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他口中发出了低沉的、无意义的声音,仿佛是想要安抚儿子。儿子的肩膀是多么的单薄呢,他怀疑自己一把就能攥碎老虎的细骨头。

在经过一场长达半天的伏击之后,父亲的拥抱显然是很让段珀感到安慰。在气息渐渐平顺下来后,他抬起头面向段提沙,很得意的用手比划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爸爸,我把那帮游击队全部消灭掉了!”

段提沙笑着对段珀做了一个鬼脸,又把面孔埋向了他那肮脏的胸前,水牛似的“哞哞”叫了两声。

段珀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声若洪钟之余却又带有一点撒娇的意味:“爸爸,我厉不厉害?!”

段提沙侧过脸来贴向段珀的胸膛,隔着一层脏衣服蹭来蹭去,用呻吟一般的声音阴阳怪气的答道:“哼……我的老虎真是厉害极了!”

段珀毫不温柔的把段提沙推搡开来,气吞山河的又说道:“爸爸,不要和我耍赖,我很饿!”

十分钟后,段家军队全体立正,就地扎营休息。因为他们如今已经越过了泰缅边境,所以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过夜之时也不是那样心惊肉跳了。划分区域搭上了棚子,又安排哨兵在四处站了岗,炊事班们就开始埋锅造饭的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饮食齐备了,段提沙和段珀在一块干燥地方盘腿坐下,各自端着一饭盒肉汤泡饭大嚼——这父子两个算是全军中的顶尖人物,所以处处都受优待,肉汤里还掺杂着罐头食品和一些碎木耳。段提沙低下头,呼噜噜的只是往嘴里扒饭,而段珀手端着滚热的饭盒,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押运鸦片去寮国,沿路上张启星就是这样打点自己那一日两餐的。如今饭盒里装的还是永久不变的肉汤泡饭,可张家兄弟却是杳无音信了。

要真是死了,那到也罢了,段珀总算是可以跟着一起死心——可那两兄弟活得好好的,是叛变了!

要笼统的说是叛变,似乎也不大确切,如果说的再准一点,大概“逃兵”二字的评语总不会错了。可恨的是这两人一下子拐走了一千多人,武器另算!段提沙现在这个境况,已经是有些落花流水的意思了,哪里还禁得住他们这一逃?

段珀这十几年来,一直对张家兄弟怀有爱意,张启星那样的不纯洁,他心里也依旧是把这人作为自己的兄弟来看,至于张启明,那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要让他立刻就对张家兄弟恨的咬牙切齿,他做不到,他只是对这那二人的选择莫名其妙,不能理解,同时又是十分的伤心。

端着饭盒发了片刻的呆,段珀甩了甩头,把张家兄弟从自己的头脑中甩了出去。低下头狼吞虎咽的吃光泡饭,他微微含了一点眼泪,抬头对着山巅一弯新月打了个饱嗝儿。

第34章 新天地

吃饱喝足之后,段提沙在勤务兵的伺候下刷牙洗脸,然后就撅着屁股钻进了窝棚里睡觉。

段珀蹲在窝棚口,低下头默默的啃着一个野石榴——野果子难得能有味道好的,不过这几个石榴倒是当真甜美。段提沙希望可以和儿子一同入眠,然而段珀吭哧吭哧的,只是吃个不休。

段提沙伸长一条腿,用赤脚轻轻踢了段珀的屁股:“老虎?过来和爸爸睡觉!”

段珀一扭屁股,嘴里“呜呜”的支吾了两声,显然是匀不出舌头来回应。

段提沙经过了这些时日的颠簸折磨,消瘦许多,可依旧还是个虎背熊腰的身量。四脚着地的爬起来,他很费劲的转圜过身体,把脑袋伸向了窝棚口。

“老虎!”他用双手去搂儿子的腰:“爸爸抱你睡觉。”

段珀向后一拱,又向前方“呸呸”的吐了几口渣滓。抓起地上几个完好石榴,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要去洗洗手和脸,马上就回来!”

