家里的人却未必这么想。别的不说,光是德庆城就比九市繁华多了,想要寻营生也容易些,还有你家小弟弟,前儿不是听说要开蒙读书了么?镇上虽有私塾,但那位夫子可瞧不起咱们军户呢,你们家不搬,你弟弟上哪儿读书去?”

明鸾眉头打起了结。崔柏泉的话都说得很有道理,对章家人来说,九市确实不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就算她想做点小生意贴补家计,也得要有足够的顾客支撑才行啊!可如果离开了这象牙山,那山上的首乌田,还有章家人这两三年来开垦的六亩地,岂不是都成了泡影?

明鸾还在纠结,那边厢,崔柏泉已经下床整理好了衣裳,从水罐里倒了半碗水喝了,走出门去,背起了明鸾丢下的柴枝,招呼黑狗一声:“老黑,看好家,我晚上给你弄骨头来。”黑狗汪汪两声,象是回应似的,他便回头叫明鸾,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你还呆站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明鸾耷拉着小脸反掩上门,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往山下走,路上随手收集了不少枯枝干草,才一会儿功夫又得了一捆柴火。崔柏泉自然地伸手一抄,将这一捆也背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山脚,进了村子。崔家的屋子就在村头不远处,崔柏泉的嫡母钟氏与寡婶陆氏正在院子里做活,一抬头看见他们走近,陆氏先冷笑了一声,转头对钟氏道:“如今的女孩儿行事真不知廉耻,大白天的也跟外男走在一块。”

钟氏板着脸,起身高声喝道:“章家三丫头,你又支使我家小泉哥做事了,还要脸不要?!”

明鸾心情正糟呢,听了这话自然没好脸色,不客气地嚷了回去:“崔家大婶,你上个月又拿了我家两条咸鱼干,至今还没给钱,还要脸不要?!”

钟氏气得直跺脚:“谁家女儿这般小家子气,为了一点子鱼干斤斤计较,将来还不知谁家会看得上!”

“不管是谁家,总之不是你们家,你就放心吧!”明鸾啐了她一口,伸手接过崔柏泉背上的其中一捆柴火,“行了,也就几步路,我自己拿吧,省得她回头又骂你。”

崔柏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抢过柴火,板着脸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章家门前,方才丢下两捆柴,回头望了明鸾一眼,黑着脸走了。

“喂,我又没惹你,你生什么气呀?!”明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章 生计

章寂正在院子里教小孙子文虎认字,听到明鸾在门外叫喊的声音,抬起头来:“回来啦?那是崔家小泉哥?怎么不进来坐一坐?”文虎则呼啦一声蹦起来扑向明鸾:“三姐三姐,你给我带什么好玩的没有?”

“热死了热死了,三姐上山是打柴去的,哪能天天给你弄好玩的东西?”明鸾挣开文虎双臂,向祖父打了招呼,便蹲下身逗小堂弟:“我说小虎哥,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把《三字经》背下来,我就给你寻只个头大叫声响亮的蛐蛐,还帮你编个好看的草笼子,但如果你背不下来,就啥都没有,你不会忘记了吧?”

文虎扭股糖似地攀着她撒娇道:“我背了,我背了,祖父正在检查呢,还说我背得好。”

明鸾转向章寂,章寂却只是微笑着抚了抚胡子:“今天学的这几句是背下来了,昨天学的却忘了一半。”明鸾“哼哼”两声,睨着文虎,文虎的小嘴噘得老高,却没再提要玩具的事了。明鸾一巴掌拍向他的小屁股:“快回去继续背吧,背完了我给你编草笼子,等你能将整篇《三字经》都背下来时,我就替你跟祖父说情,带你上山亲手抓蛐蛐去!”

“那就说定了,三姐不许耍赖!”文虎立刻来了精神,回到章寂身边飞快地爬上板凳,拿着叔叔抄写的大字课本认认真真地读起来。

章寂忍不住笑了,回头看明鸾:“方才这是跟小泉哥吵嘴了?”

“哪有啊?”明鸾撇了撇嘴,“方才在村口遇见他家那两个女人,拌了两句嘴,我瞧他脸色就难看起来。他一向脾气古怪,兴许是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吧?”

