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运气提足,闪身飞入那残破的宫墙,岂料,足下刚刚着地,便被一只细长的软鞭缠住了足踝。她瞬间出手,一记手刀生生斩断那软鞭,再一个翻身,在空中旋转了好几个圈方才落至另一处平地。

四下探望,却发现除了纵横交错生成的杂草以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她眯了眼四下看去,最终将眼光定格在那间灯火通明的内殿。这里居然有人,很显然,刚才袭击她的便是这屋里的人。

灵晚飞身而上,至那殿门口时,一脚踹向了那本就不堪一击的木门,那木门摇摇晃晃着颤动了许久,终于“轰”的一声,沉沉落地,直扑起一地的灰尘。灵晚摇摇手,扇开了那挡住眼睛的尘土,她终于看清殿内的情形,这一刻,灵晚只觉得气血上涌,通通倒流回了头顶,她迅速地转身,而后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双眼,骂道:“下流!”

身后,那人一开始还是沉默着,而后,便发出惊天的爆笑声:“哈哈…哈哈哈…”

“你跑到我的地盘,闯进了我的屋子,现在还偷看了我的身子,居然还骂我下流?到底是谁更下流啊?”太子夏侯昭此时不紧不慢地说着,两眼好笑地看着灵晚。那眼神如水,似妖似媚,只可惜此时的灵晚完全不敢睁眼,错过了如此绝佳的画面。

“呸,呸,呸!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还在这里胡扯什么?”灵晚气得口不择言,急急地向门口退去,打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岂料,才没走几步,软鞭再次缠向她脚踝。她气极却又不敢转身,一声浑蛋还含在口中未及骂出,那软鞭上传来一阵劲气,将她整个人生生卷起,瞬间甩至空中,而后,重重地落进了水里。

灵晚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便整个人都沉入了水底。这水温温的,舒服得紧,可是灵晚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这水会温温的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是太子夏侯昭用来沐浴的水。

灵晚拼命地稳住了身形,终于成功地在池底站定了双脚。她腾的一下钻出了水面,却正好对上太子玩味的眼神。他挑了挑眉头,盯着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满意地说道:“这才算是占到了便宜。”

顺着他的视线,灵晚下意识地瞄了瞄自己,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顿时无地自容得想去死。天啊!她今日穿的只是宫女的衫子,这下浸了水是又薄又透的,连那胸前深深的沟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灵晚怒极,顾不得其他,双手一挥,拨起两股水流就朝着太子的脸上射去。那水流中灌注了灵晚的真气,自不比一般。岂料太子只用一根手指轻轻地一拨,便将灵晚袭击她的那两股水气收入掌心,变成了一只水球。

惊觉不对的灵晚,瞬间弹跳起来,却被太子手中抛出的水球击中而再次落到了池底。这一次,灵晚扑腾了许久才终于起得身来,被击中的小腿还隐隐作痛。

“你欺人太甚!”

夏侯昭笑笑地看着她,而后,眼神一凛,欺身上前,瞬间移位至灵晚面前。灵晚吓得朝后倒去,夏侯昭没有扶住她,却更是伸出一只手,直接按在了灵晚的头顶,将其硬生生按进水里。

一队侍卫几乎同时冲了进来,在看清是太子夏侯昭在池中沐浴时,纷纷低下了头,其中领头的那人正是谢彪,他开口道:“太子殿下,臣等听闻这园子里有动静,所以进来看看,不想却是殿下在此。”

“那现在看清楚了?你也可以滚了!”夏侯昭的口气不善,那谢彪听在耳中亦十分不爽。虽然隔着些距离,但看那水中波涛翻滚,确实有异,于是又道:“殿下,这常欢殿本是禁止入内的,殿下还是早点儿回东宫的好。”

夏侯昭危险地眯了眯眼,斜睨着谢彪道:“原来谢统领还知道这里是禁——止——入——内的啊?本太子还以为这宫里,没有谢统领不敢去的地方呢?”这话一出,谢彪已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满,也不敢再多言,只道:“殿下,这门…”

“你撞坏的,当然是你修了!不然,还是你需要本太子去跟父皇说说,你是如何粗鲁地撞坏了常欢殿的殿门的?”夏侯昭很明显是在找碴,可谢彪却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太子爷,他想了想,终于退出了殿外:“殿下,臣还有别处宫院要巡视,便不打扰殿下了。”