段提沙见状,连忙向前爬了半米,探出身子对窝棚外的卫兵一挥手,命令他们跟上段珀。

段珀没有急着去洗漱,他拿着那几个大石榴,跑去找了何建国。

晚饭时候他留意到了何建国的郁郁寡欢——这人似乎放在哪里都不大合群,段家士兵显然是不大搭理他,而他表现的也是毫无热情,单手用芭蕉叶托着一坨米饭,他孤零零的坐在一旁狼吞虎咽。

此刻在一处露营棚子里找到了裹着毯子躺下的何建国,他在棚子门口弯下腰,伸手抓住对方的双脚,鼓足力气向后且拽且退,竟是把个半睡半醒的何建国硬给拖到了露天地上。

迷迷瞪瞪的坐起来,何建国瞧清了来人的面目,就打着哈欠问道:“老虎,你要干什么啊?”

段珀觉得何建国很可怜,就蹲下来把野石榴递到他面前:“甜的,给你吃。”

何建国呆头呆脑的看看石榴,随即转过头又张大嘴巴,打了个面积辽阔的大哈欠:“我挺困的,就不吃了吧!”

话音落下,他耳边就听得一阵凌厉风声,随即“啪”的一声脆响,面颊上已然挨了个大耳光。

这回他可是醒透了,睁大眼睛捂住脸,愣怔怔的望向了段珀:“啊?我又怎么了?”

段珀难得主动去关怀别人,偶尔发了一次爱心,没想到何建国竟然给脸不要脸,就十分气恼。换手又向对方那另外一边面颊抽打了一巴掌,他将那几个石榴双手捧到何建国面前,强抑愤慨的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来:“吃!”

何建国移开目光,对着远山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抓起一个石榴扒开,凑到嘴上胡乱啃了起来。

这几个野石榴的味道很是不错,所以何建国吃到最后,发现段珀的确是一片好心顾念自己,就化怒火为感动——他在这六七年间的苦难生活中,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好意和温暖,如今居然有人大夜里的来给他送甜石榴吃,这让他在百感交集之余,竟是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半晌不动了。

段珀没见过他这举动,不禁有些好奇,想要去拉下他那捂脸的双手:“何建国,你干什么?”

现在何建国已经无书可教,说话又一贯不中听,所以在段珀这里的地位急剧下降,已经失去了“先生”的称号。

何建国先很忸怩,还不肯放下手来,然而段珀的力气也不小,拉拉扯扯的一定要看个究竟;所以最后他无计可施,只得吸着鼻子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那张涕泪横流的面孔。

“老虎……”他哽咽着说道:“你对我太好了……”

他把段珀的手抓过来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哭的一抽一抽:“太好了……我都没法子报答你了……”

段珀在他眼睛上蹭了一手背潮热的眼泪,感觉怪讨厌的,于是就强行抽出手来,也没说话,起身扭头就跑去找水了。

段珀把自己很彻底的洗刷了一通,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趿着拖鞋回到了段提沙所在的窝棚里。

他身体细长灵活,像条蛇一样游入窝棚中去,冷冰冰的钻进了段提沙的怀抱里。段提沙没有睡,一直在等他回来,这时就立刻用一条手臂钳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是不停的摩挲他的头发、后颈、腰背。

段珀把湿凉的鼻尖拱上了段提沙的面孔,嗅了两嗅后发现父亲没有涂抹面霜,全是本来肌肤的气味,就很满意的张开嘴,轻轻的咬住了对方的下巴——如此衔了片刻,他松口换了地方,又去咬住了段提沙的脸蛋。

段提沙在微微的疼痛中低声笑道:“嗳,老虎,我们总算是跑出来了。明天就好了,明天天亮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段珀现在很听不得“接应”二字,总觉着这个词后面躲藏着的是一场空欢喜,所以就松开了牙齿问道:“谁?”