章寂叹了口气:“这孩子倒是个命苦的,不过为人子女,孝顺父母乃是正道,钟氏到底是他嫡母,如今崔家就只剩他一根独苗,辛苦些便是了。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有人照顾他生母,日子就好过多了。”

明鸾不以为然:“我倒担心他家里会给他说个什么媳妇呢,以那两个女人的脾气,怎么可能给他娶个省心的?就怕到时候是三重大山压迫下来,他不死也要残!”这么一想,崔柏泉离家寻生计,似乎也是个好选择。

章寂留意到明鸾的神色,心情忽然轻松起来,笑道:“小泉哥还小呢,几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你才多大?倒替别人操心起这些事来,也不害臊。”

明鸾嘻嘻笑着,将柴枝提到院子里厨房外头,探头进去张望几眼,问:“还没做饭?周姨娘呢?”

“上镇里买菜去了,今年的肉都比往年贵不少,不货比三家,周姨娘都买不下手。再这样下去,家里就只能吃素了。”章寂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背着双手,佝偻着身子走向正屋方向,明鸾连忙过来扶了一把:“您起身慢些儿,当心眼发黑头晕。”

章寂不以为然:“哪里就这么娇贵起来?”进了屋,在桌边的条凳上坐下,明鸾又替他倒了杯茶水,他喝了一口,叹道:“从前咱们家里只喝明前的新茶,连雨前的茶都嫌不够好,雨后的只配给丫头婆子喝,如今哪里还讲究得起这些?能够解渴就够了。这是哪一年的茶叶?少说也是前年的陈茶了。”

明鸾笑道:“陈茶便宜嘛,也是您说的,只要能解渴就行了,不要买贵的。您要是嫌这茶不好,等马掌柜下回来时,请他帮着捎些好茶叶来?”

章寂苦笑着摇摇头:“一点小事,何苦劳烦人家?这几年多亏他们时时接济,不然咱们家早饿死了。”他抬头看向明鸾,“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虽说有时性子急躁一些,却帮了家里不少忙。我这两年冷眼瞧着,若不是有你时时提点,你母亲也未必这么快就能把这个家当好。”

明鸾笑了笑,这种夸奖的话听得多了,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您要是不想麻烦马掌柜,又想喝好茶,还不容易么?咱下回进城时想法子弄点好茶种来,在山上开两三亩茶田算了。不但自己可以喝,有多的还能拿出去卖钱。”

章寂笑了:“你倒是总想着要种东西去卖,后头那片地,头一年因家里人不懂得侍弄庄稼,你便说要改种蔬菜瓜果,你母亲拗你不过,只得给了你半亩地,结果家里一整年都不用再花钱买素菜吃了,还能有些剩余去送礼做人情。如今你又说要种茶,虽听着有些儿戏的,但仔细一想,若真能种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进项,只不知道这象牙山适不适合种茶。”

明鸾忙道:“适不适合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呀?我听说广西那边就有茶田,出的好茶,咱们这里的气候未必就不合适。”

章寂挑挑眉:“即便合适,又有谁会种呢?镇上可没人会侍弄这些东西,白白花了钱买种子回来。”

明鸾语塞,想了想,便道:“种茶只是一个选项而已,就比如咱们家种瓜菜,两三年下来也有些经验了,不如就扩大经营,多种几亩?最好是挑一些价格贵一点,又不容易养死的,只需几个月就能收获了,除却咱们家自己吃的份,还有一些送人情的,剩下的都可以卖掉!官府又没规定军户不可以卖菜,往年也有军户将自家种的多余的粮食卖给城里粮店的例子,咱们不过是依样行事而已。卖菜的人总比卖粮食的人少一些,咱们说不定能多挣一点呢!至于稻谷嘛,咱们既然不用交税,那么只种够自己家吃的就行了,反正我们就算想多种一些,也没人手去打理。”

章寂微微皱了眉头:“理儿是通的,从前在京里时,我们家的庄子也不是个个都种粮食的,记得你祖母提过,有种桑养蚕的,也有种棉花的,只是瓜菜却少,毕竟这东西容易侍弄,乡下多的是农家种植,百姓并不少这口吃的,若种得多了,就怕卖不出去。”

明鸾忙道:“九市镇上人家确实少了点,要是卖得不好,咱就运到城里去卖!德庆城也不少人口了,但住在城里的人比不得住村里的,就算想种也没地方种,可不就得买现成的么?祖父,您就考虑考虑吧?咱们家现在的情形,您心里也有数,虽说有几个男丁,但是二伯父要忙着操练,只有农忙时能帮家里干活,我父亲倒是有空,却没什么力气,您的身体又不好,虎哥儿还小呢,家里只靠几个女人做活,那么一大片地,可不得累死人吗?更别说二伯娘和我母亲还有周姨娘二姐姐她们还要做针线卖钱。种瓜菜来钱快一点,只要认真一些,费不了多少功夫。”

章寂有些迟疑地看了明鸾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觉得种柑怎么样?就是这里有名的贡柑。”

明鸾一时没反应过来:“贡柑?”

