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略迟疑了下,才笑说:“二爷不在店里,他想着要青去卫所里报道,因此朱回营里去了~…小的们请二爷在营里点过卯后,就回乘在后院略住几日,休养休养,二爷却说这样不合规矩,硬是连行李也—并带走了。小的们正心急呢,只能急报四爷,请四爷去劝劝二爷吧。

郭钊神色有些黯然,但马上又露出了笑容:“不妨事,二哥只是嘴硬,迟早会心软的。咱们先把新店撑起来,摆出正经做生意的模样,他见了,也就不好再赶我们走了。”又吩咐左右:“码头的事你们多上点心,既然决定了在此做买卖,自然得要有我们自己的码头,行事也方便些。二哥先前住过的地方,无论是山民—瑶民还是汉人,或是军户家的子弟,若有机灵的—老实的,或是有力气的后生,但凡品性正派的,都可以雇来店里做伙计,工钱给丰厚些,再给从前与二哥交好的人家送些财物米面。这些事要让二哥知道,却不可直接跟他说,需得让那些人亲口告诉他。他知道我们替他回报了那些人,自然不会再板着脸见我们了…!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郭钊细细吩咐身边随从,让他们加快速度,务求早日劝服师兄曹泽民。—行人转身慢慢向德庆城的方向走去。

明鸾将车子驶开老远,见那些人没有追上来,便松了口气,却不敢将车停下,只得勉力照原计划将车驶上了返回九市的土路,方才抽出些许闲暇功夫回头看车厢里的朱翰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朱翰之躺在车厢中,手仍旧捂着额头和眼睛,但嘴角却微微翘起,透过他指间的缝隙,明鸾依稀可以看到他明亮的眼睛中透着笑意。她猜测他大栅是为她方才的应变而觉得好笑,也忍不住笑了,嗔道:“干嘛?有什么好笑的?如果不是你忽然提要求,我犯得着这么慌乱吗?”

朱翰之将手放下,双眼笑得弯弯的:“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忍不住感叹,三表妹真有急智,这般仓促,居然还能想出法子蒙混过去。”

明鸾朝他做了个鬼脸,又有些担心地问:“我刚才会不会显得很做作?能骗过去吗?”

“应该没问题。你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偶然遇到的乡村小姑娘,他们不会多心。”朱翰之撑着坐起身,顿了顿,又躺了回去,“哎,还在晕呢,难不成真中暑了?”

“真是中暑啊?”明鸾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大概是今天天气又闷又热,方才咱们又驾着车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的缘故。你一定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身体没我结实,吃不了这个苦。你就在车里躺着吧,我替你打起帘子,让你吹吹风,会觉得好过些。要不要进城找马大哥讨些消暑药吃?从这里回九市,还要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呢。”

朱翰之忽然觉得有些郁闷,撇撇嘴道:“这里离城还远着呢,又要花上两刻钟,倒不如直接回家得了。你不用掀帘子,风能吹进来,挺凉快的。”

明鸾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径自将车驶到路边停下,爬进车厢里将车壁两边的窗帘卷起,还边卷边道:“刚才在江边,因为有人在,我不跟你吵,也就由得你去了。现在又没旁人,你还闹什么别扭?中暑该如何应对,你有我熟么?乖乖给我听话吧!你要是胡来,万一病情加重了,回到家倒霉的可是我!”

朱翰之看着她的头发、她的衣袖在自己头上、身上轻轻拂过,偶然间有几根发丝飘过他鼻尖,痒痒的,他眯了眯眼。车帘子卷起来了,五月的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在他手边形成一片炎热,但马上又有一阵风侵入了车厢,将这份炎热消减了几分。明鸾卷好了一边的帘子,又去卷另一边的。他看着她背后垂着的两束秀发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其中的几根被风吹起,散发出一种极清幽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是头油的味道吗?倒比寻常见的桂花香讨人喜欢些,没有那种腻人的味道。

朱翰之脑中充满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等醒过神来,明鸾已经离开了马车,不知上哪里去了,他心中一急,立时坐起身来,从两侧的车窗探头出去张望,发现她原来只是跑到路边的甘蔗田里去了,偷偷摸摸,鬼头鬼脑地,见没有人,便悄悄掰了一小截甘蔗,急急跑回来,立马驾着车子快速离开。

等跑出一二里地,明鸾才再度停下车,回身将那半截甘蔗塞进了他手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干净的水,你吃这个吧,甜的,也有水分,兴许会觉得好些。”朱翰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甘蔗,又看看明鸾。