夏侯昭自鼻子里哼了一声,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谢彪。那谢彪受了气,也不敢做声,只得忍气吞声地去了。

当那些侍卫的最后一点儿衣角也隐没在黑暗中,夏侯昭这才松了按住灵晚头部的手。灵晚本在水中挣扎许久,却始终挣脱不了夏侯昭的钳制。她运足内力才死死憋住了气,此时头上禁锢之力已无,忍耐不住的灵晚“嘭”地钻出了水面,而后软软地趴在池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看到她起伏不停的胸口,夏侯昭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却始终舍不得别开头。他按耐不住地靠近灵晚,才走出一步,灵晚已有察觉,她利落地一反手甩向夏侯昭的脸。因分神而防备不及的夏侯昭,终于没能避开这漂亮的一击,“啪”的一声,他俊美的脸上立时印上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灵晚自知惹祸,再不敢在此地停留。她瞬间弹跳起来,一跃而出飞离水面,想趁着夏侯昭尚未回神之时,逃出常欢殿。

“风灵晚…”夏侯昭咬牙,他知道灵晚并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可这一巴掌真是打得他火冒三丈。而此刻,这始作俑者居然还想逃跑,怒气冲冲的他再不顾忌其他,光裸着身子站了起来,大手一伸,运气于手心。

灵晚只觉身子像被吸住了一般,下一刻已落入夏侯昭的怀抱。灵晚大骇,却不是怕夏侯昭动手打她,而是,此刻与夏侯昭如此赤身贴近,她的心跳乱得几乎没有方寸。

她虽着衣,可早已让那水浸透,夏侯昭更是一丝不挂。这样的场面,任是她再强作镇定,也盖不住她眼中的慌乱紧张。

她推拒着夏侯昭精壮的上半身,闭着眼紧张地说道:“你,你,快放我下来,你想干吗?”

闻言,夏侯昭的怒气瞬间蒸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灵晚那颤动的长睫毛,用暧昧的语气说道:“我想干吗?你猜呢?”

可他越是这么说,灵晚越是心中害怕,于是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惜她无论如何扭动着身体,却始终不能挣脱夏侯昭那有力的手臂:“快放我下来,你怎能如此放肆?你…”

灵晚终于哭了,是急的,也是羞的,虽然她已非处子之身,可那夜的记忆于她而言,就如梦境一般。这样的亲密接触,就连夏侯晔也不曾与她有过,更何况现在她面对的是她讨厌的夏侯昭。

无计可施的灵晚,在挣扎了数次之后,终于放弃。想到她是因为夏侯晔才会无意中闯进了这里,她的心便又痛得仿佛在抽搐。她举起粉拳用力地捶打在夏侯昭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嘴里还哭嚷着:“坏人,坏人,你这个坏人,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此时此刻,她嘴里的坏人,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骂的是夏侯晔还是夏侯昭了。

这是夏侯昭第一次看到语无伦次却又因为害怕而落泪的灵晚,他的心不由得紧紧地缩成一团。那种心疼的感觉,用力地撞击着他的心房,是那种怦然间的触动,却也是最真实的了然。

常欢殿,他已来过无数次,闭上眼他都能走到,这里离哪里最近,他一清二楚。他还没有蠢到以为灵晚是闲来散步而进了常欢殿,更何况,灵晚本就是在禁足期间。所以,这种种迹象都向他表明了一个事实,她又不听话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也没有任何话语,夏侯昭的双臂只轻轻一动,灵晚便带着最后一声呜咽再一次地落入了那池中。她扑腾了几下,终于在那池水中站定身子:“你这个浑蛋,你到底想干吗?”

“不是你让我放你下来的吗?”夏侯昭的声音邪邪地传来,灵晚瞬间哑然,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完整地穿戴整齐,立于浴池之上,带着玩味的眼神,就那么盯着自己。

他那赤裸裸的眼神,让灵晚无地自容得想在池底打个洞消失。她双手环抱胸前,沉于池中,口中啐道:“下流!”

