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每一个人,似乎都很是开心。

花期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如今陡然间进入到如此新奇的热闹世界,几乎是立刻,就被这般欢快的场景,感染了心情。

她将什么镖局啊萧公子啊不许自己出来玩啊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瞬间就变回了那个花家最小的幺女,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脸新奇的,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热闹的城市。

阿连低头看到她,俏脸微红,眼波柔软,不由心中一动。他转身,给她买了支糖葫芦,拖着她的手臂,向前走。

灯光绰约的人群里,花期的身影,小小的,却不孤寂。

周遭都是人,她难得有一次,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

好开心。

**********

更让花期开心的,是阿连说,要带她去画舫那里看看。

花期有些惊喜,也有些怯怯,她看了看四周,喃喃地说,“萧公子他…”

他若是知道自己偷偷跑出来玩了,会生气的吧?

阿连见她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摸她的额发,正要说话,只听身后冷冷一抹声音,“你敢碰她?”

阿连愕然,转身,看到来人,不由一惊。

他认了好一会儿,都不大敢肯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还是花期闻声,转过了脸,愣了愣,唤了句,“九哥?”

阿连这才肯定,眼前这个一袭黑衣,面容阴郁的男人,竟真的是九公子。

只,只是,九公子何时…开始穿黑衣了?

还那么一副从未见过的阴鸷表情。

像是,像是…带着几分邪气?

对,邪气!

阿连怔怔,只觉面前的九少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

他尚未来得及想清楚,花期身子一趔趄,已然被九少扯入了怀中。

“没事和下人拉拉扯扯,你这么闲?”他训花期。

花期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又羞窘,又无语,“我,我们一起玩的!”

花溶不依,他搂紧花期,语声霸道冷定,“要玩?我陪你。”

说着,揽着花期的身子,就往画舫走。举步时,冷冷扫了一眼阿连的面皮。

阿连呆立原地,被九少扫向自己的那一眼,骇得几乎顿住呼吸。九少的那一眼,特别狠,还带着几分杀机…

就像是,就像是…他做了什么绝对不该做的事。

等阿连回过神来时,眼见二人已经走远,他哪敢再跟,只好远远跟着。

要上画舫时,花期迟疑开口,“不好吧九哥?好像魏太子…”

话没说完,就听花溶冷哼一声,“小绯色要看,谁敢拦着?我偏要带你去。”

花期刚想说不用不用,脑子忽地一懵,小绯色?那是谁?

还没想出来呢,身子陡然一轻,竟是被花溶揽住了腰,二人御风而起,直直朝画舫掠去。

花期心知不妥,却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花溶武功极好,不消须臾,二人就逼近了画舫。

“什么人!”堪堪逼近,就有侍卫抽出刀剑,迎了上来。

花溶甩袖,那人似被什么东西凌厉攻击,扑通倒地。

花期愕然心惊。

魏凌辞掀开锦帘,拥着美人从画舫内走出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

那个镌刻在骨髓里的女孩子,正被一个侧着脸的黑衣男人拥着,小脸苍白,眉尖微蹙,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脸不能赞同的样子。

她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冲进了,他的瞳孔里。

魏凌辞蹙眉,只觉心尖一阵抽搐。手中握着的美人之手,竟瞬间就再难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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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

一定是梦。

她明明死了…她明明死了一年之久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凌辞眼前有些发黑,只觉站不稳身子。

身旁娇柔的美人知机,立刻伸过手来,想要扶住他的身子。懒

却见他眼角猛地一缩,似乎有厉色从眸中一闪而过,他近乎是避之唯恐不及地,就躲开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他无比迅捷地抬起眼,朝半空中被人拥着的那个女孩子,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有些慌张,有些惊惧,还带着那么几分窘迫,像是…像是生怕她会误会什么似的。

可她没看向这里,她正蹙着眉,在对揽着她的那个男人,急急说些什么。

那副熟稔至极、心心念念、至今都未敢忘却的眉眼间,焦急,慌乱,还带着几丝哀求的痕迹。

——她似乎,是在催着他离开。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地,拔脚就要向前走去。

他想走近一些,再近一些,他想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小疯子。

可是,就在此时,画舫内,有人奔出,那人见他神情恍惚,拔腿就要往前方凶险处走,也顾不得礼数了,急急拖住他身子。

“殿下,区区贼人,何须您亲自出手?!”

说话间,早有数十个锦衣侍卫,将黑衣人与那女子,团团围住。虫

拖住魏凌辞的,正是雁城的太守,他眯眼看了看那两个胆敢直闯画舫的贼人,寒声命令,“给我拿下他们!”

几十名侍卫,顿时开始行动。

对方是惊扰殿下尊驾之人,出手不必姑息,因而上的都是杀招,招招凌厉至极。

花期不会武,可看那刀剑明晃晃的,也知道是凶险至极,她的脸色变了变,不自觉揪紧花溶衣襟,“九哥,咱们快走,我,我不看了!”

花溶冷哼一声,一只手揽紧花期的腰肢,另一只也不知道怎么一挥,半空中,竟凭空浮起了一团黑气。

他侧脸望着花期,俊脸阴郁,“真不看了?”

要杀掉眼前这些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看!不看了!”花期被这阵势吓到,小脸惨白,只顾往花溶怀里蜷,嘴上娇声催着,“九哥快离开!”

