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晚的话传入夏侯煦的耳中,仿佛晴天霹雳,也许,他可以感受到皇宫中的混乱与阴暗,也许,他也可以体会身为皇子的无奈与辛酸,可是,这一刻,令他不能接受的是灵晚对他父皇的评价。

“灵儿表妹,我父皇不是那样的。”

灵晚苦涩一笑:“我也希望他不是,可是,从侍寝到羞辱,从献舞到冷宫。表哥,我要用多少个事实证明,才能相信你的父皇真的是个慈父明君呢?”

夏侯煦终于不再说话,只因他虽然相信自己的父皇,但他内心深处更信任的却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灵儿表妹。此刻,他的内心煎熬着,痛不欲生,令他纠结不已的是,为何会是这般真相。

许是看夏侯煦太伤心,灵晚终是不忍,虽然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纪,灵晚相较于夏侯煦来说却要老成许多。拍了拍夏侯煦的背,她轻言道:“表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夏侯煦急忙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在他眼中,只要能为灵晚做上一点点的事情,也是值得开心的。灵晚一看他的表情,便又说不下去了。可夏侯煦哪里肯答应,非要灵晚告诉他,需要他做什么。灵晚埋头想了一阵,抬眸时,终于决定说真话。

她定定看着夏侯煦单纯的脸,轻声道:“表哥,如果可以,不要再来看我。”

只一句话便让夏侯煦收回了全部的笑意,他腾地站直了身子,激动道:“灵儿表妹,你怎么可以?你还是不相信我?”

灵晚落泪了,她哀哀地看着夏侯煦难过地说:“表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是我的亲人啊,我不能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我只怕看不到你。”夏侯煦吼着吼着,竟然也落下泪来。

灵晚再也忍不住,扑进夏侯煦怀里,拼命地摇着头:“可是表哥,我怕,在这里多待一天,我便要担心哪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死期。我不怕死,可是我却不甘心被人害死,更不愿意因为自己没用而连累了你们大家。表哥,你听我一回好不好,我不要你们受伤害,不要。”

夏侯煦推开灵晚,拼命地摇着她,痛苦地说:“难道我不来看你,就不会受伤害了?难道我不来看你,就不会有危险了?灵儿表妹,你是当我真的傻吗?我不傻,我只是不想懂,不想懂。”

灵晚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侯煦的脸,不确定地问:“表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一直懂的不是吗?我知道你和母妃都不看好我,认为我成不了大器。可是,灵儿表妹,我要那个大器做什么?还是你们觉得只有能坐上太子之位,最后荣登皇位的人,才是成大器的?”

“是我傻还是你们看不清真相,当皇帝有意思吗?当皇帝会快乐吗?既然连快乐都没有了,还当个劳什子的皇帝?所以我从来不争,从来不抢,宁愿别人都笑话我是个傻子。可是,灵儿表妹,我受不了你也这么看我,我是不成器,可是,我只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对?”

“如果你觉得那才是你要的,我也会去争的,我也会去抢的,用尽办法,不择手段地抢回你要的。这样,是不是你和母妃才会觉得我长大了?”

这一番话,说得灵晚哑口无言,灵晚几乎以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真的夏侯煦。她傻傻地看着夏侯煦,突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夏侯煦莫名其妙地看着灵晚,摸了摸鼻头,又开始不自信地以为自己说错了。

灵晚却在这时候跳起来,一掌拍在了他胸口,大声夸着他:“表哥,是我太小看你。我终于知道,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言罢,她又在心底补了一句:因为傻子都死光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夏侯煦终于开心了。从来他就是那种人,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笑,也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哭,更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发怒。

他嘿嘿地笑着,再度向灵晚保证:“灵儿表妹,不要再说不让我见你的话喔,也不要担心会连累我,因为我会保护好自己。因为只有我活着,才有能力保护你。”

闻言,灵晚大方地笑了起来,明快的笑颜霎时又眩晕了夏侯煦的眼。

沐王府内,夏侯晔牵着那系着花团的红绸,一步步牵引着雅瞳的脚步,直到两人终于站定在铭帝与皇后的跟前。铭帝的脸上是欣喜的笑意,而皇后却是因为激动而眼眶通红。

钦天监官员用长长的语调,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夏侯晔与雅瞳转身,叩首,抬头的那一刻,雅瞳的眼,斜斜地飘向了另一侧的夏侯晔。她微微地笑了,感觉幸福而满足。

“二拜高堂!”