夏侯昭挑挑眉:“下流?在你眼中,我看你一眼就叫下流?”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定定地看向灵晚:“那我现在想问,是我的下流更让你伤心?还是晔的风流更让你痛苦?”

只一句话,便如雷电闪过灵晚心田,她瞪大了晶莹的美目,痛苦的神色让人一览无遗!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受伤如小鹿般的眼神,让夏侯昭有丝不忍,沉默一阵,他缓缓又道:“让你不要来,你偏偏不听,又能怪得了谁?”

灵晚当然能听出这话中之话,可是,她若是没来,又如何能痛得如此彻底?又如何能看清自己最真实的处境?

“你是在笑我吗?”噙着眼泪,灵晚抬起头来,凄楚地看着夏侯昭。

“我若是想笑你,便不会让云儿去提醒你。只可惜,我高估了云儿在你心里的分量,或是说,我低估了晔在你心里的分量。”夏侯昭的眼神如此真诚,可正是因为如此,灵晚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她从水里站了起来,再不顾忌夏侯昭的眼光,径自朝了浴池的另一边行去:“我怎么样不用你管。”

“是吗?”夏侯昭也站了起来,“你若是我的合作人,我便不能不管。”

灵晚愤怒地转身:“你闭嘴!我何时答应做你的合作人了?”言罢,她再度转身,双手撑住池边跳出了浴池。

“还不打算答应?”夏侯昭反问。不是他太自信,只是因为他本就有自信的本钱。夏侯晔的做法,本就在他预料之内,且不说裴潋晨与夏侯晔的关系,只说连国这么好的靠山,就是夏侯晔必须要争取到的,否则,夏侯晔就算再得铭帝喜爱,也同样失去了与他一争高下的资格。

“你那么自信我一定会答应和你合作?”灵晚抬起了头,直视夏侯昭,那骄傲的高高抬起的头,像是在耻笑夏侯昭的过分自信,更像是一种挑衅。

夏侯昭笑了,笑得那么大声,而后他说:“你还在维护晔吗?他伤你如此,你仍旧心中想着他,看样子,晔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放弃的究竟是什么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少在那装半仙了,就算是夏侯晔背叛了我,我也不一定只有你这一个选择。”灵晚恨得牙痒痒的,每一次只要遇到了夏侯昭,她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冲动、易怒,甚至毫无还击之力。

夏侯昭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踱到了灵晚的身边,轻声道:“那么,你是想说,你完全可以不顾忌父皇对你的愤恨了?或者说,你还想再给你风家制造一些类似之前的麻烦?”闻言,灵晚又想反驳,夏侯昭却没有再给她机会。

他摇摇头,制止灵晚开口,慢慢地又说:“别说你不怕,也别说你不会再制造麻烦。你要搞清楚,现在,在这皇宫里,不是你想制造麻烦,是父皇要给你麻烦。或者,你也确实是想制造麻烦的,不过,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做得到吗?不要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夏侯煦表哥,他那么单纯的性子,若是要搅和进来,你以为,他能活多久?不要告诉我,你还有一个贞妃娘娘,你应当记得,你被打入冷宫后,她做了什么?你能依靠的除了风青止以外,也就是一个风云非了,现在或许还能加上一个风云详。不过,你认为父皇会不会再对你们掉以轻心?还是说,你想拿自己和家人的命再赌上一场呢?”

灵晚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讨厌夏侯昭了,因为他精明得让人想发疯。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比她更有感触。可夏侯昭就是这样,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总是这么赤裸裸地揭开她身边那些悲观的事实。

可是,此时此刻,她更清楚自己的想法。没错,她是怨夏侯晔的,恨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忠,可这并不能让灵晚下定决心倒戈相向。夏侯晔再无情,也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她如何能因此将他陷于危境?

夏侯昭外表软弱无害,可这几天的接触,已经让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实,这旭朝的皇宫之中,最厉害的角色,绝对是太子夏侯昭。如果她和夏侯昭联手,那么夏侯晔便会失去三分胜算,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而深宫夺谪,失败的那个,留给他的除了死路一条,还有何选?

