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冷笑一声:“沈大爷今儿倒清闲,来这里做什么?!这般鬼祟,难道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这丫头少胡说!”沈儒平见躲不过去了,只得走出来,先驳了明鸾一句,便恭恭敬敬满脸带笑地向柳璋行礼:“柳公子近来可好?公子今日不在学里,怎会到这乡下地方来?”

柳璋却是早就想到传言中此人与章玉翟之母失踪案有关,不欲与他多说话,随意点了点头,便对明鸾说:“既然府上无意发丧,我就去见见老爷子,宽慰几句。”听得明鸾应声,他就转身回了章家。

沈儒平不甘心,想要追上去,却被明鸾横跨一步挡住:“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沈儒平有些不高兴地道:“章三丫头,我好歹也是你长辈,你在我面前就是这样的礼数?我听说你们家出了事,才赶过来劝慰几句,顺便看望我姐姐,你拦我做什么?”

明鸾嗤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哪里是来劝慰的?分明是想往人伤口上撒盐呢!赶紧给我滚吧,不然我报了官府,说你想要骚扰受害者家属,到时候有什么后果可别怪我!”

沈儒平想起自己那参加科举的资格,顿时缩回了脚,不忿地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说话?先时你们说我有嫌疑,把我家里里外外挖了个遍,什么都没挖出来,惹得外头谣言满天飞,我出门都叫人指指点点。看在亲戚面上,我丝毫没有责怪你们,还特地赶来劝慰,你怎能恶言中伤我?你若有证据,只管告官府去,否则…”

“否则要怎样?!”明鸾打断了他的话,“你把自己说得那清白无辜,想要我相信,其实也简单,你需得当着官府与本地百姓的面发个毒誓,说你要是干了伤害我二伯母的事,就叫沈家断子绝孙!你家祖祖辈辈在九泉之下永世不得安宁,而且你们一家三口都不得好死!如何?你敢吗?!”

沈儒平语塞,睁大了一双眼,吱吱唔唔地,板起脸道:“你这孩子,说话怎的这般恶毒?!”

明鸾冷哼:“你要是没干,我说话再恶毒又与你何干?你等着瞧吧,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有一首打油诗要送你: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儒平到底没有进门。柳璋略坐了一会儿,安慰了章寂几句,也告退了。出院子的时候,章敞从静室追了上来,缠住他问起了科举资格的事。他哪里清楚?只能根据自己听说的传言宽慰几句。

这财正好玉翟收拾心情,出来帮陈氏端茶待客,迎面看见柳璋,两人对望了一眼。

玉翟一低头就进了厨房,柳璋脸上先是一红,继而想起玉翟脸色苍白,心中不由一痛,深吸一口气,决心更加坚定了,向正喋喋不休的章敞说了告辞的话,便挺起胸膛大踏步向外走去。章敞一脸失望地目送他离开,便悻悻转回静室。

明鸾若有所思地看着柳璋与玉翟的背影,心中苦笑。看来柳璋对玉翟还是有些真心的,只可惜时机不好,现在宫氏下落不明,很有可能是遇害了。依礼数父在母丧,玉翟要服一年孝,在这一年里是绝不可能议亲的,一年之后又是什么情形,又有谁知道呢?其实在家人发现宫氏失踪前,她已经在祖父那里探过口风,祖父对柳家的印象很好,对柳璋也非常欣赏,只是考虑到章家随时都有可能回归,才不愿意提结亲的事,但若是柳家主动上门求娶,他未必不肯答应。可惜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正沉思间,陈氏走过来叫住她:“发什么呆呢?家里忙得这样,还不快搭把手?”明鸾醒过神来,转头一看,院中的客人都离开了,桌上满是残茶,忙道:“我替您洗杯子去。”陈氏却道:“你二姐姐在洗呢,这时候让她做点活也好,省得她总躲在屋里胡思乱想。我要给你父亲送饭去,今日忙了一天,他还不曾得空吃饭呢。厨房里有熬好的一碗药,你去送给你大伯母。”

明鸾顿时不乐意了:“送什么药呀?沈家人做出这种事…”陈氏瞪她一眼:“说什么呢?屋里还有客人呢,也不怕叫人听见!”说罢就提着食篮进了屋。明鸾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去了厨房端药。