段提沙明白他的心思,但是也不说破,若无其事的答道:“帕加村,清莱府境内的帕加村,还记得吗?我们曾往那里派过一大队十五六岁的孩子,专门负责把货物往南边路上运送。”

段珀轻声答道:“哦,那一队大童子军。”

段提沙微微抬起腿,轻轻挑逗着儿子的赤脚:“帕加村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先到那里安顿下来,然后……”

他没说完,单是胸有成竹的笑了一下。

段珀又问:“爸爸,我们还能再重建出一个堪果吗?”

段提沙在低矮的窝棚中一扬手,很不屑的嗤之以鼻:“堪果算什么?”然后他把手落回到了段珀的后背上,非常笃定的说道:“老虎,你要相信,爸爸无所不能。”

段珀其实对这话并不是很相信,不过为了成全他爸爸这一番吹牛,他还是点了点头:“哦,我相信。”

段提沙高兴了,在夜色中低下头说道:“那么,亲一口!”

周遭太黑暗了,这两人摸索着找到了对方的嘴唇,有滋有味的亲了好一会儿。后来段珀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才主动转身背对了父亲,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在全军上下大嚼早饭之时,果然有人前来接应了。

来了能有个五六十人,领头的是那童子军的大队长。该大队长是个十七八岁的傣族小伙子,名叫岩温,浑身上下那皮肤油黑油黑的,面貌倒是端正精神。岩温会讲汉话,但是因为面对段提沙,心情十分紧张,所以把话说了个颠三倒四;幸而段提沙略通两句傣语,和他夹七夹八的交流片刻,倒也是沟通成功了。

态度赞许的拍了拍岩温的肩膀,他转过头来,对着段珀和部下的两位师长笑道:“这里离帕加村,只有十里地的路途了!”

听众们当即一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在那岩温等人的带领下,段家军队轻松上路,不出半天就抵达了帕加村。

帕加村是个奇小奇穷的地方,先前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当初还是冯参谋长看出了此地的地理优势,命岩温前来,取那捷径开辟出了一条巧妙小路,一直通向了外界天地。岩温的职责就是转运毒品,年纪又小,哪里懂得什么经营?为了迎接段将军的到来,他也就是指挥部下,特地建造出几间洁净结实的茅草房子罢了。而段家父子尽管先前在堪果度过了许多年的现代化生活,但是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却也不抱怨什么,安之若素的就住了进去。

段将军既然是入住草房了,部下士兵也自然要搭出营房来安身。帕加村的那十几户村民见了这许多陌生军人,都吓的战战兢兢。岩温想要讨好段将军,意图把村民全部撵走,彻底占据此地;而段提沙却是不肯。

他不驱赶村民,也不抚慰村民——他干脆就是不理会。

然后在这天的下午,他召集高级军官们开了个会。他是不讲民主的,会议就是他个人演讲的时间。他的队伍在缅甸山中损失小半,又被张家兄弟拐走了上千人马,如今清点部下数目,发现可用的士兵就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幸而武器弹药还不缺乏。

段提沙认为这样的力量已经足够在泰北站稳脚跟了。他立刻就部署了接下来的开拓作战计划,顺带着又宣布让段珀接替冯先生,出任本军的参谋长一职。

段珀是很惊讶的,不过旁人很麻木——因为认为这理所当然,段珀是段将军的儿子,太子一般,可以占据任何职位。

第35章 三月的清晨

一九七六年,三月。

在这个朝阳初升的爽朗清晨中,段珀穿着一条半旧裤衩走出了草房。裤衩大概本是一条运动短裤,因为材料柔软,侧面镶着三道白条子,裤腰下面还模模糊糊的印了几个英文字母——adidas。

先前在堪果的时候,时常会有商队从曼谷等地为他带回崭新服装,不过现在不成了,没那个便利条件了。

他身体好,站在清冷的晨风中也是满不在乎。堵在门口抻了个懒腰,他见勤务兵已经把水盆端过来了,就走上前去蹲下来,慢吞吞的刷牙洗脸。

杜师长大踏步的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弯下腰低声询问段珀道:“老虎少爷,将军醒了吗?”

