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平淡无奇,是岩温一个人在自娱自乐。不过段珀心中愕然,却是暂停了讥笑。

他没想到岩温会亲吻自己的手,而且亲吻的那么自然而然、理直气壮。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细细碎碎的亲吻过他了,这让他感觉很不适应。

待岩温发泄过后,这两人便一起钻进了被窝里,很亲热的互相拥抱取暖。段珀闭着眼睛酝酿了片刻睡意,忽然皱着眉头哼道:“小黑炭,你怎么掐我屁股?”

岩温在夜色中红了一张黑脸,十分含糊的咕噜道:“哦……我做梦了。”

段珀实在是困,所以无心追究,翻了个身就继续睡去了。

翌日清晨,翻译过来告诉段珀,说是李志豪不见了。

段珀向来没觉得李志豪是个人物,哪知道这家伙竟是真有本事从自己手中逃走——这可是让他要勃然大怒了。

他连早饭也没吃,抄起电话先把吴温叫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将其痛斥了一顿,他让吴温不许收手,务必要尽快找到李志豪。

不找不行,李志豪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吴温现在很怕段珀,领命之后急急忙忙的就告辞离去,大海捞针一般四处撒网,寻觅李志豪的踪影。而段珀独自坐在窗前,昨日那种幸灾乐祸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从身边卫士手中要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他深恨自己疏忽大意——应该当场就毙掉李志豪的;至于那笔巨款,可以慢慢追查嘛!

岩温用大餐盘端来了一点汤和面包,想给段珀充作早餐,可惜段珀并无食欲。转过头把烟蒂吐到岩温的手心里,他越思量越感觉自己愚蠢,最后竟是后悔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幸而他还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半小时后他的苦恼情绪渐渐退却,肠胃里也开始咕噜噜的鸣叫起来。

伸手抓起一只小小的牛角面包,他张嘴刚要咬下,忽然翻译又推门走了进来,这回他带来了一个新消息:“老虎少爷,张启星来了。”

段珀张着嘴转向翻译,眼睛睁得很大。翻译见他一脸傻相,就躬下腰又重复了一遍:“老虎少爷,张启星来了。您要见他吗?”

段珀一口咬下,含着面包缓缓一点头:“好。”

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虽然私底下已经是死敌,但是这不耽误他们会面,会面的时候大概还要格外友好——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因为在他们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这样行事的。段珀耳濡目染已久,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身为段提沙的儿子,要是连这点气派和手段都没有,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段珀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心平气和的向那翻译一挥手:“让他进来,不要碰他,但要把他保镖的枪全部收掉。”

说完这话,他回头看了岩温一眼:“你去多叫几个人过来,一会儿都给我放机灵点!”

第108章 食言

段珀要卫士们下掉张家保镖的手枪,可是张启星不劳卫士们费心,独自一人就走进了这幢不甚起眼的民居。

张启星是西装打扮——他生的宽肩长腿,身材高大却又不粗壮,似乎是天生的适合穿西装。虽然在警察局里消耗了大半夜的光阴,但他此刻看起来并不显出疲惫憔悴,一张脸也是光滑洁净,大概事先经过了一番洗漱修饰。

在翻译推开房门后,他毫不见外的迈步直入;而段珀放下手中那半只牛角面包,从窗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目光相对,脸上还没来得及调动出笑容,热情洋溢的声音却是先发出来了。

“老虎!”张启星向段珀张开双臂。

“启星!”段珀迎上去和张启星用力拥抱了一下,顺便把手指上的黄油悄悄擦在了对方西装后背上。

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士分散守在屋角,岩温背手站在暗处,时刻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时,段张二人分了开。

这房间并不是标准的会客室,所以翻译特地为张启星搬来了一张椅子。两人各自落座,段珀留意审视了张启星几眼,就见他身姿潇洒,衣饰整洁,头发大概是新修剪过的,鬓角剃的很高,顶发蓄的较长,在发蜡的打理下尽数贴着头皮向后梳去,皮肤则被晒成了纯粹的古铜色——这很奇怪,他们兄弟两个都是汉人血统,张启明看起来也的确是个汉人,而这张启星明明和张启明面貌相仿,然而不知怎的,却是越来越具有异族风情了。

段珀收回目光,发现张启星在微笑的时候,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小皱纹。时光易逝,连张启星都显出一点沧桑模样了。

从手边矮桌上拿起那半只牛角面包,他闲闲的咬了一口:“启星,吃早饭了吗?”

张启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听到这话就摇了摇头:“没吃。”

段珀一敲矮桌桌沿:“那吃点面包?”