所以,她不能,即使是她已对夏侯晔失望,既使她已伤心到了极致,可她仍旧不忍心看夏侯晔受苦。她知道自己的做法不明智,可是,她又想,就算是她小心翼翼又如何?还不是被铭帝算计?就算是她步步为营又如何?还不是拖累了家人。

既如此,为何不率性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也同样地拒绝自己想拒绝的人呢?所以,她开口了:“你说的都对,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是,我想让你记住一点,我,风灵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不会只挨打不反抗。但我想珍惜的人,就算他伤了我的心,也绝不会成为我加害报复他的理由。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不想跟你合作,以前不想,现在不想,我相信以后也绝不会想。”

夏侯昭又笑了,却是在笑灵晚的固执:“绝不会想?你确定?”

他挑了挑眉眼又道:“也许,我也应该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没有…”

“很不幸地告诉你,我,会成为你的例外。”灵晚已恢复了最初的凌厉,她看向夏侯昭的眼神中,只有清冷。可是,此时的灵晚如何知道,若是在以往,不能为之所用的人,除了死,夏侯昭绝不会给予另外的归宿,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成为了夏侯昭的例外。

二、回东宫

两人冷冷对望,眸中均找不到一丝温度,许是不想再跟灵晚吵架,许是因为他看到灵晚的身上还在滴着水。

突然,夏侯昭说:“随我回东宫吧!”

这一刻,灵晚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他在说什么?随他回东宫?灵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只恨不得再扇他一巴掌。

夏侯昭似乎又看懂了灵晚的表情,他坏笑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言罢,眼神上下地扫过灵晚的身体,邪恶道:“该不会,你以为我对你有所企图吧?虽然你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你似乎太自以为是了。我只是带你回东宫换件衣裳,云儿的衣裳。”

“不必!”让他猜中心思,灵晚的脸腾地红了,生硬地拒绝着,转身就打算走出常欢殿。但夏侯昭却一闪身又挡在了她跟前,她愠怒着看向夏侯昭,却只是看到他不停地摇着头。

“我想,你又误会了。你以为我是关心你,怕你着凉吗?你又想太多了吧!我只是不希望云儿待会儿没办法安全地从你的清淑宫里出来。你不要告诉我,你身上穿的不是云儿穿去的那件宫女服!”

夏侯昭的话,终于点醒了灵晚,她似乎真的气糊涂了,居然忘记了灵云还在她的宫里。可就算是那样,她也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于是她倔犟地说道:“不劳你费心,我绝不会让我二姐有事。”

“别高估自己的能力,想想自己的处境,一个被禁足的人,若是让人发现你还在这宫里随意出入,我想,你要连累的可不止一人。我若是知道你如此冲动,绝不会让云儿去给你传话,更不会让你有机会令她如此被动。如果你还关心你的二姐,最好跟我回东宫换件衣裳再回去。”夏侯昭此时仿佛已失去耐性,言语之中,已不再是要求而是命令的语气。

灵晚白了他一眼:“我说过了,不必!”

夏侯昭终于有些动怒:“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最后再说一次,若是你现在这样子回去,恐怕根本进不了清淑宫的大门。还是你想说,你打算在这宫里四处躲藏着直到这身衣裳全干,再想办法混进清淑宫?”

不待灵晚出声,夏侯昭又道:“你可以等,云儿不可以。别告诉我,你不是让云儿扮作你的样子待在清淑宫里!父皇随时可能派人去你那里瞧瞧的,云儿在那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险,这个道理,我想不用我教你吧?昭仪娘娘?”

那最后一声昭仪娘娘,几乎是咬牙而出,他又说对了,这一切都说对了,可是傲气的灵晚如何肯向他低头。但,她真的就可以不顾二姐的安危了吗?她做不到的,于是,她握紧了拳头,恨恨道:“带路。”

闻言,夏侯昭终于满意地点头,率先迈开了步子向外行去,嘴里却是又道:“在宫里,傲气是最要不得的东西,若是为了那种虚无的东西丢了性命,要那傲气作甚?”

灵晚自是不会认同他的观点,但是,入宫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感受太多太多,夏侯昭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不过,有一点灵晚看得真实,那便是他对二姐的关心,他对二姐一定是真心的,否则,他不会对二姐如此紧张。

想到这里,灵晚抬眸仔细地看着夏侯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实在不懂,二姐为何会与太子沾上关系,不但做了太子的侧妃,而且看起来还很受宠。那三哥算什么?夏侯暄又算什么?是二姐变了心,还是太子夏侯昭太有魅力?

