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杀她,也没指望着要拿她来威胁谁,他只是太寂寞了,在地狱寂寞,在人间也寂寞,他只是想要找一个看起来顺眼些的人,陪陪自己罢了。

那几日的相处,他对她不算好,也不算太差,反正不过是陪他几日罢了,等他死了,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他必须承认,在那段时间里,他对她笑,是真心的,他带她看星星,是真心的,他逗弄她,也是真心的。

可他不爱她。

身为冥界的神,他是绝情断欲的,身为冥界的神,他不屑于那些七情六欲,所以,直到他死那一刻,直到她痛哭着说喜欢他,他不是,他不是没有震惊的。

他甚至诧异,她的骨子里明明是那么温暖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他。

魔窟里,她不说话,他绝对能逗得她崩溃,逗得她笑。

可她一哭,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哭得他慌得不行,她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虚浮的空气中,他一遍遍地喊她小绯色,可她听不到。

虚浮的空气中,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脸颊,他替她擦掉泪,可她感觉不到。

她一边哭,一边抬手攻击任何一个靠近他尸体的人时,他有些动容,没想那么多,脱口说了句,“罢罢罢,大不了,若有来生的话,我也爱你好吗?”

她听不到,她被她师父击晕了。

他回地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人间…幻化出了萧惜遇。

【290】花溶&花期

萧惜遇的诞生,原本就是为了和绯色相遇的。哦不,确切来说的话,应该说是——和绯色的转世相遇的。

他是鬼君,却从来都不屑于取出自己魂魄的一部分,造出凡世的分身。不错,他狂傲,他虽然和其他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历劫,但是他认为,自己既然是主战的,自己既然是冥界的守护神,自然不能和其他那些人同一而论。

他把腔调放得极高,公开宣布自己决然不会做出造分身这样畏首畏尾的事情,他的态度极其明确和自负,且不说冥界了,就连仙界神界六界之内,几乎没有一个神仙不知道,鬼君夕郁,对自己的能耐极其自信。

他确实自信,那个时候,的确是叫自信。只不过,等到他花费九九八十一日造出那个叫做惜遇的分身之后,惜遇尚且没有从炼炉里被取出来,鬼君夕郁不能免俗、突然间开始偷偷取魂魄造分身的事情,已然不胫而走。

为了这事,他着实被一些一向看他不爽的人嘲笑过好些时日,为了这事,他也着实损失了好一批曾经爱慕他的女粉丝。

那些女人们认为,鬼君夕郁变了,他不再是她们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

对于此事,鬼君大人十分平静,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消沉,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没有花费时间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面,而是全心全意地关注着凡间,关注着那个因为他的死,而坠入魔道的绯衣女子的命运。

他亲眼看着那个绯衣女子死了,他亲眼看着她坠入下一世果报的轮回,他瞅准了合适的时机,将惜遇放出,他将他丢到了凡间——至于他会出生于云落国的皇后的肚皮,那倒是鬼君大人未曾料到的事情。

说了这许多,回忆了这许多,不过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当初绯色喜欢上的,是我夕郁鬼君;为了报答绯色而特意造出分身前往凡间陪她的,也是我夕郁鬼君;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命轮迹象的,同样是我夕郁鬼君。

萧惜遇不过是一个分身,他怎么能抢走属于我鬼君大人的温情?

他不配。

**********

阎王不许鬼君大人前往凡间转世的想法,夕郁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可以理解,并不代表就要遵从。

为了让阎王点头,以及顺遂地帮助自己和小绯色转生,鬼君大人对阎王说,“你怕冥界没人守护?好,此事本君为你办成。”

守护冥界的事情,可小可大,平日里绝对不会有人敢往冥界挑衅——嗯,鬼君大人自己也承认,毕竟,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来讨这个晦气——但是也不能否认,会有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为了预防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鬼君大人必须对冥界负责,也只有对冥界负好责,他才能放心地在凡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阎王所说,鬼君大人在神界的人缘很是不错,神界的人稍微帮衬一下冥界,就足够了。他和自己的神界朋友打好了招呼,回来同阎王说,他已经将此事办好,让他放心,阎王无话可说。

鬼君大人看着阎王,不说话,笑微微的。

阎王无奈,抬手摸了摸鼻子,最后一次询问,“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鬼君想了想,“她还是原来那张脸?”

阎王点头,“对。”

鬼君说,“身子比以前要好?”

阎王再次点头,“能和鬼君的转世同生共死的人,自然身子骨要比常人好些。”

鬼君大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眼,再次发问,“她性子呢?可有变化?”