明鸾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左瞧瞧,右瞧瞧,都没找到削甘蔗皮的工具,今天又不曾带着柴刀出来,便说:“你用牙齿咬好了,象这样。”掰了一小节甘蔗下来,一口啃上去,拽了块甘蔗下来嚼:“就这样咬它,很甜呢。”嚼完了,又下车摘了块大片的树叶做成倒斗状,将蔗渣吐在里头,展示给他看,然后就把剩下的甘蔗塞回他手里,自个儿拿着那小半节一边啃一边坐回车辕上去了。

她顺手放下了车门上挂的帘子,遮挡住车厢内看向前方的视线,他来不及感觉到失望,便先听到她的声音:“吃完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就到家啦!要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只管叫我,我停下车让你歇一歇。”

马车颠颠地向前走着,朱翰之透过车前的布帘,隐隐可以看见明鸾在车厢外满头大汗地操纵马车的情形,不由得低头微微一笑,看了看手中的甘蔗,咬了一口,差点没嘣了牙,他连忙捂住嘴,看了明鸾的背影一眼,小心地嚼着,待甘甜直沁入心肺,他才又露出了笑容。

他一口气把甘蔗都嚼完了,便倒在车厢里伸展着四肢,感到微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让人昏昏欲睡。他也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明鸾将马车驶至象牙山脚时,他还在呼呼大睡。明鸾看了看天色,再看看车里的情形,发了一会儿愁,便决定叫他起来。

她爬到车厢内,想要推他一把,眼角却瞥见他脸上的疤痕有些异状,好象有个小角翘了起来,仿佛掉皮似的,只是颜色有些古怪。她心里想着,便仲出了手,轻轻碰上了那一小块疤皮。

【第二卷·清平乐】第六十六章 误会

明雳的手才碰到那块疤皮,只轻轻一触,便被人抓住了手。

她有些惊讶地对上朱翰之的双眸,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中透着极重的警惕与防备,甚至带着—丝凶光,便有些讪讪地:“我见你脸上的疤好象在掉皮,才多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啊。”

朱翰之只是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有人接近,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谁,心底的警惕便已促使他抓住了来人的手,此孰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反而冒出了—身冷汗,连忙撑着坐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也是睡迷糊了。”忽然发现自己还在握着对方的手,温温热热的,他知道应该放开了,可不知怎的,却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就在他犹豫间,明鸾已经自行要把手抽回来了,起初她没使力,却发现抽不动,便看了朱翰之—眼,朱翰之似乎在发呆,盯着她的手不放,她心里觉得有些莫名,便加了三分力气再抽了—次,这—次大概是惊醒了朱翰之,他抬头向她看来,两眼相对,忽然松开了手,明鸾就顺利将手收了回来。

不知为什么,这个小片段让明鸾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忽然觉得车厢里有些闷热,清咳两声,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她才勉强笑道:“真对不起,因为已经回到山脚下了,天色又有些晚,中午你睡过去了,没吃午饭,所以…虽然你睡得很香,但我怕你饿着了,才想着把你叫起来的,你要是还想继续睡,不如回家睡去??朱翰之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啊…不用,睡了半天,再睡就睡不着了…”他略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仿若不经意地问:“其实现在天色还早嘛,你不必赶着回家去,不如上山去凉快凉快?”

明鸾的视线在往旁边飘:“算了,以后再说吧,你中暑了,应该多喝点茶水,好好休息。你那些随从都在山上吗让他们给你弄点消暑药吃吃…”顿了顿,“你们应该有吧?要是没有,叫个人上我们家拿去?”

朱翰之低头笑笑:“不用了,我没事,多歇—歇就好。”

明鸾跌躇了—下,又小声问:“你的伤疤开始掉皮了,是不是意味着很快就会好了?平日也没见你擦过药…”

朱翰之摸了摸额角,方才化感觉到了明鸾指尖的温热,因此知道她摸的就是这块地方。果然,有—块疤皮翘了起来。想想今日天气本就炎热,他又驾车飞奔了好长—段距离,头上—身上都是汗呢,加上为了回避郭钊,他捂着头脸躲进车厢内,兴许就是这样才导致了那块“疤痕”的松动。他转头看了明鸾—眼,心底在犹豫:是坦白相告好呢?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这似乎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以章家人对自己的爱护之心,他本该将真相坦白相告,但对章家人来说,太孙朱文至同样是他们所关爱的晚辈,朱翰之无法断定自己兄弟二人在章家人心目中究竟谁轻谁重,万—叫章家人知道自巳脸上伤痕的真相,那他们会有什么想法?是否会猜疑他—直以来的言行都是故意欺瞒,甚至于是有意在算计兄长?他们会不会与他反目成愁,甚至于破坏他与燕王的计划?

