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瑞说:“不,朕要看着我军杀敌!”

赵震叹气,只好站在他身边,也看向柴瑞的观察所在,脱口道:“哎呀!那是谁?”

柴瑞回答:“云山寨梁寨主,姐姐的弟弟。”

赵震啧声:“难怪这么厉害!真是猛将!”

柴瑞点头。

凌欣和杜轩韩长庚穿过火堆和混乱的人群往自己住的地方跑,才到半路,见小蔓扶着张杰挪着步子走,他们的后面是一片大火。

凌欣松口气,挥手喊:“小蔓!”

小蔓放开了张杰,对他行了一礼,快步向凌欣走来,劫后余生,小蔓又哭又笑,“姑娘!”

凌欣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她看看周围,不知道要去何处。

小蔓说:“我们去皇后娘娘那边吧。”

凌欣才安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皇后娘娘?!她在宫中?”

小蔓点头说:“听人说,皇后娘娘说要与陛下共存亡,不会离开。”凌欣哀叹:她算是彻底失败了,柴瑞没走,贺云鸿没走,皇后也没走!

张杰瘸着腿过来,对凌欣行礼:“姑娘…”

凌欣焦急地说:“我们要去见皇后娘娘。”

张杰叫了几个军士过来,“送两位姑娘去见娘娘…”他没说完,有人喊:“张将军!赵将军有令…”张杰匆忙行礼,凌欣和小蔓也行礼,几个人离开张杰,往皇后的院落去。

到了皇后的院落,外面守着军士,院内一片火把,凌欣和小蔓小跑过去,正好见余公公出来,凌欣急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

余公公躬身:“无恙。”

凌欣一下子放松,喘口气,余公公看了看凌欣的发式,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转身对军士们说:“让两位姑娘进去。”

军士们都点头:“是!”

余公公向凌欣行礼道:“老朽有许多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凌欣身后的杜轩也说:“行了!把你送到这里了,我们也走了,好多事呢!”

韩长庚也说:“是啊,姐儿,你就别乱跑了。”

凌欣点头,他们两个刚要走,杜轩突然叫起来:“黑妹妹!你怎么梳了个已婚妇人的头,刚才着急,我都没注意!”

凌欣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是什么样的发髻,气得一下就将簪子拔了下来,头发散了,韩长庚说:“姐儿快梳上,这成什么样子!”

杜轩哈哈笑:“黑妹妹呀,发生了什么事?哥先去忙,回来你再告诉我哈。”

凌欣叫住他:“来!你拿着匕首!”杜轩也知道去见皇后不该带武器,接过匕首和韩长庚走了。

凌欣手握着簪子与小蔓走进院子,到了正门前,张嫲嫲含泪笑着开门:“姑娘来了…”

凌欣进了屋,见姜氏和一个老妇人并肩坐着,看模样,该是姜氏的母亲,姜氏脸上犹有泪痕。她们旁边还有几个女子,有的用手绢捂着嘴,有的眼睛通红。墙边都站着的玉兰等丫鬟们,也是个个眼睛肿着。桌子上放着一条白绫和一个酒杯。

凌欣叹气,与小蔓一起向姜氏行礼,姜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对凌欣说:“姐姐…坐…”小蔓到一边给凌欣搬了张椅子。

凌欣坐下,“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就行了,小螃蟹呢?”

姜氏看着自己的膝盖:“孤独大侠带走了,还没回来…”

院子里有人喊:“大皇子二皇子回来了!”

门一开,孤独客背着小螃蟹进来了,后面跟着小柳抱着一个襁褓。

小螃蟹一见姜氏,笑着叫:“娘!娘!好好玩!这位伯伯会飞呀!”

姜氏流泪了,可是笑着起身:“儿啊!孩子!”

孤独客让小螃蟹站在椅子上,解了胸前的绳子,小螃蟹跳下椅子,扑到姜氏腿边,抱了姜氏的腿。姜氏将小螃蟹抱起来,哽咽着说:“小螃蟹!我的儿!娘想你了…”小螃蟹笑着脆声说:“我也想娘了!”他扭头见到凌欣,张臂:“姑姑!我也想你啦!”凌欣站起抱起了小螃蟹。

姜氏对孤独客行礼:“多谢大侠!”