再度转身,二人同时叩首,铭帝与皇后欣然伸手,扶起二人。

“夫妻对拜!”

侍女扶着雅瞳慢慢地转身面对着夏侯晔,两人同时低头,在空中悄然地相碰,她头上的喜帕,因他的碰触而翩然滑落,瞬间露出雅瞳国色天香的美丽容颜。在场的官员们无人不啧啧称赞雅瞳的美艳,唯有夏侯晔的眼中只是平淡。

雅瞳的心登时像被灌了铅,她强颜欢笑,假意因羞涩而低下了头。侍女飞快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喜帕,拍掉上面的灰尘后,重新盖在雅瞳的头上,也遮住了她眼底越来越深的怨气。

入了洞房,夏侯晔很快找了借口出来。清醒时分,他实在无法平静地和雅瞳独处,穿梭于宾客之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甚至用不着人家劝酒,他已一杯下肚,引得那些宾客大赞其海量。看着夏侯晔的反常表现,皇后又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今日是何等大好日子,他怎么就不能自制一点儿?

皇后垮下了脸,转脸看向铭帝,发现铭帝脸色也不佳,顿时想到铭帝在出宫时向自己提到的事情,于是假意关心地问:“皇上,您不是说今日要治那小妖精的吗?到底是怎么个治法啊?”

铭帝本也记挂着这件事,听皇后一提,便也忍不住问常青:“宫里可有动静?”

“回皇上,没有。”常青回复着,更是拿眼小心地观察着铭帝的动静。

铭帝暗蹙着眉冷哼一声道:“她倒是学乖了。”

皇后一听,更是来了好奇,又问道:“皇上,那小妖精没中计?”

铭帝点点头,邪恶道:“就算她不出宫,朕也一样能再给她扣几个罪名。一个风青止朕动不了,一个风灵晚我还治不了她?”铭帝的话阴狠中带着些恨,听得常青与皇后都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

甚至连皇后都有些不明白铭帝的心思,为何独独就是要治一个风灵晚?他分明不是更应该关心太子之位的事吗?皇后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夏侯晔,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是拼了她这条命,也要助她的儿子成就大业。

所以,无论是谁在前方阻拦她儿子的道路,她都会一并铲除。她的目标是太子,而不是这个风灵晚,相反,若是那个风灵晚能因为与夏侯晔的感情而助他一臂之力,她是求之不得的。

可偏偏皇上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非要除掉这个风灵晚,若是这样,夏侯晔便再没有机会拉拢风氏家族这个强有力的后台了。可她又不能违逆皇上的心意,所以,表面上不得不表现出与皇上同心同气的立场。

现在,又见到皇上的决心那么强烈,她终于明白,也许,真的应该放弃风氏一族这枚重要的棋子了。

回到昭和殿后,铭帝一手撑额闭目沉思着,许久都不曾说话。常青在一旁随身侍候着,只是垂首站立,小心地不弄出任何声响。

直到铭帝蓦地睁开眼,阴冷地笑着,常青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等着铭帝接下来的交代。不出他所料,铭帝确实想到了一些让他觉得高兴的事情,他坐正身子,状似悠闲地问道:“常青啊,让她求雨,这雨倒是求到了没有哇啊?”

“回皇上,据说这雨前几天还真是下了一场。不过,只是些零星小雨,并未解决掉大旱的问题。”常青猫着腰身,一五一十地说着。铭帝却仿佛并不是真正关心这个答案,只是那么浅浅地阴冷地笑着。

“既然这雨都下了,便也着人让她出关吧,也别再求了。”铭帝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倒是让常青愣到了。他本以为,铭帝会借故要求剑昭仪再禁足一阵子,却没想到,铭帝就这么决定放了她。

不确定地,常青再次试着发问:“皇上的意思是,要放了剑昭仪?”