段珀叼着牙刷抬起头,对着他摇了摇头。

杜师长“哦”了一声,扭头走了。

段珀呸呸的漱了口,转向水盆撩水洗头洗脸。正是涂的满头满脸都是香皂泡沫时,何建国忽然也来了。

何建国现在把段珀当成了至交好友,又因为他经过了漫长的苦难孤独岁月,所以对于这位好友简直产生了依恋之情,每天睁开眼睛就琢磨着要来寻找对方。笑微微的站在一旁,他见段珀皮肤雪白,肢体纤细,平时瞧着并不矮小,可是如今一旦蹲着蜷缩了,竟是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很觉有趣。

如此旁观片刻,他灵机一动,很手痒的走到了段珀身后。

然后他俯下身去伸出双手,把段珀连身子带腿的一起搂住了,不由分说的就要向上抱起——哪晓得对方虽然瞧着不大,但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有些份量;而且段珀正在专心致志的揉搓头发,忽然受了袭击,也是大惊失色,吼叫着挣扎不止。结果何建国抱到一半时失了手,把段珀倒栽葱似的又撅回了大水盆里。旁边的勤务兵就见段珀那两条腿在空中蹬了两下,随即“咣当”一声大响,段珀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了,大水盆也随之倒扣在了他的脸上,香皂水流的满地都是。

何建国比较了解段珀的脾性,故而一见此景,也没犹豫,扭头就逃走了。而段珀在大喊之余被灌了一嘴洗脸水,爬起来后气的发疯,眼睛又被香皂泡沫刺激的睁不开,暴怒之下就遥遥的痛骂何建国,把房内的段提沙都吵醒了。

一个小时后,段珀被勤务兵们打理洁净了,火气也随之熄灭,还特地派人去找何建国,让对方把心放回肚子里,不要害怕躲避。

杜师长再一次出现,对着段提沙笑道:“将军,岩温很能打啊,我本来没有指望上他,没想到他带队伍出去后,是‘一天一个寨子’,真有一点儿张启星的意思!”

段珀听到了那个名字,立刻就若无其事的走进了草房中。而起床不久、身体半裸的段提沙则是没什么异样感觉,只是点头答道:“是么?好啊!那就让他去打,给我打出一条通往寮国的道路来!”然后他光着膀子坐在了一个小板凳上,继续说道:“收鸦片的时候快到了,我们得尽快把工厂建立起来!”

杜师长也在一处大树桩上坐下了:“黄批白块都好做,那倒是容易;不过四号……”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军,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技术人员了。”

段提沙用手揉搓着肚皮,在薄薄的脂肪下还能感受到一点腹肌的形状:“没关系,我们可以试验着做,这不算紧要问题。不过工厂开工是离不得酒的,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开始酿酒。”

杜师长答应一声,又和段提沙讨论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命令后便起身离去了。

段提沙在清早解决了这几项事务,然后便也像儿子那样,蹲下来撅着屁股洗漱。房内的段珀找到了一台大方砖似的日本录音机,先往那机器后面安放了干电池,又找出了磁带插进去。手指摁下播放按钮,他在邓丽君的歌声中呆坐了片刻。

他有些思念张家兄弟了——其实是非常的思念,不过现实摆在那里,从理智上来看,他应该是痛恨那两人才对。

这种矛盾让他很觉忧郁,幸好还有邓丽君可以略略的安慰他。磁带盒里附带的画片上印有邓丽君的半身照片,他低头仔细凝视着画片,感觉这位女明星真是温柔美丽极了。

他的生活中是从来没有温柔美丽这种成分的,所以内心隐隐的渴望反而更让他感到了怅惘。坐在床边拽过薄毯子,他在微微的凉意中拉起毯子盖在了头上,像戴一顶风帽一样,遮住头发,显出面孔。

段提沙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进房内,结果看到了怪模怪样的段珀。

“哟!”他惊讶的问道:“你冷了?”