孤独客忙也行礼:“娘娘不可如此。”

小柳将襁褓递给姜氏,笑着说:“娘娘可喜欢宝宝了,常说勇王殿下回来,就会常带着宝宝回宫了…”

孤独客对小柳说:“走吧。”

小柳手挽了孤独客:“好,我扶娘娘回宫。”

孤独客有些不敢看凌欣,走过凌欣的身边说:“我们一行百多人,本来已经冲出去了,可是城外炸声一起,他们就都说要回来,到了宫中,他们都跑去杀敌了…额,我把小柳送回去,就也去…”

凌欣瞪他,孤独客心虚,将“杀敌”两个字咽了,改为:“去看看…贺侍郎…”

凌欣没放过他,低声说:“这次我们是幸运,但是大侠该是知道,若是…”

姜氏忙说:“这不是大侠的错,是我的不是。大侠快去忙吧。”孤独客忙行礼,拉着小柳出去了。

凌欣抱着小螃蟹,责备地看姜氏:“娘娘!虽然现在援军到了,有惊无险,但是如果援军不到,娘娘,您知道您不按照我的话去做,这是多大的错事吗?”

姜氏抱着婴儿,眼泪滴出睫毛,她顺势将脸贴在了婴儿的被子上。

旁边的老妇人叹气:“姑娘,老身知道你的计划,我也说她了,她真是不懂轻重啊!她也知道不对!姑娘,来,坐下,你们来给姑娘梳梳头发,挺好看的女子,不能这么披头散发的…”

小蔓忙过来说:“我来吧。”

张嫲嫲过来抱了小螃蟹,小螃蟹打了个打哈欠,姜氏抬头见了,说道:“快去带他们睡觉吧。”小螃蟹道了再见,玉兰过来接了姜氏手中的婴儿,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凌欣坐下,有人递给了小蔓一把梳子,小蔓熟练地给凌欣盘了头发,凌欣将手中的簪子给了她,小蔓接过看了一眼,说道:“真是好玉,这簪子断过也是好的。” 凌欣心中一动,但是这里满屋的人,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梳好了头,凌欣说道:“我到外面去看看。”

那个老妇人忙说:“哎呀!姑娘可不能乱走啊!这外面都是人哪!”

姜氏低声对老妇人说:“母亲,姐姐与众不同的…”

姜老夫人叹息:“再不同,也是女子呀!城破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会遇见戎兵的!”

凌欣说道:“破城后,皇宫中肯定有许多伤亡…”

姜氏点头,对一个太监说:“去打听一下城里多少人遭了难,陛下在哪里?”有人答应着去了,凌欣听着外面间或传来的隆隆声,很想出去,姜氏说道:“外面现在乱,姐姐就在我这里吧。”

有个太监进来,禀报:“陛下率军出城了。”

姜氏说:“知道了。”

凌欣说:“娘娘,云山寨援军到了,一定在城外与敌交手了,陛下也会去参战。守城已然一夜,将士们需要吃的喝的,伤员需要护理,现在外面乱成一片…”

姜氏点头:“我们得赶快让人往城外送去吃食和饮水。”

凌欣发觉姜氏有些不同了,她过去端庄严谨,现在似是多了种迅速和果断。

姜老夫人对屋中的其他女子说道:“那我们也别闲着了,快些吧,那些孩子们都还饿着。”

余公公抽空跑回他的小柴屋,打开门,急忙将两桶火油提了出来,嘴里说着:“诶呦!烧了可不得了!小心哪!”

临关门,他对着一屋子的书册说:“宝贝儿们,没事了没事了!”关门锁了门,觉得还不放心,又去写了个条儿贴在门上:“火烛勿近!”还签了自己的名字。

凌欣帮着姜氏梳理后宫的人员,安排人去做饭,取水,城中道路不明,怕马车行走不便,就准备肩担手提地送去。她找到了几百人,又去跟张杰要了百多军士护送。

中间,她让小蔓去给她换衣,小蔓去给凌欣找来了短款的灰色夹衣裤。凌欣换装时拿出胸口的那些信件,想到贺云鸿在夜里干的事,一时心慌意乱。她将一封信单独折了,余下的放回胸口,将那信放在了短衣襟内兜中。

等到凌欣背着一大袋子面饼去向姜氏告别,才发现姜氏换了身平常的黑绿色短袄衣衫,朴素简单,身后也被了个小包裹。凌欣诧异:“娘娘这是?”

