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欣再次道谢:“多谢干爹。”

杜方捋着胡子说:“我自然也会帮衬下的。”

凌欣又行礼:“杜叔是我姐弟救命之人,大恩已难相报了!”的确是!我都在几座大山下了。为了尽快还人情,她得马上着手后面的事情,要么开包子铺,要么让程老丈说出内情,就说道:“既然云城没有梁氏亲人,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去个小城镇吧…”

程老丈果然打断凌欣问道:“我见姐儿看石碑上的刀痕,可是看出了什么?”

韩长庚和杜方杜轩都看凌欣,凌欣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个,我没看仔细,拿不准…”可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对着外祖的墓碑琢磨别的事!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程老丈自然会说的!

众人都一愣,程老丈赞许地点头,又问道:“那姐儿难道不想问我什么吗?”

凌欣想了一下,问道:“我的确有事要问老丈,当年,我外祖和舅舅们为何下山,那么不计牺牲和后果地要救安国侯,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看了墓碑,她有个初步的猜测,真不明白当年外祖为何那么全力以赴。

程老丈眼中有泪光,说道:“姐儿是个明白人。你可知老安国侯有几个儿子吗?”

韩长庚开口说:“我知道,一共四个。”

程老丈点头,“加上老安国侯,被称为凌家五虎,在我朝曾经赫赫有名。”

杜轩睁大眼:“这么厉害?”

韩长庚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厉害了两年,在一次与戎兵的交战中,老安国侯的长子次子和三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只有幼子因年少,没有随军出征,得以保全。”

杜方捋着胡须:“这事江湖上都知道,真是让人痛惜,听说老安国侯的长子才二十一岁,是文武全才,次子十九,才成了婚,三子十八,也定了亲,长子有两个女儿,次子还没有后代。”

程老丈说道:“所以,当老寨主知道是老安国侯的幼子被围时,就发了誓,一定要竭尽全力,为老安国侯保下这一根独苗,不让凌家绝后!”

桌子旁边的人们都不吭声了:今日在坟前,凌欣两姐弟,背弃了这个凌姓——这个梁老寨主拼了一家人的性命才保下的家姓。

凌欣倒是没觉得不妥,只暗道这就是拯救大兵雷恩,可是救下了安国侯,却绝了梁氏一门…

程老丈抹去眼泪,说道:“明日,就请诸位与我一起去云山寨的旧址吧,我有事在那里告诉你们。”

韩长庚有些担心,皱眉道:“今天真像轩哥说的,刺客有十五六人呢,他们明天不会再来吗?”

杜方看杜轩说:“你再卜一卦吧。”

杜轩结巴着说:“一事…一事不能两占…”

杜方面露不快:“这怎么能算是一事?这是两件事呀!”

凌欣说道:“我觉得他们不会来了。”

杜方看凌欣:“姐儿为何这么说?”

韩长庚说道:“姐儿不要掉以轻心,那些刺客许是因为墓前人太多了才逃走的,他们可能等着我们落了单再来。”

凌欣摇头说:“干爹方才的话点出了关键——他们一直追着我们,选择的竟然是人最多的时候,这多不合情理呀!”

杜方说道:“但死的那个阎王刀,是江湖有名的贪财索命之人,他心狠手辣,不讲伦理,雇了他的人,可没有想放你们生路。”

杜轩灵机一动,说道:“可是爹,他一死,那边的人不就撤了吗?”

杜方的手在胡须上来回捻,慢慢地说:“难道说,他们管事的人,和阎王刀,不是一个心思?”

韩长庚蹙眉:“可是他们管事的,不是该太平侯府孙家出来的吗?该是帮着孙夫人的人哪。”

杜轩又机灵了:“我爹不是说那个阎王刀不占理吗?也许是那管事的,没和孙氏一条心呢?”

韩长庚点头说:“对,人做事不能违了良心啊。姐儿在坟前一喊,让多少人落泪呀!”