“是,不但要放了,还要风风光光地晋升她的品级。常青啊,你说她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朕应当给她封个什么好呢?”铭帝歪着头,做为难状,仿佛十分难以下决定。

常青也是个明白人,知道铭帝这么说,是要自己替他说出那未说完的话。常青的脑子飞快地分析着:这皇上那么讨厌风灵晚却偏偏要放了她,还要给她晋级,绝不是因为真的觉得她有功需赏,该是别有目的,所以,这品级的问题绝对非同小可。若是给低了,想必皇上那儿不会满意;若是给高了,宫妃那儿更不会满意。

所以,若是没搞清皇上的心思,这话他可不敢乱说,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常青眉头一松,一福身道:“皇上,剑昭仪曾位居贵妃之位,但剑昭仪犯错是实,所以恢复原位奴才觉得也不妥。但此次剑昭仪求雨有功,奴才以为,四妃之一的贤妃之位,尚且空缺,不如便让剑昭仪晋封贤妃如何?”

听了常青一番话,铭帝眉眼一松,开心大笑起来,赞许的眼神递于常青道:“拟旨吧!还是你亲自去传旨,以表朕的诚意。”

“是,皇上。”常青一躬身子,领命而去。

灵晚盯着常青,似笑非笑地问:“常公公,您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本宫这清淑宫可是好久没来个像样的公公了,这下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了个最大的管事公公。你说,本宫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常青嘿嘿一笑:“娘娘,当然是喜了。”

“噢!敢问公公喜从何来啊?”灵晚起身,行到常青眼前,却赫然发现他手中的圣旨。她疑惑地再度看向常青。常青会意,浅浅一笑,将手中黄帛递于灵晚手中,他清楚灵晚与皇上的冲突,所以,便也不拘常礼,这旨宣不宣她也定不会买账,只要他自己亲自来了,让别人看见他便可达到皇上的目的。

灵晚接过,轻轻展开,只一眼,灵晚便笑了,笑得牙齿咯咯直响:“还真是喜事一桩啊!居然又晋我的级,常公公,皇上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娘娘,这话可不敢讲,不敢讲啊!”常青没料到灵晚竟然当着他的面说皇上发疯,也惊出一身冷汗。

“常公公,皇上怎么对我,别人不知,常公公您还能不知道吗?何必假惺惺又来晋我的级?难道,皇上又想玩儿什么花样?”虽然仅仅是猜疑,但灵晚几乎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铭帝又有新的计谋。

她之所以对这个常青说话这么直白,为的也是让这常青回去后给铭帝提个醒,告诉他,她早有准备来应对他一切的阴谋诡计。

常青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也明白灵晚的意思,于是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皇上是真心地要给您补偿,所以才会晋您为四妃之一,还望娘娘不要误会皇上的好意。”

“好意,真是好意啊!本宫刚从冷宫出来,皇上就罚了我一个禁足。这禁足之余,竟然无缘无故地封了四妃之一。常公公,难不成你也认为那雨是本宫求来的?呵呵,本宫还真是孝感动天啊,居然有本事让老天爷也帮我。”这一个“帮”字,灵晚咬字极重,常青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出玄机。

眼看着灵晚根本不买账,常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借口铭帝还有事吩咐自己去办,便急急地离开了灵晚的清淑宫。灵晚望着常青急急离去的身影,眸色发暗,玉手紧紧攥住那明黄的圣旨,久久…

二、天牢劫

旭国后宫之中,除了那些连铭帝的面都没有见过的宫人以外,铭帝共有三十多位宫妃。其中以皇后为首,二夫人为辅,再往下便是四妃。四妃之一的贤妃之位在常青的大张旗鼓之下,不到半日工夫,已传遍整个旭国后宫,人人都知道,被禁足的剑昭仪被晋级为贤妃娘娘。

灵晚本来是皇后之下的贵妃娘娘,被降级后,再度荣升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些看起来似乎很平常的事物,看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不能容忍。这最看不惯此事的,便是九嫔之首的珍嫔。

这一日,几宫的娘娘相约到御花园赏花,珍嫔因为心性不平,便也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一味地闷闷不乐。她这副模样瞧在其他几人眼中,大家都也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她。珍嫔本也是不擅争宠之人,要不然,以她相国之女的身份,怎么着也不至于入宫十载仍只是位居九嫔。

这几宫的娘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行着,不想竟然偶遇同样来赏花的谢皇后。于是,施施然行礼,异口同声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一笑,大方道:“都起来吧。”言罢,又明知故问道:“妹妹们也是出来赏花的?”几宫的娘娘们都嘻嘻笑着,点头称是。其中一位刘婕妤有口无心道:“是啊,皇后娘娘,我们见珍姐姐心情不佳,便想着陪她出来散散心也好。最近这花开正艳,看着看着兴许能让心情好起来。”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一见时机正好,便笑问:“喔!怎么珍妹妹心情不佳吗?是何事惹得珍妹妹不开心?”