段珀的上半身都裹在垂下来的毯子里,只露出了两条笔直的腿。淡淡扫了父亲一眼,他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

段提沙高高大大的挡住了门口伸进来的朝阳光芒,就见床上的段珀被薄毯挡住了额头短发,越发衬出了一张很清秀的白皙瓜子脸——儿子的确是漂亮的,眉睫乌浓,鼻梁挺直,薄嘴唇红的有棱有角。

于是段提沙就在一种颇为奇异的愉悦中笑了,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嚯!像个美女!”

段珀立刻抬起头,皱着眉毛对他低低的吼了一声。

段提沙还是笑,心想这可真奇怪,我自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老虎却是那个样子的!

段提沙想和儿子亲亲嘴,可是段珀因为收到了“美女”的评价,心里恼火,所以放下毯子站起来,他并没有理睬父亲,穿起拖鞋就气哼哼的走了。

房外明媚的阳光让他感到了温暖,他就这么光溜溜的去吃了早饭。

吃饱喝足后,段珀回来穿上衣服,而后就走去村边山上,在冯参谋长的墓前徘徊了片刻。他是很爱段提沙的,不过有时候也觉得父亲怪讨厌。在这种时候,往日他会去找叔叔来排遣一番,不过现在叔叔没了,他又不舍得再去殴打段提沙,只好是自己憋气。及至那股子恶气散的差不多了,他离开墓地,前去营房捕捉到了何建国。

何建国很惶恐,以为段珀是来寻仇的,刚要龟缩起来装死,哪晓得对方不计前嫌,开口便问:“喂!你学过化学吧?”

何建国停止龟缩,伸展身体答道:“中学学过一点。”

段珀心情不好,看起来是十分的严肃:“学过就好,你跟我来!”

何建国很忐忑:“干、干什么啊?”

段珀抬腿踢了他一脚:“闭嘴!”

段珀方才坐在房内,已经听清了杜师长和段提沙的对话,把那问题都放在了心上,这时就要开始着手解决。带着何建国找到了杜师长,他和对方交谈了三言两语,随即继续转移,这回是跳上吉普车,一路离开了村庄。

第36章 林中暮色

段珀认为但凡一个人是有知识的,那就必然无所不通。张启明通过自学,尚且能成为一名有文化的青年,那何建国这读过十几年学校的人,就更应该了不起了。

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对方身上,希望何建国可以和队伍中仅存的几名技术人员合作,把那海洛因提炼出来。至于何建国本人的意思,他就不管了。

段提沙现在看出段珀长大了,所以对他也放任得很,并不时时看管着他。段珀在清晨时分离开村庄,他还没有在意;然而直等到傍晚时分,他依旧没见儿子返回——这就有些担心了!

泰北大山里武装力量林立,万一段珀跑远了,那也是很危险的。段提沙刚要派出卫兵寻找,不想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声音,放出目光一瞧,就见一辆吉普车颠颠簸簸的奔驰过来,停下之后车门一开,从中跳出来了两个东倒西歪的黑鬼。

段提沙一愣,正想出言发问,然而为首一人已经大声发了话:“啊,爸爸!”

段提沙上前一步,目瞪口呆的反问道:“老虎,你这……这是怎么了?”

黑眉乌嘴的段珀摆摆手,老气横秋的摇头叹道:“唉,不要提,下午差一点就被炸死了!”然后他扭过头对着勤务兵大喝一声:“水!”

段提沙依旧是摸不清头脑,继续追问下去。段珀扭头看了同样乌黑的何建国一眼,随即就把这一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原来段珀带着何建国去了那草草建设起来的工厂中,力逼着对方进行这一项工作。何建国对此是一无所知的,如今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加入了技术人员的劳作之中。依这帮人现有的能力,只能以吗啡为原料,进一步制造出十分粗糙的三号海洛因,而三号在市场上的价格是很低廉的。技术人员们先前依旧研究了好几天,这时就大着胆子改换方法,企图提纯出纯净的四号海洛因。

平心而论,这提纯的方法摆在那里,学习理解是容易的,然而落实到实践上,那就难上加难了。这几位技术人员糊里糊涂的动了手,结果在下午时分一个不慎,在工厂里就引起了一场大爆炸。爆炸又引起了其它化学品的反应,搞得房中浓烟滚滚,竟像是遭了炮弹一般。而那何建国依旧是命大无比,偏在爆炸之前出门撒尿去了;段珀跟随他出门,也逃过一劫,只是被熏了个通体乌黑。

“真糟糕!”段珀急赤白脸的说道:“炸死了两个人!本来就缺少人手,结果事情没有办好,又死了两个!”