想得太入神,灵晚没有发觉夏侯昭突然转身停了下来,她就那么一头撞了上去。夏侯昭的胸膛那么硬,她只觉得眼前快要冒金星了:“啊!你停下来做什么?”

“听说你的武功不差,为何如此没有警觉心?我几时停下都不知道,我看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一个如此不专心的合伙人了。”夏侯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提到了合伙人的事,灵晚下意识地想反驳,夏侯昭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住了嘴。

“你要干吗?”灵晚后退几步,紧张地盯着夏侯昭。见状,夏侯昭只是笑,终于脱下了身上纯白色的暗绣外袍,只那么轻轻地一挥手,便落在了灵晚的肩上。

“夜露深重,不要着凉了。”说这话的时候,夏侯昭的语气无比温柔,仿佛他眼前的人不是灵晚而是灵云。灵晚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不知是前行还是后退,她紧紧地攥住了他衣袍的一角,默默不得语。

“跟紧点儿,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带在身边的不是我的宫女,而是被禁足的昭仪娘娘。”刚刚有些动容的灵晚,在听到这话时,浑身又是一紧,不满地看向夏侯昭,咬牙道:“知道了,太子殿下…”

一路小心而行,虽遇上不少宫女、太监,不过,不知为何,那些人好像对夏侯昭都避之唯恐不及。偶尔也会有几个小心的宫女,偷偷看上几眼夏侯昭,却是因为他那张天人一般的俊脸。灵晚小心地观察着夏侯昭的表情,却发觉他自出了常欢殿,嘴角便一直挂着迷人的微笑。是的,那笑容很迷人,眩目得令灵晚以为看花了眼。可是,他居然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笑,一路不变。

灵晚迷惑了,这样的夏侯昭,她似乎怎么也看不透。可正是这种看不透才觉得可怕,一个人,怎么可以将自己隐藏得如此深?灵晚甚至不知道,这重重宫闱之中,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又有几个人明白,他才是幕后真正的高手。

不知不觉,东宫已至,这是灵晚第一次看到夏侯昭的居所,却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东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庞大的建筑之一,外表与其他宫殿无二,但殿前那两个朱红金漆的大字,已代表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站在那大殿之前,灵晚抬头看着那朱红的大字,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夏侯昭也任由她那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一阵微风轻过,灵晚打了一个寒战惊醒过来,夏侯昭这才率先进了大殿。

灵晚跟了进去,夏侯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云儿的房间在右侧,你自己寻去吧!”灵晚本想说,这么大的东宫她如何找,可灵晚那么倔,终是没有开口再说话,只是一扭身子朝右而去。

才走了不远,灵晚便已找到了灵云的房间,原因无他,因为整个东宫,除了灵云以外,没有任何宫妃,甚至连宫女也找不到一个。

要说灵晚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任她如何想象却也没有想到夏侯昭的东宫之中居然见不到宫女。可是,二姐去见她的时候,分明是宫人的装束啊,这又如何解释?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团,但此时也并不是灵晚发呆的好时机。

灵晚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尘不染,素雅儒静。许是因为以前习惯了灵晚的敏感体质,所以,二姐在东宫的房间内居然也闻不到一丝的芳香。想到这里,灵晚不由得牵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二姐的习性,灵晚是十分了解的,所以灵晚也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二姐的衣衫所放之处,还是与以前一般,那么整洁干净,甚至连衣衫的颜色也是由浅到深地排列着。灵晚挑了件天蓝色的衣裙,换下了身上半干的宫女衣衫。

头发早已湿透,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灵晚行至梳妆台前,拆下了头上的宫女髻,披散开乌黑长发,只用一根天蓝色的缎带轻轻系着。收拾好一切,灵晚再次望向镜中人,不施粉脂的脸,加上刚才的那么一泡,略显有些苍白,却更显出一种病态的美。

灵晚抚上自己雪白的小脸,扯了扯嘴角,转身出了那间房。行到大殿之时,却没有见到夏侯昭,四下寻找间,却见到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那太监年纪轻轻的,看上去比那不久前死去的小郭子大不了多少。

