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却拿出自己得的东西给她瞧,原来是一把用藤蔓做的小弓,另有十支没有削尖的竹箭,道:“以前只觉得军中的好射手难得,但他们用的都是正经弓箭,哪里想过这等粗糙之物,威力也不差?无论是竹子也好,藤蔓也罢,哪处山里没有?燕王叔的大军,因多年来备受兵部冷眼,军备上都要靠自己呢。”

明鸾有些诧异地道:“难不成你打算让燕王也用藤弓竹箭?这样真的能跟朝廷的军队打吗?”

朱翰之只是笑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今儿见了世面,我要向你道谢。”

明鸾撇撇嘴,随即又高兴起来:“那么我算是陪过你一天了?再有两天就完事了吧?”

朱翰之却挑了挑眉:“今儿明明是你跟别人出去玩,我陪你同行,怎么能说是你陪我?不算!这事儿咱们从明天开始算起,明儿一早你可记得上山来。”

明鸾怒目而视,朱翰之却心情很好地吹起了口哨。前者无奈,只得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还没吃饭,我肚子饿死了呢。”

“啊…”朱翰之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我那里没什么吃的了,你过去替我做顿饭吧。”

明鸾猛地回头瞪他,他却竖起右手食指,摇了两摇:“你还欠我的债呢,还说要向我赔罪,难不成给我做顿饭委屈你了?”明鸾张张嘴,最终只能气鼓鼓地说:“不委屈!我这就给你挖野菜去!”正好,她还带了一只打回来的兔子,本是打算带回家添菜的。

两人到了小屋处,朱翰之迳自进屋歇着去了,明鸾在灶台边忙活着,章放忽然脸色极难看地跑了过来:“翰之,三丫头,你们都在?那正好。有个坏消息,曹泽民到咱们九市来了!”

朱翰之脸色顿时一变:“什么?”明鸾则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那是谁:“您不是说过他给流放到北边的偏远山区去了么?怎么会到九市来?他来做什么?”

“我打听到他已经给调去了城里的千户所,做的是极轻省的差事,听说就是郭钊打点的结果。这倒罢了,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怕他们会做什么。”章放抹了把脸上的汗,“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曹泽民今日到九市来了,不但过来了,还打听了我们家的事,连沈家的消息也没例外!真不知他为何而来!”

朱翰之忽然有些紧张地问:“二表叔,我没见过曹泽民,只听说他人才俊秀,你能跟我说说他如今的模样么?”

章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把自己去年见到曹泽民时对方的模样描述了一遍,但那时对方才流放过来,将近一年时间过去,肯定有了改变。

朱翰之沉思良久,才有些艰难地道:“二表叔,我今天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我…也许跟曹泽民打了照面,却没有多加提防。”

章放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的?”

明鸾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忙将今天在瑶寨的经历说了出来,她也有些怀疑,盘七公的那位客人,说不定就是这个曹泽民!除了他,朱翰之今天也没遇过其他生人了。

章放倒吸一口凉气,问:“那该怎么办?虽说曹泽民从前一向在外地为官,未必见过广安王,但他原是欧阳驸马门下,也许曾经随公主进过宫…”

朱翰之咬着牙,沉声道:“若果真露了痕迹,那…唯有避过去了!”

【第二卷·清平乐】第69章 躲避

小屋内,章寂、章放、章敞围着朱翰之团坐,明鸾站在一知道事关重大,沉默着不敢插嘴。

章家父子已经听完孙女叙说今日偶遇曹泽民的经过,个个都觉得心里闷得慌。曹泽民在德庆已经有些时日了,以往远在北面山区,对章家人而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他们也就没放在心上。可如今朱翰之隐藏在此,曹泽民又与同门郭钊重会,万一他认出了朱翰之,又告诉了郭钊,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章敞似乎有些无法接受真相,问了又问,每个细节都要细细问上三遍,拼命想要证明他们遇见的并不是曹泽民,然而章放的话却打破了他的幻想:“确实是他。方才我听完三丫头的话后,叫她下山回家报信,自己却往瑶寨那边走了一趟。那人确实是曹泽民,我还佯作无事与他打了声招呼,问他为何而来。”

章敞起初神色灰败,听到后面又紧张地问:“那他怎么说?”