杜方一挥手说:“不用多说了,我们明天去云山寨就该知道了:如果没人跟着,许就是他们中有向着我们的人。”

凌欣叹气:“那会是谁呢?我都无法道一声谢。”虽然她对道谢腻歪死了,但是不道谢,却更难受。

杜方笑着说:“姐儿,世道就是这样,有许多坏人,也有许多好人。那天来韩兄家杀人放火里的,就有人提前摔了火油桶,算是给了警告。有些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得了多少人的恩惠才有了平安。姐儿呀,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只要占了理儿,总会有人帮着你的。”

凌欣点头:“多谢杜叔教导。”我想赶快长大!变老!

杜方笑:“姐儿别这么客气啦,大家都歇着吧。”

大家说好次日一早就起身,还是尽量谨慎,争取悄没声地离开客栈,出城去云山寨。

云城里的另一处客店中,十几个人聚集在一个大厅里,有的在喝酒吃饭,有的在理伤。店外院子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靠着墙角,悄声对话。

高个子的人二十三四的样子,很壮实,脸上一层青胡子茬子,他问:“小八,江湖上能胜过‘阎王刀’的人多吗?”

被称为小八的矮个子,生了一对八字眉,没表情都像是在哭泣,踮起脚小声回答:“孙校尉,不多,阎王刀曾经说不该超过十人。”

被称为孙校尉的人笑了一下,说道:“告诉大家,他高看了自己。哦,你认识那个杀了他的人吗?”

小八眨眼:“我哪里认识?孙校尉,我知道的还不如您多呢。”

孙校尉摸着下巴:“小八,我们的人伤了大半吧?”

小八点头:“没事的就四个人,包括咱们两个…世子不会…那个怀疑咱们…”

孙校尉哼了一声,“他就是不放心我们,才找了阎王刀。现在阎王刀死了,我们就把事情都推阎王刀身上呗。”

小八往屋里看了一眼:“不会有人告诉世子,是你一定要在坟前动手的吧?还对阎王刀说如果他不听你的,你就让世子不给他尾款。而且,昨天晚上把他灌醉了,早上他还拉了肚子…”

孙校尉不在乎地一撇嘴:“告诉了,世子能把我怎样?我是侯爷的人,这事是世子瞒着侯爷干的,我要是不存着给他把事办砸了的心,早就告诉侯爷了。当年梁寨主的义举,谁人不知?为了一个后宅妇人的私心,就要赶尽杀绝,他也不怕报应!”

小八有些担心:“可是,可是侯爷现在不管事了呀。”

孙校尉一拍小八:“侯爷当初是打过仗的,世子,哼,一辈子也没上过战场,就知道在脂粉堆里折腾…没事!我们回京,世子要是找事,我们就到侯爷面前跪一跪,你记住到时候提一下,是侯爷当初收养了我的爹,我是替我爹向侯爷报恩的!可不是世子的奴才!别让世子打我什么的…”

小八一个劲儿点头:“孙校尉,没说的!谁不知道,侯爷看重你,不然不会让你领了护卫总领的头衔。我当初真不明白您为何亲自来办这件小事…”

孙校尉嘿嘿一笑:“这事当然得我亲自来,别人来,我还不放心呢。”

又过段时间,这些人养好了伤势,一起离开了云城。

独臂程老丈带着凌欣一行人前往云山主峰,杜方和杜轩轮流背着梁成,凌欣因为身体健壮,倒是没觉得太艰难。韩娘子就惨了些,走到半路就瘸了,要被韩长庚连背带扶。午后之时,他们到了已然荒芜的云山寨所在。

远看去,云山寨是几座石屋,建在接近峰顶的陡峭坡上,灌木和高高的草木掩映着寨前围墙。

草中有一条小路,程老丈领着其他人走入围墙里,大太阳下,树木和屋宇的阴影绰绰,透着一股凄凉。凌欣看到不仅屋子都是石头建的,空地上的路径都是石板铺成。高大绵延的寨墙,也全是石头堆砌而成,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程老丈停下脚步,环视周围,慢慢地说道:“当年老寨主率领全寨青壮下山去解围,可是回来的,却只有十几人,还全受了伤。虽然我们抢回了寨主两位儿子的尸体,但多少弟兄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那时,这里哭声似海,一夜之间,寨中全是白衣,白幡满野…”他的眼中含了泪水,“寨主夫人见到了儿子们的尸体,又见老寨主伤重不起,哭成泪人。我们刚下葬了寨主的两个儿子,老寨主就咽了气,夫人痛楚之下,叮嘱我将她与寨主合葬,就一头撞在了石柱上…”