玉翟看见她的动作,也猜到药是谁的了:“这是后面屋里那位的?”明鸾点点头,玉翟冷哼一声,起身从旁边的大铁锅底部刮了一层黑灰下来,统统投进药中,又再添了两大勺盐,最后还往里头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重新坐回水盆边洗茶碗。明鸾看得眼都直了,万万没想到一向端庄守礼的玉翟也会做出这种事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了想,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捧着那碗药出了门。

沈氏脸色灰暗地坐在床头处,一见有人进来,眼中发亮地直起身:“三丫头,是你来了?我跟你说,你二伯母一定不是沈家人害的,两家本是亲戚,虽有些口角,但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从前你二伯娘骂我的话更加难听,沈家人也不过是反驳回去而已,这一回只不过是些许小事,又怎会害了她性命?你听我说…”

明鸾没理她,放下药就出去了,反手甩上了门。沈氏的喋喋不休被关门声忽然打断,发起了呆,继而眼圈一红,盼着弟弟弟媳或是侄女尽快来看她,把事情经过与她分说明白,否则这误会要再继续下去,叫她如何自处?

药味阵阵传入她鼻中,她叹了口气,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顿时面色一白,哇的一声吐了满地,看看药碗,她忽然明白了,忍不住拿手帕捂了口,嘤嘤哽咽起来。

可惜她内心的渴望未能传达到沈家人的心里。在沈儒平无功而返时,杜氏陪着沈昭容踏上了回城的路途。回到柳家,下人们显然都听说了传闻,纷纷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们母女,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沈昭容本就心虚,也无意与他们计较,只求了同院的一个丫头,请她去向柳太太禀报自己回来的事。

那丫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轮,才笑笑说:“太太忙着呢,一会儿得了空我再给沈姐儿传话吧。我瞧沈姐儿脸色不大好,想必病还未好全呢,这时候回来,要是过了病气给旁人可怎么好?其实你在家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的,太太必不会怪你。”

沈昭容淡淡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本来只告了一日假,因病耽误了几日,已是有负太太信任了,既然病愈,自当回来。”

那丫头又笑了笑,径自去了。杜氏走过来忿忿地道:“这柳家好没规矩!你是客人,怎的连个粗使丫头都敢给你眼色瞧?!待日后你成了这家的媳妇,定要好生管教一番!”

沈昭容沉默不语,回到房中整理自己的行李。杜氏见状,便掩了门,上前叹道:“我知道你是受了惊吓,但你细想,那事儿本不与你相干,不过是她运气不好,走路脚滑了,才会磕了脑袋。这原是上天定了的,你何必为此不安?”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昭容眼圈就红了:“若是那时候便替她请了大夫来…”

“大风大雨地往哪里请大夫去?!”杜氏跺脚,“布村又没有大夫,只一个偶尔替人接生的婆子,还不如我管用呢!况且她伤得那样厉害,只怕不等我们请到大夫,就断气了,到时候我们有嘴都说不清。那章家无事还要为难我们一番,更何况是他家的人死在我们家里?我的儿,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她说的那些话,一旦叫人知道了,别说嫁进柳家,只怕连太孙的未亡人,你都做不得了!”

沈昭容扭过头去,眼中落下泪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母亲不要再说了,我...…我知道分寸。”

杜氏本来还想再劝,见她这样,也不好逼得太紧,只得坐在一旁帮她整理衣裳,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方才道:“原本我们家可以摆脱嫌疑的,只是没想到村口那老不死的居然见过章二家的,又死咬着不肯改口,才害得我们手忙脚乱。早知道,当初就该说她来过了,闹了一场,已经走了。这样她在路上出什么事便不与我们相干,如今却是来不及改口。”

“母亲,您别再说了!”沈昭容深吸一口气,“隔墙有耳,我们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件事的好!”

“好好,就依你。”杜氏笑道,“如今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也该早作打算。昨儿晚上我嘱咐你的话,你可都记得了?”

沈昭容顿时涨红了脸,又扭过身去,低头不语。杜氏叹道:“害什么臊啊?如今章二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若是不用这类法子,你便是讨得柳太太十二分的喜欢,她也不会开口向我们家提亲的。就当是为了日后,也是为了你父亲的功名,你就听母亲一遭吧!”