段提沙一拍巴掌,大声叹道:“万幸啦!你要是出了事,我也要去死的!”

这时一名勤务兵领先端来了一大杯水,随后又有两名勤务兵挑来四铁桶井水。段珀接过水来痛饮一场,而后回身将杯子递给了何建国:“我们马上洗一洗,你说那黑烟会不会有毒?”

何建国面对着段提沙,十分不安,很扭捏的喝了两口水,他没敢出声。

段珀利利落落的脱了周身军装——腰身屁股倒还是雪白的,可是头脸四肢可都乌黑肮脏。接过毛巾浸湿了,他先往脸上擦了一把,随即发现何建国双手抓着裤腰带,犹豫着并不肯动。

“脱啊!”他着急的吆喝道:“身上臭死了!”

何建国偷偷瞄了段提沙一眼,轻声说道:“我……我去河边洗。”

段珀留意到了他的眼神,回头一看段提沙,他发现父亲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的裸体。

他倒是不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光屁股,不过以为何建国怕羞,就转过身来用力推搡了段提沙:“你走啊,不要看我们!”

段提沙抬手捂住嘴,笑哈哈的后退了一步。而段珀见他不肯离开,就率先向一旁走去,想要找个僻静地方。

在离草房有半里地远的小树林里,段珀于三棵大树之间停住了脚步。勤务兵们把水送过来后,也一起撤退了。

这回段珀一边浑身擦洗一边对着何建国一仰头:“那两桶水给你,快脱啊!”

何建国此刻的确是没了顾虑,三下五除二也脱了个精光。从桶里捞出湿毛巾痛快淋漓的擦洗了一通,他总算是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唉呀……”因为四下无人,所以他也有话说了:“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轰——’的一声,差点没把我的心震碎了!”

段珀现在有点儿看不起他,因为和张启明相比,这位知识青年的本事实在是太差劲。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他那心思忽然有了转移。

扔开湿毛巾走上前去,他冷不防的伸出手,十分精准的抓住了何建国的命根子:“你,怎么也这么大?”

何建国吓了一跳,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大?”

段珀凑近一步,把自己那玩意儿也捏起来了,和何建国那东西放在一起比较:“你们都是怎么长的?全比我大。”

何建国那脸“腾”的就红了,真不好意思了:“这个……不知道啊!”

段珀对于旁人的生殖器官素来比较留意,这时本着一个研究的态度,攥着何建国的家伙不肯放,心里又很不服气,心想我在这方面怎么和爸爸一点都不像?

然后他就下意识的玩笑起来,将这两根东西的前端相对着蹭了两下;哪知何建国登时哼了一声,并且向后一躲:“哎……别闹啊!”

于此同时,他那下身在一瞬间就开始勃起了。

他有了反应,段珀这禁欲许久的青年,也不禁受了感应。抬眼望着何建国,段珀别有用心的问道:“喂,你有没有和女人睡过觉?”

何建国红头涨脸的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

“那男人呢?”

何建国没听明白:“男人?什么男人?”

段珀点点头:“哦,那你比我还要纯洁,我喜欢。”

何建国面红耳赤一头雾水:“啊?”

段珀松开手,转而拉住了对方一条手臂,不由分说的就要往那树下带领:“去,你扶住树干,弯腰把屁股撅起来。”

何建国隐约觉出了不妙,并不肯动:“为、为什么要撅屁股啊?”

段珀很执着的奋力拽他:“我要和你做那件事,我很久很久都没做过了,憋的真难受。别人太脏了,我不喜欢;你很干净,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