张启星果然探身伸手拿了一只面包。三口两口的将其吞下去,他见桌上的托盘中还有一大碗汤,就起身把椅子拖到桌旁——这回他重新坐下去,拿起大汤勺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段珀向后靠进椅中,似笑非笑的问道:“喂,你是怎样从警察局里出来的?”

张启星一边喝汤一边吃面包,同时抬眼望向了段珀。喉结滚动吞下食物,他轻声答道:“老虎,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身份合法的缅甸游客!”

段珀嘿嘿的笑了起来,将手中一点残余面包扔进了前方汤碗里。

张启星伸出一条腿,轻轻踢了段珀一下:“怎么?失望了?”

段珀和他对视了,缓缓点头答道:“失望极了!”

张启星扔下汤勺,拉起桌布一角擦了擦嘴。转身正面直视了段珀,他一挑眉毛,脸上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坏笑:“我知道,你现在就想要我的命。”

说完这话他前倾身体,握住了段珀的一只手:“老虎,说实话,有没有在梦里对我开过枪?”

段珀抽出手去拍了拍张启星的面颊:“启星,对不住,我实在是梦不到你。”

张启星顺势把段珀的手捂在了自己脸上:“我可是经常能够梦到你。”

段珀笑道:“梦到我杀死你?”

张启星舔了一下嘴唇,随即站起来扶住了段珀那椅子的两边扶手,深深弯腰把嘴唇凑到了段珀耳边。

然后他用气流一般的低音答道:“梦到我干死你。”

段珀心里一别扭,但是表面不肯露出异样。微微转头面对了张启星,他垂下眼帘,心平气和的回敬道:“这种梦还是少做为好,做多了,会伤身。”

段珀的气息吹拂到了张启星的鼻端,这让他下意识的就咽了口唾沫。

没办法,他对段珀仍然是有欲望。从段珀十三四岁刚刚发育起,他就一直幻想着要“睡”了对方——但是不敢,万万不敢。后来终于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睡成了,却是时间机会都有限,有一没有二;有二没有三。其实这种滋味不尝也就算了,可既然尝过了,爱上了,又不能够吃到饱,这才真是要了人的命!

张启星天天靠着回忆去垂涎三尺,其中还加上了仇恨死亡等种种作料。他非常想把所有罪过全算到段提沙一个人的头上去,将段珀干干净净的隔离出来;不过在头脑冷静的时候,他也知道段家父子是一个鼻孔出气,全不是好东西!

咽着唾沫坐回原位,他犹豫着没有立刻说话。面前的段珀意态悠然,眉间偶尔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凶光,很有段提沙的风格。

双方无言的对视了片刻,张启星心中的热血渐渐冷却下去了。

“老虎,我儿子还好吗?”他突然问道。

段珀笑了一下:“胖胖的,很像启明。”

张启星在这一年里,并没有制造出活的新生儿来——在娘肚子里就夭折的倒是有两个。他知道自己那对双胞胎小子已经有两三岁大,现在又听说他们“胖胖的”,那定然就是两个活蹦乱跳的健康孩子了。

这时段珀又伸手向下比划了一个高度:“大概已经长到这么高。能吃能喝,天天打架。”

这话真是刺激到了张启星——强自镇定下了情绪,他带着笑意询问段珀:“我什么时候才能接回我的儿子?”

段珀在椅子里换了个坐姿:“其实我早就想把他们送还给你——我又不喜欢孩子,要他们有什么用处?不过你一直是这么不识相,你不给我机会,我也没办法。”

张启星那脸上不红不白的,当即双手合什举到了额头上:“老虎,我向你道歉。”

段珀继续振振有词:“你的儿子在我手里,养好了,算我绑票要挟你;养死了,你要找我偿命——你说我从你的崽子身上能落到什么好处?”

张启星嘿嘿一笑,放下手拍了拍段珀的膝盖:“有好处,有好处。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而且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是不是?”

段珀心中一动:“怎么?李志豪跑到你那里去了?”