梁成呜呜地哭了,韩娘子也抹起眼泪,凌欣虽然难过,可是觉得古人也太偏执了些,寨主夫人这么一死,女儿梁氏才无依无靠,嫁入了侯府,结果遇人不淑,却无法回头。

程老丈说道:“夫人死后,小姐嫁给了安国侯,这里只剩下寡妇幼童,不能再住,只能下山,去了云城,这寨子就空了。开始时,还有人来这里看看,可许多人都说曾见鬼魂游荡在草木之间,必是那些死在外乡兄弟的魂魄,因尸骨未曾还乡,不能安息,就常回寨徘徊,想念当初的时光。所以,这些年,除了我,无人再敢来此了。”

他说完,又长叹了一声,带头走路,直到将大家带入了一座大石屋中,说道:“这就是当初山寨的主厅,是老寨主和众位兄弟商议事情的地方。”

凌欣抬头,见这座石屋是以山岩为后墙,直接建在了山壁之下,屋宇宽阔,高大的石柱支撑着木质的屋顶。石屋半间黑暗,半间光明,地上满是尘土,窗户处都是藤蔓。

程老丈拿出火石,递给了韩长庚,韩长庚不解,老丈从身后抽出火把,示意韩长庚点燃。凌欣却明白老丈的意思,她看向后墙的山壁,辨认了下岩理,微微点头。

程老丈问道:“大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

凌欣说道:“这山岩的样子,该是产玉吧?”这不是墓碑,可以说了。

韩长庚和杜方杜轩都惊呼起来:“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可看得准?!”

韩娘子吓着了,结巴地说:“真…真的?你看得出来…”

梁成崇拜地星星眼:“姐姐,你懂得真多呀…”

程老丈哭了:“老寨主!老寨主回来了!”

韩长庚问凌欣道:“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吗?”

程老丈摇头说:“就是小姐也不知道这个事情!”他示意众人跟他走,到了后墙的角落处,他低身到地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个把手用力扭动,山壁的裂纹突然增大,显出了一个仅容一人进身的小山洞。他示意韩长庚先走,韩长庚打着火把,弯腰钻了进去。

一入了洞门,里面豁然开朗,是个大洞穴,地上有成块的石头,石壁一边是高及至顶的木头架子,在中间架子上,摆着几件已经磨好抛光的玉碟玉环,虽然样式简单,可是玉质晶莹,在火光下,闪闪欲滴。

程老丈见大家都在四处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一处说:“这就是玉石所在。”

众人极目看,在火光下,能看到一处山壁的石间有一线三指宽的闪光夹层,只三尺长,在这庞大的石屋下,简直如墙上的一道笔画。

程老丈说:“当年,老寨主是个石匠,喜欢寻矿。他离开了家乡,踏遍山河,在这里找到了这玉矿,采玉要大家一起动手,老寨主有一帮好兄弟,就让弟兄们前来,说是落草为寇,可实际上,是想开采这个玉矿。”

凌欣走过去摸了摸暴露出的玉带,凑近看了看,说道:“这矿带…没多宽,除非能卖出大价钱…”

程老丈叹息着点头:“大小姐说的对,一开始,我们采到了一块大的玉石,可是后来,这玉带越来越窄小,有时还消失了,需再开凿寻找,好在玉质极佳。本朝允许私采矿产,只是在贩卖时要交税。寨子没有玉店,有兄弟做了简单的玉器卖给人家,也挣不上大钱。几年下来,老寨主就不再卖玉,兄弟们只把采玉制玉当个玩乐的事,那时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玉碟玉片,大家都说等着哪天找个会雕刻的人入了山寨,好好雕了再卖。兄弟们护个镖,跑趟西域的买卖,也能过上好日子。”