“奴才问娘娘金安!”那小太监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让灵晚一惊,她紧张地四下张望,见到再无他人在场,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小公公,别再叫了。”

那小太监已猜到灵晚心思,于是又道:“娘娘放心,东宫的奴才本就不多。此时,只有奴才一人在这里等您,娘娘不必如此紧张。”

灵晚确实是在担心他那声娘娘让人听了去,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安心了许多,不过,却又对他说的话生了好奇,于是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经歇息去了,只吩咐奴才在此等候娘娘出来。”那小太监如实地回着话。灵晚却是在听到此话后柳眉一挑:“你是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那小太监头也不抬,只是点头道:“是,娘娘!”

是他带了自己来这东宫,是他让自己换下衣裳,可现在他自己却独自去休息了,那她呢?越想灵晚心里越气,于是也没好气地对那小太监说:“行了,现在你等到了,可以交差了,本宫走了。”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那小太监见状,连忙追了上来:“娘娘且慢,奴才的话还没说完。”

灵晚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没说的,快点儿说,本宫可没有时间在这儿耗着。”

那小太监也真不着急似的,一步一步紧跟在灵晚的身后:“娘娘,奴才奉命送娘娘回清淑宫,还请娘娘待会儿与奴才配合一下,也好顺利送娘娘回宫。”

他这么一说,灵晚反倒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你说什么?配合你?”

那小太监倒也不怕灵晚的气势,气定神怡地说道:“是的,娘娘,奴才手里有份经文,还请娘娘一会儿带在身上。”

听到此处,灵晚终于有丝了然,她倒也不想刻意为难这小太监,毕竟惹她生气的人是太子,不是这些奴才。她伸手接过那小太监手上的东西,定睛看去,发现却不过是一本《大悲咒》。

因为娘亲的关系,诵经这种事,灵晚早已很熟悉了,这《大悲咒》倒也不是第一次念,所以,看着也挺亲切,也更是让她思念起了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娘亲是否因为自己的事担心得吃不下也睡不好。

“你说,这是太子殿下吩咐你准备的?”灵晚淡淡地问着。那小太监认真地点着头。

灵晚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没有猜到灵晚会突然问他名字,那小太监愣了一下,方才答道:“回娘娘话,奴才贱名小桑。”

灵晚“嗯”了一声,慢慢道:“小桑公公,太子殿下是想让本宫以送经书为由,混进清淑宫吗?”

小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才又道:“经书,想必皇上已经为娘娘准备了其他的,因此,娘娘仅以送经书的理由,怕是不够。所以,娘娘可以说是奉太子之命,来为昭仪娘娘讲解诵经祈福应该注意的地方。”

闻言,灵晚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很气太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想的很周到。自从冷宫事件之后,铭帝对灵晚早已千般设防,如果贸然回去,恐怕还真难以进入清淑宫换二姐出来的。

所以,他的这招送经书,其实也是再好不过的理由。只是,令灵晚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事他不当面对自己说,却将她独自一人扔在东宫,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桑公公呢?思及此,她又拿眼看了看那名唤小桑的公公。

“有些事情,本宫不太明白,不知小桑公公可否言明?”灵晚放缓语气,客气地问着小桑。

那小桑弯了弯腰身,犹豫了一下道:“娘娘是想问殿下为何没有亲自跟娘娘讲这些事情吗?请娘娘相信奴才,殿下并不是故意这么冷落娘娘的,确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早早地休息了。”

身体不适?灵晚想到常欢殿的那一幕,脸红道:“本宫怎么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身体不适?”

小桑只是摇摇头:“娘娘恕罪,奴才只知道殿下是真的身体不适,其他的,奴才也不敢瞎说。”

且不论这小桑公公说的是不是实话,可灵晚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她也没必要为难一个来帮她的公公,于是这个问题也只能作罢。

“好了,本宫也不为难你,先回清淑宫去吧。不过,你还是先给本宫讲讲诵经必须要注意的事情好了,且不说待会儿那些侍卫可能会问到,只单单是为了那些受灾的百姓,本宫也想要听听,回了清淑宫,本宫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这话也不假,灵晚虽然恨铭帝,但对于天下苍生,自也有一颗怜悯之心,如果必须要诵经祈福的话,为何不做好一点儿呢?