张启星向他抛了个戏谑眼神,像逗弄小孩子似的答道:“那当然。”

段珀和张启星开始讨价还价。

他们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把李志豪和开心快乐放到天平两端反复衡量。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段珀向泰国传回命令,让部下先把开心送回张家;等到张启星交出李志豪后,段家再送回快乐。

张启星还有些犹豫,怀疑段珀会言而无信;况且李志豪今早投奔过来时,也是做出了种种承诺,自己若是能留下李志豪这个人才,那对将来的市场开辟一定大大有益。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市场固然重要,儿子也是不能没有的。他今年已满三十岁,再过十几二十年后他也会衰老、会疲惫;那时候如果没儿子做帮手,可是万万不行的。

两人就此达成了口头协议。张启星见段珀对自己一点情意都没有,只得起身说道:“我走了,等你的消息。”

段珀也随着站了起来:“好,你走吧。”

张启星微微低头俯视了段珀:“老虎,抱一下。”

段珀摇头微笑,仿佛是不以为然。可当张启星当真把他搂进怀里时,他却也没做反抗。张启星用手臂勒住他那单薄身体,又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他那头发面颊。他喜欢段珀的气味,因为那种气味源自肉体,足以让他心荡神驰的浮想联翩。

“唉……”他情不自禁的喃喃说道:“老虎,我真是喜欢你。”

未等段珀做出回应,他微微歪过头去,开始细细的亲吻对方的耳根颈侧。这举动让段珀大大的打了个冷战——张启星就是这样,一寸一寸的舔他,一寸一寸的吻他,能用唇舌把他呵护的融化掉。

于是他在张启星的怀抱中扭动身体,用力的挣扎起来。张启星知道他在体力上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先是满不在乎,由着性子在他那脖子上吮出一点红色印记;可是随即他发现前方一暗,抬眼望去,却见一个满脸杀气的黑小子走了过来。

来人是岩温。

张启星扫视了岩温一眼,立刻就感觉这小子身上野兽气很重,瞳孔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神采,只从深处向外射出冷硬光芒。

张启星不怕岩温,可是他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不便和个保镖小子亲自动手。很不甘心的抬手托住段珀的后脑勺,他在放开之前凑到对方的嘴唇上,声音很响的亲了一口。

段珀没生气——张启星嘛,又不是别人。

他和张启星之间是绝对的有仇恨,而且无从化解。不过恨归恨,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纵算是动刀动枪了,也仍旧“不是别人”。

在张启星走后,段珀把国际长途电话打回泰国,十分辗转的将命令传给了总司令部。

放下电话后,他忽然发现岩温像条野狗似的一直偷偷窥视自己,就揪着他的耳朵质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岩温伸手,轻轻抚摸了他脖子上的那一点吻痕:“老虎,他亲你了。”

段珀将岩温的耳朵扭来扭去:“你要不要也来亲一下啊?”

岩温立刻认真答道:“好啊!”

段珀看他一脸傻样,心中却是生出了坏主意。转过身去笑嘻嘻的弯下腰,他一拍自己的屁股:“来,亲吧!”

岩温低下头,颇为扭捏的小声说道:“老虎,我……我想等夜里上床后再亲。”

段珀当即直起腰转向岩温,目瞪口呆的,没想到这家伙竟是当了真。

这天夜里,岩温果然是亲吻了段珀的屁股,并且还私自在那两个屁股蛋上各留下一处牙印。这两个牙印为他招来了一顿耳光,不过他很觉满足,并不后悔。

翌日中午,泰国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开心已经被交到了张家手中。而张启星也并不食言,在这天下午就派人用汽车载来了一只硕大皮箱。几名卫士将皮箱抬进楼内打开,就见箱中赫然蜷缩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李志豪。

李志豪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必然会得到张启星的庇护。而在被张启星如此无情的出卖之后,他万念俱灰,知道自己这回是死定了。

段珀不管他的心事如何,只是想要回被他吞掉的那笔巨款。眼看着李志豪面无人色一言不发,他开始用对方那住在曼谷的家族来进行威胁。

李志豪依旧是默然无语。他不相信段珀真会放过自己的家人,所以决定放弃曼谷那一边的妻子小孩——幸而,他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私生子,是很漂亮的男孩;孩子母亲是泰国女人,带着小孩在英国过生活。他爱这个私生子,决定牺牲自己这一条性命,让那对不为人知的母子能够继续阔绰的生活下去。

李志豪的态度让段珀很觉头痛。他没有刑讯逼供的爱好,所以直接就对岩温做了一番嘱咐。岩温答应一声,抄起一把笔直短刀走到了李志豪面前。

三下五除二的撕扯开了李志豪那衣服前襟。岩温转到后方蹲下,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将短刀刀尖抵到了他的心口上。

段珀站在不远处,很不耐烦的又逼问了一次:“还是不说吗?”