花溶又是一声冷哼,似乎刚准备开杀戒,却被阻止,有些郁闷,刚准备再抬手腕,就听怀中花期又催了声,只好恨恨顿住。

他黑衣衣袖一甩,黑气愈浓,足尖一点,踩过画舫,踩过岸边垂柳,踩过一幢幢高楼,隐入夜色之中。

贼人来得也奇,走得也奇,令众人纷纷诧异不止。唯独那魏国太子殿下,却是面色煞白,似惊,又似喜,还有着一股子掩不住的,浓郁至极的哀戚。

他以手扶着画舫的柱子,怔怔望着黑衣男子消失而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神情似乎极激动,就连袖中的手指,都在隐隐地颤抖不息。

雁城太守也望了望贼人消失的方向,沉着一张脸,训了负责安置巡逻及守卫工作的官员几句,转过脸来,正要询问太子殿下可被惊着,却见到他竟是这么一副忽喜忽伤的表情,不由一愣。

半晌后,太子殿下仍是这般神色,并未恢复,雁城太守蹙眉,担忧,试探着,唤了句,“太子?”

魏凌辞终于回神,却并未收敛自己的失态之色,而是目光如炬地望着雁城太守,嗓音微颤地道,“传本宫命令,搜城!”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黑衣男子,长什么样子。

那是萧惜遇。

他抱着她。她偎在他的怀里。

这世间,除却她,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会有这样的待遇。

她在这里。

她就在雁城城里。

他要将她找出来。

哪怕,上天入地。

*********

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可是太子殿下坚持。底下的众人,也就只得遵从。

连连找了一整晚,硬是找不到二人丝毫踪迹,雁城的侍卫不由有些泄气,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在大街上走时,忍不住便抱怨了起来。

一个说,“不都说太子殿下最是宽宏大量吗,怎么对一个误闯画舫的毛贼这么不饶不依?”

其余几人纷纷摇头,有的说,“怕是看我们太守大人不顺眼,找了个契机要给他个教训?”

这话,也就他这个缺心眼儿的敢说了。

几个人议论着,嘟囔着,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忽有一人灵光一闪,很是激动地道,“哥几个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是…看上那小妞了?!”

这一句,顿时让众人怔了怔。

等到几秒后,众人齐齐回神,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哄堂笑声。

是这样的。可不就是这样的?

好像是从去年起吧,原本尚且算是勤勉政事的太子殿下,瞬间就变得不务正业起来。他不再多理朝政,不再计较党争,日日间沉溺饮酒美色,最最关切的,就是娶太子妃之事。

据从大魏国都景安城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终于开始启动纳妃一事,着实让景安城内的王公贵族高兴得不得了。据说,只是据说,似乎连平素里与太子政见向左的朝臣,都有将女儿送入参选,希望能一举成为太子妃的。

也正值那段时间,魏国皇帝病情似乎缓和了些,渐渐地开始理会朝政,朝中党争有稍微被压下去的迹象,故而太子殿下也就得了机会胡闹。

太子殿下也确实是胡闹了。

他一口气纳了四个妃子,却四个都是侧妃,正妃之位一直空着。

这件事,着实让那些卯足了劲争夺太子妃位子的王公贵族们,暗暗愤愤。

没有人知道,太子妃正位一直悬着,是为了谁。

也不是没有急功近利的人,曾经问过太子殿下,喝得微醺的太子殿下左拥右抱着新晋的两位侧妃,喃喃地笑,“给我…给我讨厌的人啊…”

侧妃极其受宠,正位是留给自己讨厌的人,大家瞬间恍然大悟,噢噢噢,原来太子殿下虽然突地转得风流起来,却也记得要用自己的婚姻做

政治交易的筹码啊?

如此一来,正妃之位,摆明了是留给那些位更高、权更重的家族之女的,不少明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也就自觉退出了。

留下的那些同样位高权重的,彼此势力都没差多少,他们争起来,能力几乎等同,也就掀不起多大风浪了。

太子殿下选妃的事,就这么渐渐走向余韵。

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表明一个中心主旨——我们的太子殿下,爱选侧妃,且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人间少有的绝色。

昨夜惊鸿一瞥之间,依稀觉得那姑娘长得是不错的,想来是被风流倜傥的太子殿下给看上了。

明白了这一点,众人顿时觉得有干劲儿了,要找的不是什么贼匪,而是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找到之后,那奖赏,还能少了?!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众人纷纷斗志昂扬,重新投入了火热的巡城工作当中。

*********

那边厢,热火朝天地巡城,这边厢,却是心急如焚地等人。

其他人不知道雁城的官兵是在找谁,阿连却是知道的,只是他也不知道那团黑气之后,九少爷将总镖头带到了哪里去,因而倒比别人更加焦急了几分。

阿连将此事同丁一说了,果不其然惹来丁一好一顿斥骂,斥骂完之后,两人开始想对策,却大半晌都想不出来妥当的。

雁城城门被封,总镖头势必是出不去的,也就是说,她肯定还在雁城里头,可,可她究竟在哪儿呢?

丁一和阿连商议了许久,确定了几个方向,派大家纷纷出去寻找,可大半天之后,几个人回来,全都是一无所获。

丁一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