灵晚认真地听着,倒也并不算复杂,那小桑只说了一遍灵晚便默记于心。灵晚又想到了东宫的怪事,便又好奇地问道:“小桑公公,东宫里为何没有女眷?”

闻言那小桑倒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才道:“娘娘误会了,东宫里是有宫女的,不过宫妃只有一位,便是云妃。至于娘娘没有见到宫女,那是因为按照东宫里的规矩,那些宫女入夜后,便都可以早早回去休息,不用在东宫当值。”

“喔?还有这等奇怪的规矩?为何本宫从未听说过?”不是灵晚八卦,但是,这种话任谁听来也会怀疑。

“回娘娘,那规矩是殿下自个儿定的,不是按旭国祖制。”那小桑公公应对自如,定也是问的人多了,所以,早早地想到如何回应。

“看来太子殿下对本宫的二姐还真是情重,居然独宠一人。”听着小桑的回答,便也只有一个结论了,东宫里没有女人,只有一个二姐,那结果不言而喻,怪不得太子那么着急地要二姐回去。

灵晚那厢想得认真,可这边小桑公公却是误会了灵晚的意思,又解释道:“娘娘不必奇怪,殿下禁欲多年,自然也就不会想见到那么多宫女在眼前晃来晃去。所以,这几年来,除了云妃以外,殿下再未纳过侧妃。殿下对云妃娘娘确是真的好,娘娘您不必为云妃娘娘担心。”

他在说什么?禁欲?那是否也代表对二姐也禁了那些欲?

“你是何意?太子禁欲?”要说灵晚在听到这些后而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一个正常的男子,生在花丛之中,却偏偏还要禁欲?这说得过去吗?

“娘娘不必惊讶,此事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也是为何东宫之中是活计最清闲的地方,却鲜少有宫人愿意到东宫当差的原因。”那小桑公公年纪不大,却仿佛经历过许多事一般,这么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居然也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好,这些本宫也不想过问,但有一事本宫必须问个清楚。”灵晚自知这小桑来历绝不一般,想必是太子十分信任的人,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事,也不可能会派他前来帮她做戏。但有些事,还是摆明了说好,也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姐灵云成为太子侧妃之事,应该并没有多少人知情,且不说别的,单单只说风家在朝中的势力及眼线,便不可能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可事实上,偏偏就是如此,灵晚从未听父兄提及二姐在东宫的事情,就算是父亲生二姐的气不愿多说,可大哥云非也是相当疼爱自己的,不可能也对自己有所隐瞒。

可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很重要的小太监,居然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她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说清楚一些问题。

“公公似乎对本宫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不知公公从何得知我与二姐的关系的?难道说,在东宫,太子侧妃是风家的二小姐的事实,也不是秘密吗?”

那小桑终于停下了脚步,略一沉吟,道:“回娘娘话,此事,除了殿下之外,只有奴才一人知情,娘娘请放心。”

“喔!是吗?看样子公公还真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呢!”灵晚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那小桑的表情,却发觉从他脸上完全找不到她需要的东西。这个小小的太监居然和他的主子一样,有一张让人猜不透的脸。

“娘娘言重了,奴才只是自小便跟着太子殿下,所以,殿下对奴才多了几分信任而已。”几分吗?灵晚可不这么认为,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多大了?跟着太子有多少年了?”

“回娘娘话,奴才今年二十二,服侍殿下也有十五年了。”那小桑一五一十地说道。灵晚倒是吃了一惊,这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公公居然有这么大了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太子似乎也是二十二岁,不过,看上去却不如这小桑公公这般稚气未脱。她上下打量着小桑,脑中想的却是:难不成,与他是阉人有关?所以显得特别秀气年轻?

见灵晚一直盯着自己看,小桑也有点儿不自在,他低了头又问:“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的话将灵晚的视线拉回他的脸上,灵晚警惕地看着他说:“小桑公公既然在宫里也待了这么些年了,想必有些话不必本宫亲自教你,该说的,不该说的,还请公公慎重一些。”

那小桑闻言,重重点头:“娘娘放心,奴才自有分寸。”

灵晚终于顺利地进了清淑宫的大门,不过,此时她方才明白太子让小桑跟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