李志豪那双手都被反剪着绑在了背后,双腿也被粗绳密密缠绕,丝毫没有反抗的可能。死心塌地的闭上眼睛,他颤抖着咬紧了牙关。

岩温毫不动容的把力气运到手上,将刀尖缓缓扎入了李志豪的皮肤中。

段珀皱着眉头怒视李志豪,恨他死鸭子嘴硬。而李志豪渐渐扭曲了神情,脸上显出了极端痛苦的神色。

刀尖一点一点的深入胸膛,因为刀身上故意没留血槽,所以满腔鲜血都憋在体内,让李志豪连叫都叫不出来。岩温饶有耐性的将短刀缓缓穿过对方的心脏,最后那刀尖就从后背处雪亮的透了出来。

岩温这用刀的本事不错,尽管把李志豪穿了个透心凉,但是能把鲜血全都堵进体内,并没有弄脏地面。卫士们用宽幅胶带封住了李志豪的七窍,然后将他装入一只极大的塑料口袋里去。这时李志豪还没有断气,手脚都在微微抽搐。

再次用胶带严密缠裹了塑料口袋。卫士们把李志豪放回大皮箱,用力压下箱盖锁好。

当晚,这只大皮箱被人绑上石头,抛去了附近河中。而段珀等人趁着夜色,无声无息的就偷偷离开了小镇。当停留在此处的张启星意识到了异常时,段珀已经坐上了飞往曼谷的飞机。

张启星千里迢迢的亲自跑到意大利,自然是有他的目的;所以听说段珀已然离去,他虽然怅惘,但因有要务在身,所以怅惘的也很有限——只是忙里偷闲的,他总要时常和家中联系,询问段家是否将快乐也送了回来。

十几天过去了,快乐还是没有到家——显然,段珀食言了!

第109章 两个孩子

段珀在曼谷下了飞机后,立刻就得到了信中将的保护。平安无事的返回泰北山区,他在这天的上午抵达了帕加村。

他很思念段提沙,在路上就不禁对其浮想联翩——可是忽然又发起神经,认定段提沙这些时日守在家里,必是与坤信在一起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然后他就大大的生气起来了。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路先去看望了快乐。

他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一阵幼童的嚎啕。抬手推开小小院门,他只见一名充作保姆的中年妇女手拿饭碗蹲在一旁,前襟敞开着,垂出一只长茄子似的奶子。而快乐四脚着地的跪伏在一旁,满身灰土,面孔尤其肮脏,正在呜呜痛哭。

快乐是个胖小子,脸蛋子滚圆,此刻黑眉乌嘴的,乍一看好像一只很肥的暹罗猫,哭的声音却是粗,类似狗叫。保姆屡次用手搂他,想要把自己的乳房作为诱饵,堵住他的哭号;可是快乐并不就范——不但不就范,还随手抓起一把土,扔到了保姆的脸上去。

段珀被快乐的狼狈样子逗笑了。迈步走入院内,他停在了快乐面前,也没说话。而快乐看到了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帆布鞋,就不由得抬头望去:“哇呜呜呜……老虎!”他边哭边爬起来,脏兮兮的伸手抱住了段珀的一条腿:“开心没有啦……呜呜呜呜……”

保姆收起了自己的奶子,一边系纽扣一边端着饭碗站起身,避猫鼠似的轻声解释道:“老虎少爷……兄弟两个一直在一起,忽然少了那一个,这一个就闹得厉害……”

段珀不会哄逗安慰孩子,把手伸进牛仔裤的裤兜里,他掏出一根熊脑袋形状的棒棒糖。剥掉包装纸弯下腰去,他把棒棒糖递向快乐。

这东西快乐是吃过的,所以他立刻就哽咽着抬手攥了住。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熊耳朵,他单手搂住段珀的腿,倒是暂时停止了哭泣。

院内少了一个开心,这让段珀也感觉出了空落和怅惘。吩咐保姆端来一大盆水,他让对方把快乐洗一洗。快乐在失去兄弟之后,度过了一段孤独彷徨的可怕时光,如今虽然开心依旧不见踪影,但是老虎毕竟出现了,而且嘴巴里又有了浓郁的甜味道,这一切让他略感安慰,乖乖的光着屁股坐进了大铁盆里去。

段珀不打算把快乐也归还给张启星了。

其实他留着快乐也没什么大用处——也许这会是个小人质,但是张启星已经有了开心,这快乐并不是他独一无二的骨血。

难道是因为养了将近两年,已经有了感情?