皇后这么一问,那刘婕妤也自觉说错了话,只傻笑道:“这个,这个妹妹也想知道,为何心情不佳还得问珍姐姐自己了。”

听刘婕妤这么撇开自己,珍嫔也有些不开心,瞟了一眼刘婕妤后,又站出来陪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没什么事,只是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有些影响心情。”

“是这样啊!”皇后做恍然大悟状,末了,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珍嫔,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那珍嫔当然奇怪为何皇后会用这种眼神看她,于是便问道:“皇后娘娘为何叹气?是否臣妾有何处不妥?”

皇后闻言,故意又叹道:“珍妹妹,你怎会有不妥,只是本宫为你感到可惜而已。”

“娘娘此言何意?”珍嫔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所以,问得也直接。

“还不是那贤妃一事。”一提到贤妃一事,珍嫔心里也老大不痛快,脸色也立马就拉了下来。皇后见她中计,便又接着说:“珍妹妹别怪皇上,皇上也为难啊!照理说,这贤妃一位论宫历论资格,除了妹妹不做他选,只可惜,那风氏一族太过霸道,所以,委屈妹妹了。”

皇后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那珍嫔更是心中不满,便也道:“皇后娘娘,她怎么说也是刚从冷宫出来的人,还是戴罪之身,只是祈福求了几天雨、吃了几天斋便说是立了大功,臣妾实在是不服。若是这样便算是能立功,臣妾也自请去求雨吃斋。”

这珍嫔说的是气话,可皇后要的就是她这些话,皇后为难道:“珍妹妹,有什么办法呢?皇上也是没办法啊。其实晋封贤妃一事,皇上便有问过本宫的意思。本宫也向皇上推荐了妹妹,皇上也并未反对。”

“只是未曾想,这事一经提出,那风青止便拼命反对。他在朝中也是说一不是二的人,皇上虽然不想纵容他,但又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妹妹啊,你也清楚,那风云非可是手握重兵之人,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妹妹要体谅一下。”

皇后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明着听来是劝解,暗着却是告诉珍嫔,这贤妃之位本来是她的,结果硬是让灵晚给抢了去。珍嫔本就为这事窝着火,再经皇后这么一煽,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惨白着脸,虚应了皇后几句,便借口身子不爽闷闷而回。

回到凤鸣宫后,珍嫔扑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入宫十载虽侍寝数次,却只有她自己明白,皇上根本不能行房,以至于在母凭子贵的后宫,她一直都未能荣登高位。她本以为这只是她的运数,却不想,一个风灵晚的出现,无数次地粉碎了她这些自我欺骗的谎言。

她的恨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本以为,清淑宫解禁后,铭帝肯定会弄出些什么花样。可是,灵晚一直等了半月有余,也没见铭帝有所动作。灵晚暗自揣测:难不成铭帝真的收了心?还是说父亲又给铭帝施加了什么压力?

当然,这些灵晚都不得而知,既然没有办法知道,那便不如不想,自己也好清闲几日。这日子一闲下来,灵晚便越发地觉得无聊,太子也不知为何没有再差二姐前来说和,银面人也没有再来气她。

想想,居然发现她似乎已经成为大家遗忘的对象,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可就在灵晚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枯燥下去的时候,秋歌告诉她有人来访。灵晚在宫中除了姑母风青璇以外,并未和其他宫妃交好,会是谁来了呢?