凌欣心里难受——就如她看到墓碑时就猜测到的:这地方产玉,当年外祖这些人在云山寨该过得很好,结果义无反顾地下了山…这才叫真的节义吧。

韩娘子说:“梁夫人如果知道这里,也许就不会在晋元城守了这么多年。”

不等凌欣摇头,韩长庚摆手说:“你懂什么?!梁夫人守着晋元城,是因为放不下侯爷。”

程老丈叹气:“听你这么说,我才稍微安了些心。当年,老寨主不想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蓝玉是个稀罕的东西,就是量不大,怕也会引来人抢劫,寨中就没了安稳日子。兄弟们相约,这个小矿的事,就连妻子女儿也不可告知,只能传递给成年的子孙。这块地方只有知情的人可以进来,大家听见采石之声,也只是以为是寨主带着兄弟们取石建寨。我是寨中的军师,按排行,寨主总叫我一声二弟。寨主和兄弟们都去了,我曾经想告诉寨主留下的女儿,梁大小姐。可是梁大小姐心不在此,日日思嫁,不想留在云城,我就没敢出口。这些年,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也许我那时告诉了梁大小姐这个秘密,她就不会离开。现在弄得这世间只有我,单独支撑着…”

韩长庚叹道:“梁夫人当年见过侯爷…她肯定是会离开云城,嫁给侯爷的。”

人们沉默了片刻,杜方问:“老丈,这些年,您没带人来这里开采?”

程老丈摇头说道:“这小玉矿当年不算什么,可是寨主他们一死,就只有这矿还能接济寨中死去兄弟们的亲人们。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变卖那时留下的玉器,救济遗孤。我不敢随便告诉人,我只余一臂,山寨也没剩下什么人,这矿一旦为人所知,肯定会被人夺了去,几百老幼就连个小钱也没有了。我曾找过几个年轻人,希望他们能接过这个担子,可我对他们稍微试探,他们有的就露出了贪婪之心,有的心地好,可又软弱或不善世故,我不能为他们惹事。”

程老丈看着壁上的几件玉器说:“过去满壁的玉器现在就只剩了这么点儿,可我却还没找到人。我本已渐绝望,但是老寨主英魂不灭,将你们带到了云城!”

他含泪看几个人:“昨日,我听姐弟两个愿承继老寨主的香火,又见大小姐在坟前勇护幼弟,不惧一死。为了救他们姐弟,大家舍命相护,都是有情有义之人!虽然我们当年兄弟们相约,不能将此事告之妇人,可是如今情形不同——这位姐儿深明大义,这位娘子有舍身之勇,我年纪已大,十几年来殚精竭虑,已感来日无多,我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将此秘密托付给你们,只望老寨主的后人——大小姐和小公子,你们这些护着他们到了此地的壮士们,对着我,对着这石洞,对着老寨主和兄弟们的在天之灵起个誓:接了这地方,日后会照看那些死去兄弟们的遗孤们。”

韩长庚紧皱了眉头——他带着凌欣姐弟来祭奠梁老寨主,可是不是来让姐弟两个当草寇的!一旦姐弟接了这个小矿,就算承继了梁寨主的衣钵,当了山大王了。这好人家的儿女,哪里会上山落草?!可是他听了程老丈的述说,又觉得这件事也的确该有人来做,要不,自己该担承下来?可是程老丈会不会信任自己?…

第12章 落草

凌欣可没有韩长庚的犹疑,她简直要跪下感谢上苍——天哪!您终于为我干了件好事!

她也明白,一旦答应了程老丈,在名义上就是土匪了。但是她来自一个只认实惠,不计名声的时代——这是玉矿啊!虽然只有三指宽,可别拿豆包不当粮食!若这是贼船,姐要十米助跑,一个箭步窜上去!

她已经快被人情债逼疯了,她受够了要仰仗别人的帮助才能过日子的沉重!她不仅欠下了韩长庚夫妇杜方父子的救命之恩,还欠下了云城那些百姓在坟前对她姐弟的庇护之情!另外还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帮助和恩义!她真受不了了,她要举双手高呼:“施比受更有福!”