段珀也搞不懂,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小孩子。或许言而无信的扣留下快乐,只是因为他不甘心让张启星太得意。

保姆用毛巾和香皂把快乐洗的白白净净,又给他换上了一身齐整衣裤。焕然一新的快乐趿着小木屐走到段珀身边,红着眼睛抬手扶住段珀的膝盖:“老虎,抱抱。”

段珀犹豫了一下,果然弯腰把快乐抱了起来。

快乐平日饮食充足,体重已然增长到了将近四十斤。段珀是个从不负重的人,这时抱着四十来斤的份量,就庆幸自己幸好是送走了一个开心,否则八十斤平均压在自己那两条腿上,可是真够人受的了。

快乐淘气,时常会被保姆打两巴掌。段珀从没对他动过手,所以他反倒对段珀更有好感。委委屈屈的趴在段珀胸前,他哼哼唧唧的问道:“老虎,开心呢?”

段珀抬手摸了摸快乐的后背,发现这也是一块肉——家里也有一块肉,到处都是肉!

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是个小纸人,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的一副小骨头。

快乐得到了抚慰,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小孩子口齿不清,一撒娇就更不清。段珀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随他咿咿唔唔的乱讲。快乐是个机灵孩子,很会察言观色,一见段珀显出了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他立刻就闭了嘴,吮着一根手指拱进了对方的怀里。

快乐失去了开心,十分恐慌,所以纠缠着段珀不肯放手。段珀看他那样子很像一只圆脸小猫,面目又仿佛张启明转世一般,就不禁心中一软,抱着这四十来斤站了起来。

他打算把快乐带回家去住上几天,免得这孩子天天嚎啕成暹罗猫的样子。快乐这两年没出过小院,却是紧张的了不得。在被段珀塞进吉普车内后,他吓的一身胖肉乱颤。环顾四周那陌生场景,他惊骇之至,简直快要流出泪来。待段珀在自己身边坐定之后,他立刻就扑到了对方身上,这回把开心也给忘记了,只是哆哆嗦嗦的胆怯。

段珀是只冷漠无情的老虎,根本不懂得去安抚快乐,单是自己面对车窗向外看。岩温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也是心不在焉的发呆。

及至抵达庄园后,快乐已经是魂飞魄散。下车后他用小手揪住段珀的裤管,死活不肯松开。段珀急着要去看望段提沙,就把他强行从自己腿上扒扯下来,推给了岩温。快乐不想跟黑小子在一起,又不敢嚎哭耍赖,只好站在岩温身边向段珀伸出一只手,声音很小的接连呼唤:“老虎?老虎?老虎回来呀!”

老虎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珀因为归期不定,所以在到家之前也没有向段提沙发出通知。此刻他背着双手悠然前行,在一片草地上把段提沙与坤信抓了个正着。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十分温暖。草地上铺着一张大席子,段提沙盘腿坐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塞着耳机听音乐;坤信撅着屁股跪趴在一旁,闭着眼睛睡大觉。在这一片静谧的美好情境中,段珀沉着脸出现了。

段提沙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高兴的连忙扯下耳机站了起来:“哈!老虎!”

段珀停下脚步,低声答道:“哦!”

段提沙赤脚踏过草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臭老虎,总算回来了!”他撅起嘴在段珀脸上狠亲了一口:“累不累?”

段珀受到热情洋溢的欢迎,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侧过脸枕到段提沙的肩膀上,他压下妒火答道:“不累。”

这时坤信受了惊动,像猫头鹰一样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望向前方——显然,他对段珀并没有兴趣,所以又把那只眼睛缓缓闭上了。

段提沙上下审视段珀,问东问西的聒噪不止。段珀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同时用眼角余光偷瞟坤信,恨不能一脚将其踢飞。段提沙也发现他目光有异,还以为他是对坤信产生了好奇心,就连忙抓住机会跑回草席上蹲下,把那坤信抱起来摆出坐姿:“老虎,看看,坤信现在已经会坐啦!”

段提沙此言非虚,坤信在睡意朦胧中的确是坐住了。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哈欠,他把嘴里仅有的两颗牙齿全部露了出来。

段珀看不出婴儿的美丑,就见这坤信四肢短粗,肚皮挺大,因为生下来就没剪过头发,所以发型也十分凌乱,瞧着真是比快乐难看了许多。

非常不屑的一撇嘴,段珀并没有想到婴儿的身材皆是这个类型的。

段提沙见段珀气色不善,就松手转向了儿子,和蔼可亲的笑道:“老虎,来,到爸爸这里。”

这时坤信像个球一样倒回了席子上。软体动物一般慢慢缩起手脚,他无声的又恢复了跪趴姿势。

“我不去!”段珀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桀骜不驯的把身体扭向东,又扭向西:“我才不去!”

段提沙发现自己这儿子比孙子还要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