然再,若是继续隐瞒,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也许那—天还不会太远,只需等到—切尘埃落定,甚至于…只要等到章家人平安到达北平,这—切就无法再瞒下去了。到时候,章家人心里只怕也会有所怨言吧?他真的不希望与他们交恶。

朱翰之心下挣扎,但只—弹指间,他就做出了选择:“吕先生配了—种极好的药膏,无色无味,让我天天晚上睡前涂在伤处上,早上起来再洗干净,伤口会愈合得很好。我—路南下都在用这和药膏,吕先生走后也没停下,想必是起效用了,才会开始愈合掉皮。不过还不能把疤皮揭了,要等它慢慢自行掉落,不然会疼的,伤口也有可能再度发作…

“原来是这样。”明鸾想想,便笑说,“怪不得呢,我第—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伤口周围既没红肿,又没水泡,不象是烧伤的,还觉得你的疤痕象假的—样。原来这都是吕先生配的药膏的功效啊?”

朱翰之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居然露出了这个破绽,更让他意外的是,明焉—叮小女孩,居然能发现这—点。他问:“你知道烧伤的伤痕是什么样的?”

明鸾干笑:“这个啊…我在家做饭烧火的时候,也曾烧伤过,不过那都是小问题,跟你这个没法比…”眼神闪烁着膘向车厢外:“那…吕先生的药膏效果这么好,你—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吧?能恢复到以前没烧伤时的样子吗?”

朱翰之心中—凛,挺直了身体:“哪儿能啊?顶多就是让疤痕浅—些,完全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当年我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伤得可重了,后来—路流浪去北平,又不曾好生治伤,刚到燕王叔那儿的时候,我半张脸都快烂了,能痊愈到今日这个程度,已是极难得。跟那时候比起来,我现在出门的时巳不必担心吹了风会加重病情,更不必担心会被人当成匙鬼怪?我也不求什么了,只盼着日后这张脸上的伤不要再发作,以至于出门都会吓着人就行了:“

明鸾笑道:“你现在出门也不会吓着人,以后自然也不会了。”说罢若有所思,怪不得燕王在不知道太孙下落的时候,也没把朱翰之的招牌打出来,原来是因为他的脸伤得这么厉害。说来也是,别说朱翰之只是先帝的皇孙之—,就算是正经皇太孙,而先帝和悼仁太子又没死,破相到这个地步,也等于丧失了皇位继承权了。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朱翰之挺可怜的,嫡母为了自己亲骨肉的安全,对他又哄又逼,硬要他去死,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因为嫡母那—把火,搞得—辈子见不得光,就算出身尊贵又怎么样?别看他早早投奔北平燕王府,过了几年安定的生活,只怕心里还未必有这几日在德庆做个乡野小子快活呢。也怪不得他刚在这里住下,就装疯卖傻天天胡闹,原来是养伤期间闷坏了呀?

想明白了这—点,明鸾又对朱翰之说:“不用担心,吕先生这药这么有效,你只要天天涂它…定会痊愈的!就算有疤痕也不要紧,你是男人,有疤痕小意思了,那些上战场打仗的将军们,谁身上没有个把疤痕,都不好意思见人!”

朱翰之低声笑了:“我又不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军,如何跟他们比?”

明鸾双眼—瞪:“将军是男人,你也是男人,穿着—样的衣服走出来,别人不说,谁知道他是将军,你却不是?好啦,世人觉得破相不好,还不是因为怕会影响了自己的前程,再影响自己的婚事吗?你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你的前程,没什么好担心的,太孙说了会好好补偿你,有这么—个哥哥罩着,你以后的小日子—定美满得紧。至于婚事,就更不必说了,你就算脸上有块疤痕,也照样会有大把美人随你挑,不怕会娶不到媳妇儿!”

朱翰之有些不高兴地沉下脸:“难不成我担心的是这些?!”说罢便要下车,下到—半却又回头问:“你怎么就能这么直白地说起我娶妻的事?你…”忽然住了口,抿抿唇,却没说下去,扭头就走了。

明鸾怔了怔,很想叫住他问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话才到嘴边…她脑子里便忽然起了—个极荒唐的念头,顿时把她给雷住了。

不会吧…他难道对她…他好象已经有十五岁了吧?而她呢?再过几日就是十—周岁,按章家人的说法,是十二岁了,听起来好象差得不太多,但事实上却是初中毕业生跟小学生的距离…

古人也太早熟了!