章放冷笑一声:“他说是听到我们家撮合茂升元与瑶民之间的蜡染绸买卖,连带的德庆城周边的瑶民都能受惠,大受启发。他从前住的地方也有瑶民,只是长年贫困,因此打算过来取经,看是否能帮到那些瑶民的忙。他还夸了我不少好话呢,却没提起翰之的事。”

章敞闻言立刻转头骂明鸾:“瞧,都是你多事,惹出这许多麻烦来!你母亲和马贵他们怎么也纵容你胡闹?!若不是你跟瑶民相交,此刻怎会把曹泽民引了来?!”

明鸾听了有些恼火,心想若不是自己当初与瑶民来往,无论是二伯父的总旗之位,还是父亲的轻省文书差使,都没那么容易到手,更别说如今章家在银钱上越发宽裕了。原本因为一直都是陈家通过茂升元援助章家,章家几个男人一直觉得不好意思,直到如今凭着跟瑶民的交情助茂升元做成了蜡染绸的买卖,让陈家得利不少,章家人才觉得腰杆子挺直了许多,不再觉得为陈家这门姻亲纠结了,也不再拒绝马贵送来的一些普通日用品。章家虽没有从蜡染绸买卖中赚到钱,却得以进一步改善经济条件,章家兄弟二人在百户所里更是添了不少体面,亏得这便宜老爹此刻说得出这种话来。章敞的话连他父兄都听不下去。章寂更是开口斥道:“胡说!这与三丫头什么相干?曹泽民若真有心前来探查翰之的事,什么瑶民、什么蜡染绸,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没了瑶民,也会有别人!”章敞讪讪地闭了嘴。

章放对父亲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曹泽民的真正来意。若果真如他本人所言,是为瑶民的蜡染绸而来,那就请茂升元出面去收他那边的料子好了。就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章寂沉吟片刻,道:“按理说,这不应该。我们从不曾泄露风声,甚至连自家人也瞒着,翰之从北边过来,不过两个来月,曹泽屐也好,郭钊也罢,焉能查探到他隐藏在此?即便真起了疑心,也是不能确定的。”

“可即使不能确定,他们起了疑心,我们也要冒大风险。”章放道,“翰之就住在这里,本地人都很清楚,万一他们找上门来,,,…”

朱翰之坐在那里已经听了半天,至此才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事儿说来也容易,我暂时避开些时日就是了。横竖我在本地除了你们也没几户相熟的人家,若是有人问起,尽可说我是病了到别处休养,又或是寻了什么差事要暂时离开。等曹泽民与郭钊打消了疑心,我再回来就是了。”

章寂道:“若是要躲开,倒也不必一定得回来。曹泽民与我们一样,都是被流放到此,即便安庆大长公主位高权重,也没那么容易把他弄回去。既然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暂时避开些也是好的。”

章放有些担心地问:“能避到哪里去?万一叫他们查到你的去处,不也还是很危险么?依我看…”他顿了顿,“不如直接报个病亡,让翰之悄悄儿回北平去得了,不是说吕先生留了两个人下来么?有他们在,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章寂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瞧他神色,应该颇有几分意动。朱翰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与章放,露出一个微笑:“姨祖父与二表叔这是为我着想呢,只是当初说好了,我顶替兄长留下来,总要等到兄长与燕王叔派人来接,才好与你们一道走。”

“说得是呀。”章敞露出几分不安,“广安王年纪还小呢,即便带了两个人,上路也太冒险了,还不如随便寻个地儿略躲几日,等郭钊曹泽民他们去了再回来。横竖…即便你走了,他们也能查到你曾经在这里住过些时日,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明鸾小声提醒他:“父亲,只要不给曹泽民他们当场抓到,就算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能证明广安王真的躲在我们这里呀!”