当来人一身清丽宫装出现在灵晚面前时,灵晚暗自冥想,最终无奈地发现,真的不认得。来人不发一语,上下打量着她,她也半眯起眼,看向来人。她头上梳着飞天髻,只斜插着几支镶着红宝石的金钗,满月一般饱满的额头,随意梳落几根发丝,看起来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她身着一件橘红色的艳色宫装,同色的束衣上绣的是红色的蔷薇花,衣领微低,恰好露出她美好的脖颈。颈上只戴了一条普通的金链,链中有一粒椭圆形的玉珠。金丝滚边的宽腰带,更显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来人看起来年纪并不若皇后那般年长,灵晚思量再三,终于起身相迎:“这位姐姐,敢问您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在宫里,能穿戴如此的,品级不会太低。但四妃以上的宫妃,灵晚全都认识,所以,眼前这位,该是品级不如自己。但来者是客,嘴甜一点儿总不是坏事,灵晚唤她一声姐姐,也算给足她面子。

“臣妾月鸣宫龙珍珍,见过贤妃娘娘。”她面上犹带着不甘,却仍旧福下身子,向灵晚问安。灵晚一见来者不善,便也没有好脸色给她,只清冷道:“不知珍嫔姐姐来此,有何贵干?”

珍嫔直起身,缓缓抬头道:“臣妾特来恭贺贤妃妹妹晋升之喜。”

闻言,灵晚方才想起,自打她晋级以后,珍嫔竟然是第一个来道贺的宫妃。虽然她脸色不太好看,但却也比那些狗仗人势的宫人强上许多。

这么一想,灵晚的面色稍缓,微笑道:“姐姐客气了,进来说话。”

珍嫔顺势随着灵晚朝殿内行去。她甫一靠近灵晚,灵晚便闻到一阵阵刺鼻的花香,想必这宫里除了灵晚也没有人不爱花了吧。

灵晚下意识地拉开了与珍嫔的距离,只想着不要在别人面前失礼,岂料,就是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珍嫔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两人坐定后,秋歌上了茶水,那珍嫔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地端起浅浅地喝了起来。趁她低头喝水的时候,灵晚给秋歌使了个眼色,让秋歌给她换条帕子,她已快要被熏得忍不住打喷嚏了。

秋歌一去,珍嫔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浅浅地笑着对灵晚说:“贤妃妹妹,你这里的茶水好清甜啊!”

闻言,灵晚只是一笑,清淑宫里的茶叶其实并不算上品,铭帝虽然恢复了她的自由,但吃穿用度相较于以前已差了许多。更何况,她本就不是铭帝中意的人,又哪来的好东西!她暗想这珍嫔会这么说,肯定是为了讨好自己,便也没有在意。

她只是浅笑道:“姐姐喜欢的话,便多来我这儿串串门子。”这本也是客套之话,灵晚也并非真心想要这珍嫔常来,不过,那珍嫔不知是真的爱喝还是怎的,竟也一口应了下来。

灵晚眯着眼笑了一阵,秋歌竟还没有出来,她实在忍不住,只得低头,用帕子捂住嘴闷闷地打了几个喷嚏。珍嫔见状,忙起身关心地问道:“贤妃妹妹,你怎么了?”

本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所以鼻子痒痒不舒服,她这一靠近,更是让灵晚难受得再也止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得眼泪直流。灵晚背过身子,尴尬道:“不好意思,姐姐我…啊嚏,啊嚏…”

看着灵晚的背影,珍嫔阴冷地笑了,她迅速解取下指套,将里面早已藏好的药粉尽数地洒入了灵晚的茶杯。她收手之时,秋歌终于从内室出来,赶紧将手中洒了药水的丝帕递入灵晚之手,灵晚得了帕子,这才止住了连打个不停的喷嚏。

转身之时,珍嫔已漾出了满面笑花。灵晚又吸了一口帕子上的药香,这才重新坐了下来。珍嫔待灵晚坐定,关心地问:“贤妃妹妹,你是怎么了?”

灵晚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姐姐说,妹妹我身子骨挺奇怪,什么也不怕就是怕花香。姐姐今日身上那花香味儿太重,所以,让姐姐见笑了。”

闻言,珍嫔假意大吃一惊,末了,还将身子朝后倾了倾,似乎怕自己会更加熏到灵晚。灵晚淡淡一笑,示意她不用太紧张,还摇了摇手中帕子道:“这是三哥特别为我配制的药粉,化水后洒在帕子上,闻一闻,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珍嫔假笑着,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建议道:“唉呀!贤妃妹妹不如喝点茶啊,说不定也能清清浊气,会更舒服一些呢?”