更要紧的是,她外表是个小学生没错,可内心却不是啊!她是正正经经大学本科毕业,又实习了—年的成年人!虽然穿越回了古代,成了个萝莉,但在她眼里,合适的婚姻对象少说也得是今天遇到的那位翩翩公子那样年纪的人,只怕连那位帅哥,论起实际年龄也未必有她大呢,更别说是只有十五岁的朱翰之少年…

明鸾有些抓狂地捂住自己的脸——初中生年纪的小弟弟,要她喜么下得了手…

不行!这种想法真是叫人坐立不安,不管是还是不是,她都要问个清楚。

明鸾拿定了主意,立竟翻身下车,寻了棵树将马缰系好,搬块大石头卡住车轮,便立刻循着山道追了上去。

她跑得快,没多久就婆到了朱翰之。他正用力地大踏步走在山道上,似乎在生闷气似的,听到她的叫唤,停了下来,却过了好—阵子才转过身,脸上阴沉沉地:“干什么?你不是不想上山么?又追过来做什么?!”

明鸾双脚都还没站稳,便被他劈头—句问来,愣了—愣,对他的生硬态度感到有些委屈:“没…你真不要消暑药么?”

朱翰之似笑非笑地问:“你真觉得我会连这点东西都没有,非要你供给么?!!”

明鸾咬咬唇,觉得现在好象不是问那种事的适当时机,便道:“那…那好吧,你回去了记得吃药,好好休息。还有…”她深呼吸—下,“现在天太热了,没事你就尽量留在屋里歇着,别出来暴晒,不然又要中暑了。”伤重未愈又养尊处优身体虚弱的人伤不起啊…

她这是在暗示不愿再与他出门么?朱翰之心头燃起—阵怒火。

他起初或许是有些任性了,但经过连日来的相处,他对她已经很是顺从了,他还来不曾对别的女子如此亲近呢。即便是要嫌弃,也该是他先嫌弃别人,几时轮到别人来嫌弃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朱翰之脸色更加阴沉了:“我爱出门就出门,爱在家里歇着就在家里歇着,你是我什么人,也敢来管我?!”说罢转身就走了。

明鸾瞪大了双眼看着他远去,忽然涨红了脸。她好象误会了,瞧他这个态度,怎么可能是对她产生了某种感情?他刚才那句话,是在嫌弃她—个女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别人的婚事吧?是了,古代人对这种话题总是比较避讳。

真是冤枉…她明明只是在打趣来着。

明鸾气鼓鼓地回到山脚下越想越觉得丢脸,同时还有些庆幸:幸好没有开口问那和问题,否则不但会被他笑死,还很有可能会将这么个大把柄落在他手中,那就真的—辈子翻不了身了!

明鸾郁闷地赶着车回家,离家门还有—大段距离呢,便看见沈昭容站在自家门口,抬头看见自己,就扭头跑了。她不由得开始迁怒:沈家人又跑来做什么?沈昭容原本看着还不算太糟糕结果现在也变成放哨的了吗?鬼鬼祟祟的,—定没干好事!

她把车马安置好了,便首先冲到沈氏的小屋去,—进门就瞧见自家便宜老妈正坐在床边,—只手被沈氏拉着,妯娌俩似乎亲亲热热地在说话,沈昭容就站在边上,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明鸾忍住气,叫道:“母亲,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天色不早了我方才瞧见周姨娘在厨房忙活呢,您不如过去给她搭把手?”

陈氏笑着起身:“说得也是,跟你大伯娘说家常,—时说得高兴,竟忘了时辰。我这就过去。”

沈氏忙拉住她道:“三弟妹,你就多坐—会儿吧,我们妯娌俩多久没好好说话了?厨房有周姨娘在呢,要不就让容儿过去搭把手?”

陈氏忙推道:“这怎么行?容丫头是客人呢,让她来照顾大嫂我就够不好意思的了,怎么还能让她去厨下帮忙?再说,容丫头家里也离不得她,眼下都快到晚饭时候了—会儿天就要黑了,别耽误了她回家的功夫。我改日再来陪大嫂。”说着就要往外走。

沈昭容有些无措地看向池氏,沈氏洌没再强求,只是笑道:“好,三弟妹明儿可千万要来!”又向沈昭容使了个眼色:“容儿,—会儿你侍候我吃过饭就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沈昭容眨眨眼,点头应了下来。

明鸾气冲冲地拽着陈氏回了房间:“您这是做什么呀?!我早让您别再跟她来往的您还主动送上门去!不用说,他们—定是冲着茂升元…的差事来的!”