阎王瞥了一眼命轮签,照实回答,“她第一世很极端,第二世为公主的魂魄孤僻,为常人的魂魄活泼,到了这一世,按道理来说应该…很木讷。”

鬼君蹙了蹙秀眉,薄唇微启,吐出不容置疑的一个字,“改。”

阎王没有丝毫诧异的表现,他拿起朱笔,做倾听状,随时要记录的模样,漫不经心地问,“改成怎样?”

鬼君想了想,一字一顿,“一世不知愁滋味。”

阎王原本即将落笔,听到这话,却是顿了一下,他抬起铜铃般的眼睛,有些惊愕地望了鬼君一眼,将鬼君方才那句换成自己的说法,“鬼君的意思是…没心没肺?”

鬼君垂了眼睫,轻轻地“嗯”了一声。

阎王皱起两道浓眉,“没心没肺…合适吗?”

鬼君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是没心没肺,是天真烂漫。”

顿了顿,他唇角笑意加深,低低地说,“这一世,她有我护着,怎么也不能再经历心碎。”

阎王人长得粗狂,可是心思却也是挺细腻的,他立刻就明白了鬼君大人的意思,“鬼君的意思是…让她保持如今这颗白纸一样无瑕的心?”

“对。”

“可是——”阎王迟疑,忍了忍,忍不住,最终却还是要说,“她对人没防备,她心地纯良,这样一副性子在人间立足…会不会吃亏?”

鬼君的回答很是干脆,“我看谁敢碰本君的人。”

阎王怔了怔,却是无话可说,习惯性地又挠了挠鼻子,在命轮签上改了一笔。

改好之后,突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阎王说,“这丫头可是要从娃娃长起?”

鬼君嗤了一声,“她若是娃娃,本君岂不也要是?”

“哪里。”阎王调侃,“你可以和她不伦恋的。”

鬼君又是一声冷嗤,“直接穿成大姑娘吧。免得说本君动小手脚,即便赢了萧惜遇,也胜之不武。”

阎王听到这话,正中下怀,他乐呵呵地说,“鬼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怎的?”

“这丫头命定是要转世的,所以有命定要被她替换掉的人。那个人会在她转世之时离魂,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完成了交替。”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鬼君不惦记别的,就惦记一个,“一样的脸?”

“正是。”

“好。”

**********

忘川河畔,奈何桥边,孟婆眸中含忧地问玄衣男子,“鬼君当真要转世?”

鬼君大人没看她,漂亮至极的一双眼睛盯着翻滚的忘川水,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婆转脸,看了看一旁浑然不知世事的女孩子,稍微往鬼君身旁凑了凑,低低地说,“真要让她喝下孟婆汤?会什么都忘掉的啊…”

鬼君这次转回脸了,他轻轻地笑,“都忘了好。对谁都公平。”

这句话,孟婆只以为鬼君是在说自己和萧惜遇,殊不知,他说的,其实不仅仅是他和萧惜遇。

在那些记忆里,鬼君大人看到的,和小绯色有情感纠葛的,还不止是萧惜遇。

还有什么祁清殇,和魏凌辞。

鬼君大人挑了挑眉,小绯色当年喜欢上的,既然是自己,那么,他有绝对的自信,在诸多人选当中,再次捕获她的心。

他确实自信。

你若非要说他是自负,也不是不可以。

转世时,鬼君大人紧紧牵着女孩子的手,女孩子喝下孟婆汤,嘴角有褐色的药汁残留,鬼君大人伸出手,为她拭掉,一脸的温柔。

阎王有些惴惴地看了看鬼君大人的表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他之前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我虽然说要和那三个人公平竞争,可你记着,好歹要把我弄得比他们有利些。”

阎王问什么才算有利些,鬼君大人怒其不争地瞪他一眼,“这你都不懂?把我和她的关系定得亲密些!”

阎王似懂非懂。

鬼君恼得眉毛都几乎要拧起来了,“未婚夫,未婚夫你懂不懂?一来,我们还没成婚,不至于让你说我不公平;二来,既然是未婚夫,好歹要比那三个人亲近不是?”

阎王挠挠头,嘴上连连答应,心底却犯着嘀咕。

此时此刻,眼看二人要转世了,阎王和孟婆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后,只听“噗通”两声,二人齐齐坠入忘川水中,被漩涡带着,裹向轮回道的入口。

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阎王才抬手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孟婆看了阎王一眼,忧心忡忡地望着忘川水,喃喃地说,“鬼君穿过去之后,可会气得暴跳如雷?”

阎王其实也害怕啊,面上却是在嘴硬,“他气什么?不是他说要和小丫头关系亲近的吗?本王也是在成全他!”