“姐姐说的是。”言罢,灵晚也端起茶杯,一手提盖拨了拨茶叶至一边,缓缓地凑至嘴边。珍嫔一边喝茶,一边瞪大了眼看着灵晚的动作,就在张嘴的瞬间,灵晚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茶水,冷笑道:“珍嫔,你演够了?”

珍嫔闻言,惊得手中茶杯也落在了地上,心虚地辩驳道:“贤妃妹妹,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以为你在茶里下了药,我会不知道吗?”灵晚猛然回眸,冷清的双眼中是嗜血的绝情。看着灵晚的眼神,犹如冬夜里的冰凌花,绝冷至冰点,珍嫔心头一颤,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在我面前玩儿那种小把戏,打你进门开始,我就知道你绝对不安好心。我晋级已半月有余,你居然现在还拿道贺这种理由来糊弄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确实对花香敏感,但我早有准备,我手里原来那方丝帕,本就浸过药汁,根本不用换,秋歌是我故意支开的,就是想看看你玩儿什么把戏。”

听到这里,珍嫔仿佛再也坐不住,双腿一软,脸面朝下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如死人一般再不动弹。秋歌见状,急忙上前查看,待她翻过珍嫔的身子,顿时吓得面色发青,松开珍嫔便大声尖叫起来:“啊…啊…啊…”

灵晚这才感觉出事情不对,当她看清珍嫔的脸,才赫然发现,珍嫔竟然七窍都开始流血,而且,流出的还是暗黑色的血液。灵晚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拉过秋歌,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尖叫。

岂料,就算是她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门外早已守候多时的谢彪,只听门外一声:“娘娘,发生何事?”当听出来者是何人之时,灵晚便知道终究没能躲过这一劫。

是的,她中计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安排了这一切。只是,灵晚没有想到的是,铭帝为了整她居然会狠心杀死一个陪伴了他多年的女子。也许,珍嫔并不无辜,至少她动机不纯,想要来伤害灵晚。但,灵晚相信,珍嫔绝对是遭人利用,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谢彪带头冲了进来,直直地朝地下的珍嫔奔来,伸手试过她颈下的脉搏之后,夸张地叫了起来:“珍嫔娘娘被害了。”

冷冷地瞅着谢彪,灵晚并未开口解释,此时此刻,多说无益。她虽然不知珍嫔所中何毒,但,且看她的死相也能猜到肯定是剧毒。而珍嫔死在了她的清淑宫,更在死前喝过了她这里准备的茶水,若说不是她下的毒,都不会有人相信。

很快,珍嫔死在清淑宫的消息便传到了铭帝耳中,他带着皇后及一干众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清淑宫内。在见到灵晚的那一刻,铭帝铁青着脸,怒喝道:“贤妃,你还有何话可讲?朕念你求雨有功,晋你为贤妃方不过一月时间。你不感激朕便罢,竟然又对朕的珍嫔下如此毒手,你这个女人当真冷血无情。”

灵晚冷冷一笑:“珍嫔不是我杀的,我相信,皇上您比我更清楚是谁杀了珍嫔。”

“你还狡辩?好,朕还是让你口服心服,张太医,你可查出珍嫔所中何毒?”铭帝转脸看着一头鹤发的张太医,张太医上前,恭敬回答:“回皇上,据老臣观其症状,此毒当是剧毒百步香。此毒服食过后通体生香,但此毒一旦发作,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好歹毒的药性,张太医你可有查到,珍嫔是如何中毒的?”铭帝仍旧假意地询问着,仿佛要让在场之人感受到他的大公无私。

那张太医看了看珍嫔的尸体,又看了看灵晚,良久方道:“皇上,此事还需老臣验过尸身之后才能回答皇上。但,老臣刚才已检查过这四周的吃食,据老臣判断,贤妃娘娘桌上的两杯茶水之中都有毒,但只有一杯里有这种剧毒。”

闻言,灵晚讥讽地大笑着,而后道:“皇上难道以为,臣妾想下毒给珍嫔还会弄两种毒药在两杯水里吗?”