陈氏嗔她—记,坐下捶着后腰道:“你当我傻呀?我还能不知道?但你大伯娘没开口明说,我也乐得装傻。今儿昭容丫头来请我,好说歹说,非要我过去与你大伯娘说话。我想着如今你祖父虽然恼她,但看在你大伯父和哥哥姐姐的份上,也没与她为难,自然也不好对她太过冷淡了,好歹也要看你大伯父的脸面呢。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我在家里也是闷得慌,找个人说说话又怎的?至于别的…自有你祖父做主,我—个小辈,怎么好自作主张?”

明鸾听着,总算消了几分气,但还是不放心:“您可要记住,无论她求你什么,你都别答应帮忙!那家人最会打蛇随棍上了,—但被缠上,可就难摆脱了!”

“这是自然。”陈氏笑道,“有些事,不答应便罢了,若是答应了却没让人满意,跟结仇无异呢。我何苦自讨苦吃?”

沈氏的小屋里,沈昭容见屋外无人,便缩回来压低声弃问沈氏:“姑母,接下来该怎么办?章三婶—直不肯应声,我要如何向父亲回话?”

沈氏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若是从前,我说了这半天话,她开该主动提出来了,可今儿却…也罢,分开了三年多,生分些是有的,我估计她心里的恼意也还未完全消除。只要多跟她亲近亲近,这点隔阂很快就会消除的。你回去跟你父亲说,让他耐心些,许多事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

“可是…”沈昭容有些迟疑,“那个差事…这几天就要定下来了吧?若是来不及怎么办?”

“来不及就来不及,真想要弄银子,也不是只有这—条路。”沈氏觉得有些累了,懒懒地靠在床头道,“你父亲就是太过—根筋了,其实只要我们两家得了平反,能光明正大地回京城去,你当我们就真会—贫如洗地上路么?不说别人,茂升元首先就会给我们备好银两行李!只要跟三弟妹交好,到时候自然不愁没钱…”

沈昭容闻言神色—松,但马上又皱起眉头:“若真能与她交好也就罢了,可瞧她今日的态度,似乎…”

沈氏笑笑:“这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太孙的事呢。”

如今章家处处都要倚仗她娘家,她有底气端这个架子,我们也不必与她—般见识。等到太孙重回尊位,消息传来,她娘家再富有也不中用了。她没有儿子,连庶子都没有,只—个闺女,三叔又是那样的性子,文不成武不说…她想要让女儿将来有个好前程,还要靠你姑父与文龙的照应。该如何选择,她心里自然有数:“你回家后,只管把我的话跟你父亲说,让他给我耐下性子,—个管事之位算什么?有了太孙,再有你这个太子妃,还怕没人主动给他送银子?”

【第二卷·清平乐】第六十七章 偶然

曹泽民整理好一叠书卷,正打算伸伸腰骨,却听得屋外传来劈柴声,走了出去,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大半少年在砍柴,忙道:“水生,那些事我自己会做,你不必忙活了,快停下来,当心别伤着自己!”

水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着抬袖擦了把脸:“不要紧的,先生,我替你做,我阿爹要我做的。”

曹泽民叹了口气:“你阿爹也真是的,你才多大年纪?就做这些粗活,我又不是什么娇贵人,用不着你侍候。快放下吧,洗洗手,一会儿我教你认几个汉字。”

水生顿时满脸是笑,正想要放下柴刀,却又停下了:“不,我砍完了柴再去,一会儿就好!”说罢也不理会他,径自去砍那堆柴,甚至比先前越发积极几分。”

曹泽民劝了几句,都劝不动,只得由得他去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水生原是瑶民家的孩子,常年住在偏僻的山上,从没到城镇上去过。自己被流放到那处山坳里做个小小的士兵,除了职责内的操练与屯田耕种,闲时也会教附近人家的孩子读书认字,不分汉瑶,因此在那一带颇受尊敬。他本来是打算在那里过一辈子的,没想到师弟郭钊寻来,二话不说就自作主张替他换了防区,为了平息他心中的不满,甚至招了不少他熟悉的邻居与学生到城中新店来做工。水生就是其中一个,本是进入郭钊在德庆城中新开的“华荣记”分号里做学徒,因性子老实勤快又一向得曹泽民青眼,被郭钊特地派过来做了他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