姜氏说:“这里让张嫲嫲和余公公他们管着,我跟着你们去城外,给陛下送吃食。”

凌欣摇头:“不好吧?城中…”

姜氏断然说:“我一定要亲自去!”

凌欣皱眉,可姜氏径自走了出去,凌欣只能跟着她。在宫门处,余公公向姜氏行礼:“娘娘还是不要…”

姜氏说:“你莫说了,好好管着宫中。”余公公弯身。

凌欣本已经出了院门,但行走间,她又突然停下,拿出怀中的那封信,打开,折过上面的文字,跑回余公公面前,指着那枚印章问道:“请问公公,这章上是什么字?”

贺云鸿去殿中见她,那是同生共死!这种感觉,与蒋旭图在信中写的誓言何其相似!贺云鸿为何对她情根深种?他们在和离前没有过任何相处,和离后,自己唯一的信友,就是蒋旭图!柴瑞在京中最依仗的会是谁?!…凌欣觉得自己在找借口,可又想再次确定一下: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余公公看了看,摇头说:“这是篆字,老奴…老朽哪里敢说?陛下或者贺侍郎定是看得懂的。”他该是告诉她了!

凌欣谢了,将信放回怀中,转身追上姜氏,往宫外走。

第104章 求证

看着几个军民合力将最后一个戎兵打倒在地,贺霖鸿扔掉了手里的砖石,急火火地往住处跑。到了原来他们住的院落,发现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许多人在忙着救火。贺霖鸿又茫然地到处寻找,天快亮了,才在一片百姓里找到了贺府的女眷。

罗氏正搀着姚氏,赵氏低头拉着两个孩子。姚氏脸色极为不好,罗氏看着地。贺霖鸿跑过去见礼:“母亲!”

姚氏劈面道:“三郎呢?!”

罗氏放开了姚氏,扑过来:“夫君!”两个人紧紧拥抱。

姚氏斥道:“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罗氏不管,低声哭着:“夫君…”

贺霖鸿拍拍她的后背:“好了!过去了!”

姚氏连声说:“去找三郎!找三郎来!”

贺霖鸿叹气:“母亲,大战刚过,朝廷一定有许多事情…”

姚氏怒道:“他难道不管母亲的死活?!”

正说着,那边有人喊:“贺老夫人!”

雨石和寿昌用一块木板抬着贺云鸿走了过来,姚氏大哭:“三郎!”

贺云鸿下了木板慢慢走过来行礼,姚氏哭泣:“三郎!你去了哪里?!你怎么能不管娘亲?!”

贺云鸿低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贺霖鸿帮着雨石将贺云鸿扶起来,问姚氏:“母亲,父亲呢?”

姚氏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罗氏说:“父亲要与那些朝臣在一起,去了朝会殿。”

贺云鸿听了,向姚氏行礼,姚氏拉着贺云鸿:“三郎,你别走…”

贺云鸿抱歉地摇了摇头,又上了木板,被雨石和寿昌抬着走了。

姚氏又哭了,贺霖鸿说:“母亲,三弟也得去见父亲啊!我这就跟他去…”他看罗氏:“你先陪着母亲,我得去找父亲了…”

罗氏小声说:“我想随你去…”

姚氏怒道:“去!谁用得着你假惺惺的!”

生死之后,贺霖鸿也想和罗氏多待会儿,他看赵氏:“大嫂,您…”

赵氏点头,姚氏却使劲摇头:“不用她!我要三郎!”

贺霖鸿行礼:“母亲,您就先在这附近,我找到父亲就带他过来…”

姚氏指着贺云鸿的背影:“你把三郎带回来!”

贺霖鸿拉了罗氏一下,两个人离开了。

宫里虽然乱糟糟的,可是人们的情绪高昂,将领们大声喊着:“集合!集合!打出城去!”

贺霖鸿拉着罗氏的手,觉得非常新鲜,他们成婚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携手而行,贺霖鸿问道:“今夜你们怎么过的?危险吗?”

罗氏点头:“也有过一瞬险情。”

贺霖鸿长叹:“幸亏援军到了!”他有些疑惑:“母亲看着脾气不好,逃出命来怎么不高兴?”