沈昭容小声道:“这种事…这种事…我本是好人家女儿,怎么能…”

杜氏哂道:“这有什么?从前你父亲与我只管照未来国母的规矩教导你,但你即便真的成了一国之母,面上要端着架子守礼,私底下还是免不了耍手段争宠的。你想想你两位大姑母,面上瞧着端庄,私下若没有点手段,如何笼络住夫婿,不叫他们往那些狐狸精身边去?从前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我就没有教你,如今正是当用的时候。”说罢凑到女儿身边,低声重新嘱咐了一番。

沈昭容听得脸越来越红,贝齿用力咬住了下唇。

就在沈家母女密议之际,柳璋回到了家中。不等他去寻父母商议婚事,管家便报上来道:“大爷来了,正在书房里呢。”柳璋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是堂兄到了,连忙去书房见他。

柳年纪比柳璋大了近十岁,长着一张好脾气的圆脸,身材墩实,瞧着就让人觉得福态,见柳璋来了,忙起身呵呵笑着向他问好。柳璋问了些老家诸人的近况,便问:“哥哥可见过父亲与母亲了?”

“见过了,叔叔正忙,叫我在这里看书,婶娘说一会儿吃饭时会打发人来叫我。”

柳璋眉头微皱。母亲不喜堂兄,避而不见,这是正常的,但父亲却对堂兄向来照顾,怎会把他一个人丢在书房里?便问:“父亲有事要忙么?”

柳歪歪头:“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听旁人说,好象是什么军粮的事。真奇怪,叔叔不是州同知么?怎么还要管军粮?”

这没头没脑的,叫人如何明白?柳璋只得叫了人来问,才知道是广西那边传来的信,说征安南的大将军冯兆东说,战事一时半会儿不能了结,军粮又告急了,要两广送五十万石粮食过去。这事儿已经上禀朝廷了,只是路途遥远,旨意还未到达广东。

柳璋吓了一跳,上回为了二十万石粮食,他父亲已经绞尽脑汁了,如今又要再筹上五十万石,岂不是要人命么?况且,明明听说安南战局已经稳定下来,很快就要结束了,怎么又胶结起来?

柳璋不懂军务上的事,这疑问只在他脑中打了个转,便被他抛在一边。陪着柳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起身告辞:“我先去见母亲,一会儿再来陪哥哥说话。”

柳乐呵呵地说:“好啊,你快去快回。”这时候,下人却送了一桌酒菜过来,道:“太太说,老爷今日有公务,不回来吃饭了,家里就各人在房中吃吧。这是给大爷的。”柳璋听了便要皱眉,柳却推他一把:“你快去啊,这酒闻着真香,咱们哥俩可得好好喝一杯!”柳璋见他阔达,不由一笑,应了,径自往内院去。

柳闻着一桌子酒菜的香味,口水都要下来了,他呵呵地看了下人一眼:“我先喝一口,尝尝这酒味道好不好?行么?”下人干笑:“大爷您…您自便…”

就在这时,沈昭容来到通道处,犹豫不决。在她左手边,是通往柳太太院子的小路,右手边的前方,则是柳璋的书房,母亲杜氏的嘱咐再次在她脑中响起。

第35章 孤注

沈昭容远远看着书房的方向,脸上神色变幻。

她知道母亲嘱咐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十几年的教养拦住了她的脚步,她实在没法放下身段去做那等羞人的事。况且,她若真的那样做了,便是自甘下贱,加上父亲身份低微,柳家即便愿意负责,也不会让独生爱子娶她为妻的。她一向自视甚高,更是曾经一度有望母仪天下,叫她去给区区一个州同知的儿子做妾?她宁可去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沈昭容闭上双眼,长吁一口气。罢了,母亲教的法子实在不大妥当,横竖日子还长着呢,柳太太之前对她也还算欣赏,只要她想法子将柳姑娘调教好了,再时不时提一下从前二姑母的风光情形,警告柳太太勿再轻视于她,对方总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她虽然家世不济,但无论才貌还是德言容工俱是上乘,柳太太会发现她的好处的,届时,未必不能成为对方心目中的好儿媳人选。若是章家大姑父在辽东更进一步,又或是得到朝廷的恩赐,宽恕其家人,沈家也许还能沾点光,那就连门第上的问题也解决了一半。无论如何,章家大姑父对大姑母还是很敬爱的,大姑母又为他生了一对儿女,即便为着两家的仇怨,不可能象从前那般与沈家亲近,但拉沈家一把,应该是愿意的吧?