“就是它。”章寂道,“马掌柜每年几次派人来德庆,多是为收柑来的。听他说起,这贡柑原是专贡京里的,只是本地人见有利可图,便越种越多,除却进贡的份例,每年还卖了不少到外地去。从前因本地的贡柑多给大商号包了去,茂升元收得的货少,每年只是勉强保本而已,这几年因来得勤快,反倒收多了些,利也丰厚许多。既如此,咱们大可以学着种一种,横竖不缺销路,也是帮一把茂升元的意思。”他看向明鸾,“你二伯父春天时曾跟我提起这事儿,只是我下不了决心,便拖延下来,近日我上镇里溜跶,听镇上几个老头子说话,也提起这事,似乎有几家人也想种了,咱们要是掺一脚,便可借别人的路子买苗育苗,倒省了好些功夫。这事儿我想着得跟你母亲商量过后才能下决定,你觉得如何?”

明鸾眨眨眼,歪着脑袋道:“如果种柑真的有利可图,自然可以种,只是我们家从来没种过这个,而且我听人说,马圩、官圩、新圩那边多的是人种这个,要是我们也学着种了,收果子太多卖不出去怎么办?再说…这里的气候土地适不适合种柑,谁也说不准啊…”

“这一点倒不怕。”章寂道,“每年来收柑的商人何止百千之数?从来只有商家抢着收柑的,没有卖不出去的,问题只在于咱们没种过,不懂其中的学问罢了。”

明鸾看了看章寂,见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挺认真的,想了想,便爽快地道:“祖父要是真想种,我就帮忙问人去!既然德庆本地就有不少地方种这个,买苗育苗自然是容易的,咱们还可以找熟手打听一下种植的决窍!对了,小泉哥说明天他要进城办事,不如就托他帮着打听一下?”

明鸾爽快了,章寂倒迟疑起来,这种事他可从来没做过:“不必如此着急,就算真要种,要结果也是几年后的事了,还得事先备下一大笔银子。我还是先跟你伯父、父亲和母亲他们商量过再说吧。”

“您尽管商量去,我这不是先打听着嘛。”明鸾笑着在他对面坐下,“祖父别太担心这事儿,要是镇上几户人家都有意种柑,那与其自家小打小闹种上十亩八亩的,还要全家人为照料果树而疲于奔命,倒不如您出面跟镇上几位老爷子商量一下,几家合伙,按出资比例算股份,合在一处种植,一口气种个百八十亩,再从马圩、官圩、新圩那边挖几个有经验的熟手回来打理,销货的路子则由您出面联系茂升元,卖了果子再按各家所占的股份分钱。这样一来,只要能结果,就什么风险都没有,不是比咱们家自己担风险强?”

九市镇上那几位老爷子背后都有个不小的家族,其中不乏土财主和大地主,要是他们愿意出钱出地,再通过自身的人脉去挖角技术人才,章家则负责解决销路和谈价钱,称得上是双赢。而且种植规模大了,产出也会更高,得利更加丰厚。

章寂也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果然稳妥些。那你就先打听着,我也跟那几位老友透透口风,若是真能成事,咱家也能省些力气。”说罢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明鸾:“你这孩子就是有些小聪明,在这种能挣钱的事情上,全家人都没你机灵。”

明鸾不想去辨别这话是褒是贬,继续道:“其实说到种东西卖钱,除了贡柑,咱们还可以试试种药材的。我听说西江对岸就有不少人家种肉桂,卖给药铺制桂皮,也是一笔好买卖。还有象牙山上有不少松树,您那回上山瞧见了不是还说可惜了松脂无人收么?那不如就由咱们收了吧?我上回进城时,跟药铺的掌柜打听过了,说夏天是收脂的好时节,与其让那些松脂白白落地,倒不如贴补贴补咱们自个儿。”