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世界,她此时一穷二白,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这个白给的家属替班的工作岗位,是贫下中农当家做主的机会,她要果断地一把抓住!

不就是接了这小矿就要养一大堆人吗?这有什么?!就是没这破矿,她如果能指使人干事,她也能养一大堆人!姐的公司可有好几千员工…算啦,咱们就说眼前!她是有地质背景的!日后说不定能找到更宽的玉条…

再见了,小城的包子铺,再见了,小桥流水人家。她要成为给人发救济金的社会工作者!再也不当天天对着大家弯腰道谢的五保户!

凌欣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低头问弟弟梁成:“我起了誓,就会在这个山寨住下,你若是跟着我,日后就真的再也回不去安国侯府了。”改了姓是一回事,但是一旦落草为山寨之人,就别想再加入主流社会。凌欣决定在这个小玉矿上班了,但梁成是这个时代的人,得这么问出来,让周围的人们都给个意见。

韩长庚终于开口道:“这个,不妥吧?姐儿还是带着弟弟去个小城…”

可是梁成大声对凌欣说:“我要和姐姐一样!”

韩长庚眉头不展,杜方也严肃地捻须,韩娘子也叹了口气:“这个,毕竟有这么小条儿…玉石,能换口吃的,总比衣食无着的好…”

杜轩却笑着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呗!反正你们已经改姓梁,自然该接下梁老寨主的事呀。”

人岂能言而无信,杜轩这样一说,没人再出口反对。

凌欣拉着弟弟上前两步,将手放在了那可怜的三指矿脉上,说道:“我在此起誓:得此矿藏,必不为私利,而用之造福他人。以我之所学所知,赡养当年云山寨牺牲壮士们的亲眷老小,为大家造一方乐土。如违此誓,死后坠地狱深渊!”她就是从那里来的,必要竭力不再回去!她还要激起人们的豪情,与她一同创业!

杜轩惊叹:“天哪,如此毒誓?!”

梁成坚定地说:“我随姐姐起誓!”

韩娘子又哭了:“好的好的,我就和你们在一起,一起随这个誓了。”

杜方说道:“我是个江湖人,深慕老寨主的义气,现在听了这孩子的话,相信老寨主后继有人。我就也起个誓,不泄秘密,助她姐弟救助遗孤!”

火光下,韩长庚愕然地看着这个十岁的女孩子,女孩子的眼中眸光有力,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孩子和那日在坟前看到的傻子叠加起来,见程老丈看向他,韩长庚说道:“我起誓,会帮着她实现誓言。”

杜轩点头道:“我也发誓!”

老丈叹息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诸位已经许了诺,我就不多说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们先回城中,好好商量如何行事。”

他带头出了洞穴,等人们出来,他向大家示范如何开启石门,在凌欣眼里,其实就是杠杆作用,只是山壁本来就是布满纹路,褶皱不平,石门的开缝处正是那些纹理凹陷所在,所以人们看不出来。

大家在傍晚时分赶回了云城。回到客店,众人洗了澡,吃了晚饭,在外屋坐了。

虽然凌欣原来想的是个美食文,但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凌欣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内容,专心地开始构想山大王的角色配备。她在归程想了一路,坐好后就开始问程老丈问题,从水源道路,人口分布,气候植物,周围环境,到边境处的民族关系等等,一个接一个,其他人都瞠目结舌,只干看着。

凌欣问了半个时辰的话,又想了片刻,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才说道:“既然我们决定继承云山寨,就要开始行动。凡事都该是以小起步,循序渐进,我姐弟尚且年幼,更不能过于引人注目。短期内,我们先找人打扫出寨中的屋宅,告诉大家我姐弟因无家可归,就到我外祖的山寨生活。夏秋之后,天气渐冷之时,我们就在山寨设立善堂,收留孤儿。不仅是云城,别处的孤儿我们都可收留…”

程老丈皱眉:“那么多孩子上山,好养活吗?”