这么想着,沈昭容又露出了苦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章家大姑父未必能指望得上。或许她应该安安分分地做太孙未亡人,等待着燕王派人来接,然而,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就此葬送自己的一生,做个前景不明的寡妇。柳璋是她现在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了,无论家世人才品行都是上上之选,若能嫁得如此夫婿,便是终身只屈就一个寻常官员之妻的身份又如何?比起虚名,她更期盼能得到实际的幸福。

拿定了主意,她立刻转身走向内院方向。柳太太的院子里,一个丫头正嘱咐婆子传饭菜,看见她来了,脸色都淡淡的:“沈姐儿来了?太太正在屋里跟大爷说话呢,你且在厢房那边等一等。”说罢也不理会她,吩咐完婆子,就径自干自己的活去了。

沈昭容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厢房方向,又看了一眼正房,门帘内隐隐传来年青男子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侧耳细听,只勉强辨认出“章家二姑娘”这几个字。她心下跳得飞快,扭头见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索性一咬牙,轻手轻脚地迈向正屋方向。

她才走到台阶下,方才那丫头从耳房那边掀了帘子出来,见状挥了挥帕子,示意她停下。沈昭容一慌,忙住了脚,低下头。那丫头走过来低声问:“不是叫你去厢房等着么?在这里做什么?”

沈昭容勉强笑道:“我只是刚回来,向太太回一声,略坐坐就走了。在门口等着,太太一有空就能见我,也省得姐姐们特地跑一趟不是?”

那丫头却不买账:“你只管去厢房候着,咱们家可是有规矩的,便是自家的丫头也不许在正院里随便乱钻呢,沈姐儿素来爱拿规矩说事儿,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沈昭容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又尴尬,但那丫头死盯着她,她无论如何也是混不过去的了,只得咬咬唇,转身往厢房去。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柳太太高声斥责儿子的声音:“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他家如今正办丧事呢,怎么能在这时候上门提亲?这不合礼数!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连这个也不懂?便是真有这个意思,也要一年后方可再议,不必多说了,就这样吧!”

“母亲!”柳璋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儿子并不是让您现在就去提亲,不过是跟父亲先商量着,把这事定下,若有机会,就缓缓给章家人透个口风,如此而已,又能碍着礼数什么事?”

“别说给章家透口风了,便是你父亲与我在人家家里死了人的当口提及此事,都算是不合礼数了!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也不许去跟你父亲多嘴!”柳太太顿了顿,语气略缓和了些,“你今年秋闱落第,学里的先生们都有意让你多用点功,在这几年里好生练练文章,争取下科得中。虽说还有三年,但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你怎能把心思放在这些杂事上?放心,母亲自会替你选一位才貌双全的闺秀为妻,你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柳太太话音刚落,屋里便是一静,接着,门帘被人猛地掀起,柳璋双眼通红地冲了出来,眼角都没瞥沈昭容与丫头一眼,便奔出院子去。

原本正盯着沈昭容的丫头见状忙追上去叫了声“大爷”,见他一去不回头,又噔噔噔回身进屋:“太太,大爷往前边去了。”

“由得他去!”柳太太正在气头上,吩咐底下人,“不许到老爷跟前多嘴!更不许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叫我知道谁乱嚼舌头,就别在这个家待了!”众人忙齐齐应是,才各自散开。柳太太身边的亲信婆子对那丫头使了个眼色,往东次间努努嘴,后者连忙会意地去了东次间烹煮柳太太爱喝的清心茶。

柳太太捶着心口对亲信婆子道:“真真气死我了!早上怎么就放他去了九市?!章家二丫头早就有了人家,璋哥儿还傻乎乎地说要求娶,我不过略推脱几句,他就这个模样,若日后真的直言否了他的念想,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又骂章玉翟:“往日见她只当是个老实丫头,没想到也是狐狸精!”

那婆子低声劝道:“太太熄怒。其实说真的,这桩婚事…未必不好。”柳太太两眼立刻瞪了过来,那婆子忙赔笑说:“太太细想,章家二姑娘说是有了人家,其实并不曾订亲,那国公府是否真的守诺——又有谁知道呢?况且这事儿全都是您听沈姐儿说的,前些日子章家二太太失踪前,不就是为了沈姐儿说她女儿闲话的事生气么?可见沈姐儿的话也未必信得过。若她说章家二姑娘与表兄有情的事是瞎编的,那章家这门婚事未必不妥当,两家虽文武有别却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璋哥儿又喜欢。他平日几时这般看重一件事?又几时这般巴巴儿地求过您,若您二话不说就回绝了,才是伤了他的心哪!”

柳太太闻言犹豫了想了想,才迟疑地问:“那照你说,该怎么办?”又道:“章家二丫头的长相也太平常了些,真不知道璋哥儿怎会瞧上她!”