“种药材啊?”章寂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架子,“这东西也不错。”

明鸾认得那是镇上李家的老爷子送章寂的礼物,是一坛佛手酒。那位李老爷子的家族在德庆颇有名望,只是他出自旁支,世居九市,身上有个秀才的功名,家里有不少田产,可以算是本地数一数二的人家。章寂虽是戴罪之身,毕竟曾在京城为侯,偶然与李老爷子结识,后者便有意结交,几年下来,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李老爷子颇重养生,这瓶佛手酒,便是去年秋冬章寂病后体弱,他特地送来给老友补气安神的,据说用了人参、黄芪、茯苓、灵芝、黄精、首乌、佛手等许多药材配制,章寂喝着效果很不错。

明鸾想了想:“佛手是不错,也没听说哪里有种这个的,若是真种了出来,有药铺掌柜这条路子,也不愁卖不出去。只是孙女儿想着,无论种什么东西,都不能分心太过了,种药也好,种柑也罢,哪怕是种菜种茶呢,咱们先打听着,看都需要什么样的地,上哪里买苗买种,如何打理,成本几何,然后放到一起对比着看看,从中选出一两项最稳妥的,成本低、得利高、周期又短,还得咱们自家能料理得过来的,才好正式动手。不过嘛,比如种瓜菜和采松脂这两样,与其他并不冲突,咱们可以先办着,也省得有收成之前缺了进项。您觉得怎么样?”

章寂笑道:“还能怎么样?你事事都替祖父想得周到,祖父自然是只有听的份了。”

明鸾撒娇道:“祖父又拿我取笑了,这是正经事儿呢!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哪儿能做主这么大的事!”

“原来你还是个孩子啊?祖父怎么觉得,你比家里的大人都能干呢?”章寂取笑孙女,见明鸾噘着小嘴扭开头不搭话,口气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祖父不笑话你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晚上你二伯父回来,我就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尽早拿出个章程来。不过你说的采松脂…你会采么?山上的松脂又有多少?”

明鸾顿时来了精神:“我早就打听过了,采的法子很简单的,工具也易得。山上松树极多,光凭咱们一家是肯定采不完的。既然是山上天生天养的东西,不如叫上小泉哥和军汉大叔他们一起去,采得的松脂卖了钱,咱们大家平分!”

章寂听得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不贪独食,非常好。咱们家只是林场看守的一员,若是瞒着别人得了这份利,他日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既是人人都能得一份好处,将来他们也能念咱家的一份情,遇事不至于袖手旁观。”

得到祖父的许可,明鸾立刻跳了起来:“您答应了就好!今儿我在山上已经检查过好几处松林了,正是采松脂的好时候,我这就找军汉大叔他们去,尽快备齐了工具,争取明天就上山采脂。要是能赶在端午前采到一大批松脂,正好能进城卖掉,换一笔钱给家里过节呢!”

章寂听得愕然:“你今儿已经去检查过了?难不成你早就拿定了主意,只等我点头?恐怕就算我不点头,你也会偷偷地干吧?”

明鸾咧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祖父,您别生气,您又没说不许我去干。再说了,既然所有林场看守都参与进去了,咱们家自然也不会例外呀?”

章寂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抄起桌面上用来打苍蝇的拍子便冲明鸾拍过来,明鸾手疾眼快地躲了过去,大笑着逃出屋子往外跑,迎面却差点撞上了一个人,慌得她急急忙忙站稳了定睛一看,顿时露出满面惊醒:“周爷爷?!您怎么来了?怎么会是您?!”

来的居然是周合,两年不见,他看上去稍稍苍老了几分,鬓边白发更多了,但身体却还是那样硬朗,精神也非常好,见了明鸾,便乐呵呵地道:“可不是我么?今年正巧往南边来,正赶上商队来德庆,我想着横竖人在广州,不如多走几步路,来看望看望九姑娘和咱们鸾姐儿也好啊!”他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明鸾几眼,连连点头:“几年不见,鸾姐儿都成大姑娘了,周爷爷都快认不出来啦!”

明鸾欢喜地拉着他进门,一边走一边嚷:“祖父快出来呀,您瞧谁来了?”

章寂走出屋门,看着周合,竟有些哽咽了:“老周啊,几年不见,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