章敞一愣,有些讪讪的,回头暗暗瞪了女儿一眼,清了清嗓子,又勉强笑道:“我就担心沈家人要出点妖蛾子,万一他们知道广安王提前走了,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曹泽民又正好在九市,要是传了点风声到他耳中…”

章寂冷哼道:“沈家人怎么想,与我们什么相干?!当初就是因为他们强人所难,翰之不忍太孙为难,才答应留下来的。如今太孙都走了两个月,只怕早已平安抵达北平了,翰之要走也是常理。沈家人还要拦着,即便日后闹到太孙跟前,也是不占理的,你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能闹到曹泽民与郭钊跟前,告诉他们广安王没死,就躲在这座山上?!”

章敞连忙闭了嘴,章放暗暗瞪弟弟一眼,转而向章寂赔笑道:“父亲别生气,三弟也是担心沈家人会使绊子罢了。

朱翰之也在一旁帮口:“是呀,姨祖父。近来因为你们不肯帮沈大爷谋差事,他们夫妻不是正与您阄脾气么?说来若不是他们一时气头上,把这种事胡乱在外头宣扬,外头的人顶多只知道章家与茂升元是姻亲,而茂升元又做着蜡染绸的买卖,哪里会想到章家跟这桩买卖也有关系呢?”

明鸾心下一个激灵,连忙补充:“可不是吗?要不是他们在外头乱嚷嚷,曹泽民也不会听到风声赶过来打听了,自然不会有现在样的麻烦!”

章敞瞥了她一眼,心下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倒把心中对女儿的埋怨减轻了几分。

明鸾察言观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倒不在乎章敞对自己的看法,只是不想他回去又朝陈氏发脾气,就算陈氏如今已经不在乎了,她也不希望那个被自己视为第二位母亲的人受委屈。

章寂问朱翰之:“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朱翰之忙道:“只是暂时避开些就行了,倒不必劳师动众赶回北平。且不说路途遥远,路上多有风险,我身边人手有限,若是都带着上路,也不好再分心给北平送信,万一兄长与燕王叔派了人过来,却与我断了联系,岂不是让他们担心?因此我想着,只需在左近城镇择一处安全之所,暂时躲上些日子就是了。”

章寂沉吟:“德庆一地,若论生活安稳,自然以德庆城最佳,然郭钊与曹泽民就在城内,那里是不能留了。九市地方狭小,布村更小,都不是好选择,若是过江往六都一带去,又嫌太过清苦了些。要不你索性往肇庆府一游好了,在那里自然不必担心生活会有所不便,且那里又没有认得你的人。”

朱翰之想了想:“肇庆府固然好,却离德庆太远了,万一这边有什么变故,来往通信不便,还是在德庆州内择一处地方为佳。”

明鸾听到这里,忽然有个主意,便插嘴道:“东边的悦城怎么样?吕先生与太孙离开时,就是从那边走的。那里有大型码头,也有渡船,乘船去肇庆和广州很方便,离九市又不算远,只几十里路,骑马或坐车一天就能来回了。最要紧的是,那里的龙母祖庙香火极盛,岭南各地常有善信前去上香祈福,因此常常有外乡人出现,本地人从不疑心。如果曹泽民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们赶过去报信,那里有山有水的,要逃走也很方便。”

朱翰之只思考了一小会儿,便做了决定:“那就去悦城!那里既然常有善信上香,想必赁房子也方便得很。此事宜早不宜迟,省得曹泽民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反脱不得身。”

章寂点头道:“那也好,悦城离得近,我们就在近前,也好时时通报消息。只是不知道你过去后打算住在哪里?还是我们家派个人送你过去吧,我们家往年也曾去过悦城,对那里的道路还算清楚。”

朱翰之笑道:“那让谁去好呢?我是万万不敢惊动您老人家的,您身体也不好,万一累着您了,岂不是叫我不安么?二表叔在百户所里有差事,轻易不能离开,三表叔也是如此,这么一来,恐怕就只有三表妹能陪我去了。”

众人齐齐望向明鸾,明鸾怔了怔,忙道:“不会吧?我一个人去吗?”其实也不是不行,她对自己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点信心的,不过这个时代好象不容许一个小女孩单独跟人出行吧?