婆子笑道:“太太,咱们过来才一年多功夫,可璋哥儿是早就过来了,听老爷说他们是在南下路上遇见章家的,可见是那时候就认得了,这几年老爷又与章家时有来往,这般相处下来,璋哥儿与人家姑娘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吧?有些情份也平常。”

柳太太不以为然:“平什么常呀?正经人家的女儿才不会随便与男子结交呢!”

婆子笑笑,没说什么。章家在章放升任百户之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军户之家,家里女眷还要靠给人针线活挣几个养家钱小门小户的姑娘,跟大户人家的千金可不能比。

柳太太只是心里不爽快,随口发泄两句罢了发过了,怒气也就散了,开始认真与婆子商量:“照你说,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去问章家是否把他家二丫头许人了吧?这当口,人家正要办丧事呢,我这一开口,可就显得失礼了。”

婆子笑道:“何必去问他家?总得要等上一年功夫,才能提这事儿,有一年的时间,太太何不想法子从京城里打听?柳家总有几位爷在京里当官的写封信给他们的太太,问问那国公府的哥儿可娶亲了,不就得了?既是章家二姑娘的表兄,总有十五六岁了,大户人家的男孩儿,到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这原是极容易打听的事。若那位国公府的贵公子已经订了亲,章家二姑娘就没了下家。至于什么私情的…”她掩口笑了笑,“不怕太太笑话,章家二姑娘来德庆时,才多大年纪?还是个孩子呢,即便是与表兄亲近些,又哪里谈得上私情?”

柳太太恍然:“我竟没想到,果然如此!”笑说,“就这么办!我记得本家六房的二老爷就在礼部当差,他从前在学里时,与我们老爷还算投契,他太太生长子的时候我还去贺过满月呢,为人性情很是和气,想必这点小忙她还是愿意帮的。”

柳太太拿定了主意,心情也好多了,无意中一转头,看见门帘微微晃动着,似乎有人在门外,便皱了眉头:“是谁在外头?”这时候丫头捧着茶从东次间出来了,闻言连忙放下茶跑出去掀起门帘,脸顿时拉长了:“沈姐儿,我不是叫你去厢房候着么?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沈昭容原本早已听得呆了,闻言慌忙回过神,犹犹豫豫地说:“几位姐姐在厢房里说着大爷跑出去的事,我不好去打搅…”

丫头脸色一黑,正想质问她是不是打算告黑状,却听得身后传来柳太太的声音:“是沈姐儿么?我正找你有事呢,进来吧。”

沈昭容面上一喜,丫头只得不甘不愿地让开路,放了前者进来,恨恨地瞪了她背影一眼,放下帘子。

沈昭容十分恭敬地向柳太太行了大礼。往日她这般做时,柳太太总是很高兴,还会夸奖几句,但今日后者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头示意受了礼,便指了指下手的交椅:“你坐吧。”

沈昭容腼腆地笑笑,又屈膝一礼,退到交椅旁坐下。

柳太太问:“听说你这些天在家里病了,可好了没有?若是没好,也不必急着回来。”

沈昭容忙道:“已经好了,大夫说没有大碍,不过是小小风寒罢了。我在家里挂念着燕姑娘,见病好了,便立刻赶了回来。”

“你有心了。”柳太太微微一笑,“但我们家可不是这般刻薄的人家,你既然身体不好,还是回家去养着吧。说来我们燕儿规矩也都学过了,比从前强了许多,只是到底年纪还小,不稳重,再学…也不过是这么着。等过些日子,我们老爷高升了到了大城里,再给她请一位好教习调教调教才好呢。”

沈昭容脸色一白,勉强笑问:“原来大人即将高升了么?那真是恭喜了!”

柳太太掩口笑说:“还没定呢,说不准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又瞥了沈昭容一眼,“沈姐儿,其实你也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年轻了些,陪我们燕儿读书玩耍倒也罢了,做教习却有些不足了,压不住燕儿又有些任性,这些日子想必没少让你受委屈吧?”

沈昭容勉强撑着笑容,起身一礼:“不敢,燕姑娘性情天真可爱,我很喜欢呢。”顿了顿,想要再争取一把:“大人高升,原是喜事,只是我有些舍不得燕姑娘,能不能让我多陪她些时日?才过了几个月,还有许多规矩礼仪,我不曾教会她呢。”

柳太太皱了眉头:“你不是说燕儿的礼仪已经不错了么?怎么学了几个月,还有没教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