韩长庚说:“我们还有许多剩余的银两,几十人的粮食,一两年该是没有问题。”

凌欣说道:“收养孤儿不仅是为了行善,山寨重新开始,需要新生力量,再也没有孤儿更合适的人选了。人脉不是靠利用来赚取的,而是先要靠施恩和帮助他们才能建立起来,当然,也不能一味施舍,否则人心贪婪,很快就会不满足,并且得陇望蜀。要在得到他们感谢之后,立即给予责任,让所有的人有劳才有获。”

杜方点头:“很对!”

韩娘子大包大揽:“那这样的话,孩子可是越多越好。我喜欢孩子!多热闹啊!”

韩长庚一瞪她:“你懂什么?你连饭都不会做!”

韩娘子生气:“可我会缝衣服呀!我们来的这一路,我不是也做饭了吗?”

韩长庚扁嘴:“那叫做饭?就是天天煮…”

凌欣忙说:“我会做饭,而且,若是有孤寡老人,愿意来山寨居住,就可帮着照顾孩子。”

程老丈说:“城中有许多当年弟兄的父母,已经到了老年,若是到山上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凌欣的战争游戏也包括建立城池,设计民生,她驾轻就熟,又加之曾是公司老总,谈起规划来,长篇大论,“…从中长期看,山寨里人手多了,可在山上多种果树。这里是边境,西边是夏人,东边是戎人,我们不能与两者都为敌,必须友好一方。我初步的设想,是和夏人处好关系。一来,我们可以在冬季向他们提供粮食,让他们拿马驹来交换。内地缺马,我们有了马,也多一项财源哪。二来,我们还要像外祖那样,做西域的买卖,要过他们的地段。既然我们有玉,就从西域采买玉石,把我们的玉夹杂在里面卖。当然,一定要有我们自己的玉店。等哪天我要好好看看那周围,一般来说,矿带不会只有一线,也许还能找到其他的玉脉…”

外面的夜色深了,屋子里的人们,除了她的弟弟,已经用看妖魔鬼怪的目光看凌欣了。

凌欣在宣讲中突然意识到众人都瞪圆了眼睛在看着她,她停下眨眼:“这个,就算是我继承了外祖的…”基因?凌欣需要现在就让人们听她的,索性就露出真容,让大家接受自己。

见人们带着惊惧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凌欣笑了笑:“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她无耻地半仰起脸:“我是个天才!”

在大家愕然的静谧里,凌欣低头看梁成:“对吗?”

梁成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对!我姐姐就是聪明!不然我娘怎么会托付她照顾我?”

他清脆真挚的童音打破了人们的心魇,“啊——”大家齐声感慨,都点头了。

韩娘子抹眼泪,“你娘活着该多好…”

程老丈脸向天空:“老寨主!老寨主转世了!这是老天要保住梁家的后人…”

杜方捻须晃头:“我在江湖上真的听说过的!有人两岁能诗…”

杜轩说道:“诶,京城贺相的小儿子听说就是个天才呀!”

韩长庚怅然道:“侯爷,侯爷要是知道…”

凌欣握了下梁成的手,对他点了下头,梁成笑着看凌欣,小声叫道:“姐!”

大家接受了凌欣的“诡异”后,就更好商量事情了,最后决定就按照凌欣所说的,先不管各家户籍,韩娘子带着凌欣姐弟准备上山的事情,韩长庚先回晋元城向安国侯复命,卸了军职,回来加入他们。杜方是江湖人,去城中走动,看看如何建立起玉店。杜方很想让杜轩回晋元城,与五娘子生活,可是杜轩有志成为云山寨的新一代军师。杜方虽然知道杜轩这么干,就别想出仕什么的了,可是杜轩本来就是文武都没学出来,这么大了也只是个混混,杜方就同意了让杜轩跟着凌欣他们一起闹。

决定了要干的事情,众人情绪大好,就要分头洗漱睡觉,杜轩问凌欣:“哦,黑妹妹,你别忘了,这次那个江湖人可是个花钱请来的杀手。”

程老丈说:“对呀,姐儿,等我们有了钱,也可以请人。”

凌欣说:“钱可不能乱花。”刚发完誓,就用在自己身上,这不找死吗?

杜轩问:“你不想报复安国侯府里的孙夫人吗?”

凌欣摇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