章寂想了想,便吩咐两个儿子:“家里其他人便罢了,三丫头的母亲素来是个懂分寸的,让她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就让她陪着三丫头一道过去吧,只是不好从茂升元借人手,若是坐马车,就怕路上颠簸,索性包一艘船得了。”

朱翰之忙道:“我定会将三表婶与表妹照应好的,姨祖父请放心。”

眼看着众人都把事情说定了,章敞的反应却似乎慢了半拍:“让她们母女去,能管什么用?广安王身边不是有人跟着么?”

章寂没好气地对他说:“谁说翰之身边没人跟着了?但我们好歹也要知道他到了悦城后在何处落脚吧?况且他们在悦城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家再不熟悉那里,好歹也去赶过两次庙会,总比他们强些!”

章敞顿时涨红了脸,不敢多说什么。

众人便议定,次日一早,朱翰之就带着两名随从出发,争取当天就把事情办好,若是不行,明鸾母女就在悦城住一晚上,对外头则一律说是她们母女过去上香祈福。因悦城龙母祖庙据说求子极灵验,陈氏也多年未生子了,此时过去求个签,倒也极合情理。至于沈家那边,朱翰之特地提了个请求,暂时把事情瞒着他们。反正他们平日从不到这小屋来看他,只要章家人不说,只怕等到北平来人,沈家人也不会知道他曾经离开过九市。

章敞奉了父兄之命,回家后就得马上把事情真相告诉陈氏,再带着陈氏立刻进城向茂升元借船和船工,明日清晨直接从德庆城码头出发,到了九市放下章敞,载上明鸾与朱翰之等人,就说朱翰之主仆一行是搭顺风船的。事实上,九市镇这一段江岸有不少可以停船的地方,若想避着人些,只需寻个僻静之处将船靠岸,就连解释都省了。

章家众人商量好了计划,便要先行回家做准备。朱翰之也要收拾自己的行李。但他站起身,要送众人出门时,却叫住了明鸾:“三表妹,方才消息来得急,你午饭还没做好呢,我这会子饿得紧,能不能再偏劳你片刻?”

明鸾这才想起,厨房那边还有自己做了一半的午饭呢,便转头去看章寂,章寂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的,赶紧去做了来,若有米面,再做些干粮,预备明天带着路上吃。”

明鸾应了,送走了他们,便回厨房里忙活。等到她快手快脚地做好了一肉一菜一饭送上饭桌时,朱翰之正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鸾叫他:“饭都好了,还在愣着做什么?”

朱翰之应了一声,转身在桌前坐下,看了明鸾一眼:“你也一起吃吧?”

“不用了。”明鸾笑道,“我刚才顺手炊了几个面饼,预备明天吃的,因为饿得紧,就塞了两个进肚子里。”

朱翰之拿起筷子,挟了两粒米饭,却没吃进嘴里,只是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第二卷·清平乐】第七十章 萤光

明鸾觉得古怪,便问:“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朱翰之停了一停,忽然笑道,“我明儿一早就要走了,虽说你要送我去悦城,但此次一别,再次相见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照先前说好的,你还欠我两天呢,如今倒便宜了你。”

明鸾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占你便宜了?本来就是你拿住话头来挤兑我的!再说了,你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我明天还要陪足你一天呢!”

朱翰之盯紧了她:“这么说,你是不会赖帐的了?那就好,暂且把账记下,等日后闲了,你再偿还也未迟。”又再加问一句:“你不会借故就把这件事给抹了吧?”

明鸾本来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但如果能少陪两天,她自然乐意,毕竟她还有许多正事儿要做呢,哪里有空陪个成天装傻子的半大男孩玩耍斗嘴?不过,当着别人的面,这种话当然不能直说,她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说不会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眼珠子转了两转,板起脸道:“我本来就没这种想法,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不会反悔。你问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是在侮辱我!如果我现在应了你的话,倒显得我是因为你要求,才不赖账的,我成什么人了?!哼哼…你居然质疑我的诚信,我很生气!”说着两手一插腰,下巴一抬,“我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所以要不要再陪你玩,就先等我消了气再说!”言罢扭头就要走。朱翰之睁大了眼看着她走出门口,连忙起身拉住她:“你别走啊!”要她多做几个。明鸾恨恨地瞪了他几眼,无奈地忙活去了。朱翰 之嘴边一直挂着笑,看着她在床边忙碌,等吃完饭,她收了碗筷去厨房洗,他便走到窗边,仿佛在看远处的山林景致般,轻声说了句:“辛苦了,外面日头晒得很,你们到林子里歇一歇吧,有事我会叫人。”