孟婆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成全?把他变成小丫头的堂哥,这就是你说的不伦恋?这就是你说的成全?”

阎王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自己黑魆魆的鼻子,嘿嘿地笑,“堂哥怎么了?人间不都说嘛,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若有本事,大可以把堂妹变成老婆!”

孟婆瞥了阎王一眼,哼了一声,“鬼君去了那里,可还会有此间的记忆?”

阎王敛了不正经的笑容,一脸严肃,摇了摇头,“他身为一届鬼君,明明并非天劫之时,却非要往人间走一遭,已然是扰乱纲纪的行为。本王抹去他的记忆,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孟婆转头,肃容,“上界可会发现?”

阎王沉声,“万事有你我应着,想来不会有事。”

“但愿。”

**********

东楚第一家族花家,四当家的花子义的葬礼之上,诸人一片哀伤忧戚之色。

只不过,有的人是真的伤心,而有的人,则是装的。

真的伤心的,是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总镖头花子义的那帮走镖的下属,装的…则是花家其他几房的当家的了。

长房花子良有四子一女,明明应该是长兄如父顶起花家脊梁的,可他偏生是个素来吃斋念佛的,对家业不大理会,故而此刻面对花子义的葬礼,他也表情漠然,对自己弟弟的亡故持淡然态度不说,对大家趁花子义猝死、仅余一个孤女这一时机,妄图争抢花子义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镖局的行为,也持作壁上观的态度。

争抢最为剧烈的,是二房花子善,和三房花子礼。

这两个,前者有三女,从商,素来奸诈成风;后者有一子,从政,且做到了一国宰辅的位置,因为是庶出,所以对自身在花家的地位很是计较,自认为,自己位高权重,最最具备接替自家弟弟基业的资格。

他们争吵不休,完全罔顾有外人在此,而争论的内容更是直白露骨——谁更有资格接替下花子义的镖局。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花四爷的姑娘呢?她不能接吗?”

花子善眸中绽过奸诈的光芒,“你是说花期?花期那丫头不是因为她爹的猝死病了么?再说了,如何指望一个小丫头接替一个镖局?”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一抹声音,清雅好听,宛若天籁,“四叔没了,镖局还能关了不成?期妹妹身子骨弱,那便罢了。左不过,我替四叔接替便是。”

话音落,门口转过一个男子,修长的身,绝美的脸,眼若桃花,貌比女子。他唇角微翘,朝坐在堂中的诸位长辈拜了拜,“大伯二伯爹爹,花溶回来了。”.

【291】再遇

花溶,其实原名叫花容。这名字取得很明显,因为他那张脸。

花容月貌。

这绝对是对他相貌的最佳描摹了。

但是花容觉得自己名字太娘娘腔了,所以自作主张地就改成了花溶。这个新名字,起先是被他那帮朋友们叫的,等到后来,渐渐地叫开了,连花家的人也都认同了。

花溶,百花溶,万去随秋风。

他这名字取得,和自家堂妹花期,倒是很有几分遥相对应的意味了。

花溶是花家三爷花子礼的独子,在花家孙子这一辈里,排行第九,人称九少。

花子礼是花家唯一一个在朝为官的人,官职做得极高,到了东楚宰辅的位置。他一心专注于政事,对自家独子的成长,倒是不大注意,所以这九公子几乎可以说是没几岁,就被送到了华山上求艺。

送九少去的,是花子礼的夫人。

这夫人姓郑,对自家夫君的秉性再了解不过,对自家儿子的性子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明知自家夫君古板到近乎迂腐,也明知自家的儿子调皮到近乎纨绔,早些把儿子从夫君的眼皮子底下送出去,而且是送到一个有故人在的名门正派悉心培养着,绝对是一个明智之举。

花溶被送到华山那年,才八岁,起初那些年每年会被华山派的师兄护送着回来一趟,到了后来那几年,便不再回来了,只不时送来一封书信,报个平安就是。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如今,花子义骤然死了,花溶怎么说也是侄子,接到了家书,当即便从华山派启程,匆匆地赶了回来。

人如其名,花溶长得极美,是的,美,可以和顶漂亮的女孩子相比拟的那种美。他的美,是花家上下人早就知道的,八岁那年,大家就看得出,这孩子若是长大了,绝对是个勾魂摄魄的主儿。

只是这次回来,花溶的那张脸,虽说依旧是极美极美的,甚至比原本还要美了一倍,可是令众人惊诧的是,他的五官,却极为明显地变了。

他的眉眼,较于先前,变得更加的妖魅,眼角眉梢,甚至隐约挂着几分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