罗氏低声说:“今夜,我们去的殿中有大长公主…”

贺霖鸿说:“那是太上皇的同母长姐,听说是个厉害的,当初太上皇登基时,郑氏威胁已成,她无权无兵,仅以人言为太上皇护驾多年。可是自从驸马死后,她十几年不再出府,你认识她?”

罗氏摇头:“我不认识,那边说的…”贺霖鸿不解,罗氏就将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宫中的老幼妇孺们在天黑后就被集中起来,送往宫殿。贺相乘宫辇去了朝会殿,姚氏罗氏赵氏和孩子随着人流前往一个殿堂。姚氏一路都在唠叨:“三郎!三郎呢?!三郎!…”

她们进入大殿时,里面已经有了很多衣着绫罗的妇女,殿中柱子上都挂着宫灯,可是没有一件家具。

姚氏被罗氏搀扶着走到一个空着的地方,她看周围,问道:“怎么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

旁边一个妇人低声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进来。”

姚氏不满道:“几把椅子能占多少地方!”

等到殿中已经几乎人挨人了,殿门关上,外面有人喊:“围住宫殿!不可后退半步!”兵士们群声响应:“不退!”

殿里有孩子出声哭,有人呵斥道:“不许哭!”

姚氏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一阵阵地心慌,又开始念叨:“三郎!三郎!我要见三郎…”

罗氏轻声说:“母亲…”

姚氏想起贺霖鸿,生气地说:“我让他去叫三郎来,他怎么不去叫?!不孝的…”

罗氏真受不了姚氏说夫君的坏话了,那时贺霖鸿说去参加义兵,姚氏都没说句小心!罗氏说道:“母亲,这殿中无有一个男子…”

姚氏急了——罗氏怎么能当众顶撞她?!她斥责罗氏:“你还懂不懂规矩?!三郎是平常人吗?他能打斗吗?我让他来有何不可?…”

离她们不远,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于氏,可记得我三十年前说了什么?”

罗氏看去,见是个一身黑衣的老妇人,衣服上用金线绣了长尾凤凰,满头雪白,脸上皱纹深刻,该有七十来岁了,但笔挺地站着,一个也是一身黑衣的五十来岁的妇人扶着她一只胳膊,周围七八个中年和青年女子都双手相叠在身侧肃立着,仿佛不是在战乱中拥挤的大殿里,而是在迎接宾客的厅堂中。

那个叫于氏的妇人低了头说:“夫人说那家虽有高位之臣,托名世家,但近百年未出名士,几代子弟无一篇传世之文,无一首称道之诗,连书信往来都无能引之句,可见家教浑浊,诗礼不兴,就是再有官脉,也迟早没落庸俗。”

姚氏怨恨地看向那个老妇人,那边没人看过来,也没提一个名姓,但旁边有人往姚氏这边看…

姚氏气得流泪,罗氏垂头,赵氏拉着两个孩子也不出声。

大殿里安静了。夜深时分,有些人席地坐下,可是那个黑衣老妇人和周围的女子们都默默站着。那些坐下的人,有些又站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人们的呐喊声:“皇城破了!”不久,沸腾的喧嚣由远而近,妇人们站得更密了一些。喊杀声越来越大,终于到了殿外。刀枪的碰撞声、惨叫声、人体的倒地之声…

许多人不自觉地频频看向那个老妇人,可她神情冷然不变,像是听不见外面的情形…

有兵器砍在了门上,外面的有人喊:“顶住!不能退!”

妇人们低声惊呼,姚氏忍不住了,又哭着喊:“三郎!…”

那个扶着老妇人的黑衣中年妇人叱道:“肃静!大长公主在此!”

姚氏一直气那段评语,发火道:“那又如何?!你们不也得死吗?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架子?!”她哭起来。

有人跟着她哭了,赵氏两个孩子抽泣,赵氏道:“不许哭!不要给你父丢脸!”两个孩子咽回了声音…

姚氏呸了一声:“你才丢脸!克夫!我叫三郎怎么了?!”赵氏低头紧搂了两个孩子。

殿门大响,像要被撞开了,妇人们更紧地挨着。那个老妇人说:“给我吧。”她身边的妇人拿出了一个药丸,那个老妇人拿到了手里。她旁边的妇人们也取出了药丸…