铭帝再不理会灵晚说什么,只咬牙下令道:“来人呐,给我将贤妃打入天牢,不得探视。”

那些以谢彪为首的侍卫,听到铭帝下令,便尽数涌至灵晚身前,将其团团围住,想必是知道灵晚身手不凡,恐人少了制不住她。灵晚冷冷扫过那些人的脸,最终将眼光停在了谢彪的脸上,喝斥道:“让开,我自己会走。”

许是让灵晚的气势所镇,那谢彪迟迟不敢做出反应,只拿眼瞅向皇后。皇后暗中朝他摇摇头,他看懂皇后的意思是,不能放走灵晚,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来抓灵晚的胳膊。灵晚反手一掀,再用力一推,便利用谢彪打倒了一群人。

她的身前,便自动地出现了一条通道,她冷冷转过头,扫过众侍卫的脸,清楚地说道:“若是我想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风灵晚既然说了会自己走,便会自己走。若是你等再想来锁我,休怪我不客气。”

经过刚才灵晚的一出手,那些侍卫竟真的不敢再上前。铭帝铁青着脸看着灵晚嚣张的势头,却不得不忍下,再度咬牙道:“不必锁了,将她带去天牢便是。”

灵晚率先走了出去,谢彪见状,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灵晚见状,阴冷一笑,故意吓他:“谢统领,要说你是一条狗吧,却还真是一条听话的狗。你跟我这么紧,就不怕我一不高兴杀了你,反正我已经杀了一个珍嫔,再杀一个统领也不嫌多。”

只一言,那谢彪便紧张地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将身后的几个小喽啰都推到自己身前挡住灵晚的视线,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旭国的天牢,在四国之中,是远近闻名最残酷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非人的刑法,据闻入了天牢便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就算勉强活下来,不死也会变得残废。

灵晚高傲地抬高着头,走进了那阴森的地方,还没走多远,便闻到一股子糜烂的血腥味。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乎让灵晚将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谢彪见状,终于开心地笑了,恶心道:“怕了吧!识相的就好好地招了,也好给你个痛快。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冷哼一声,灵晚讥讽道:“谢彪,你不要太得意。大不了,我就是一死。不过,我死了,相信你也不会活太久。”

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恐吓他,她虽入了天牢,但是,父亲和哥哥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假若她真的死在了天牢里,那么,想当然,害她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她风氏一族绝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烂好人。

“到现在你还嘴硬,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出来。”谢彪狠狠地叫嚣着,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在为自己壮胆。灵晚冷笑着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劝你好自为之。”

谢彪见说不过灵晚,便闭了嘴,用力推着灵晚的身子进了最里层的一间牢房。当灵晚看到那间牢房时,不得不说,她还是被吓到了。居然,这居然是一间水牢,肉眼暂时看不到水的深浅,但是只看到那水中浮满游动的水蛭,就令人头皮发麻。

灵晚的脚步终于迟疑了一下,她愤而转身,怒视谢彪:“你想让我待在这里面?”

“对不起啊!贤妃娘娘,这些是皇上吩咐的,属下只是照办。如果娘娘不想在这里待着也可以,只要娘娘在这上面按个手印,我保证,娘娘马上可以住到干净的牢房里去,慢慢等死。”说着,谢彪拿过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灵晚看都不必看,便能猜到那纸上的内容,定是早就写好的认罪书了。灵晚一把夺过谢彪手中的那张纸,愤怒地将它撕了个稀巴烂。

“想让我认罪,做梦!”言罢,灵晚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浮满水蛭的水牢之中。

水牢里的水,比灵晚想象中的还要深,竟然深及灵晚的胸部,仅仅露出灵晚的头颈。水里的那些恶心的水蛭,早已被饿了许久,感觉到有生命的东西进入之时,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灵晚惊骇着被逼至墙角,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东西在不停地蠕动着。

那种恶心的感觉令灵晚一阵反胃,霎时吐了满池。那谢彪见到灵晚的惨况,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灵晚强忍下另一波的恶心感受,运气于手,狠狠拍击着水面,只见那水里浮了一层的水蛭被劲气所逼,有一大片直直地朝谢彪脸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