他刚说完了这番话,窗外太阳下一个疑似的屋角阴影便略动了动,不一会儿,便缺了一块。他嘴角翘了翘,离开窗边,倚着门口看明鸾在厨房里忙活。

明鸾虽然一向觉得朱翰之是个很麻烦的人,但今日的他却显得格外麻烦。他就一直悠哉游哉地倚在门边,或是半躺在床上翻书本消遣,却不停地指使她干这干那的。做完了饭就做干粮,做完了干粮,他又开始担心明日出门要喝的茶水,嫌普通的山泉水和茶水都不好,却念叨起了前些时候她给他熬过的草药茶。等好不容易把明日要用的食水都准备妥当了,连他的行李也都打包好了,他又开始揪住她问悦城的事,路怎么走呀,城中地形如何呀,什么地方能赁到合适的房屋呀,他搬过去后,又怎么与九市章家保持联系呀,等等,连沈家人察觉后该如何应对,他都里叭嗦地讲了半日,听得明鸾耳朵都要起茧了。

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渐黑,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有事明天在船上说怎么样?我得下山去了,再拖下去,一会儿天黑了我怎么看路?”

“这个容易。”朱翰之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灯笼来,原是章家为了预备万一,几个月前送过来的。他将灯笼点亮,用一根小竹棍挑在手里,笑道:“我送你回去好了。今日因我之故,耽误了你许久,就怕姨祖父与两位表叔也会担心的,若我再让你一个人回去,长辈们心里怕是更要埋怨我了。”

明鸾狐疑地盯着他看,只觉得这个麻烦家伙好象忽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温柔体贴好少年,就算是古代版奥斯卡影帝,也未免变得太快了些,便没有应声。

朱翰之挑了挑眉:“怎么了?莫非我今日烦你做了这许多事,你心里真的有了怨言?”

一般人都会有怨言的吧?明鸾轻笑一声,道:“哪儿有啊?您身份尊贵,身边也没有惯做这种庶务的人,要是吩咐我做一点杂事,我也要埋怨的话,叫祖父、伯父和父亲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的,我怎么敢有怨言呢?”

“听这话音,怨气还真不小。”朱翰之神情一变,露出几分可怜样儿,“我知道今儿是嗦了些,可是明日我去了悦城,还不定要躲上多久呢,既不能随心所欲出门,又不能跟你见面,必然闷得慌。如今虽只剩了些许闲暇功夫,但能多轻松片刻,也是好的。毕竟,除了你,我又能找谁说笑去呢?”

明鸾见他说得可怜,神色倒也缓和了几分,只是认定他一向演技出众,因此对他的话只是半信半疑而已:“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悦城那边没人认得你,你便是偶尔出门透透气又能怎样?只要记得带上随从就行了。”

朱翰之叹道:“若没有曹泽民与郭钊,别说在悦城偶尔出门,即便是在德庆城四处闲逛,也是不打紧的。但如今风声正紧,我们又不知道曹郭二人对我的事了解多少,还是老实些好。再说,方才我虽嗦了些,嘱咐的也不是废话,特别是沈家那头,需得小心应付,省得他们节外生枝。”又把方才交待的应对沈家人之法重复了一遍。

明鸾见他说得郑重,也认认真真再听了一遍,把细节处都问清楚了,眼见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忙起身道:“不行了,我真得走了,有话明日再说吧,你今晚上好好休息。”转身就要走。

朱翰之连忙拿起灯笼跟上:“我既说了要送你,自然要守信。”

明鸾却说:“罢了,这山上的路,我比你熟,你送我下山,回头万一迷了路怎么办?要是怕我看不见路,就把灯笼借我得了。”

朱翰之怎会这么轻易就把灯笼借她?反而道:“你就让我送一送吧,这上山下山的小路我哪天不走上两三个来回?便是闭着眼睛也认得出来,你大可放心。我若真让你一个女孩儿独自在夜里下山,便是姨祖父不说什么,我也没脸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